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有人點頭,有人茫然, 向導也摸不準他們會不會來,畢竟,這里的環境實在太危險了。但,家鄉情懷又牽絆著每個人。 正想著, 一陣狂亂的大風猛烈襲來, 吹得人睜不開眼。 薔薇帝國這次派來的是小型軍艦,乘坐兩個人正好。打開門為首的士兵照例向踏上臺階的威海利行軍禮, 向導無暇顧及, 扛著阿萊茵就往里走,最后終于有點記性,想回頭再看看阿比蓋星球的居民, 可惜古板的士兵們已經把門給拉上。 軍艦運行的很快,威海利坐在座位上, 阿萊茵平躺在椅子上,頭靠著他的膝蓋。這姿勢要是讓查蒙·法賓老師看見免不了又是一番調侃,因為這跟年輕時的威海利·唐恩與雷森切曼·里哈內一模一樣。不過此時的威海利卻沒有這么想, 男人兩只漂亮的藍眼睛無神地望著窗外毫無新意的景色,手指無意地來回撥弄哨兵的頭發。 他的身體還是很滾,威海利想,仿佛有火,順著皮膚連至指腹,氣勢洶洶地燒了過來。威海利害怕燙手,卻心癢的不愿離開。 政府推薦的星球很快到達,士兵拉開門,威海利被外面一片亮花花的白光刺激得瞇起眼。阿比蓋星球實在太過灰暗衰敗,以至于駱發男人在看見外面繁華的景象感覺像在做夢。 “先生?” 開門的士兵是位很稚嫩的小伙子,沒有什么經驗,意外的也沒有搭配向導,威海利隨便瞟了他一眼,精神觸絲就輕松地獲取到他腦海里的信息。 年輕士兵看到威海利站在門口不動,竟有些手足無措。 “您想要的醫院在……” “謝謝?!蓖@驍嗨?,實在再沒有什么耐心去聽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結結巴巴地為他指路——這種滋味可在阿萊茵的身上體會的徹徹底底?!拔抑澜酉聛碓撛趺醋??!蓖@a充道。 士兵瞪大眼睛:“您知道?您之前來過這里?” “哦,是的?!?/br> 威海利露出一個微笑,但士兵覺得這個笑容假極了。 最終年輕士兵還是沒有從愛故弄玄虛的向導那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沒有權利要求對方停留。 威海利順利地離開軍艦,新星球的天空意外的湛藍,一朵白云悠哉悠哉地飄走,使得大片的陽光潑灑下來。他之前并沒有來過這個星球,此時也不感到好奇。向導就僅有一個目的地,當地的醫院。 他攔了一輛車,簡單說明地址,司機便給他一個“你放心”的表情。 威海利費力地把昏成爛泥的阿萊茵塞進車子,又費力地把他扯出來,仰頭望著高大建筑物上的紅色標志,終于松了口氣。 真想狠狠地踹他一腳,威海利用舌頭舔了舔牙齒,最好直接踹進醫院。 他快要累死了。 也快要被不尋常的溫度擾得喪失理智。 進入醫院,一位嚴肅的穿著白裙的護士匆匆走過來,語氣十分的利落。 “你好,是威海利·唐恩先生嗎?” 她沒有用尊稱,至少沒有用那個嚇死人的顯老的“您”。女護士目光平靜,表情很是肅然。 威海利:“是的?!?/br> 護士:“請跟我來?!?/br> 話剛說完從醫院兩邊走出兩個穿綠衣服的男人,兩人分別攙扶阿萊茵的左右手,消解了威海利的負擔。威海利轉了轉有點發酸的手臂,跟在他們后面。 醫院安排的是一間單獨的病房,里面非常的幽靜。正好適合像哨兵這樣的年輕人。 威海利一進來就習慣性地四處張望,把這里里外外都摸得透透的。的確是一間很普通的病房。向導莫名其妙地放下心來。 綠衣服男人將阿萊茵放到病床上后就離開,女護士隨后出現,推了個裝滿各種醫用工具的推車過來。 威海利疑惑:“那個……醫生?” “先生,你是在質疑我們的能力嗎?” 女護士態度強硬到可怕。 威海利只好不做聲。 女護士繼續工作,跟態度不同,她的治療有條不紊且十分細心。威海利在旁邊觀望了一會,默默停止懷疑。只是快結束時女護士一聲暗嘖讓向導奇怪地感到不滿。 “打了鎮定劑,也輸了營養液?!弊o士揭下口罩一邊,調試著輸液的速度。威海利望著那根透明的細管,有液滴一顆顆下落,最后都消失在所連接的靜脈內。 精神領域內傳來一圈圈輕微的波動,如同泛起紋路的一彎小湖,格外平靜,沒有多余的負面情緒——即使是像阿萊茵和威海利這樣若離若即的狀態,精神上的連接仍會讓向導接觸到來自哨兵精神領域的信息。 “先生?!迸o士接著說,“我們這里每天都會接收到像這樣的哨兵,幾乎習以為常了?!?/br> 哦,這是在解釋了,威海利想。 女護士:“所以,根本不需要醫生出面,基本上都不嚴重。但是,這僅僅是對于我們來說,畢竟跟哨兵在一起的永遠不會是我們。我沒有進入這位哨兵的精神領域,因為我知道如果做了會引起專屬向導的不滿。相對的,我現在所做的也不能根治,當哨兵醒來后,他的難受依然不會得到緩解?!?/br> 威海利:“那他昏迷了這么久是為什么?” 女護士挑了挑眉:“你不知道?” 威海利困惑:“什么?” 女護士深深地呼了口氣:“我現在懷疑你到底是不是從藍薔薇向導專屬學校畢業的了。你們不是來自薔薇帝國的哨兵向導?那個星球不是只培養精英?” 一系列反問再次挑起威海利的情緒。 他不怒反笑,說出疼痛不癢的話:“嘿,縱然偉大的薔薇帝國盛名在外……” “別給我油嘴滑舌?!迸o士嚴肅地打斷,“你們到現在還未結合,我都能感受得到,你身為向導,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br> 一個念頭噌地一下躥出來,瞬間讓原本還以為能置身事外的向導毛骨悚然。威海利難得的瞪大藍色眼睛:“你是說……” 女護士:“說實話這讓我很意外,你們從外表看起來不像是剛畢業的年輕菜鳥,不過這件事倒不是我或者我身后的這間醫院能管理的,有什么后果,先生你比我更清楚明白才對?!?/br> 他倒被諷刺成了菜鳥,威海利覺得格外新鮮。 女護士回頭望了眼躺在床上的阿萊茵:“他不需要住院,是個健康的小伙子。等打完點滴,你們就可以離開了?!?/br> * 很熱。 威海利回想起在阿比蓋星球時,他和哨兵坐在黃昏之下的草堆中。后來他牽了阿萊茵的手,那只骨節分明還有力量的手十分的熱。 那時候就開始了。 火種在哨兵身體里一點點埋下,要爆發也是遲早的事。 結合熱。 折磨哨兵的致命武器。 證明哨兵向導一生屬于彼此的證據。 威海利知道這個,但他并沒有聯想到這個?;蛟S是由于平常與阿萊茵相處的太過疏離,導致他都不覺得,阿萊茵會對他產生情|欲。 這可很糟糕啊。 威海利懊惱地想,此時這種背景設定,他又不可能太傷哨兵的心,畢竟對方的父母才剛離世不久,另一方面,威海利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做出什么違心的事。 違心嗎…… 駱發男人品味著這個詞,心臟倒古怪地越跳越歡。 一輛車從背后嘀著喇叭駛來,威海利微微側頭,背上的阿萊茵受到牽連,靠在肩膀上的頭偏向向導的頸脖,黑色頭發使得癢意騰升。 好癢,威海利心猿意馬,好重。 他把昏睡的阿萊茵又往上托了點。 薔薇帝國在把他倆送到這個星球后就溜之大吉,點滴結束后威海利只得把阿萊茵背出來。本來是想叫輛車直接送到最近的酒店飯店或者旅館小住一晚,偏偏又聽信了醫院大廳前臺的可愛小姐,她親手為他們指了條路,說非??炀蜁?,完全不需要車。 真的好重。 威海利背著阿萊茵,一步一步苦命地往前走。 終于,滿頭大汗的威海利看見了前臺小姐所說的旅館,內部裝修不錯,格調清新,極其符合女生的口味。不過此刻威海利都不想再計較什么,重量與現實把心里難得的迷夢擊壓得一干二凈。他拼盡最后一點力氣走到前臺,快速訂了間房,在服務員的陪同下,來到房門前。 在微笑告別了服務員后,威海利重重地將哨兵摔到床上。 阿萊茵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簡直任由向導擺布。 “可惡的家伙?!蓖@媚_踢了踢阿萊茵的身體,“就會麻煩人?!?/br> 站在床沿,威海利俯下身,想著要不要現在捉弄他一下。 向導思考,用手指捏著阿萊茵的臉,討厭鬼。捏來捏去了一會,威海利松開,哨兵一側的臉頰被捏得發紅。 肇事者仍站在旁邊饒有趣味,背后墻上的時鐘又吧嗒吧嗒地前行。背人的勞累在漸漸消除,汗水也全部干了,徒留稍許黏膩。玩味的笑被收起,威海利站著,面無表情地望著床上的阿萊茵。 有呼吸,胸膛在起伏,可眼睛還是閉的。 威海利忽然像抽掉氣的皮球,直倒向床,調整姿勢,側躺在阿萊茵的身邊。 有些累了。 駱發向導的睡姿不對,大半部的腿在外面,只有上半身在床上,仿佛隨時準備離開。他的臉正好對著哨兵的手。 手面是涼的。 威海利磨磨蹭蹭,身下的床十分柔軟,窗外天色明亮,他的臉徹底貼住了哨兵的手面?,F在不適合休息,在這個時間點,還有許多事要做。 威海利閉上眼睛,沉浸在平靜的黑暗中。 天空的顏色再也看不見了。 * 十五分鐘后,威海利睜開眼。 時間掐的非常準,擾人的情緒也收拾得很恰當。 他起身,汗水干后的感覺還在,向導直接走進浴室,用掛在架臺上的毛巾擦拭,對著水洗了把臉。額發被粗心沾濕的威海利走出來,目光瞥到床上睡姿一點都不優雅的哨兵身上。 ——哦不,該說壞心眼的威海利根本沒給對方擺個正確舒服的姿勢。 威海利的眼睛又飛快地瞥向墻上掛鐘。 他等得夠久了,也放縱得夠久。 任何事都該有個限度。 畢竟之前的協議還在生效中。 雖然是間旅館,可房間的格調很精致??臻g很大,床的旁邊有個屏風,屏風外就是陽臺。威海利邊走向陽臺,邊從袋子里拿出通訊器。 從陽臺可以看到這個星球一小部分的景色,很美,綠意盎然,一角繁花朵朵。 威海利眼睛里沒有半點情感,手指在通訊器上熟練地跳動,頂上的按鈕亮起燈。 燈,忽閃,忽滅。 隨著星球中心的一聲鐘鳴,一群白鴿嘩啦地齊齊飛向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