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紅妝生得額頭飽滿鼻尖高挺,頗有些西北民族的異域風情。 綠翹不及紅妝生得好,勝在氣質嫵媚。 她換了一身尋常的綠色綢衣,與方才在正房中所見的那身薄紗相比規矩了許多。 沈風斕唇角一勾,這兩個人倒像是斗雞一般,偏偏其中一個還是軒轅玦收用過的。 他可真會為難自己,把這樣兩個人給自己當丫鬟。 “綠翹?芳姑姑怎么處罰你了?” 她的聲音輕柔,聽不出什么諷刺的意味,似乎只是尋常一問。 綠翹頷首嚅囁道:“自打了十個巴掌,扣了一個月的月例銀子,仍回靜清院伺候側妃娘娘?!?/br> 沈風斕看過去,她面上果然有些紅印,又蓋了許多脂粉來遮掩。 她笑著看向浣紗,浣紗走上前去把袖中的一個荷包遞給她,“原來jiejie也是在這屋里伺候的,這是我們娘娘的一點心意?!?/br> 綠翹方才在正房中有意引誘軒轅玦,恰被沈風斕進來撞見她衣裳輕薄的模樣,還以為這個新進門的側妃定不會給她好臉子瞧。 想不到她還要打賞自己這樣豐厚的一個荷包,綠翹有些惶恐,“奴婢方才冒犯了娘娘,娘娘不怪就好,哪里還敢收娘娘的賞賜?” 她說著雙手奉上荷包,一副十分虔誠的模樣,一旁的紅妝翻了一個白眼。 沈風斕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 紅妝這小白眼翻得,太有意思了。 她倒不怕像紅妝這種表面上不規矩的丫頭,這樣的人把柄太容易被人抓到,反而不會在暗地里搞什么鬼。 而這個綠翹就不一樣了,她看起來恭恭敬敬的,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雖然是丫頭的名分,實際上她和自己一樣,是軒轅玦的妾,她們之間存在利益沖突。 方才她敢當著軒轅玦的面喊自己jiejie,可見不是個安分的。 她笑容依舊溫和,看不出半點心緒,“不算什么冒犯,這些許賞銀靜清院上下都有的,怎好落了你的份?!?/br> 綠翹抬頭一眼望進她眸中一片深潭,迅速低頭閃避,“謝娘娘?!?/br> 紅妝先前想跟沈風斕說的,就是綠翹跑去正房勾引軒轅玦這事。 沒想到沈風斕竟然也要去正房,她怕軒轅玦發怒牽連到她這個帶路的,所以找了借口半路開溜。 如今見沈風斕一個人回來,看起來毫發無損氣定神閑,她反倒拿不定主意了。 端看今夜王爺來不來了吧,紅妝暗想。 府里上頭對這位新側妃的態度并不殷勤,底下人都生了怠慢之意。 若是洞房花燭夜王爺也不肯來的話…… 只怕今日是這位沈側妃最后風光的時日了。 沈風斕當真就梳洗睡下了,只命紅妝她兩個自去歇息,那幾個小丫鬟只在外頭做些抬水之類的小事,近身仍是只留了浣紗和浣葛伺候。 紅綃紗帳層層疊疊,龍鳳紅燭高照,睡夢中蹙起眉頭的女子仿佛極是不安。 換了一身家常中衣的男子站在床前,雙手背在身后,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沈風斕。 偌大一張千工床,她不偏不倚地睡在了正中,是真不打算讓自己來“洞房”了? 軒轅玦蹙起眉頭,這個狼心狗肺的女人竟然還睡得著,一點也不為腹中的孩子著想。 他絕不能讓這個孩子,成為他yin辱良家婦女的罪證。 方才對沈風斕不理不睬,只是嚇唬她一番罷了,好叫她收起太師府千金的派頭。 他又對著床上比劃了一番,越看越覺得躺在正中間的沈風斕礙事。 正好,他不喜和陌生女子同床共枕。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毫不客氣地掀開了那床蠶絲鴛鴦被,把沈風斕抱了起來。 睡得正熟的女子香腮帶赤,被放在硬邦邦的木榻上,嘟嘟囔囔了幾句夢話。 軒轅玦頗為滿意,好心地丟了一床綢被給她,而后自顧自地躺到了千工床上。 噗—— 床邊的龍鳳紅燭脆弱地搖晃了一下,便被他吹熄了。 在隔間偷聽寢室內動靜的浣紗和浣葛,兩眼一抹黑。 怎么連燭火都給滅了? 又偷聽了許久,男子均勻的呼吸聲輕輕地響起,隔間里的兩顆心這才放了下來。 浣葛打了個呵欠,對氣息的聲音說道:“咱們也去睡吧?” 浣紗伸手卸了耳環,朝她點點頭,忽又想起了什么來,湊到浣葛耳邊吩咐了幾句。 浣葛一臉失望,“啊,又要那么早起啊……” 第37章 喜帕 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 沈風斕只覺脊背上有鋼釘扎著那般,硌得她單薄的背疼痛不堪,偏又懷著身孕不敢隨意翻身。 醒來之時身上已睡出了汗,雙眼朦朧一眨,便見衣冠楚楚的軒轅玦手持一把鋒利的匕首,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 匕首的寒芒讓她一下子從昏沉中清醒了過來。 “你要做什么?!” 她直起上身警惕地盯著軒轅玦,一面挪動身子,慢慢將背脊靠在墻上。這才發現她昨夜睡的是坐榻,怪不得如此堅硬。 軒轅玦冷冷地哼了一聲,她這是什么怪樣,以為自己要趁她睡著殺了她? 真要殺她何須這般偷偷摸摸,頭發長見識短的婦人,還真把自己當成卑鄙無恥之人了! “今日要進宮拜見,宮里的嬤嬤過半個時辰就要來收洞房的喜帕了?!?/br> 他手指抹過匕首的刀背,“難不成要在本王身上割一刀?” 原是為了喜帕上的落紅…… 沈風斕松了一口氣,面上有些訕訕的,“殿下不必擔心這個,妾身有法子弄到血,也不必傷人?!?/br> 他追問,“怎么弄到?” 他是真傻還是裝傻?都做出嬌羞樣給他看了還刨根問底做什么? 沈風斕硬著頭皮答道:“是妾身的侍女浣葛,這兩日她正是小日子?!?/br> 軒轅玦嫌惡地扭過了臉,“誰要聽這些臟事?!?/br> 到底還是將匕首入了殼,也不似要殺人一般打量她了。 臟個屁! 古人視女子經血為不潔,這十足十是愚昧思想。 沈風斕只好露出傻子一般的笑容,假裝不是他自己要聽的。 睡在隔間的浣紗和浣葛聽到里頭的說話聲,忙行動了起來。一個在門口看著不許人進來,一個迅速進來毀尸滅跡。 沈風斕懷有身孕,昨夜他二人必定不曾圓房。 ——這點決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沈風斕才起身,浣紗快手快腳地將坐榻上的綢被收了起來。 一面收一面在心中大罵軒轅玦,好個沒良心的爹,自己睡床叫我們小姐和腹中的小少爺睡這硬榻! 收完了又把坐榻撫平,不能叫人看出上頭有人睡過的痕跡。 又轉而到了床邊,將一對鴛鴦枕都揉皺了些,這才拾起了床上素白的喜帕,拿去讓浣葛偽造證據。 做完了這一切,浣紗裙角帶風一般一溜煙又出去了。此時房門外響起了輕微的對話聲,似乎是來服侍軒轅玦起身的丫鬟和浣葛起了爭執。 她將喜帕放在浣葛的臥床上,旋即走了出去和那幾個面上有不豫之色的丫鬟說話,浣葛則趁著她們說話溜回去尋那塊喜帕。 “這是怎么說的?我們是服侍殿下的人,你們是服侍側妃的,憑什么攔著我們?” 說話的丫鬟容長臉,有一只略顯圓潤的鼻頭,本應是憨厚的面相,眼神卻十分氣勢凌人。 浣紗只做沒看見一般,笑著解釋道:“不敢不敢。只因為我們家側妃娘娘新婚之夜難免害羞,殿下正和娘娘在里頭說話。我怕諸位貿然進去殿下怪罪?!?/br> 那些丫鬟的確是隱約聽得里頭的說話聲,料著軒轅玦醒了才要進去服侍的,浣紗這樣一解釋,她們就猶豫了起來。 那容長臉的丫鬟不服輸道:“你騙誰呢?打量我們不知道,殿下哪里就稀罕你們家……” 她的袖子暮地被旁邊的丫鬟狠狠一拽,剩下的話吞進了口中。 浣紗仍是謙和有禮,不卑不亢道:“jiejie說的話我聽不明白,我是一番好意罷了?!?/br> 估摸著浣葛那處大約弄好了,浣紗笑著讓開了擋在門口的身形,“既然不信我,那便請進吧?!?/br> 容長臉丫鬟當先擠了進來,狠狠地瞪了浣紗一眼,扭著身子便往寢室而去。 落在最后的一個丫鬟對浣紗一笑,“jiejie莫生氣,那玉鳳jiejie向來是這副性子?!?/br> 浣紗一看,正是方才拉了玉鳳袖子一下的丫鬟,心中便生了三分好感,“jiejie客氣了,未知jiejie怎么稱呼?” “……玉丹?!?/br> 兩人最后進去,玉鳳等人服侍軒轅玦洗漱,浣葛服侍沈風斕在屏風后更衣,浣紗往床上瞄了一眼,沾著猩紅血跡的喜帕已鋪上了。 不多時外頭果然傳來了消息,宮中派來的嬤嬤進到靜清院,見到已熟悉更衣畢的軒轅玦和沈風斕,忙忙道喜。 “老奴恭喜晉王殿下,恭喜沈側妃了!真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地位再尊貴的人,在新婚之喜事上被人這樣恭賀幾句都是要收下的,軒轅玦勉強地一點頭,“勞動嬤嬤了?!?/br> 誰都知道最受圣上寵愛的晉王殿下受了斥責和冷落,看來迎娶這京城中最有聲名的沈太師千金,也解不得他的惆悵。 那嬤嬤不再多話,一雙老眼只往那紅綃帳中瞧去。 玉丹會意地上前去撩起了帳子,取出那塊沾著落紅的喜帕,雙手捧著送與那嬤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