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這王府里哪座屋子不是紅瓦飛檐的! 世家大宅的規格一般都差不多,晉王雖是皇子,府邸也不可能修成皇宮的建制。沈風斕就按照長公主府的布置,摸索著朝正房應該在的位置而去。 還未到正房,便在一道影壁前見到遠處緩緩而來的錦衣蟒袍男子。 天家貴胄衣錦著華,而他總能把華貴的錦衣穿出淡雅的氣質來,一身風華尋不出半點富貴鄉的濁氣。 男子遠遠地亦瞧見了她,仍是神態自若地踱步而來,沈風斕待要避諱,又恐此地無銀三百兩。 罷了!不就是有過一場婚約嗎? 她低眸含笑,步伐不疾不徐,二人立在影壁前默契地在五步距離停了下來。 “見過寧王殿下?!鄙蝻L斕福身一禮。 “沈側妃?!避庌@澤頷首還禮。 他打量著沈風斕,因女子體態輕盈,她三個月的身孕還絲毫未顯,一雙翦水秋瞳少女般純凈。 他從前見過世人最好看的眼睛大約是軒轅玦那雙桃花眼,顧盼神飛,帶著恣意妄為的自信??僧斔娺^了沈風斕,卻被這樣一雙杏眼,大大的漆黑瞳仁看得心悸。 猶如佛的慈悲,讓他想閃避,又陷入。 他不禁自嘲,這二人的眼眸一正一邪,都生得好看得緊,倒是般配。 想到般配二字,不免又有些酸意,“沈側妃可是來尋四弟的么?” 沈風斕自有身孕后越發敏感,她沒有錯過寧王掃過她腹部的眼神。 這是個知情者,雖應承了沈太師絕不將此事說出去,到底是個定時炸彈,還是少接觸為妙。 她言簡意賅,“正是,晉王殿下醉了,妾身特來照顧?!表槺憧纯此钦孀砑僮?。 “正巧,本王也聽聞四弟醉了,所以來瞧瞧他?!避庌@澤說著便抬腳往前走,沈風斕望著他的背影,刻意落下了幾步。 “寧王殿下,我們家王爺喝多了,正在里頭歇息,怕是不便見客?!?/br> 沈風斕跟在后頭聽了這話腳步一頓,寧王都被攔住了,那她…… 她進退兩難之間,那攔住寧王的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眼尖地瞧見了她,“這位是……” 沈風斕微微一笑,浣紗代答:“我們小姐是沈太師之女?!?/br> 那管事恍然大悟,都說新進門的這位側妃是京城高門千金中數一數二的美人兒,一見其儀態容貌便知不假,如今正好借來做個筏子。 “原來是側妃娘娘,老奴失禮了。娘娘進去瞧瞧王爺吧,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太貪杯了些?!?/br> 他就不信人家新婚夫婦在一個屋子里,寧王還好意思進去? 沈風斕對軒轅澤頷首一福,便往屋中而去,隱約聽得身后那一把溫潤的聲音道:“既有沈側妃照顧,本王就放心告辭了?!?/br> 沈風斕心中一動,也不知道她的夫婿晉王可有寧王的一半品貌。 房門外立著一排的侍衛和小廝,都瞧見了方才沈風斕和莫管事打過照面,俱躬身低頭讓她進去。 屋里兩三個丫鬟站在外間伺候,再往里走方是寢室,一個綠衣輕薄的女子跪在坐榻下,為榻上之人打著扇。 榻上歪著一個身姿修長的青年男子,他姿態閑暇,一身正紅色繡蟒的吉服襯得膚白唇紅。一只指節修長的手撐在額前,擋住了他一半的面容,只露出一只睫翼濃黑的眼,半邊下頜精致流暢的線條…… 似乎是聽到她走進來的腳步聲,男子有些不悅地放下了撐著額的手,旋即睜開了眼。 沈風斕的心轟得一聲,叫那雙睜開的桃花眼捏住了心跳。 那雙眼狹長,眼尾微彎上翹,眼神迷離中透著一股邪魅,仿佛當真是喝醉了一般,多情而恣意。 她曾以為時間世間男子之風采如寧王那般溫潤如玉已是至極,未曾想過這個晉王之容貌更在寧王之上,一眼足以顛倒眾生。 這雙眼…… 沈風斕低下了頭,面色微紅,咬緊一口銀牙。 她絕不會忘了這雙眼! 第34章 jiejie 軒轅玦從前是沒有聽說過什么京城雙姝的,待見了沈風斕站在這室中的儀姿,想起了方才酒宴之上似乎有人提過他這位新側妃。 貌若西施,才比班昭,德配明妃,哪個男子娶了她便是一生大幸。 他裝作酒醉乜斜著眼看了寧王一眼,一向泰山崩于頂而不改其色的軒轅澤,也不免俗得有些不自在,而后大贊沈風斕的那個客人就閉了嘴。 圣上欽定的寧王正妃成了晉王側妃,京城中高門府第院墻深深,這個令人遐想的趣事倒傳得很快。 晉王雖被圣上斥責冷落在府,卻有了這么一樁耐人尋味的婚事,那些經營于儲位的老臣們越發忙碌了。 軒轅玦眸子微瞇。 他這一生恣意暢快,在圣上面前亦未曾遮掩過自己的情緒,從不刻意討好,圣上待他卻比嫡出的太子還要親熱。 這還是他第一次受到如此重責,其根源便是眼前這位沈府千金。 娶了她是一生大幸? 哼,大不幸才是! 沈風斕恭敬地福身,“妾身側妃沈氏,拜見殿下?!?/br> 禮數,倒是很周全。 軒轅玦也不命她起身,閑閑地打了個呵欠。 榻下跪著打扇的綠衣女子聞言忙起身,躬身站到一旁侍立。 室中寂靜了半晌,只有遠遠的蟬鳴聲顯得格外響亮。 若換了一般的新婚女子受了這等羞辱,怕是當場就要哭出來了。 沈風斕臉皮不薄身形極穩,維持著福身的姿態,絲毫不覺得難堪。 誰怕誰?反正她腹中的孩兒也不是她一個人的。 她適時身形一晃,果見榻上的軒轅玦手指迅速動了動,“起身吧?!?/br> 大抵是想給她個下馬威,又怕傷著她腹中的孩兒,所以一直關注著她。 她起身抬眸一笑,“妾身聞得殿下酒醉,特來伺候?!?/br> 那雙眸子一抬,站在一旁偷覷她的綠翹心中一驚,片刻已是冰涼。 好美的一雙眸子! 軒轅玦聽她話語溫柔恭順,若是不看她的眼神,還真以為她是個極為馴順的女子。 ——她那雙純凈若水的眸中帶著些戲謔,在他看來是有些挑釁意味。 只是由那雙好看的眸子傳達出來,使他生不出怒意。 他輕輕一笑,露出一副略有興味的神情,看得沈風斕隱隱勾起了怒火。 有什么可笑的,yin賊! 兩人面上都帶著笑意,眼神卻不善地來往交鋒,彼此心知對方嫌惡自己,偏偏還不能表露出來。 當此時,站在一旁的綠翹盈盈一拜,開口打破了僵局,“妾身綠翹,拜見側妃jiejie?!?/br> 她竟是綠翹…… 沈風斕面不改色,想起了紅妝提起綠翹時不屑的口氣,再看她梳婦人髻的頭頂。 最后又看向了軒轅玦,一副等他開口介紹的模樣。 軒轅玦素來不在女子身上用心,只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屋里不擺兩個人,叫人誤會他有斷袖之癖就不好了。 今見綠翹做出這副模樣似要討個名分,不耐煩道:“你須得自稱奴婢,稱側妃娘娘,什么jiejie不jiejie的,自去尋芳姑姑領罰吧?!?/br> 他自幼在宮中長大,蕭貴妃常和他說的一句話,便是極厭惡那些出身卑賤的小嬪妃喚她jiejie。他耳濡目染,也知道這一句jiejie里,包含卑微女子多少的心機。 此話一出,綠翹驚詫地愣在了那里,就連沈風斕都頗為訝異。 這晉王也真是不懂憐香惜玉,收用了這樣一個千嬌百媚的丫鬟,竟連個妾侍的名分都不給。不過是想在稱呼上占個便宜,就讓她去領罰了。 她感慨這位晉王殿下鐵石心腸之際,很公正地在心里夸了他一句,還算守規矩。 她最怕的是遇到那種毫無禮法可言之人,動輒打罵羞辱,那她為了活命,只能乖乖順從。 如今也算放了心,軒轅玦沒有她想象的那么不堪。 綠翹用薄紗的衣袖掩著面,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沈風斕在榻邊的小杌子坐下,十分體貼地給軒轅玦搖扇。 “本王沒醉,不必搖了!” 軒轅玦不耐地甩甩手,沈風斕從善如流地將扇子挪到自己臉旁。 “是?!?/br> 她正好覺著有些熱。 榻上的某人一口怒氣憋在喉中。 他悠悠道:“自那夜令尊大人壽宴之后,本王便再也不敢醉了?!?/br> 他滿意地看到,沈風斕搖扇的手一滯…… 緊接著又若無其事地搖了起來。 他這是將自己的采花行徑解釋為因酒誤事? 若真是喝多了,某方面的功能還能不能用都是問題,想拿酒做借口? 笑話! 她沈風斕,可不是對于某些事毫無經驗的古代閨秀! 軒轅玦看她一臉不屑的模樣著實懊惱,他本意是想試探一番,沈風斕在那夜的事件中扮演著什么角色,沈太師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在上書房被斥責歸府反省后就一直在查這樁案子,偏偏這等丑事不能大張旗鼓,他又被限制了諸多權力,始終查不出個所以然。 越是查不出,他越要想。 太子是首告必然脫不了干系,當夜在場的恒王、寧王等也都有嫌疑,沈府作為東道主嫌疑就更大了。 他甚至懷疑,一向號稱只忠心于圣上的沈太師,是否已經暗暗投靠了太子,如今看沈風斕的神色,起碼她是真的不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