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沒過幾天,何時同便知道了,謝昀料得不錯,因為她再一次在書鋪看見了沈月。 她驚訝地看著他,眼里露出名為巧合的神采,然后與他說起話來。若沒有謝昀的一番話,他大抵會覺得他們很有緣分,覺得她是個不錯的姑娘吧。 但是現在,他只覺得心中懨懨。實在是不曉得,他的身上有何可圖的? 沈月離開之前,落下了一方手帕,角落處繡著一個娟秀可愛的“月”字。何時同看著那方離他并不遠的手帕,慣來溫和好脾氣的人也露出了不喜的神色。 他喜歡才華橫溢的女子不假,但他對心思深沉的女子卻實在喜歡不起來。 哪怕是為情而來,也應當光明磊落一些才對。何時同不知怎得,突然想起宴會屏風后冒出的那雙眼來,里頭滿是孩子氣的笑意,卻真摯無比。 作者有話要說: 阿昀是搞破壞小能手,啊哈哈~ ☆、最佳翁婿 阿容將晏雪照的法子告訴了謝昀, 然后笑著說雪照公子就是她親爹。 看她的模樣,應當是極為喜歡這個親爹的。謝昀想起七年前竹林里跟了他一路的雪照公子, 輕輕搖頭, “他的法子太冒進了些,登高節雖然要出宮, 但皇上周遭的防衛并不弱, 他要帶走你恐怕不會容易?!?/br> 阿容自然知道不容易,卻本能地維護晏雪照, “他很有本事的!別人不行不代表他也不行啊?!?/br> 謝昀覺得自己需要重新估量晏雪照在阿容心中的分量了,他面上不露, “我并非質疑他的本事。只是若有更妥當保險的法子, 自然不該強行擄走。阿容, 你知道一國公主被‘歹人’擄走將會引起多大的轟動嗎?清譽受損是其一,百姓也會對大楚國力的信任也會動搖?!?/br> 阿容沉默了一瞬,低落道, “我曉得了?!?/br> 她被養得十分鮮活,開心時便如一朵春花綻放, 低落時又像沉入湖水的石子,謝昀看得心疼,將她摟入懷里, 安撫道,“阿容不必憂慮,我與雪照公子聯手還不能偷天換日么?”他吻了吻阿容的眼角。 謝昀向來謙和,很少將事情說得這般滿, 阿容曉得他是想讓自己放心,一掃之前的低落笑起來,“那我就乖乖任你們安排了?” “嗯?!敝x昀將阿容牽至桌邊,“來得這般早,有沒有吃點什么果腹?” “用了蒸點和粥,走之前還吃了幾個果子?!?/br> 謝昀本想為阿容叫點吃食來,聽她吃過便作罷了,“飲食這么清淡了?” “最近有些上火?!卑⑷莺舫鲆豢跉?,蹙著眉頭,“出的氣都是熱乎乎的了?!?/br> 她呼出的氣還有果子的清香,嘴唇也紅潤得很,謝昀心念一動,拉近她便吻下去。吻到一半,屋內氣息微變,謝昀的動作一滯,卻沒有停下來。 兩人溫存了一番后阿容才出去。 “岳父大人,好看嗎?”謝昀話音剛落,屋內的氣息波動越發劇烈。 “禽獸!”晏雪照忍無可忍,出來時折雪劍已是備戰狀態,直指著謝昀。 他原本是好奇這個阿容喜歡的哥哥是何種模樣,便跟隨阿容進了王府,如今一瞧,他們竟是見過的。這還不算,這個家伙竟然對他家容容下嘴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謝昀不置可否,面上也沒有慌亂慚愧之色,“我對她起心思的時候,已經知道了你就是她的生父。這樣還算禽獸嗎?” “禽獸!”晏雪照更大聲地道出口,身形一動,便逼近了謝昀,手里的折雪劍凜凜生風。 他這是氣很了。畢竟自己的寶貝女兒還沒有捂熱乎,就要被狼崽子給叼走了。且這個狼崽子還是她名義上的兄長!晏雪照七年之前在竹林里遇見了這個有趣的少年,當時還有幾分欣賞來著,現在卻悔不當初,謝昀既然這么想離開皇宮,他就應當直接帶他回雪域,好好調.教調.教! 謝昀閃身避開,如此幾個來回,謝昀難免有些吃力,墨發也散亂了些。 晏雪照可謂是他遇見的人里頭功力最深厚的,哪怕他現在沒有動殺心,卻招招狠辣迅疾,勢必要讓謝昀吃點苦頭似的。 下一瞬,謝昀突然站定,不閃不避,任他的長劍刺來。 晏雪照微愣,卻是氣笑了,以為這樣他就下不了手? 折雪劍“噗嗤”一聲沒入謝昀的肩下一寸處。晏雪照到底是手下留情了,傷了謝昀的折雪劍儼然已是一柄小巧的匕首。 謝昀毫不在乎地笑,“還好傷處不難遮掩,不然我都不知該如何與阿容解釋了?!?/br> 晏雪照一聽“阿容”二字,面色微變,立時將折雪劍抽出來,威脅似的看向謝昀,“男人之間的事,不要叫她曉得?!?/br> “自然?!敝x昀見晏雪照沒有再動手的意思,這才開口,“既然來了,就一同商量如何帶阿容離開吧,這才是最要緊的?!?/br> 晏雪照不配合,“有什么好商量的?我早已想好了。倒是你,連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都下得了手,我很懷疑你的品性。我晏雪照不同意你與容容在一起?!?/br> 謝昀終于鎖了眉頭,心情不佳,“因為你是她的生父,所以只當她是個孩子??晌遗懔怂@么多年,看著她從一個垂髫丫頭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在我心里,已經不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了?!?/br> 他這句話雖語氣溫和,卻字字戳著晏雪照的心。他是沒有負起責任的生父,謝昀則是陪了阿容許多年的人,其中情分深淺,不用細想便能知曉。 “且阿容她有自己的想法和決定,你我都不能替她做選擇,哪怕你是她的生父?!敝x昀的聲線清潤,動聽極了,落在晏雪照這里卻如魔音穿耳,令人升起滿腔的怒火與無奈。 晏雪照嘆了一聲,笑容苦澀,“你小子口口聲聲喊我‘岳父大人’,其實心里根本沒有將我當作容容的父親罷?!?/br> 他聽得出來,謝昀與他說話時更像在同平輩說話,或是和那個大名鼎鼎的雪照公子說話,而不是阿容的父親。 謝昀垂目,“抱歉,不能立即適應你的身份?!笔顷萄┱战o了阿容尷尬的身份和境地,但若沒有晏雪照,阿容也不復存在。 謝昀對晏雪照這個人不知該做何感想。 屋內的兩人默然對立。 晏雪照看出了謝昀對他輕微的敵視,又想起了竹林里那個清冷的少年,他坐上了謝昀的書案,語調隨意了些,“你別拿這種眼神看我,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種渣男?!?/br> 十多年前,晏雪照被南燕公主瞧上了。 那時的他已經闖出了不小的名聲,在雪域也落了腳,只是恰巧去了南燕游歷罷了。南燕帝王壽辰邀請了他。晏雪照本來想去看看熱鬧,沒想到卻被南燕公主設計下了藥。 他知道自己的體質百毒不侵,因而根本沒有防備別人遞來的酒水。但是這種藥沒有毒性,只是將他渾身的欲.望都最大限度地激發出來罷了。 他強忍著體內的熱意離開了宴席,途中會遇到何種阻攔自然不用多說。晏雪照萬萬沒想到,南燕皇帝竟是個拉.皮.條的。 好生氣。他曾遇到過更為身不由己的事情,所以他對那些試圖掌控他的人恨之入骨。 華燈初上,晏雪照步履艱難地進了一間客棧,一個女扮男裝卻掩不住艷麗的姑娘驚訝地看他,說,我見過你,你送過我一盞花燈,還記得嗎? 他的腦子已然亂成了一團漿糊。但就算是在他清醒的時候,也未必想得起。 堅持到這時已是極限,晏雪照失控了。他渾然忘記了自己做過的事,只曉得翌日清晨他的身旁有一位姑娘。 事已至此,晏雪照只思量了一瞬便做出決定,他解下隨身攜帶的玉牌,與那個驚慌含淚的姑娘說,你若愿嫁我,便到這處客棧來尋我,我叫晏雪照。你若想殺了我,便動手吧,劍在這里。 突然出了這種事,那姑娘不知該如何回答,也沒有想傷害他的意思,慌忙穿衣跑了。 然而,晏雪照在客棧等了一段時日,那姑娘一回都沒有來過。 后來,那姑娘竟成了一代寵妃,還誕下了他的女兒。若非在京城的官道上看見了那個肖似自己幼年模樣的小女童,他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世間竟有了自己的血脈。 他這一生沒有真正快活過,直到知曉了容容的存在,好似突然便有了念想。 謝昀聽完有些沉默,晏雪照的故事竟是這樣的。 “因此你便回去砍了南燕公主的手?”謝昀想起那個傳聞。 聽他提起南燕公主,晏雪照輕輕蹙眉以示不喜,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沒想到雪照公子竟然將這樣隱秘的事告訴了我?!敝x昀這回倒是沒有再喊“岳父大人”,因為在沒有得到肯定的情況下喊他“岳父大人”,不過是一種諷刺。然而,現在他好像沒有了諷刺晏雪照的理由。 “我晏雪照要質疑你的品性,自己當然得立住?!?/br> 在晏雪照的故事里,珍妃并不情愿,甚至他許諾娶她,仍是沒有得到絲毫回應。但謝昀卻是曉得,珍妃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不曾真正接納皇上,應當是心里有人的。 不過這些也沒有必要再告訴晏雪照了,徒增煩擾。 “不必了。我與阿容是兩情相悅,你疼愛她,我比你更甚?!敝x昀直直看向晏雪照,目光誠摯。 這也算是對晏雪照的認可,他終于將晏雪照當作阿容的父親了。 兩人這才說起“正事”來。 若要造成“假死”,則必須是不留尸體的假死,不然極容易被識破。若要讓阿容失蹤,擄走無疑是個比較適宜的法子,但就怕皇上不死心,若一直尋下去,總有被尋到的一天。 “或許不必等到登高節,只要容容出了宮,我就有法子將她帶走?!标萄┱照f。 謝昀沉吟了一會兒,搖頭,“不行。阿容出宮必須有侍女太監陪著,若她在街上出了事,她的侍者便要負全責,無疑會死無全尸。阿容不會同意的?!敝x昀敲了幾下桌面,“最好是個不牽連旁人的法子,我不想叫阿容難過?!?/br> 晏雪照聽他這般為阿容考慮,心中的抵觸越發少了,他嘆道,“看來還是得等到登高節,到時候我便在眾目睽睽之下擄走她,這下誰都沒有責任了吧?” “我可以助雪照公子破開防衛?!?/br> “禁衛軍有你的人?” 謝昀沒有說話,晏雪照卻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罷了,你留下的行跡越少越好,你是王爺,出了事便麻煩極了,我一個浪蕩子,四海為家都沒有干系。這事由我一手cao辦吧?!?/br> 兩人沉默了一瞬,氣氛暖和了些。 “多謝,不過力所能及之處,我還是會助你一臂之力?!敝x昀看向晏雪照的目光稍稍溫暖。 晏雪照出去的時候恰巧碰上了董決明。 兩人互不相識,晏雪照只淡淡點了個頭便走了,經過董決明身邊時帶起一陣沁涼的風。 董決明面色微變。 他進了屋,與謝昀的第一句話便是,“方才的客人恐怕不是正常人?!?/br> *** 皇上已經許久沒有見她,珍妃終于沉不住氣了。 她盛裝打扮了一番,心卻是冰冷的,她想,早該認清那廝的心腸有多硬,自己又在矯情什么呢? 待她委曲求全挽回了他,他便再也不會擁有完整又真實的她了。她要用溫柔知禮的模樣與他虛與委蛇下去。 珍妃嘆了一聲。她現在甚至不曉得自己還能不能傷害到皇上。 顏色明媚的花徑上迎面走來一位宮裝麗人,行步緩緩,綽約有致,是姜美人。 “珍妃娘娘?!苯紱_珍妃行了一個周到的禮。 珍妃只淡淡地“嗯”了一聲,眼神冰冷地掃了她一眼。姜眉并不在意,反而淺淺笑著,卻沒有說話。 像是無聲的挑釁。 作者有話要說: 爹爹有些靈異啊,哈哈。 ☆、陰差陽錯 秋蟬嘶鳴, 黃葉委地。 離登高節越發近了,謝堯白發現近日里阿容對他百般疼愛, 心里竟生出些不安來。她笑得那般溫柔, 有時又露出星星點點的愧意來,好似將要離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