第89節
尤其是他這么個,“并非所愛”之人。 他轉過身去,朝著一旁瑟瑟發抖的奶娘們冷聲道:“你們照顧大公子不周,讓他受了這等重傷,自去芳姑姑那里領罰吧。若再有下回,本王絕不輕饒?!?/br> 哪里還敢有下回 便是這第一回 ,也是她們錯估了才兩個月大的龍婉的力氣,才造成這般疏漏。 只是處罰,沒有將她們攆出去,這便是天大的恩典了。 幾人千恩萬謝,這才退了出去。 最后,他轉過身來,對沈風斕道:“云旗和龍婉必須分開教養,不管你同不同意,本王不會讓龍婉再傷到云旗?!?/br> 這句話本身并沒有什么問題,頂多是語氣不太客氣。 聽在沈風斕的耳中,就變了味道。 她抬起頭來,目光直視軒轅玦?!暗钕氯タ催^龍婉嗎” “什么” “龍婉被云旗的哭聲嚇醒了,是否看見了云旗頭上的血她還那么小,一定很害怕,殿下去看過她嗎” 軒轅玦愣了愣。 出事之后,所有人都忙成一團,生怕云旗的傷危及性命。 他也只顧著問蕭太醫云旗的傷情,得到沒有大礙的回答后,便一直抱著他哄他入睡。 龍婉那邊,的確無人看顧。 看著軒轅玦的神情,沈風斕便一清二楚了。 “不論男女,好歹是殿下的骨rou。就算殿下瞧不起她是女兒家,看在那雙和你一模一樣的眼睛份上,也請多照顧她一些?!?/br> 沈風斕這話像是在說龍婉,再細細想來,越發像是說她自己。 軒轅玦待要反駁,她已經施然起身,朝里間去了。 某人看著她的背影,氣得火冒三丈。 他何嘗說過他瞧不起女兒家 沈風斕憑什么就篤定他瞧不上女兒家 他從前確實瞧不上,總覺得女兒家不是嬌弱不堪一擊,就是心思詭計復雜。 他在后宮之中見過的太多了,就連他的母妃蕭貴妃那樣的女子,他也不見得喜歡。 所以他未曾娶親,就連一個半個妾侍都沒有,僅有的兩個通房也是虛有其名。 可自從他打心眼里接受沈風斕之后,這一切就不同了。 這個小心眼的女人,就因為那日爭吵之時他說的一句“認命”,她就揪著不放了。 他何嘗說是身為女子就該認命 只是想把她留在身邊,才口不擇言。 他氣惱地站在那里,想到沈風斕說龍婉會被嚇著的話,也想進去看看龍婉。 他承認自己是一時著急,顧此失彼,沒有顧及龍婉。 但是現在進去的話 他冷哼一聲,“本王先回書房,若是大小姐有什么事,即刻來稟報?!?/br> 侍立一旁的小衣忙應道:“是,殿下?!?/br> 他又朝里間看了一眼,隨后大袖一拂,大步邁出了天斕居。 與此同時。 沈風斕進到內室,看見龍婉四仰八叉地俯臥在榻上,圓乎乎的小屁股翹起,睡得十分香甜。 這豪放的睡姿,看得沈風斕不由一笑。 能睡成這個模樣,一定沒有受到什么驚嚇。 她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了,輕輕走上前去坐在榻邊,替她蓋上了一件小毯子。 古mama從外頭走進來,見龍婉睡得香甜,便命身后的粗使婆子放下了手中的花盆。 她輕聲道:“怕屋子里有血腥氣嚇著大小姐,老奴特意讓花房送了一盆金桔來?!?/br> 金桔香氣淡雅,寓意又吉祥,果子金黃圓潤,便是孩子不小心采食了也沒什么關系。 沈風斕點了點頭,步出了內室。 “mama,做娘親實在太難了,我做不好?!?/br> 她坐在靠窗的明幾旁,一手撐著面頰,另一手把玩著窗臺上掛的銅馬。 銅馬發出細細的丁鈴聲。 古mama柔聲道:“娘娘不是做不好,是沒想做好。你自小到大什么都做得很好,夫人對你最是放心,做娘親又怎么會難得倒你呢” 一語中的,沈風斕有些面紅。 她自然不是故意不想照顧好他們,而是 她還沒有做好,做人娘親的準備。 “古mama,我怕自己真的成為他們的娘親后,就再也走不出這個晉王府了?!?/br> “我真的,很害怕?!?/br> 有蕭太醫在,云旗頭上的傷口恢復得很快。 起初蕭太醫每次來換藥的時候,面上都帶著笑意,會說傷口恢復得很好之類的話。 到后來幾次,他的笑臉就越來越少了,甚至變得眉頭緊鎖。 沈風斕這才意識到了問題 根據奶娘們的回話,云旗自從受傷之后,已經好幾天沒有哭過了。 一聲也沒嚎過。 這對于一個兩個多月的嬰兒來言,不正常到了極點。 后知后覺的軒轅玦和沈風斕,坐在云旗的房中,背對著背一言不發。 蕭太醫在云旗的床邊,陪同一位老者給云旗把脈。 沈風斕悄悄看著,他除了把脈以外,還翻開了云旗的眼皮和嘴唇。 那是蕭太醫特意請來的老太醫李三針,原是宮中太醫院的院判,已經告老多年,在京城中頤養天年。 能請得動他,還多虧蕭太醫曾經在他手下受過一年的指教,兩人有師生之誼。 “老師,大公子怎么樣了” 李三針收起了藥匣,站起身來,伸出枯瘦的手捋了捋胡須。 “大公子身有弱疾,于母體之中數次受傷,先天不足。氣虛而體虧,五臟弱而面盈。其先天之氣難以補足,非天材地寶可以其用矣。更兼體外破損之傷,陽氣外泄。致其經脈紊亂,血液逆流,恐先天智弱,壽數不永” 矮小枯瘦的老頭,不知道哪來的那么多話,站在那里云里霧里地說了一堆。 沈風斕這才明白,為什么說蕭太醫寡言少語。 原來其他的太醫,都是像這位李老一樣,喋喋不休的。 蕭太醫邊聽邊點頭,一副他完全聽得懂的樣子,然后眼神示意了一下軒轅玦,便先送李三針出去。 他一邊扶著瘦小的老頭往外走,一邊問著些什么,隨后不住地點頭。 沈風斕耐著性子,在屋子里等了一會兒,蕭太醫這才回來。 “怎么樣李老可說了云旗是怎么回事么” 蕭太醫一臉愁云慘霧。 “李老的意思是,大公子在娘娘腹中多番受傷,先天不足。這回摔傷了頭引發了病癥,極有可能” 軒轅玦眉頭一皺,“只管說?!?/br> “極有可能患有腦疾,智力低下,所以不會哭。另外,還有可能會比尋常人的壽命短許多?!?/br> 這句話說完,軒轅玦面如死灰。 沈風斕先是一驚,而后腦中飛快地閃過什么,果斷道:“不可能。龍婉和云旗是雙生,要是云旗先天不足,龍婉為什么會安然無恙” 何止安然無恙,龍婉比旁人一胎生的孩子,還要強健許多。 蕭太醫愣了愣,“雙生的孩子,一個搶去另一個的養分,那也是有可能導致一強一弱的?!?/br> 沈風斕在這個問題上顯得很篤定,“要是龍婉強云旗弱,為何云旗會先出生” 雙生的胎兒中,總歸是強的那個先出生。 弱的那個往往在后頭,甚至根本就生不出來。 蕭太醫還未開口,沈風斕朝侍立一旁的浣紗道:“去把龍婉抱來,讓蕭太醫好好診一診?!?/br> 她不相信,云旗和龍婉在她腹中歷經千難萬難,好不容易平平安安生下來了,怎么可能有腦疾 奶娘很快把龍婉抱了來,她在襁褓之中伸手伸腳,見了沈風斕咿咿呀呀叫了起來。 細長的眉眼尚未長開,笑意盈然,朝氣蓬勃。 這副模樣,無論誰一看都知道,是個極其健康的孩子。 奶娘將龍婉也放在榻上,和云旗并排,蕭太醫在榻邊坐下,為她診脈。 室中一片靜默,沈風斕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比往常急促許多。 淡淡的金桔香氣縈繞室中,分外清甜。 “哈?!?/br> 嬰兒奶氣的笑聲忽然響起,蕭太醫暮地睜大了眼。 軒轅玦將兩個孩子都看了一遍,只見云旗原先仰臥的身子翻了過來,側躺著看著他身旁的龍婉。 龍婉也看著他,兩個小小孩兒面對著面,面上都帶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