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瞧上個三年五載,也不遲?!?/br> 秦mama慌了神,沒想到沈風斕還有氣力說話,話中還帶著尖刺。 ——盯著一具尸體瞧上三年五載,虧她說得出來。 她面上不敢不敬,福身行禮,嘴里解釋道:“奴婢聽說二小姐病重,怕二小姐有恙才多看了兩眼?!?/br> 說得倒像是她關心沈風斕的病情了。 外頭那幾個婆子面面相覷,沒想到沈風斕重病不起,還能有氣力說話。 聽她口氣不善,只怕不會善罷甘休。 眾人屏聲斂氣,細聽著紅綃帳中的動靜。 良久。 未曾聽到意料之中的斥責之聲,只聽得錦被輕輕摩擦的聲響。 沈風斕翻了一個身,側躺著面向繡床內壁,攏緊了被角。 她的聲音又恢復了從前的柔和,又因病顯得有氣無力,慵懶萬分。 “既然如此,你們看完了就去別處罷,我要歇了?!?/br> 第13章 報信 桐醴院上至沈風斕的屋子,下至粗使婆子們的后罩房,乃至雜物間都被秦mama帶人抄檢了個遍。 一時人心惶惶,議論紛紛。 究竟抄出了什么東西沒有?不得而知。 只是很快便有外院的大總管帶了人來,粗使的丫鬟婆子一個未動,只把一干二等、三等的丫鬟都領了出去。 那些粗使的下人只做些灑掃庭院的活計,沈風斕屋子里做精細活計的十幾個丫鬟,由一等至三等皆有。 如今二等三等的丫鬟都攆了出去,只有浣紗和浣葛兩個在她身邊伺候。 柳煙跑到沈風斕屋中來,跑得頭發散亂,衣裳不整,跪地哭著要留下來。 沈風斕正在喝小米粥,見她這副拷打紅娘的模樣進來,便放下了銀匙。 浣紗站在一旁不禁蹙眉,她方才干嘔了一陣,好不容易喝了兩口粥,這又放了匙。 浣葛勸道:“小姐身子不好,不單是你,你沒見除了我們兩個服侍老了的,別個都攆出去了?垂煙還比你早進府,她都出去了,你還鬧什么?” 浣葛幾乎有些羨慕柳煙,她昨日沒有陪在小姐身邊,才能這樣干干凈凈地被放出去。 而她和浣紗兩個,若是小姐沒命了,她們兩個只怕也活不長遠了…… 如今能活便是幸事,還來爭什么? 桐醴院已今時不同往日,沈太師說沈風斕重病,連府醫都不曾請來相看。 他作為沈風斕的父親,更是一夜未曾派人來探問,反而讓柳姨娘派那些婆子來抄檢。 有眼色的人都看得出,沈風斕這病有蹊蹺,此事必然還有什么隱情。 偏是這個柳煙死腦筋,能放出去,竟然還求著要留下。 柳煙聽了這話,浣葛分明是知道了什么隱情。 想來浣紗也知道,所以她們兩才會被留下。 浣紗有些傷感道:“傻丫頭,快快去吧,別在這里耽誤了?!?/br> 耽誤了流年倒罷,何必耽誤卿卿性命。 柳煙一向聽從她二人的教導,見她兩個都這樣說了,哪里還有別的話? 她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整了整比甲上的流蘇,抹去了面上淚痕。 而后,她朝著沈風斕端端正正地行了一個福禮。 “奴婢伺候小姐一遭,和小姐同吃同住,在桐醴院里過上了幾年好日子。何嘗不知道,老爺的意思是違背不了的?” “只是哪怕有一絲希望,柳煙還是想留下陪著小姐。伺候小姐把身子養好,也算報得小姐多年善待的恩典了……” 她說到善待二字,早已泣不成聲。 沈風斕聽著面露不忍,柳煙所謂的多年善待,是這身子原來的主人給的。 從浣紗等人口中可以聽出,原主確是個柔善之人,對待她們這些丫鬟如姊妹一般。 她萬分感謝原主,是她的善良,使得現如今的沈風斕在最狼狽的時候,還能有人真心相伴。 她心思一動,伸手扶起柳煙。 “柳煙,我留不住你了,知道你心里疑惑。但我不能告訴你,知道太多對你不好?!?/br> 她從腰帶上取下一塊翡翠玉玦,那玉色清透,仿佛汪著一池春水。 “這是我貼身之物,留給你做個念想。他日你嫁了人,這翡翠的成色也勉強配得上給你添妝了?!?/br> 她將玉玦放在柳煙掌心,“你見了它,便權當見著我的面了?!?/br> 浣紗等人日夜和沈風斕一處起居,自然知道這貼身佩戴的玉玦有何意義。 柳煙急著推辭,“小姐不拘給我個舊帕子或是舊衣裳做個念想也罷,這玉玦是小姐周歲禮上二舅爺送的。小姐自小戴到大,怎么能給柳煙?” 浣葛也是如此想的,只有浣紗聽著,忽然眸子一亮。 “對啊,我們怎么忘了二舅爺!” 她興奮起來,又壓低了聲音,“二舅爺和二舅太太是最疼愛小姐的。不如趁著柳煙出去,讓她到定國公府捎個信,二舅爺絕不會放任小姐不管的!” 浣紗口中的二舅爺,便是沈風斕母親陳氏的親兄,名叫陳徐行。 他如今襲了沈風斕外祖父的定國公爵,與沈太師同樣領的是一品銜,沈太師也不得不忌憚他三分。 她這一說,浣葛和柳煙也有些激動,都覺得此計可行。 ——她們自然希望,沈風斕能夠得到定國公府的庇護。 屋里一時陷入了沉寂,三人默不作聲,望著沈風斕的目光盡是期待。 老天保佑,小姐一定要答應…… 不多時,沈風斕抬起了頭,露出一個淺笑。 “柳煙,我若讓你去定國公府捎信,你愿意嗎?” 柳煙想也不想就點頭,“只要是為了小姐好的,奴婢都愿意!” 她目光清明,嘴角輕抿,一點頭甚是堅定。 沈風斕放下了心來。 但凡柳煙露出絲毫懼怕之意,她都會當浣紗這話是玩笑,安撫柳煙不必放在心上。 更不會讓她去定國公府報信。 報信一事若是傳到沈太師耳中,只怕他擔心定國公府插手會將事情鬧大,影響他的官聲,會一不做二不休先對沈風斕下手。 那她就不是替自己找了條出路,而是找了條死路了。 可柳煙的目光足夠令人信任,她也相信自己兩世為人的眼光不會那么差,連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鬟是好是歹都看不出來。 “好,我相信你?!?/br> 她拉著柳煙的手,輕輕拍了拍,手指比玉玦還涼三分。 “你先乖乖跟著大總管的人出去,待出了沈府之后,先回你老子娘那里?!?/br> “待到天色暗了,你再到定國公府,西北角上有一個少有人走的小門?!?/br> “那道小門直通我二舅舅的外書房,那里守門的小廝一定認得這玉玦,他看了便會帶你進去的?!?/br> 柳煙將這些話一一記下,認真點頭道:“小姐放心罷,奴婢都記下了。只是我見著了二舅爺,該如何和他說小姐的處境?” 她還云里霧里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沈風斕杏眼顧盼,笑意盎然,“你只和二舅舅說,我想吃嶺南的鮮果了,請他常常送一點子來給我解饞?!?/br> 第14章 夜行 夜幕初降,帶去了白日的炎熱,街頭巷尾星星點點的燈火,又平添了一分寧靜。 偶有樹梢上蟬兒鳴叫的吱吱聲、人家院子里納涼的說話聲,并不知何處傳來的蛙鳴聲交織在一起。 有微風時不時地吹過,成全了一個怡然的夏夜。 一個黑影從陰暗的胡同中閃過,那人身上穿著大披風,兜帽遮著臉,急匆匆往定國公府的方向去了。 從個頭和身形看,是個少年女子。 胡同旁一處屋頂,趴著一個黑衣男子,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女子看。 他追著那個女子的背影,在附近人家的屋頂上幾個輕盈地起落,未曾發出半點聲響。 直到看到那女子敲響了定國公府的角門,他才放心地離開了。 “殿下,沈二小姐身邊被發落的丫鬟,果然有一個去了定國公府?!?/br> 黑衣男子脫下了面罩和頭巾,走進一燈如豆的禪房,對著燈下那人回稟。 晦暗的燈火下,軒轅澤抬起頭來,如玉面容帶著溫潤笑意。 他輕輕放下手中的佛卷,喃喃道:“一共發落了十來個丫鬟,竟然只有這一個去了定國公府么?” 黑衣侍衛沒有接話,其他派去盯梢的侍衛都沒回來,想來是只有他盯著的這一個去了。 “沈二小姐,確實是個聰明人?!?/br> 他話中帶著七分贊許,又有三分若有若無的憾意。 贊許的是沈風斕謹慎小心,只選了一個可靠的丫鬟去報信,并未將此事透露給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