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海東侯笑了笑,卻并未著急回答,他偏頭看了眼崔靈璧,見她正緊張又殷切地看著自己,好似生怕自己不答應,立時笑了,撫掌道,“杏林候一表人才,又誠信求娶,臣豈有不應之理?”他看了眼董決明,又看向太子,點頭應了。 董決明與崔靈璧紛紛松了一口氣,由衷地笑起來,對視了一眼,視線膠著在一起。 謝昀算是見識到了。董決明先前說終身不娶的時候一副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寡淡模樣,現在得了佳人又屁顛屁顛地跟去了浙東,說要與崔靈璧一道過年,過完年再回來準備婚嫁事宜。 他們的婚期定在二月初,時間已經有些趕了。而謝昀自己的婚事呢,還剩三個多月,卻已經在著手修葺王府了,此時阿容已經在回雪域的路上,來年再過個及笄禮,到了三月,才從雪域嫁過來。 山長水遠的,謝昀有些心疼,她若是直接在京城出嫁便會輕松許多,但晏雪照看重這個,好似從雪域出嫁才能代表阿容娘家——葬劍山莊的態度。 阿容也同意了,于是這事便這樣定下來。 晏雪照想著阿容將要離開雪域,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再回來,謝昀雖允諾過處理完京城的事宜便隨阿容的意愿定居,但是……誰曉得他要處理多久? 且阿容的體質受他的影響應時常服食莫崖草,待血液里完全沒了藥性,才算全好,但是莫崖草這玩意是有雪域有,于是阿容這次回了雪域,整天整天地吃莫崖草,待到了及笄時,連模樣都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葬劍山莊的弟子們是見過阿容的,知道他們的少莊主是個絕色少女,少莊主及笄之日,他們自然也上山觀禮來了,然后便發現少莊主有些不一樣了。 肌膚更通透,眉眼卻更明晰,唇色也更艷,越發像是雪域的水養出來的冰雪人兒了,但少莊主于冰雪之姿外,又別有嫵媚明麗之色,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混在一起,又冷又清又媚,令人悄然屏息,移不開視線。 她著了一身緋色衣裙,在雪地里像是要燃起來,顧齊光難得換下雪白鶴氅,改為絳紅大氅,正在為阿容綰發。莊上的弟子從未見過顧齊光穿這個顏色的衣裳,也從未見過他綰發的模樣,因此很是新奇,直盯著瞧。 晏雪照親自為阿容插的笄,眾目睽睽之下將阿容攬進了懷里,閉了閉眼,然后柔聲開口,“我家容容長大了?!彼@個半途來的閨女給他帶來了太多的安撫,太多的歡樂,至今為止,他最感謝最慶幸的事,就是有這么一個女兒。 讓他不再是孤家寡人。 阿容笑著點頭,雙眼悄然濕了,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埋在晏雪照的衣襟前。 晏雪照再度抱住她,到底有些傷感,只是這樣的傷感不久后又要再來一次,他有些受不住啊。 眼睜睜地看著另一個男人來搶他的寶貝,他得要多好的脾氣多寬廣的胸懷,才會笑著送她走。 啟程那日,是晏雪照將阿容背上喜轎的,他的背冰涼卻寬闊,一縷縷冷香鉆過紅蓋頭傳入阿容鼻尖,叫她覺得心安極了,先前因為不能視物帶來的慌亂,全被這樣的冷香給撫平了。 顧齊光在身側跟著,阿容看著他的玄色長靴,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說話時帶了點鼻音,“顧叔叔,您可一定要好好照顧爹爹啊,他不會做飯,性子又沖動,顧叔叔會做飯,行事也周全,阿容出嫁了,照顧爹爹的事又得顧叔叔獨自來了,顧叔叔……” 顧齊光的腳步頓了頓,然后溫和的聲音傳到蓋頭底下,“阿容放心,你爹爹便交給我吧?!?/br> 晏雪照被這二人一唱一和給都笑了,爭道,“你爹爹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這么脆弱?!彼徇^頭來蹭了蹭阿容的蓋頭,笑道,“容容安心嫁人,不要擔心爹爹?!?/br> 阿容嗡嗡地“嗯”了聲,眼淚落在晏雪照的頸邊,燙得他身子一個輕顫。 晏雪照一直將阿容背下了山。阿容初到雪域,他便是這樣背的,只不過走的時候阿容已是嫁衣加身,即將成為另一個男人的寶貝了。 喜轎停在山腳,嫁妝繞著山腳鋪了兩圈,與其他新嫁娘不同,給阿容送嫁的不是家仆,是山莊弟子,背著她的不是高門公子,而是天下第一劍,那些嫁妝里自然是有財物布帛的,卻比尋常新娘多了一樣——名劍。 連上古名劍溟霜都在這里頭,也算是嫁妝中的一絕了。 幸而晏雪照并未漏出風聲,不然這趟送嫁恐怕會不太平。 謝昀早已候在京城的北外門,本朝迎親斷沒有在城門外的,更何況新郎貴為王爺,京城百姓又是驚訝又是好奇,心想王爺許是真心喜愛這位新娘的。 但謝昀并沒有覺得有何不妥,阿容從雪域遠嫁而來,他不過是多走半個京城的距離,如何比得上阿容一行人的辛苦? 王爺大婚,京城中人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此時甚至有不少百姓為了趕這趟熱鬧,也跟著早早起來,跑到城門外看迎親隊伍。 兩旁圍觀的路人太多,但只消踮踮腳,便能看見他們的玉面王爺一身大紅喜袍騎在高頭大馬上,往日多少有些冷清的人此時卻如春風拂面,他并沒有笑,但任誰都能看出來,謝昀的心情妙極了。 王爺心情好,以往不敢多看幾眼的百姓此時終于大起了膽子,又是贊嘆又是陶醉地看著那道挺拔又俊俏的身影。 就快到吉時,眾人想著王妃遠從雪域而來,許是會誤了時辰,這想法剛起,便嗅到一縷縷的清冷香氣,眾人朝著城門外看去。 八名矯健的身影抬著喜轎,腳步卻輕盈至極,好似要飛起來,喜轎卻絲毫不晃。眾人看得驚奇,心想連抬轎人都有這般本事,這新娘的來歷確實不可小覷。 在這驚奇的當口,仍有人在關注謝昀,因而沒有漏掉他陡然擴大的笑容,原本就風姿無雙的人,笑起來更是令人傾倒,看見的人輕輕倒吸了口氣,心下卻是肯定了,他們王爺一定是極喜愛這位王妃的。 真令人想不通,王爺在京城待了這么多年,卻沒有一個叫他動心的,去了一趟蜀地,竟能對相處時日并不長的女子生出這般強烈的喜愛之情。 謝昀已經將周遭的人全然忽視了,眼里只有那抹妖冶艷麗的紅,他心滿意足地帶著阿容一行人進了城門,朝著王府行進,經過鬧市時還聽見了小孩子的歡呼聲“新娘子來咯!新娘子來咯!”大人也沒有制止,跟著道賀,一張張笑臉,很是喜慶。 途中經過了容昭公主府,建府時掛上的匾額現在還未娶下,而原來的主人現在以另外一種身份坐在喜轎中,成為他的謝昀的新娘。但是他還記得那個夢,那個讓他退縮過的夢,他不知道阿容會不會懷念從前,但他一定會給她比做公主還要多還要好的東西。 喜轎慢下來,又轉了個彎,阿容猜測,大抵是到王府了,她很餓,想吃東西了。 停轎。 身旁人給謝昀遞了弓和箭,謝昀準頭極好,三支箭頭不偏不倚地扎進了喜轎,然后他翻身下馬,步履有些急切,他笑著掀開喜轎的門簾,將阿容牽出來。 阿容暈暈乎乎地隨他走。 待她定下神來,人已經坐在了柔軟的拔步床上,方才還鬧哄哄的人群散去了,謝昀用喜秤挑起她的蓋頭,阿容的心跳難以克制地加快了,外面很亮,蓋頭一落,這亮光便照進她的眼里,阿容雙眼微瞇。 她看見背著光的謝昀輪廓挺拔,笑容柔和地看她,眼里卻有某種火熱。 謝昀不愿叫阿容的模樣被旁人看了去,因此掀起蓋頭時,喜房內除了一名喜娘,便再無旁人了。 阿容適應了外頭的光亮,眼中謝昀的輪廓剪影漸漸顏色分明起來,這是她頭一回見他穿這樣鮮麗濃酣的顏色,卻覺得好看極了,他著白衣時清雅飄逸,著紅袍時也不會被這濃墨重彩的顏色喧賓奪主,反而相互映襯相得益彰,那張冷玉般的俊臉也添了幾分紅塵喜氣,眉眼也好似含情,看得她心間一燙。 叫她連喜娘婉轉甜膩的撒帳歌也聽不清楚了。 阿容袖中的手指攥了攥床沿,再抬眼看去時,喜娘已經出去了,屋內只剩他們二人,謝昀含住她的唇,眉眼間的濃情好似要溢出來,他稍稍離開些,連低嘆的聲音也繾綣萬分,“還是不上口脂味道更好?!?/br> 見阿容挑眼嗔他,謝昀輕輕笑起來,捏了捏阿容的臉頰,溫聲道,“餓了就吃點東西果腹,我會盡快回來?!?/br> 阿容想要點頭,卻礙于頭上鳳冠太重,只好口上回了,謝昀見狀,傾身替她取下鳳冠,動作小心地為她松頭發,口上道,“阿容怎么舒服怎么來,不必拘這些俗禮?!?/br> 聽他這般說,阿容好像徹底放松下來,笑著看他出去,隨后走到桌案前坐下,剛要抱個水果啃,便聽到門口被人敲了三下,進來一個圓臉丫鬟。 丫鬟給她端來了芙蓉雞絲粥,還是熱騰騰的,白米煮得香軟。 阿容美美地喝了粥,腹內暖烘烘的,她站起身在屋內轉了一圈,好奇地打量了番喜房的陳設,滿目的大紅,連被面也是喜慶的金絲鴛鴦交頸圖,卻并不艷俗,反而叫人生出難以言說的羞澀。 想著謝昀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阿容便喚來方才的圓臉丫鬟為她沐浴更衣,再出來時,阿容只著了緋紅的立領中衣,臉頰被熱氣熏得薄紅,而身旁捧著熏爐為她烘發的丫鬟卻比她更甚,一雙眼睛不敢往鏡中的美貌少女多瞧。 這丫鬟是頭一遭見到這樣白嫩細滑又窈窕有致的身子,同為女子,也不免心中怦怦,一邊為阿容烘著頭發,一邊胡思亂想,要她說,她們王妃只消再長大一些,那身子定能叫王爺神魂失守。 丫鬟做完這些便去了外間,留阿容坐在床沿等待。 可憐阿容對洞房花燭夜要做的事一無所知,等得困了便徑自上了床,還乖乖地蓋好了被子,紅燭燒成的暖香盈滿喜房,阿容越發睜不開眼,想著三哥哥回來了睡她旁邊就是,還體貼地給他讓了半邊床的位置。 謝昀回來看見的便是這副景象,有些哭笑不得,更多的卻是心緒柔軟。 她于男女之事上還是一張白紙,正好,他喜愛作畫。 謝昀走至床邊,附身親了阿容一口,被剛洗過澡的阿容香得起不了身,湊到她頸邊深深嗅了一口氣,見她還睡得跟小豬似的,忍不住笑著捏她的鼻尖。 睡夢中的阿容蹙了蹙秀氣的眉頭,動了動頭,鼻子上惱人的東西總算沒有了,她又展眉,睡得酣甜。 謝昀低低笑了好一陣,又忍不住親她粉嫩的唇,親了好一陣才起身去凈室。 他有些遺憾沒能讓阿容為他沐浴更衣,想著還在酣睡的阿容,又氣又笑地打算今晚就找補回來。 謝昀出來時身上帶著稀薄的白霧,面上還氤氳著溫暖的潮氣便湊到阿容面前,蹭了蹭她細滑的臉頰,像是愛極了這觸感,蹭了又蹭,隨即便聽見阿容不滿地哼唧一聲,又輕又嬌,羽毛尖一般撓在他心上,癢極了。 他伸出手撐在阿容兩側,俯下身在她頸邊輕啄、舔.吻,然后吮出一個個嬌憨可愛的小紅痕,這下終于把阿容折騰醒了,她伸手搭在謝昀后腦勺,輕細地笑起來,“三哥哥別,好癢啊?!?/br> 謝昀口里的軟rou未放,甚至輕輕咬了一下,換來阿容一聲輕呼,他隨即撐起身,盯著阿容,神情喜怒難辨,“阿容就這么自個兒睡了,該罰?!?/br> 阿容愣了一下,拍了拍身側的位置,“那下回我等三哥哥一起?” 她看著好乖,謝昀故意繃著的面色破了功,附身親她一口,“阿容還要做的事情,我今晚教你?!?/br> 話音剛落,他已然覆上來,卻小心地沒有壓到阿容,這回是更深入的吻,他伸入她,邀她共舞,趁她迷醉時伸手剝她衣裳。 阿容卻迷迷糊糊地覆在他手上,烏潤迷蒙的眼帶著詢問看他。 “乖?!敝x昀啄了她一口,溫聲誘哄,“我想看一看阿容?!?/br> 阿容眨了眨眼,好像害羞起來,偏過頭去輕輕頷首。謝昀眼中笑意愈濃,手下加快的動作,剝粽子一般打開她的衣襟,扒下她的肩頭,她穿了兩層,剝開之后便見到最里邊緋紅的兜衣,兜衣上用金線繡著連理枝的紋路,緊密纏繞著,纏得他雙眼漸漸火熱起來。 謝昀頓了一瞬,溫暖的大手伸至阿容頸后,慣來下棋的手優雅靈活,輕巧地解開她的結,征戰沙場的手帶著薄繭,輕輕摩擦著她嬌嫩的脖頸。 阿容癢得想要躲開,看見謝昀專注深沉的眼眸,又覺得羞窘地想要捂住自己。 下一瞬,她身上一涼,頭一回完全暴露在男子的眼前,阿容面上的紅暈一直延伸至耳后,她動了動胳膊,欲環抱自己。 謝昀卻將她壓住,一瞬不瞬地盯著瞧,眸色越發深了,黑黝黝的令人發慌。阿容的睫羽不斷顫抖,偏過頭去不敢瞧他,因而錯過了謝昀眼中的癡迷與滾動的喉結。 阿容的身子本就白得晃眼,又在雪域養出了一身通透肌膚,這下躺在大紅的被面上,白嫩得似仙更似妖,連本應顏色深暗一些的地方也是一片粉嫩,謝昀的呼吸漸漸粗重了些,見阿容掙扎著要遮掩自己,啞聲道,“阿容不用遮,很美?!?/br> ☆、洞房花燭 謝昀見阿容羞得雙眼水潤, 好似要哭出來,低下身子覆住她, 遮去了那一身風景, 阿容好似覺得這樣要好些,羞窘的情緒稍稍平復。 可她還沒有緩夠氣, 謝昀的吻又一個一個落下來, 并且不再滿足于親她面上各處,轉而下移, 一寸寸逡巡,他的動作不疾不徐, 很有些慢條斯理, 偏偏叫人心癢難耐, 恨不得他再快些,再快些,給她個痛快。 她忽地有種錯覺, 她的三哥哥還是那個征戰沙場的將軍,只不過現在她成了戰場, 而他,進退有度,勝券在握。 阿容雙眼迷蒙地看著賬頂, 大紅的顏色在眼里漸漸暈成一片,她隱約明白,那些話本子里被刪掉的東西,要在今夜真實上演給她看了。 *** 而另一處, 顧齊光與晏雪照住在定國公府,顧齊光與定國公之間父子之情淡薄,唯有宮里的jiejie叫他掛念了幾分,正好晏雪照想到自家閨女被拱了心情不佳,半夜喚顧齊光來庭院飲酒,一來二去聽盡了顧齊光的心事。他極少提及親人,每每問及歸隱緣由時也是一笑而過,這回卻是邊飲酒邊與他訴說,酒酣耳熱之際倒在了他身上。 酒量真差。晏雪照吐槽一句,將人扶回房。 顧齊光歪倒在被面上,平日里溫雅至極的人此時躺得很是隨意,面上也染了霞色,叫晏雪照看得嘖嘖稱奇,真想讓顧齊光自己也瞧一瞧他現在的模樣。 晏雪照可惜了一陣,還是擺正了他的睡姿,省得他早上起來落了枕。 他掖好了被角,心想能得這般待遇的除了容容也只有顧齊光了,他轉身欲走,卻聽床上的男子低喊了一聲,“雪照……” “嗯?什么事?”晏雪照又轉過來,卻發現顧齊光根本未曾醒來。 “雪照……雪照……”他一聲一聲呢喃,低沉又隱忍。 晏雪照沉默著立在床邊,看向顧齊光的雙眼漸漸瞇起來。 他立了良久,覺得這場景有些怪異,他應該立即出門的,但是他沒有。 晏雪照從桌案邊拎了把木椅,坐在顧齊光床邊,心里嘀咕著顧齊光夢里喊他時還真rou麻,又緩又柔,還有壓抑的哼聲,好像有許多的情感都藏在這喚聲里頭。 顧齊光很快平靜下來,好似方才夢囈的人不是他。晏雪照坐了會兒才出去,走到門口又折返,將椅子歸了位。 然后晏雪照發現,他有些失眠了,耳邊一直是顧齊光壓抑的繾綣的嗓音,揮之不去。他有些說不出的氣悶,決定明早起來好好同顧齊光說道說道,叫顧齊光別把他夢進去了,叫人受不住。 *** 有一種說法是,人都是不完整的,所以總覺得孤獨,不滿足,想要用什么填補,所以才有了對金錢、權勢、愛情的渴求。 但這話有些飄渺,不夠實在,謝昀此時此刻能想到的只有,他終于進入了她的姑娘,雖然忍得發疼,緊得欲逼他出去,但他到底是圓滿了,他覺得無比安心,無比滿足,那躁動不安的兇獸終于有了溫暖安穩的巢xue。 阿容的眉頭未曾放開,鬢側香汗暖融,哼哼唧唧地哭訴,她甚至有點不敢置信,因為謝昀一直愛著她護著她,疼她入骨,舍不得叫她受丁點傷害,但是這回卻親自叫她疼得直流眼淚,哭爹喊娘也不肯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