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當今圣上感念衛將軍為國捐軀,又憐惜長公主青年孀居,便在衛玉陵周歲之時賜了郡主的蔭封。 這樣一個眾星捧月的尊貴女子,被溺愛到如今及笄之年,自然刁蠻任性。 她微微蹙眉,想著這樣一個刁蠻任性的女子,不知沈風翎是如何沖撞了她…… 南青青看著曲橋上的二人,越發覺得那低頭挨罵的女子一襲縷金紅紋裙有些熟悉。 是了,方才開宴之時那女子就跟在沈風斕身后,聽說是沈府的三小姐,她和南子衿還笑言沈風翎把一身好衣裳穿得像丫鬟一般小氣。 她見沈風斕蹙眉要上前去,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的手,“沈jiejie別去,你沒瞧見嗎?這里看熱鬧的人雖多,沒有一個敢上去相勸的?!?/br> 南子衿一回頭才看到沈風斕被自家jiejie拉住了手,她二人是雙生姊妹,有些事不必言明便能心靈相通。 她也勸道:“小郡主不僅是刁蠻,聽聞還有兩三下拳腳功夫。jiejie犯不著為了一個庶妹出頭,挨上兩下可怎么好?” 沈風斕露出盈盈笑意,“多謝二位meimei相勸?!?/br> 話音未落拂袖轉身,背影修長挺拔,如她裙擺上水墨蒼竹,透著一股自信。 南子衿望著她的背影,不禁喃喃道:“青青,我怎么覺得她聽聞小郡主會拳腳功夫后,反而更加急著要過去了呢……” 衛玉陵見眼前的女子一味低頭不語,以為自己被小瞧了,氣得幾乎要動手打人。 沒想到那些看熱鬧的女子中竟然走出一個沈風斕來,腳步不疾不徐,走到她跟前微微福身。 衛玉陵縱橫京城這許多年,就連當今圣上都慣著她,沒想到在自家府里竟然還有人敢來出頭的。 她打量著沈風斕,瞧見她頭上戴著自己母親的鳳釵,臉色才柔和了三分。 “你是誰?來做什么?” 看在那鳳釵的面上,衛玉陵說話已經算是客氣了,只是在常人看來還是十分囂張。 “我是沈太師府上的二小姐沈風斕,這是我的三妹沈風翎,不知她如何冒犯了小郡主?” 衛玉陵見她姐妹二人一個長身玉立姿容絕美,一個拱肩垂頭毫無氣質,不由噗嗤一笑。 “曲橋狹窄,她自恃是太師的女兒,不肯讓路。本郡主罵了她幾句,她死活不肯道歉?!?/br> 按衛玉陵的話說,只要沈風翎肯道歉,她也不會不依不饒。 沈風斕心中暗嘆,看來這位刁蠻第一的小郡主也不是外間傳言的那么刁蠻,她還是有自己的規矩的。 她看向始終垂頭不語的沈風翎,后者視她如救星。 “是小郡主的丫鬟先非議我的,我才要向小郡主討個說法,并非存心擋路?!?/br> 衛玉陵聽她仍是不知悔改的說法,冷哼一聲道:,“本郡主的丫鬟原不知你是太師府的小姐,不過見你身邊的丫鬟衣裳新得連折痕都未撫平,嘲笑了一句破落戶罷了?!?/br> “原是你自己的丫鬟落人口舌,你倒有理由擋著本郡主的路討說法了?” 高門府第之間來往,最是講究顏面。 只有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才會穿著嶄新的衣裳來,而真正有身份的人家,參加這種宴會慣了,不會如此在意。 沈風翎也是知道的,所以她身上這件縷金紅紋裙是下過兩遍水的,只是忽略了她的丫鬟初進長公主府的狂喜。 丫鬟是主子教出來的,她的丫鬟這樣不知高低,只能說明她這個主子上不得臺面。 所以衛玉陵的丫鬟就拿沈風翎說笑,不妨頭聲音高了些正好叫她聽見了,兩人便在這曲橋之上產生了爭執。 沈風斕雙眸微凝,沒想到這事倒是沈風翎先挑起的。 沈府無當家主母已久,人丁稀薄,倒叫沈風翎日漸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就算是沈風斕這樣正經的太師府嫡出小姐,也不敢和衛玉陵爭馳,何況是沈風翎這樣一個沒有名聲的庶女? 她微微一笑,立刻做出了判斷。 “小郡主,這就是你不對了?!?/br> 站在岸上看熱鬧的人聽不見她們說話,曲橋上只有衛玉陵和沈風翎二人在場,聽了這話都做出了迅速的反應。 一個突然抬起了頭看她,嘴微微張著,似乎完全沒想到她會幫自己。 另一個氣得柳眉倒豎,怒目圓睜地瞪著她,仿佛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話。 衛玉陵氣勢逼人地上前一步,“你說什么?誰不對?” 沈風斕合手在身前,毫不相讓向著衛玉陵走近了兩步,兩人中間只剩了半步的距離。 她朱唇輕啟,湊到衛玉陵的耳邊,輕柔而又肯定地重復了一遍。 “我說,是你不對?!?/br> 第7章 落水 “你!” 衛玉陵沒想到竟有人敢當面頂撞她,恨恨地一跺腳,只覺得沈風斕靠她太近如同挑釁,便用力將她推了一下。 沈風斕渾身筋rou緊繃著,就是等著她這一個動作。 她感受著衛玉陵推在她肩上的力度,比尋常女子的力氣大了五分,約莫能將她推后兩三步。 這兩三步,足矣。 方才她故意向著衛玉陵走近了兩步,就是為了站在衛玉陵和曲橋的石欄之間。 這一推足以讓她撞到身后不過半人高的石欄,而后跌入蓮池! 眾人皆知沈風斕在冬月里跌入湖中受了寒,此次再跌入水中,她就有把握讓府醫給她一個體寒難以生育的診斷。 ——府中內院過半是她和古mama做主,何況還有屬于她的嫁妝,用來收買一個府醫綽綽有余。 聞得朝堂之上風云變幻,眾王爭位,誰會愿意娶一個子嗣艱難的嫡妃呢? 到那時,只怕是那位寧王殿下要絞盡腦汁想法子退婚了。 她不禁翹了嘴角,感覺身后撞上了堅硬的石欄,一咬牙便用力向下倒去。 在仰倒的那一刻,她聽見了岸上女眷的驚呼,最后看到的是衛玉陵要伸手來拉她的動作。 她合上了雙眼,抱歉了小郡主,這個黑鍋只好委屈你背了。 嘩—— 衣袂破空,沈風斕的身姿如一朵白蓮在水面怒放,還未讓人看清花開的動人,便枯萎沉沒在池中。 不遠處一座飛檐涼亭立在假山之上,影影綽綽藍白色衣裳的男子,如玉山上行的溫潤氣度,臨風站著袍角帶起些許波瀾。 他的眼始終看著曲橋上這段小小的風波,沒有錯過半分細節。 包括,沈風斕落水時身姿的小小怪異。 他的嘴角淡淡地勾起來,“有意落水么,真是有趣……” 衛玉陵愣在那里,手指上還殘留著水墨綾裙劃過的細膩觸感。 差一點,她就能夠抓住沈風斕的裙擺了。 異樣的感覺在她的心中蔓延,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又想不出來。 這種感覺猶如池水一般讓她抓不住,又流不去,格外撓心。 待要細想,只聽沈風翎的尖叫如炸雷在耳畔響起:“快來人??!快救我二jiejie!” 岸上人的奔走和呼叫,隔了一層池水聽在沈風斕耳中,仿佛遼遠的地方傳來的呢喃。 沉在水中的沈風斕面容安詳,原身不識水性,她卻熟識得很,在水中閉氣一會兒是小菜一碟。 以長公主府奴仆的訓練有素,這一會兒的工夫后必能將她救起。 到時她只需裝作體不勝寒,誰也想不到她能在水中安然無恙。 撲通—— 平靜的池水中似乎投入了什么重物,想來是長公主府里熟識水性的家仆來救她了,沈風斕捏緊了裙角。 她今日若是穿輕薄的夏裳,入了水少不得曲線畢露,故而穿了這身層層疊疊的春衫。 微涼的水波一圈圈地漾在她面上,救她的人想來是一把好手,在水中游動的速度極快,所以水波越涌越烈。 她不禁微微睜開眼,隔著薄薄一層水,只見水面上一張面如冠玉的清俊容顏望著她。 “沈二小姐,莫要掙扎,我帶你上岸?!?/br> 一把比泉水還要溫潤的嗓音,讓她一時失神,嗆了一口水。 “咳咳……” 清俊的男子一把攬住她肩膀,向上一提,她腦袋冒出水面,不斷地咳。 “得罪了?!?/br> 他彬彬有禮地致歉,而后攬著沈風斕,快速地向岸邊劃去。 沒想到這男子看起來溫柔文雅,力氣倒不小。 沈風斕閉眼暗暗思忖著,此人容貌氣度,絕非是尋常的家仆。 她過目不忘,方才那一眼之下,已將眼前男子的形容記在了腦子。 他頭上束的金冠倒看不出什么,上頭嵌的那塊拇指蓋大的白玉卻是上品。 腰部以下未曾看清,不知道佩了什么香囊或是扇墜。 那身白底寶藍色吉紋的直裰紋路繡得栩栩如生,似乎是某種祥瑞的神獸…… 她心內咯噔了一下,是蟒! 蟒和龍極像,鹿角駝頭,金鱗蛇身,而四足生五爪為龍,四爪為蟒。 正因為這種相似,蟒袍非鳳子龍孫不可穿著。眼前這個年輕男子,極有可能就是某位皇子! 神思飛亂間,那男子已將她放到了岸上,一時間眾人都圍攏過來。 “咳咳……” 她掩口輕咳,長長的睫翼掛著水珠,猶如驚恐之中落下的淚。 浣紗原和其他女眷的丫鬟們一起被安置在下房喝茶,聞得沈家的小姐落水了,嚇得魂不附體趕來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