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她終于想起來,她以前在哪里見過他。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有沒有人發現→_→我是個孤兒專業戶 ☆、chapter25 初一那年暑假, 安冉去濱城小姨家玩。小姨家的表哥比他大一歲,醉心癡迷于射箭,在省體育訓練基地射箭隊練箭。 安冉跟著表哥去省射箭隊觀摩過一次,表哥射箭水平還算可以,但是惹起她注意的是隊里一個扎馬尾的女生,氣質格外的出眾, 拉弓射箭像是夸父射日。 表哥說這個女生叫葉格, 是隊里重點培養對象, 將來是要參加奧運會的。安冉說了句, 怪不得,我看她拉弓拉的是種信仰,而你們拉弓撐死算是拉弓, 而已。 因著這句話傷了表哥的自尊心,他出去玩或者去射箭隊再也沒帶過她。大熱的天沒地兒去, 安冉就關在家里吹吹空調刷刷劇吃吃西瓜。 又是一個酷暑天, 安冉用勺子挖著吃了半個西瓜, 肚子脹得要命, 她摸著肚皮百無聊賴地踱去陽臺,腹誹表哥心眼比針尖還小,不就說他拉弓撐死算拉弓嘛, 她這還是看在他是她表哥的面子上沒說他拉弓像在拉二胡呢…… 小姨家這幢樓緊挨小區圍墻,客廳陽臺視野正好看到小區外面,小區外面是一大片草坪,草坪和小區之間有條小路。 一個穿著實驗初中校服的男生背著書包走在小路上, 安冉還沒看清他的模樣,后面一輛摩托車疾馳過來,路過男生身邊時,摩托車手突然伸手扯走男生背上的書包。 安冉嚇呆,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搶劫! 她剛想喊,就看到男人拉開書包拉鏈,把書包掉了個個,里面的書本草稿紙筆散落一地,夾雜著書本散落在地的,還有黑白交織的圍棋子。 摩托車繞著男生轉了一圈,朝他邊吹口哨邊笑著說了句什么,然后,摩托車后座上的男人拎著手里的油漆桶,突然潑向男生。 鮮艷的紅油漆瀑布一樣漫天飛落,男生急轉身,下意識抬胳膊一擋,油漆瞬時染紅了他身上的白襯衫。摩托車上的兩個男人對著他又是一陣嬉笑,摩托車繞著他轉了幾圈,這才離開。 紅紅的油漆像血一樣順著男生的衣角往下淌,男生一臉漠然地彎腰,一顆一顆撿地上的棋子。 他剛才抬胳膊擋著油漆,原來是想要護住散落在地上的圍棋子。 距離有些遠,安冉看不清男生的面容,但是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散發出的那種疏離,倔強和堅持。 安冉大腦呆滯,心理學上有個名次,凍結反應,就如此時此刻的她。她僵立在陽臺上,只是呆呆看著男生彎腰一顆顆撿起地上的棋子,手捧著棋子朝著草坪中央的水龍頭走去。他蹲在水龍旁,摩挲著棋子一顆顆洗,洗好以后,他再捧回來小心翼翼裝在書包里,然后把地上的書本紙筆一股腦塞回書包。 他拎著書包,一步步走遠,襯衫褲腳甚至頭發梢上的紅油漆還在一滴滴往下淌,似剛殺過人,拎著武器離開殺人現場。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處理身上的油漆,仿若毫不在意,哪怕水龍頭就在眼前,他都不肯撩起水洗把臉。 待他走遠了,安冉這才從凍結中反應過來,她跑回房間,家里沒人,她想了想,拿起電話撥通110報警。接警員問她要報什么案時,她愣了片刻,說有人搶劫,然后報了具體位置。 報過警后,她抓起茶幾上的錢包跑出去,當下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拿錢包,可能潛意識里覺得有錢總會好辦事。 男生已經沒了蹤影,她沿路找了一圈,再回來時,正好看到那兩個騎摩托車的人折返回來,罵罵咧咧撿落下的油漆桶。 安冉抹了把臉上的汗,跑過去質問他們為什么要潑剛才那個男生油漆。男人一開始沒理她,安冉擋在摩托車前,昂頭說:“我已經報警了,你們別想走?!?/br> 兩個男人互相看了看,開始狂笑,好半天才止住笑:“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警察來了正好,替我們要錢,我們有法院的強制執行書,搞搞清楚,警察要抓也是抓欠錢的?!?/br> 安冉愣了愣,打開手里的錢包,把里面的錢都掏出來:“他欠你們多少錢?我替他還?!?/br> 男人看著她手里的一把錢,再次哈哈笑個不停:“小meimei,這是多少錢?五百?他欠我們的是五百萬!你能還得了?!” “五百萬?你們胡說,他一個初中生,怎么可能會欠你們五百萬?”安冉氣得臉發紅。 “他是沒那么大能耐,是他親爹欠下的債?!蹦腥说鹬鵁熣f。 “那你們找他爹去啊,欺負一個初中生算什么!” “我們也想找啊,關鍵他爹是個慫蛋,做生意賠了本還不起債,自個輕輕松松跳樓死了。父債子償,我們不找他兒子找誰去?” “……”安冉看著他們,消化著信息,過了好半天才說,“他其他家人呢?” “死了,”男人咬著煙輕松說,“家里就剩他一個,不然誰他媽閑著去堵他?” “他一個初中生,還在上學,怎么還錢?你們找他也沒用啊?!卑踩筋^皮被太陽曬得guntang,汗水順著額角流進眼睛里,辛辣的疼,疼得她直掉淚。 “還不了錢起碼也讓他惦記著這個事兒,我們又不是第一次潑他油漆,你剛也看到了,他對潑油漆這事兒早他媽麻木了,下回老子要想個其他辦法才行……” 男人罵罵咧咧的時候,警笛聲漸近,安冉站在路中央朝著警車使勁兒揮手,警車靠過來停在路邊,從車里下來三個身著制服的警察。 “誰報的警?”為首的一個警察走過來問。 “我,我報的警,就是他們兩個……”安冉話還沒說完,就見油漆男笑瞇瞇地挨個給警察獻煙,嘴里還喊著李哥王哥劉哥,一幅很熟絡的樣子。 其中一個警察接過煙,借著油漆男遞上的火點著,問:“怎么回事?什么打劫?” 油漆男笑呵呵道:“李哥,誤會,純屬誤會,我們這不替曹老大要賬來著,喏,你懂的,要債常用手段,潑油漆,被小姑娘看到了,覺得我們是壞人,這才報了警?!?/br> 李姓警察抽了一口煙看向安冉:“是這么回事嗎?” 安冉抬手背抹了把臉上的汗:“他們潑的是個初中生,還未成年?!?/br> 李姓警察又問油漆男:“誰家的孩子?” “就那個大商貿易公司?!庇推崮姓f。 “你們跟一個小孩較什么勁,就算把他泡在油漆里他也拿不出錢來,回頭跟你們曹總說說,別等再逼出一樁命案來?!崩钚站煺f。 “李哥說笑了,姓商的可是自己跳樓死的,我們只想讓他還錢,又不想讓他死,他死了我們找誰要錢去?!?/br> “他家房子不是已經抵押還債了,還不夠?”另一個警察問。 “夠的話他也不會跳樓死?!庇推崮邪褵燁^丟在地上,用腳踩了踩,“媽的,這債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是個頭。這要在舊社會,早扒了他兒子的皮用皮鞭抽著做工還債了?!?/br> 李姓警察又抽了一口煙,把剩下半截煙丟在地上踩了下,“這天熱的,是要人命,收隊收隊?!?/br> “那好,李哥慢走,回頭一起喝酒去?!庇推崮忻Σ坏Φ?。 安冉見警察要走,急著躥到他們面前:“這種事情,明明是犯法的,你們身為警察,怎么就不管?” 李姓警察對她笑了下:“潑油漆是不妥,我們已經對他們進行了思想教育,讓他們以后注意?!?/br> “思想教育?我沒聽出來這是思想教育,你們濱城的警察都是這樣的嗎?”安冉倔道。 “我們濱城?你不是濱城人?” “不是濱城人就不能報案嗎?” “能能能,我沒記錯的話,小姑娘你報的是搶劫案吧,你這是虛假報案啊,我們念在你年紀小熱心腸就不計較了,這么大熱的天,你趕緊回去歇著,別中暑了,也不要阻擾我們辦下一件案子?!崩钚站彀逯槆烂C道。 安冉跳了下腳去看他胸前的編號:“我要舉報你?!?/br> “2526,去去去,舉報去?!崩钚站鞌Q著眉頭伸胳膊把她撥到一邊,連同另外兩個警察一起,鉆進警車里駕車離去。 油漆男隨后騎著摩托車遠去。 暴曬的日頭下,安冉一個人站在路中央,說不出來是什么情緒,就是想哭。她自小家庭條件優渥,父母把她保護的很好,長這么大,目光所及,全是生活的美好,從未見識過社會的殘酷與陽光下的陰暗。剛剛發生的事情在旁人眼里就像吃飯睡覺打豆豆一樣再熟悉正常不過,但是在她心里,驚駭程度如同經歷了一場海嘯。 世間最不能直視的,一是太陽,二是人心。 安冉抬頭看了看毒辣的太陽,眼睛一黑,她捂住眼睛蹲在路上,失聲痛哭。她以前在一本書上看過這句話,當時并沒有太大的感觸,太陽不能直視她懂,因為眼睛受不了,但是人心……此時此刻,她深知,她所見到的一切,只是世間人心的冰山一角。 就是因為知道這僅僅只是冰山一角,她才會如此慟哭。 路邊坑洼里有一顆黑色棋子,沒有被男生撿走,安冉撿起來收好。 她一路哭著回到小姨家,給爸媽小姨挨個打電話,哭著告訴他們中午所見所聞,并要求他們去管一管這個事情。大人對付小孩,自有大人的一套方法,他們說的會去過問會去管。安冉后來才知道,他們承諾的會管,只是搪塞她的一種借口…… 和父母鬧過,他們反問她,要他們怎么管?是給那個男生五百萬,還是回潑那些人油漆?安冉被問住,過了好久,她才小聲說,起碼不能讓那些人再潑他油漆找他麻煩,他報警的話,警察不能不處理。安母當時說,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規矩,安父的手還伸不到濱城……再后來,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不過自此以后,安冉再沒去過小姨家,內心深處她怕聽到有關那個男生不好的消息,比如跳樓死…… 指甲掐進掌心,尖利的疼痛感把安冉拉回現實中來。 安冉看了眼依舊在彎腰撿棋子的商楚,她紅著眼睛隨手抄起一個凳子,朝著后排背靠著墻坐的章浩銘大步走去,章浩銘眼眶赤紅,顯然是辣椒水后遺癥還沒被消除。 “安……” ‘冉’字還沒叫出口,安冉掄起手里的凳子,咬著牙狠狠砸在他身上。 ☆、chapter26 教室一下死寂。 商楚抬眼, 看見一臉煞氣的安冉一步步走向他,路過第四排座位時,她眼睛朝他桌上的書包望了眼。商楚額角青筋一跳,覺得她下一步動作是要取他書包里的那把刀。 安冉沒有停頓,而是徑直走到商楚跟前,蹲下來和他一起撿棋子。 教室后排一陣sao動, 有同學扶著章浩銘去學校教務室, 還沒到上課時間, 剩下的同學在淡小銀的帶動下, 開始撿散落在各處的棋子,陸續放進淡小銀拿著的袋子里。五六分鐘后,棋子被撿的差不多, 淡小銀把袋子放在商楚桌上,拍了拍安冉的肩, 坐回自己的座位。 商楚伸手撿起講臺桌角最后一顆白子, 站起來時看到安冉抱膝蹲在過道上, 肩膀不停聳動, 不知道是在哭還是笑。他走到她面前,輕聲說:“起來,擋道了?!?/br> 安冉抬頭, 滿臉淚。 商楚心里一突,無措道:“你……怎么了?” “我下午不想上課,你和我一起逃課?!卑踩揭粡堊?,哭聲再也關不住。 商楚從她帶淚痕的眼睛里, 讀出她半帶脅迫的言下之意:我不要在教室哭,太丟人,你趕緊掩護我走。他無奈抬腿跨過她身旁,三兩步回到座位上,把棋子塞進書包,一并拎起安冉的書包,走回她身邊時,拉了她一把:“走了?!?/br> 上課預備鈴乍響,安冉嚇了一跳,拽住他的手跟著他跑出教室。 兩人誰都沒說話,不約而同向校園后山圍墻跑去,翻墻過去后,安冉靠著墻根又是一場哭,待她哭不動時,商楚遞過去一瓶水,問:“你把章浩銘怎么了?” “我拿凳子砸了他一下?!卑踩綈灺曊f著,去擰礦泉水瓶,瓶蓋一下打開,應該是他提前擰了下,安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抽泣說,“我今天沒買水,你哪來的?” “剛路過小賣部順手買的,你……”你的哭功蓋世,哭起來可以屏蔽整個世界,我當著你的面來個胸口碎大石估計你也視而不見,商楚頓了頓,“你不用太擔心,章浩銘受傷應該沒有太嚴重?!?/br> “我沒有在擔心他,”安冉灌了一口水,吸吸鼻子,我哭是因為我終于想起在哪里見過你,但是我又不能告訴你,“他扔你棋子,你的棋子我都沒有摸過,他憑什么摸?” “其實不一定是他,我進教室的時候,棋子已經在地上了?!鄙坛蜷_書包,從里面抓出一把棋子,面向她攤開掌心,“來,給你摸?!?/br> 安冉條件反射先看了眼他的大腿根,再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胸,空氣突然很安靜,氣氛很詭異。她再喝了一口水,很機智地裝作被水嗆著的樣子咳嗽了幾聲,打破了沉默和寂靜,接過他掌心的棋子。 棋子有黑有白,黑子顏色暗沉,白子上面有暗紅色的污漬,安冉用指甲摳了摳。 “摳不掉?!鄙坛谒^頂幽幽一聲。 “……哦?!卑踩锦久伎粗?,拿著一顆白子湊到眼前,嗅著上面的味道,這上面的暗紅色污漬是兩年前的紅油漆……吧? “你有聞味癖?”商楚問。 “……不是,”安冉低頭摩挲著白子,不敢看他,“這上面的污漬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