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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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一說,杜葦心中狠狠一沉。他抬眼看了女友一眼,陳卉圓圓的小臉在島上瘦了下去,兩頰消瘦,顯得眼睛更大更圓。她眼睛里滿是恐懼和留戀,含著眼淚卻不敢看向杜葦的眼睛,她一定是不愿意叫我看見她的淚,杜葦心中轉過了不知多少念頭,他掰過女友的肩膀,低頭親在女友額頭上:“別怕?!?/br> 此刻語言的安慰顯得那么蒼白。 四人依次上前投票。 方岱川毫不猶豫地摁了杜葦,在心里向對方道了歉,不是因為要殺死對方,而是因為不愿意犧牲掉李斯年的性命。他知道杜葦和陳卉一定會把這兩票掛在李斯年身上,最后的結果必然平票,大家一起死。假如能選自己呢,他會毫不猶豫投自己一票,可惜只能在pk的兩個人里選,而他沒有權利替李斯年選擇犧牲。 李斯年是最后一個投票的,也許是知道自己一票摁下去,大家就手拉手死過去了,他手指停在原地,有些留戀地回頭看了方岱川一眼。 倒計時已經記到了最后三個數,方岱川心里奇異般的平靜,也許是因為昨夜的那一個吻,也許是因為李斯年含著笑意的眼睛。 李斯年抬手,一拳砸在了屏幕的按鈕上,動作里帶著些不甘和悵然,或者是抉擇之后松掉的那口氣?!暗巍彪S著他一拳砸下,機器發出一聲嗡鳴。 他站回了方岱川身邊,笑著在他耳邊說:“閉眼?!?/br> 方岱川從善如流地閉上了眼睛,嘴角高高地揚了起來,似乎對他而言,閉目在愛人的親吻里迎接死亡,是一件極其值得開心的事情。 李斯年嘆了口氣,吻上去的時候也閉上了眼。 另一邊,杜葦嘲弄地看了他倆一眼,扭頭笑著對陳卉說:“我也想最后親親你?!?/br> 陳卉渾身顫抖,緊張得眼底干澀,紅腫疼痛得厲害,卻流不出淚來。她渾身打著擺子,怕得不得了。 “別怕,”杜葦低頭舔了舔女友的耳尖,聲音里帶著笑意,“我對你說過,我能為你死,你信嗎?” 陳卉傻在了當場。 那是前天晚上,她目睹了男友和其他女孩兒的曖昧,她糾結、辛酸、苦澀,想到男友的出軌,心中止不住地惡心,她一口咬在男友的脖頸上,阻止男友的親吻,強硬地要他的一個保證。 杜葦輕輕一笑,直接打橫將她抱了起來,撞開門走進房間,將她往床邊一拋,領口的扣子一粒一粒解開,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逆著燈光,身影高大。他一字一頓,說道:“陳卉,我能為你死,你信嗎?” 陳卉更加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杜葦笑了,似乎是在取笑自己的小女友,他啄吻了女友耳邊的那顆小紅痣:“我房間的桌子上,留著我給你的狼毒和卡片,還有一封信。有些話我當你的面說不出來,你記得看那封信?!?/br> 他說著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笑得竟然有些靦腆,面容陽光,大男孩一樣,恍惚是兩人相遇的最初。陳卉卻一瞬間如墜冰窟。 “記得轉換陣營,李斯年和方岱川之間假如還有第三方的話,你留心些?;芑?,我只能護你到這里了,別忘了我。出去以后,替我守三年寡,然后開開心心地和別人談戀愛,嫁了人,要多生個孩子,最好是個胖乎乎的女孩兒,送給我姓杜?!彼χ鹆说鹋训亩?。 “投票結束?!睓C器古板地念出了結果,“共投出4票,有效票4票。在李斯年和杜葦之間,獲得更高票數三票的是——” 方岱川猛地睜開了眼,推開李斯年,傻眼一般地看著他。 李斯年看著他,釋然地一笑:“別怕?!?/br> “你保證過的……”方岱川渾身發冷,“你答應過我的……” “閉上眼,川兒哥?!崩钏鼓耆耘f在笑。 方岱川眼前模糊一片,猛地搖頭。 “我真開心,我得了三票,”杜葦在女友耳邊笑道,“你信任了我,我真開心?!?/br> 杜葦后退了一步,一滴眼淚順著陳卉的眼眶噼啪砸了下來。 “獲得更高票數三票的是——杜葦?!?/br> 隨著結果宣布,屋角的狙擊槍瞬間射擊。 杜葦的鮮血潑濺了陳卉一身,皮膚guntang。 第81章 第六日·04 杜葦身體瞬間枯萎了下去。 鮮血撒濺在窗戶上,窗簾被李斯年扯開來裹尸體用了,明晃晃的落地窗就暴露在空氣里,從天至地,濺了滿滿一屏鮮血,粘稠的、猩紅的,在冰冷的玻璃上涌動著燙人的灼意。方岱川觸目能及盡是鮮紅的血色,他呆立不動,盯著腳上濺到的血跡,惶惑地抬頭看向李斯年。李斯年表情也是一般的怔忪,像是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目前存活人數:3人,游戲繼續?!睓C器盡忠職守地報著信息。 游戲沒有結束,杜葦不是最后的狼人,陳卉才是。 方岱川聽見腦海中有一個聲音這樣說著,他揮手趕走了這個聲音,他現在不想思考這些東西。 他很疲憊。 死里逃生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不是狂喜,不是悲慟,是一種蒼白的沉悶。疲憊,煩,不想說話。所有情緒都壓在一層混沌的木訥之下,一句話都不想說,一個字也不想吐露。 方岱川轉頭出了門,他坐在屋后的礁石上,環抱膝蓋,低頭看自己的掌紋。過了一會兒,也許有五分鐘,也許有半小時,方岱川算不清楚,感覺李斯年也坐在了他身邊。李斯年手里捏著兩瓶酒。 方岱川接過一瓶,仰頭灌了一半,是一瓶白酒,入喉該是辛辣苦澀的,方岱川卻像是失去了感知能力,轉瞬噸下去半瓶,毫無知覺。 李斯年撬開瓶蓋,將酒往海里潑灑了一半。 兩個人沉默地坐著。 遠處海鳥高飛,聲音凄厲,地質活動干擾了磁場,它們暈頭轉向,找不到來去的航路。屋外一片安靜,屋里也一片死寂,一個活人和三具尸體湊在大廳中,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隔了很久很久,方岱川才抬起頭,他重重地靠在了李斯年身上,仿佛卸下了全部的力氣。 “回去吧,”李斯年吻了吻方岱川的太陽xue,“都過去了?!?/br> 都過去了嗎?方岱川仰頭看著遠處的天空,霧氣橫生的天空,地面上蒙著一層蒼白色的灰塵,像灑滿了霜。他不敢斷言。 他將頭埋在李斯年的脖頸,在對方的衣領上蹭了蹭,柔軟的布料瞬間吸收了幾滴水痕。 李斯年有心安慰他,轉移他的注意力,索性摟著他站起來,腰腹發力,單手將他托了起來,抱在胸前,手掌托著他的屁股。 方岱川常年練形體,肌rou線條漂亮,不是健美先生那種夸張的rou塊,而是起伏有致的精致線條。他屁股挺翹,握上去qq彈彈,一種有筋骨的緊實,拍一下可以彈兩彈的那種。 李斯年沒忍住,上手顛了顛。 方岱川嚇得死死扒在李斯年身上,李斯年左手不能用,一只手掌托抱著自己,搖搖晃晃危險極了。他看著身下的亂石叢生,聲音都有些變調:“哥你留神!別顛!你放我下來,你別把我尾巴骨磕碎了……” 他知道自己的體重,雖說上島這么多天,一小層皮下脂肪都燃燒殆盡,瘦了不少,但是骨架和肌rou擺在那里,絕不是一個成年人單手能隨意托起來的斤秤。李斯年卻舉得輕松隨意,他甚至更劇烈地顛簸了兩下手掌,隔著一層布料,手指捏在他的兩團臀rou上。 “放心,摔不著你,摔下來了我給你墊著?!崩钏鼓曷曇衾飵е┬σ?,也許是因為方岱川慫慫的樣子,也許是因為他終于恢復了活力。 方岱川這時候顧不上什么面子里子了,手腳并用扒在人家身上,姿勢丟人到姥姥家。他歪著頭,將下巴靠在對方鎖骨和脖頸交界處的小窩里,苦笑道:“你這是真人不露相,裝得斯斯文文的,我都不知道你勁兒這么大?!?/br> 李斯年挑起一邊嘴角:“你這花拳繡腿,一看就是健身房練出來的,看著好看的樣子貨罷了,能跟我比?” 他這樣說,方岱川心里卻蔓延出一些絲絲縷縷的疼來。 他自小無親,流離于扒手集團,去街上乞討行騙,然后又輾轉異國,加入了雇傭兵組織,多年來生死一線。有這樣的經歷打底,他怎么可能是外表表現出來的斯文俊秀呢。他想起李斯年后腰上的長疤,歪歪扭扭橫亙在那里,丑陋得觸目驚心。 這個男人身后,裝著海一樣深不可測的過往,身上吃些苦頭,于他而言早不算什么,一手被廢,他也能云淡風輕。 更不提剛才…… 方岱川伸手摟住李斯年的肩背,右手虛虛環著,不敢碰他的左肩。 李斯年感覺到了他的軟化,在他耳邊笑道:“怎么,川兒哥心疼我了?” 方岱川有些難為情,故意粗聲粗氣地在他耳邊說話,說的話確是字字真情。他說:“以后有川兒哥在,讓你每天高高興興的,不讓你受委屈?!?/br> 李斯年腳步頓了一下。 五味雜陳。 他們推開門進屋的時候,屋里已經沒人了。杜葦的尸體也不見了,地上一條橫亙的血痕,一人寬窄,順著大廳蔓延到樓梯上去,樓梯的階棱上也全是一灘一灘的血,像是尸體被某種怪獸叼走了一般。 李斯年被這景象驚了一下。 他放下方岱川,避過血跡,往樓梯上走了兩步,從下往上看去。 陳卉半低著頭正往下看,從樓梯縫隙里只能看到她的一雙眼,陰滲滲地盯著他,居高臨下的惡意撲面而來。李斯年沒有退讓。陳卉垂下眼睛,手上動作不停,將杜葦的尸體拖上了二樓。 “怎么回事?”方岱川上前拉住李斯年的袖口。 李斯年抬頭看了一眼,拐角處已經沒有了陳卉的身影,他搖了搖頭。 兩個人先把大廳收拾了,現在只剩三個人,完全是應了那句話,早死還有人收尸,晚死的自認倒霉。楊頌和丁孜暉的尸體被卷裹在窗簾里,兩人一人拉住布料一角,將尸體運出室外,仍舊在埋葬其他人的沙坑里,將兩個女孩兒埋葬了。 那天埋宋老太太的時候,丁孜暉撿到了老太太的一條金項鏈,放進沙坑里一起送葬。如今沙坑還是那個沙坑,埋的卻是丁孜暉自己了。方岱川想了片刻,伸手將自己簽了名的那張紙條又放回了丁孜暉的衣兜里。 挺可愛的一個姑娘,生前你死我活那么多計較,臨死的時候兜里揣的,確是一張紙條。 方岱川心情有些重,覺得那張紙條沉甸甸的。 下輩子看開一些,他看著沙土漸漸侵沒女孩的容顏,心想默默說了一聲對不起。 兩人埋完了人,用水沖洗了血淋淋的地板。地板這些天不停地被水沖泡,木頭四角高高翹起來,已經有些松動了。 樓里還有兩具尸體?!湃數氖w被陳卉拖進了屋里,反鎖了門。三樓還有啤酒肚的尸體,沒運下來。 李斯年感覺身體越來越重,頭暈得厲害。他扶了一下桌子,看了眼時間:“行了,不收拾了,剩下的愛誰誰吧,咱倆回屋先睡覺去?!?/br> 方岱川看他臉色不好,甩了甩手,探上了對方的額頭,觸手一片guntang。 他有些擔憂:“你可得撐住?!?/br> 李斯年雖然身上不爽利,精神倒好,他沉沉吐了一口氣,抱住了方岱川,說:“好?!?/br> 兩人相攜著往樓上走去,方岱川看他皺著眉,若有所思的樣子,便勸道:“總歸活下來了,陳卉一個人也掀不起什么風浪。明天她若是出什么幺蛾子,兩票對一票,她也沒有什么手段?!?/br> 李斯年點了點頭。 兩人刷卡進了房間,李斯年看著窗外潮水席卷的大海,喃喃說道:“但愿如此?!?/br> 第82章 第六夜·01 漆黑的暗夜,叢林,密不透風的雨。方岱川拔足狂奔,他不知道身后追逐的是什么人,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人。 “hurry up!”身邊的人快速跑過他身邊,沖他耳邊大喊道。方岱川倉促之中竟然分神看了一下,李斯年的臉蓋在軍盔一樣的帽子里,有種奇異的陌生感?;靵y的腳步,每一腳都踩在水坑里,飛濺的水聲讓人感覺到反胃,像蛇一樣軟膩觸感的泥沾在鞋底。方岱川感覺肺要憋炸了,他剛想開口問,為什么要跑?我們在躲什么?身后突然傳來一聲爆裂的子彈聲。 子彈鉆破空氣,破空聲令人牙酸,身邊的李斯年被一槍爆頭。 鮮血濺了滿地。 樹葉上,草叢里,觸目可及一大片一大片的猩紅,粘稠又灼熱。方岱川停在原地,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手心里全是粘膩的血。耳邊其余混亂的聲音全部消失不見,他只能聽見自己的喘息,急促又沉重。 李斯年缺少了頭顱的身體倏忽萎了下去。 方岱川霍地翻身坐起,一頭冷汗。 他急促地喘息,感覺頭疼得厲害,像樹在腦仁里扎了根,又被生生拔出來,那種牽扯著腦漿的痛感。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全是粘膩的冷汗。 天色將晚。房間正在一小陣一小陣地搖晃。他扭頭看向身邊,李斯年睡得很沉,嘴唇干燥破皮,眼下兩團青黑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