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珍妃緊抱著她,嘆了口氣,“母妃都不知道怎么安撫阿容了,早知阿容這般看重那只貓兒,母妃怎么也得將它保下來?!?/br> 阿容埋在珍妃懷里,搖頭道,“母妃,阿容想通了,母妃帶阿容回去歇息吧?!?/br> 珍妃連道好,將阿容抱著站起來,皇上生怕珍妃受累,就要接過阿容,珍妃偏身避讓,輕聲道,“噓……折騰這么久,她已經累得睡著了?!?/br> 懷里的阿容,雙目輕闔,睫羽纖長,提燈的暖光映照下,一張小臉上光影分明。 珍妃憐惜阿容,并未苛責便將她放上床榻,為她褪去外裳后,長久凝視阿容的睡顏,低語道,“他也就罷了,為何我連一個孩童的心也走不進呢?” 最叫這珍妃想不明白的不是阿容為了一只貓半夜出走,而是她寧愿躲在假山里,也不與她這個母妃訴說心事。這肖似的臉,相同的拒她于千里之外,都叫她覺得凄涼無助,地位尊崇又如何,美貌無匹又如何,她終究只是一個求而不得的可憐人。 阿容哭了半宿,沉沉睡去,夢醒時分已經過了用早膳的時辰,她急忙掀開被子,皺著眉頭問,“秋玉jiejie,為何不喚我起來?現在誤了時辰,老師又該責罰了?!?/br> 秋玉端著水盆進來,回道,“是娘娘吩咐的,叫您睡到自然醒呢。傅大儒那邊也打過招呼了?!?/br> 阿容一聽便急了,若在往日,能額外放假自然是求之不得,但現在她還要在閣樓上與三哥哥習武呢,若沒有老師這個幌子,她還如何去知否閣? “不行,學業不可荒廢,秋玉jiejie快些,或許還趕得上?!?/br> 秋玉不解地看她一眼,將手上的水盆放置好,浸了帕子,“可打過招呼之后傅大儒便不會進宮了啊。公主聰慧過人,就是落下一天的功課又不打緊,您且好生休息,昨兒個在外頭必定受涼了?!?/br> 阿容驀地沉默下來,任由秋玉為她擦臉,末了問道,“母妃昨日何種神情,秋玉jiejie可有注意?” 秋玉對阿容這個主子向來體貼入微且言聽計從,這是頭一回露出不贊同的眼神,“公主夜半失蹤,娘娘自然急壞了,奴婢昨晚前去稟報的時候,娘娘匆匆忙忙就出來了,外裳還是還是皇上給披上的……”秋玉聲音漸漸低下去,湊在阿容耳邊道,“且皇上看起來面色陰沉,頗為不喜?!?/br> 阿容面色平靜,只在心里不斷提醒自己,日后萬莫仗著寵愛肆無忌憚了,她這寵愛是如何來的她現已清清楚楚,日后不說如履薄冰,卻也應當多加小心。 她昨日想通了始末,恨不得立馬到五公主面前問個清楚,待偷溜出來,看著周遭漆黑寂靜的一片,五公主早已歇下,燈火俱滅。只有她,在空無一人的小徑上,覺得心中空茫。捫心自問,她確實仗著父皇母后寵愛,這才隨心而為。如今她的依憑也如鏡中花水中月,日后應當顧慮周全才是。 阿容今日的衣裳是一襲灼眼的緋色,其上繡了繁復的牡丹,一層層綻開宛若實物,衣襟及裙邊綴了一顆顆的紅寶石,乍一眼瞧過去炫目得很。阿容縱是見慣了華服也覺得這身綢裙實在美極。 “這衣裳……” 秋玉回道,“是娘娘送來的?!痹捯魟偮?,阿容便見母妃笑容隨和地走進來。 她眼帶滿意地看著阿容,“這身衣裳阿容穿著極好?!彼H昵地拉起阿容的手,直至梳妝鏡前,“今日母妃為阿容梳發,可好?” 阿容覺得母妃今日瞧著略有反常,她在鏡子里頭反復瞧了母妃好幾眼,最后還是珍妃察覺到眼神,回視她,詢道,“阿容何事?” 阿容搖搖頭,將那絲怪異感壓下去,任由珍妃拿起角梳將她一頭長發分出一縷來,一梳到底。 “阿容年紀雖小,頭發卻多,像極了母妃幼時。這樣黑亮順滑的長發合該好生養著,若是漫不經心,便容易將它糟蹋了?!闭溴鷮⑽饔蜻M貢的玫瑰油抹上去些,黑發立時水潤了些,卻并不顯得油膩,她眼也不抬,道,“母妃像阿容這般年紀的時候,已經極為愛美了,你外祖母常常說道我呢?!碧崞鸺夷笗r,珍妃的面容驟然柔和,烏目中也染了笑意。 阿容聽她念及外祖母,心中有些想念,“母妃,阿容許久未見外祖父外祖母,何時能見到他們呢?” 阿容的外祖父何秦原是江州轄下一個不起眼的縣令,雖勤勤懇懇,治下安平,卻也平庸了些,沒有大功勞,就是勞碌終身也仍困于邊陲之地。何秦雖無大本事,卻頗為安于現狀,絕不是個貪圖富貴之人,珍妃進宮一事也不是他的主意。若非皇上圣意堅決,不可違抗,他也不愿自家寶貝女兒入了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 珍妃受寵,水漲船高之下他也跟著晉官,如今已是江州刺史?;噬显疽o他個京官做做,卻被他給拒了,他若是進了京,何家那一大家子也將陸陸續續地跟著過來,他只有一雙眼睛,看不住這么多人,屆時給珍妃惹了麻煩就不妙了,這么想著,他便拒了皇上的美意,仍舊在外做個地方官。 “阿容若是想見他們,不過是一道口諭的事,只是他們年紀大了,不遠千里來京城,這舟車勞頓的,母妃擔心他們身子受不住?!闭溴鷱慕鸾z楠木的匣子里取出一支雕梅血玉簪,輕輕簪入阿容的發間。 “母妃,阿容去瞧他們,不用他們過來了?!卑⑷菝嫔仙鱿蛲鶃?,一雙眼亮如星辰,“阿容好想出去?!?/br> 珍妃想起往日無拘無束的日子,略帶悵然地嘆道,“阿容不急,立馬就能出宮了?!?/br> “母妃說的可是四方山祭天?可阿容想去更遠的地方,《四海志》里許多地方阿容都想去瞧瞧,不論是小橋流水人家,亦或是古道西風瘦馬,不親眼見見總歸心有所憾?!卑⑷菘粗R子里兩張姿容過盛的臉,倏爾笑道,“阿容的眼睛與母妃如出一轍呢?!?/br> “阿容是母妃所出,自然是像母妃的?!闭溴w細的手指從阿容的鬢發處往下輕撫,“阿容日后定會青出于藍甚于藍?!闭溴壑形⒂袧駶?,只盼阿容真的能如其所愿,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而非如她這般,囿于一宮一殿之內,永生不得逃脫。 這城墻不過一丈八尺有余,她卻出去不得。 阿容見母妃隱有悲傷的神色,卻辨不出她為何而憂,為何不喜,她想起昨日自己夜半失蹤一事,再一次道歉道,“昨日阿容是糊涂了,半夜想明白了始末,心中不能接受,這才跑了出去?!?/br> 她將五公主的事情交代了,“阿容現在雖沒有確鑿的證據,但那只貓兒的指甲是疑點之一,它對阿容的陌生和對五皇姐的親近便是疑點之二。此事阿容不作他解,也想不出還有誰會這般做,借阿容之手傷害六皇姐?!?/br> 珍妃一聽,立時眉頭深鎖,“我竟沒有想到謝芳蕤會有這般心思。不過她也快嫁出去了……”謝芳蕤是宮女所出,于皇上而言便是宴飲過后的一個失誤,因此自小不受待見,這樣的公主在京中連高門貴女也比不了,更遑論賜她公主府。謝芳蕤最好的出路不過是嫁入勛爵官僚之家,依仗著皇家給予她的幾分尊榮安安穩穩地做世家婦,幸而大楚國力強盛,不然她的下場只會是塞外和親。 她能嫁入何等人家,不過是皇上一句話的事,而皇上又對珍妃言聽計從,每到這個時候珍妃才覺得帝王之愛為她提供了幾分便利。 阿容看著珍妃目光幽深,有些不安地喚她,“母妃……” 珍妃捏了捏阿容的小臉,闔眼一笑,“阿容是母妃捧在手心的寶貝,任誰也欺負不得?!卑⑷萦X得珍妃的笑容有幾分深意,卻也難以啄磨清楚。 “五皇姐也是可憐人,阿容不恨她,只是阿容卻也不會與她親近了?!卑⑷萦X得話已至此,此事也算是了結了,她不是執拗于過去之人,既然哭過一場想明白了,自然該向前看。 珍妃眼眸溫和帶笑,將阿容牽起身,“今日母妃帶阿容四處逛逛?!?/br> ☆、細雨蓑衣 珍妃深諳上眼藥要及時的道理,領著阿容逛了一圈御花園之后便去往御書房,又擔心阿容心軟,攪了她的籌謀,便沒有將她帶進去。 皇上見珍妃前來,自然是心中歡喜,且見阿容被留在外邊兒,還以為珍妃要與他說些體己話。他覺得美夢將自己砸得有些暈乎,但下一瞬他便明白了,珍妃并非前來紅袖添香,而是告狀來了。 告狀他也喜歡,帝王雖權傾天下,但若是不能為心愛的女人辦成事,也不大得勁。且美人終究是美人,她歡笑便是百花盛開,她蹙眉更是惹人憐惜,恨不得親手撫平她的眉頭,傾盡所有解其煩憂。 皇上無比慶幸七年之前興起南巡,得遇美人。哪怕玫瑰帶刺,玉驄難馴,他也甘之如飴。 凡事皆要講究證據,但珍妃是皇上心上之人,她只要稍稍上眼藥就成了,阿容自是想不到珍妃會有這出,一是證據不足,二來,她也沒有多大損失,傷心一番也就過去了,最難以放下的不過是那一腔信任。 御書房門口守著兩列侍衛,站得挺直,紋絲不動,任阿容晃來晃去也沒分過來一個眼神,阿容覺得頗為無趣。 門邊的那個乃是一品御前帶刀侍衛兼禁衛軍副統領鐘臨,當朝左相之子,雖只有二十五六的年紀,卻是一身的本事,不然他僅憑家世如何掙得來如今的職位? 阿容與他接觸過,知曉這人寡言少語,性子頗冷,因此若不是必要時分便不會湊上去與他交談。 片刻之后珍妃便出來了,還得了一匣子的珠寶首飾,珍妃目的達成,心滿意足地牽著阿容離開。 阿容一整日都尋不到時機去見謝昀,心里頗為不踏實,到了晚間便自發地在床上調息。阿容也算是有一些微薄內力了,卻不知道如何用,只待謝昀教導她。 轉眼就到了祭天的日子,現下并非冬至,因而這次祭天意在慶功,大楚蒙上蒼垂愛,不出三月便攻下南燕,而南燕風調雨順,糧食充足,為大楚解了燃眉之急,以鐵打的事實證明了皇上真乃天命之子,大楚國力強盛。 天還未亮,一行人便正裝齊整,皇上更是冕旒冠頂,祭服加身,意欲一揚大楚之國威。 沒成想,帝王儀仗方出了外門,天上便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欽天監擇日祭天的時候可沒有算到今日會天降雨露,一行人也沒有專程備雨具,只有馬車的格子里置放了些,卻是不夠全部人使的。 欽天監的監正也隨行而來,見狀嚇得臉色慘白,此罪可大可小,??吹弁跣乃剂?,若是皇上心情好,不過是一笑而過,若是有意追究,他怕是項上人頭也不保。 好在這是為勝仗而祭天,皇上心情委實不差,加之另有官員巧嘴數張,將這不期之雨說成是天佑大楚,特降惠澤?;噬献屑氁幌?,覺得有些道理,大楚去年遭逢大旱,這雨水對于方才從大旱中緩過來的眾人如何不算是天降惠澤呢? 監正擦擦虛汗,這才將一顆心放回肚子里。只是這雨具到底不夠分,皇室中人以及品級高的官員勛貴倒是能免受濕衣之苦,其他地位低些的人便只能生生淋雨。幸而一路行去并非不毛之地,皇上遣了侍衛去街邊店鋪購入雨具,哪怕只是一身蓑衣,也叫那些個隨行侍衛與侍者宮人展露笑顏,直夸圣上宅心仁厚,體恤臣子。 駛出城門,官道上微有泥濘,且越是接近四方山,這路就越發不好走,若是晴天還好,雨天便是雪上加霜。一行人漸漸慢下來,禮部尚書眉心直跳,若是誤了時辰,他也討不得好,且他素來直覺敏銳,他現下心中惶惶,覺得有大事發生。 正想著,前邊不知是何故,竟然停了下來,后邊的馬車雖不知緣由,卻也只能跟著停下?;噬厦碱^一皺,立時便有侍衛上前探查,隨后回稟道,“前邊枯樹橫倒,不便通行,現已有壯士數名施力抬起,立即便能暢通無阻?!?/br> 皇上揮手示意他退下,心中莫名煩躁,頗想將珍妃召到他的儀仗里,只礙于規矩,硬生生忍下了。 此時官道兩旁俱是草木葳蕤,雨滴淋落間簌簌晃動,眾人一陣靜默,四下越發寂靜,可聞蟲鳴鳥叫。恰在此時,兩旁的樹林灌木中竄出多道黑影,手中刀劍銀亮,寒光凜凜。 一品帶刀侍衛鐘臨反應極快,當即高聲喊道,“有刺客!護駕!”說話時長劍已出鞘,穩穩落于圣駕之前,周遭的侍衛也將皇上團團圍住,乍一看竟是水泄不通的架勢。 那些刺客好似有些深仇大恨,暴露在外的眼神赤紅帶煞,且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將圍在皇上周圍的侍衛都砍倒了一層,顯而易見,這群人的目標就是皇上,心思電轉間,幾乎所有侍衛都往皇上身邊趕去,那些高門重臣也紛紛將隨行護衛遣往圣駕。 鐘臨死守在皇上面前,不退讓分毫,唯有當刀光劍影突破重圍時他才揮劍格擋。 一時間泥水漸漸被鮮血染紅,宮妃瑟縮在馬車中死死捂住膝下孩兒的眼睛,免叫他們受驚嚇。阿容聽見外邊的動靜,心中頗為不安。珍妃自己也怕得很,捂著阿容眼睛的玉手已然顫抖不已。 阿容縮在珍妃懷里,暗暗盼著刺客早些離去。她武藝未成,還不能幫忙,也無法保護母妃,她只有安靜等待,惟愿刺客不要注意到這邊。 皇上的鞋尖濺上了一滴鮮血,他卻面色不變,他本身也是會武之人,自然有一敵之力,所以他心中沒有懼怕,只有憤怒和漠然,“南燕已亡,爾等宵小放著悠閑日子不過,偏要做這些無用之功,如跳梁小丑一般不肯罷休,實在是愚蠢至極!” 那些刺客一聽,雙眼鮮紅欲滴,一人嘶吼出聲,“狗皇帝!你這暴君不配擁有大好河山!我南燕與你無冤無仇,你說戰就戰,屠我百姓,踏我河山,心如蛇蝎,殘暴至極,麻木不仁,形同狗彘!” 皇上被他罵了這一通,心中已是不耐至極,皺眉道,“南燕一偏邦小國,不敵便是不敵,兩國之間無仁義,你只是身在其位,想不通罷了。朕奉勸你一句,若是現在離去,還有生路可言,再久些,便只能做我大楚的刀下亡魂了?!?/br> 那刺客顯然沒有聽進去,手上的力道越發不管不顧,“我已妻離子散,親故皆亡,了無牽掛,只盼將你這狗頭砍下,祭我親朋在天之靈!拿命來!”這人就算不是這群刺客的頭目,也定是地位較高之人,他的武藝出眾,拼殺一陣之后竟然無一傷口。而皇上這邊的侍衛雖人數眾多,但投鼠忌器,生怕離遠了沒顧到皇上,且地勢所限,施展不開手腳,只能被動防守。 已方侍衛一個個倒下去,皇上的面色終于難看起來,對方雖然人少,但皆是武藝高強之輩,且心懷仇恨,下起手來無所顧忌,簡直殺紅眼了。 皇上雖并非多心疼這些侍衛的性命,但他覺得自己的臉被打得生疼,他今日是為慶賀攻下南燕而祭天,卻在半途中被南燕余孽攔截了這般久,簡直是敗壞興致。 早在攻下南燕之時,威遠大將軍便上報,大軍進駐南燕皇城時,已是一座空城,里頭只有來不及跑掉的老病仆婦,其余人皆是不知所蹤。這道消息如同一片陰云,在他心頭覆了月余。 “看你這些侍衛還能堅持多久!”南燕刺客眼神越發狠厲,手上動作也越發迅猛,大楚的臣子們終于心慌起來。他們本以為不過小打小鬧,不一會兒便會風平云散,沒成想這群人竟這般厲害。 傳說中南燕有一群只聽帝王號令的死士,兩軍交戰之時卻沒遇見他們,也不知傳言是真是假,但眼下這群人的功夫倒讓人想起那群死士來。 雨絲仍在微風中飄搖,空中漸漸彌漫開一股血腥味,撩起了貴人的窗簾,直往鼻子里鉆。珍妃暈血,便是聞也聞不得,當下便面色泛白,額上冒汗,腹內翻滾,張嘴欲嘔。阿容急忙在格子中翻找,見到一瓶花露便打開封子,將花露撒得到處都是,一時間,馬車里盈滿了濃郁的桂花氣息。所幸這是桂花露,濃郁芬芳,能蓋得住血腥氣。 阿容將車簾拉嚴實了,堵在風口處,這下算是再沒有一絲血腥氣了,珍妃面色回轉,勉力笑道,“阿容真機靈?!?/br> 皇上的面色越發難看,沉聲問,“你們是南燕死士?” 刺客中有人桀桀怪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皇上想起身后這群縮在馬車里不出來的好臣子們,心中冷笑,這時候若是有貪圖富貴急功近利之人前來擋劍也好,做做樣子也好,他都可以考慮許給他們高官厚祿,一世榮華。 實則,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好些臣子已經將身邊護衛全派這邊來了,身邊無一人相護,且他們上前除了添亂無別的用處,這般已算是忠君愛國,皇上仍暗生不滿,竟沒有臣子能舍生忘死,不顧一切擋在他前頭,史載舍命救君的事跡難道都是杜撰的? 若在平時,他還想得明白,這些臣子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那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唯有吟詩作畫,動動筆桿子和嘴皮子,真刀實槍地上著實為難他們了。但現在,他唯有滿腔不滿。恰在此時,他見太子與三皇子皆從后邊的馬車上下來,疾步往這邊跑來,心下才舒坦了些。 隨之而來的便是擔憂,太子雖不是純文人,揍三五個地痞流氓尚可,在這些死士面前如何有一敵之力?而三皇子雖流著凌云山莊的血脈,卻到底是在深宮中長大,能有幾分本事? 這么想著,皇上心中一急,正要許下重諾,叫那些個躲起來的大臣沖到他兩個兒子前頭擋幾刀,恰在此時,卻聽到林中有宿鳥驚飛之聲。 莫非敵人還有援手? “咻——咻——”眾人只聽兩道急促聲響,隨即便見方才還兇神惡煞步步緊逼的兩名刺客已然撲通倒地,頭部血流不止,雙目圓睜,似是還未反應過來為何而亡。就是他們……也沒瞧清楚方才是何物啊。 雖不明白樹林掩映之人是何方神圣,但殺的兩個都是南燕人,應當是友非敵。 林中傳來踏踏聲響,一步一步極有韻律,林中風聲瀟瀟好似琴音伴奏,僅憑這腳步聲,有人便判斷出,來人應當通音律,是個風雅人。那人還未現身,眾人便悄然屏息,凝眸只待細瞧,連南燕的刺客也停下手中動作,滿眼防備地盯著林中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當當當當,重要人物即將登場—— ☆、雪照公子 一片靜默中,那人身姿越發明晰,乃是一玄衣男子,墨袍隨風而動,流光輕轉。細瞧之下竟是衣不系腰,發不束冠,伴著林風,一頭長發飄散,還未目睹容顏,便已覺得此人風姿出眾,相貌不俗,令人心旌搖曳。 他的食指中指之間夾著一片綠葉,走至近前,還未說話,袖手一揮,這片綠葉便死死釘入道旁樹木,竟是深不可見。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方才咻咻兩聲,殺了那兩名刺客的武器,竟是樹葉? “還不走嗎?”他的聲音古井無波,威脅之意卻昭然若揭。被這清凜的嗓音一激,癡癡看他的眾人這才回過神,忙不迭低下頭,待低了頭又心生懊悔,卻沒有再抬頭的勇氣。 那男子像是被人攪了清夢一般,周身皆是慵懶味道,偏那一雙眼清冽至極,那一把嗓音也似臘月凜冰。 南燕刺客看清了來人,面色立即極為難看,一人恨聲道,“雪照公子當真要插手此事?向來江湖與朝堂井水不犯河水,雪照公子這般做,有違江湖道義?!?/br> 這話一出,四周便有一瞬的寂靜,京中貴人雖極少有人見過晏雪照的真容,卻對“雪照公子”這一稱呼耳熟能詳。少年成名的武學奇才,葬劍山莊莊主,天下第一劍客,晏雪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