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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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你這是把我們逼上絕路?!惫橇ε崃_擺著手大聲道。 王源閉嘴不出聲了。只靜靜的坐著不動,靜靜的看著骨力裴羅。骨力裴羅無論說什么,王源就是不出聲。骨力裴羅和身邊眾人都很是納悶,不知道王源到底葫蘆里賣得什么藥。但骨力裴羅很快便明白了王源在干什么。他看到王源不時的側臉瞥向西邊的天空,那里,一輪夕陽已經只剩下丈許高,正在快速的往地平線上墜落。 骨力裴羅心中怒罵連聲,這狗賊就是個瘋子,他在等日落。日落便是酉時時分,他在等酉時便可攻城。這瘋子居然壓根都沒考慮后果。 骨力裴羅不能讓王源的瘋狂想法得逞,終于一咬牙沉聲道:“罷了罷了,便依你就是。每年我給你戰馬牛羊皮毛?!?/br> 王源開口笑道:“不要勉強,或許你該再考慮考慮?!?/br> “不勉強,答應你了。還有其他的要求么?最好是沒有,再有其他苛刻的要求,恕我便不能答應了?!惫橇ε崃_焦躁道。 “還有個小小的要求。不過,這對于大汗而言,應該不是什么難事?!蓖踉吹?。 骨力裴羅眉頭緊皺,卻聽王源接著道:“我要你和李瑁簽訂的借兵協議的原本,反正你也沒用?!?/br> 骨力裴羅不明白王源要那協議文本有何用,但這玩意對自己確實已經沒用了,范不著跟王源在這里糾纏,于是點頭道:“好,我給你。這總沒有了吧,可以訂下契約了么?” 王源又擺手道:“且慢,我還有個小小小小的要求?!?/br> 骨力裴羅怒道:“你有完沒完?” 王源豎起中指對著他道:“最后一個,就這一個。一鍋水都喝了,還在乎這一勺么?” 骨力裴羅咂嘴道:“說?!?/br> 王源笑的像個jian商一般的猥瑣,不懷好意的目光盯在骨力裴羅身旁的磨延啜立道:“你兒子是吧?我很喜歡他,想把他留在我身邊待一陣?!?/br> 骨力裴羅一愣,頓時明白王源的意思,怒道:“你是何意?莫非不信我們不成?” 王源笑道:“不是不信,是壓根就不信。你兒子跟在我身邊,我的心安穩些。你放心,我們的日子過得可比你們的好,我保證把你兒子養的白白胖胖的,不會丟了一根毫毛。只要你們規規矩矩的,過個十年八年,我一定原封不動的送還給你?!?/br> 磨延啜立驚慌道:“父汗,莫信他,兒子不能去當人質,他們會殺了我的。父汗,你千萬不能信他們,唐人不可信的?!?/br> 骨力裴羅皺眉看著王源道:“可否用其他人代替?我就這一個兒子,還指望他繼承汗位。你不能讓我斷絕了后嗣?!?/br> 王源笑道:“我說了,只要你們按照協議辦事,我不會傷他一根毫毛。他的生死不取決于我,而是取決你你們?!?/br> 骨力裴羅皺眉不語,身旁的磨延啜立連聲哀求著,骨力裴羅左右為難。他看到王源又在回頭看夕陽,那夕陽已經落到了地平線上,很快便要落山了。終于,骨力裴羅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 “磨延啜立,為了我回紇部落,只能委屈你了。王相國不會虧待你,他是有頭臉的人物,若是食言,豈非禽獸不如?” 王源翻翻白眼,心道:你借機罵我,我不跟你計較,你心里不爽我知道,便讓你舒坦些又如何? “可是父汗……那兒子豈非……從今往后……便看不到父汗了?!蹦パ余I如雨下??床坏礁负故裁吹亩际浅兜?,他是嚇得夠嗆,從此便要淪為人質囚徒了,他能高興么? “兒啊,父汗會回報你的,好生的在南邊呆著,多讀書學些本事,等你回到草原上,父汗便將位子傳給你,讓你成為草原之主?!惫橇ε崃_對兒子倒是舔犢情深,活脫脫一個慈父模樣。 事已至此,磨延啜立也知道沒有辦法了,眼淚汪汪的點頭答應。跪在地上給骨力裴羅磕頭后,兩名神策軍士兵拉著他的手臂,將他帶出了帳篷外。 骨力裴羅看著兒子的背影眼睛都濕潤了,回過頭來盯著笑瞇瞇的王源大聲喝道:“全部遂了你的意了,你還等什么?莫非真要逼得我跟你死戰一場不成?!?/br> 王源哈哈大笑,擺手道:“擬約,簽字。趙青,命人備下酒席,約定后咱們跟懷仁可汗斗斗酒。仗打不成了,酒桌上還是要分個高下的?!?/br> …… 清晨的豐州城下,氣溫尚未變得酷熱起來。昨日大戰的戰場上,眾多身影在默默的忙碌著。他們從凌晨開始便來到了這一片死亡之地上,他們用布巾包著頭臉,抵擋著滿地尸體腐爛所散發的惡臭的氣味,他們流著汗,皺著眉,咬著牙,將一具具失去靈魂的軀殼從地上抬起來拖出來拔出來,將他們放上一輛輛的平板大車上。 當大車上的尸體堆疊的像小山一般的時候,這些大車便碌碌往西北方向而行,前往西北方向數里之外的一道天然的雨水深溝處,然后將尸體全部拋進去。 這一路,滿載尸體的馬車絡繹不絕,像是一處繁忙的商道一般。只不過,他們運送的不是希望,而是死亡。 數里長的深溝之中,尸體已經堆疊了不少。東側的深溝中堆著的是神策軍陣亡將士的尸體,西側則是回紇陣亡將士的安息之所。兩堆尸骨中間的地帶,則另有一座小山般的尸骸堆積著。這些尸體之所以單獨堆放,那是因為根本無法分辨他們是神策軍還是回紇人。因為他們不但已經面目全非,而且都已經被踐踏的稀爛,成了血rou模糊的一團。很多尸骸糾纏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破碎的軀殼已經無法再分辨和分離。昨夜成千上萬的禿鷲在戰場上啄食尸骨,夜里狼群嚎叫撕打了一夜,也讓很多尸體變成了白骨和殘渣,也根本無法辨別是哪一方的士兵。 收拾尸體的人都是從變硬的血紅的沙土泥漿中將他們挖出來的,從戈壁灘的砂礫草叢中一片片的將他們撿起來的,單獨運到深溝處,單獨堆放在一起。 昨夜停戰協議簽訂之后,神策軍和回紇人達成收拾陣亡將士尸骸的決定?;丶v人派出三千人,神策軍派出一千人,這四千人負責清理尸骸戰場,埋葬死者。 原本按照王源的想法,這超過五萬具的尸骸的處理辦法最好是全部焚燒火葬,這是最干凈利落的辦法。但骨力裴羅不同意,按照他們的回紇人的規矩,這些尸骸需要入土埋葬,決不能被焚燒。那樣他們便無法轉世。其實漢人也有這個規矩,只不過戰場之上焚燒尸體往往是慣例,但既然回紇人要這么做,王源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太久。 巳時時分,最后一車的尸體被運抵雨水深溝,然后,開始封土埋葬。一個時辰后,深溝被土石砂礫填平,所有尸骸統統被埋葬。他們生前是死敵,死后卻比鄰而葬成為了鄰居。甚至有的還葬在一個墳墓里,這似乎有些諷刺的意味。但或許這是最好的方式,人死了,恩仇也了,就在死后安靜的和平相處,讓一切都歸于平靜。 王源率數百將領于神策軍陣亡將士的埋骨之處灑酒祭拜。將趕工制作的巨大城磚壘砌成一座數米高的方塔,親自書寫碑文,讓人鐫刻其上。那一邊,骨力裴羅也率數十名回紇將領拜祭回紇陣亡的士兵,所不同的是,他們跳起了歡快的舞蹈,發出陣陣不知道是悲傷憤怒還是興高采烈的嚎叫之聲。 巳時三刻,骨力裴羅策馬來到王源等人的面前辭行。 “王相國,我的兵馬將即刻北撤,明日抵達受降城后,后日一早我們將直接撤離受降城回歸大草原。希望王相國遵守承諾,不要在半路截殺我們?!?/br> 王源微笑道:“你多慮了,我漢人的信用可比你們好的多。只要你遵守承諾,我絕不會對你動手?!?/br> 骨力裴羅冷哼一聲道:“你們漢人的信用真的那么好么?恐怕未必。我兵馬只攜十日糧草離開,從雄武城運來的物資大部分在豐州城中,我一概不取。受降城中還有小部分,我也留在那里,你的兵馬隨后接管城池,便可知道我的信用如何?!?/br> 王源點頭道:“我會派人跟在你們后面,你們走后我們自會接管?!?/br> 骨力裴羅點頭道:“好,那我便告辭了。希望你也能遵守承諾善待我的兒子。我把丑話說在頭里,磨延啜立若有三長兩短,我骨力裴羅便是拼著粉身碎骨,也要叫你們日夜難以安寧?!?/br> 王源呵呵笑道:“放心,我會把他當我的親孫子一樣的對待?!?/br> 骨力裴羅并沒有聽出王源拐了彎占了一把自己的便宜,他的目光落在站在王源身后淚眼汪汪滿臉愁容的磨延啜立身上,柔聲道:“兒啊,爹爹回草原上去了,你好好的?!?/br> 磨延啜立嘴一扁就要哭出來。骨力裴羅厲聲喝道:“直起腰來,像個男人?!?/br> 磨延啜立忙擦了眼淚,挺胸道:“父汗,您保重?!?/br> 骨力裴羅微微點頭,一撥馬,飛騎而去。 第1058章 迷惑 按照商定的結果,宋建功率六千步兵和一千騎兵留在豐州,負責接管受降城監督回紇人遵守約定的情況。另外,神策軍需要立刻南下,數千傷兵也只能留在豐州養傷,宋建功的肩頭責任不小。但宋建功雖非驚世之才,但這么多年跟隨王源的征戰之中,已經歷練的精明干練穩如泰山,這些事對他而言應該不成問題。 回紇人未時前全部撤離豐州,神策軍大部也并沒有進駐城中,只是立刻從城中運出糧草清水進行補給。忙忙碌碌到傍晚,兵馬才補給完畢。晚飯后王源下令全軍立刻休息,明日一早開拔南下。太陽剛落山,大軍營中便已經是鼾聲一片。士兵們幾乎兩日沒合眼,又經歷了一場劇烈的生死大戰,早已疲倦欲死。他們倒在沙地上便呼呼大睡起來。 王源卻沒有睡,高仙芝弄了一壺酒,請王源去他帳篷里喝酒說話。兩人坐在一燈如豆的帳篷里,慢慢的喝著酒。 “賢弟,南邊傳來的消息,李珙他們敗于長安城下,退向邠州拒守。我估摸著邠州怕是也守不住的,大軍南下,怕是要面對最為棘手的事情了?!?/br> “是啊,李珙李璲他們實在是不堪一擊。我本以為他們可以撐住一段時間的,卻不料一擊即潰,令人驚愕。然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也說明,我們最擔憂的事情發生了。南方的增援兵馬肯定是到了。雖然情報上沒有說清楚這一點,但這也不難猜?!?/br> “正是如此。六萬大軍攻打長安,就算攻不下長安,也不至于潰敗。那是遭受了另外的變故。只可能是遭遇了長安之外的兵馬的進攻,被迫撤離長安城。賢弟,雖然我們避免了和回紇人進行最后的火拼,保存了兵力。但現在我們手頭兵力只剩下七萬多了。特別是騎兵,死傷了一萬多人,此戰虎蹲炮數十門接近報廢,神威炮百余門也盡數毀損,所有的火器也消耗干凈,短時間內恐難補充。若李瑁的兵馬進逼蜀地,我們恐無法行圍魏救趙之計,以攻擊長安逼迫他們回兵了?!?/br> “這也正是我考慮的問題。我們的火炮火器雖然強大,但和回紇人這一戰損耗了幾乎全部的庫存?;⒍着诘故沁€有數十門在成都,但此物只能攻城,正面交戰幾乎無用。我們要想逼近長安,也無法快速將虎蹲炮調集到軍中。況且……我想過了,目前情況不明,我們率軍貿然進逼長安,無論從道義上還是戰略上其實都不是最佳選擇。大軍需要休整,我也不想打響這第一槍?!?/br> 高仙芝看著王源沉吟不語,半晌道:“那么,只能回兵慶州了。但我擔心,若是邠州失守,一日一夜便可兵臨慶州。李宓老將軍滿打滿算只有八九日時間調兵,他能調集多少兵馬?賢弟,其實到了這一步,你不必想的太多,該怎么做便怎么做,已無退路?!?/br> 王源微笑道:“兄長說的是,我是不是太迂腐了。好吧,拋卻別的不說,此時逼近長安,對我們也沒好處。我們拿不下長安,反倒會陷入被動。目前情況不明,若是南方大量募兵北上,長安守軍數量也自不少。而在長安左近,我們并無立足之處。所以,我決定還是放棄圍魏救趙的計劃?!?/br> 高仙芝想了想道:“要不這樣,命柳鈞率三萬騎兵先行趕往慶州,五日內必能抵達。若李老將軍能守到柳鈞抵達的時間,或可有所轉機。即便慶州不保,也可于寧州建立防線,守到我后續兵馬抵達便可?!?/br> 王源微微點頭道:“也好,騎兵先行,可節省十余日時間。但我想,柳鈞的三萬騎兵的行軍路線不要直接前往慶州,應該從長安左近繞行?!?/br> 高仙芝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道:“賢弟是想,試試李瑁的反應,看他怕不怕?若怕了,也許會往回召集兵馬。但這么一來,騎兵恐要耽擱三天時間呢?!?/br> 王源點頭道:“三天便三天,大不了饒上寧州便是。我已經交代了李老將軍,不要糾結一城一池之得失,重要的是拖延時間,保存兵力。慶寧二州失守便失守了,收縮退守隴州便是。我要騎兵從長安城旁邊走一遭,倒也不是完全試探李瑁的膽量,也是要瞧瞧長安的虛實,而且,或可暫時切斷長安到寧慶二州之間的通道,切斷其糧道也是逼著他們退兵的辦法。騎兵去做,我是不擔心的,李瑁的手中恐怕還沒有大批騎兵兵馬,他們也拿柳鈞沒辦法?!?/br> 高仙芝摸著胡子呵呵笑道:“好辦法??磥砦沂嵌鄳]了,賢弟早已想的很清楚了。來來來,喝酒?!?/br> …… 兩日后,慶州城下。 如云的旌旗在慶州城下的山谷之中飄揚招展。一座龐大的軍營于傍晚時分在城下展開。那正是按照既定計劃進逼蜀地的李光弼和鄭秋山所率領的朝廷近八萬大軍。 兩日前,北方戈壁灘上,王源的神策軍大破回紇大軍的同時,邠州被破,李珙被活捉。李光弼當然不會去親手殺了李珙,他甚至連審問都沒審問,而是客客氣氣的跟李珙打了個招呼,當晚便命人將李珙和其余數十名被俘的公主駙馬皇親國戚押送回京城。 對此,鄭秋山頗為不屑。之前李光弼和鄭秋山通了氣,說無論誰抓到了李珙李璲等人,可以就地斬殺,還說這是陛下之命。那天在邠州北城外,鄭秋山活捉了李璲和李璬和他們的家眷,當即命兒子將他們押送京城之后,李光弼得知此事,表達了極度的不滿。當著眾將的面呵斥了鄭秋山一頓。鄭秋山當時自然是承認考慮不周,低聲下氣了一番。李光弼倒也不好真的對鄭秋山怎樣,鄭秋山現在地位不低,可不是他想動便能動的。 而現在,他的行為也正和鄭秋山一樣,他也絕不會去親手殺了李珙的頭,背負弒殺皇族的罪名。對于這等舉動,鄭秋山倒也沒有抓住機會含沙射影的說了幾句。大家心照不宣,但其實芥蒂更進一步的加深了。 按照之前的計劃,拿下邠州后,趁著神策軍兵馬尚在北邊同回紇人大戰,李光弼于次日便下令大軍兵發慶州城下。兩日后,八萬大軍抵達了慶州,并且扎下了營盤。 夕陽照耀下,李光弼和鄭秋山帶著眾將領來到營側山坡之上,朝著慶州城頭眺望。慶州,這座秦嶺西側的進入隴右道必經的城池,就在前方矗立著。李光弼是知道慶州城的城防情況的,當年他和郭子儀從長安入川,便是從慶州入隴右轉而去成都的。那時,他便驚訝于慶州城防的堅固程度。 王源在蜀地數年,他沒有在西邊吐蕃方向的城池下功夫,反而在東側的秦嶺巴山方向的幾座主要城池大興土木加固城防,這多少讓人覺得疑惑。而正是在那時候,李光弼隱隱覺察到王源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王源這么做顯然是為了防御來自東邊的進攻。但東面是大唐的腹地,防備誰?不言自明。王源顯然是要將蜀地打造成一個獨立的王國,或許從那時起,王源便包藏禍心,所以才有今日。 “城墻很高啊,看上去不容易攻下來啊?!编嵡锷娇粗浅剡谱斓?。 李光弼冷哼道:“城墻再高,也需要人守。慶州能有多少兵馬?王源手頭十萬兵馬都在北邊,這里能有多少人防守?鄭副帥,你擔心個什么?” 鄭秋山呵呵笑道:“老朽可不擔心,有你在這里,我怕什么?李帥身經百戰,這小小丹丸之城怎在眼中?這一次,我倒要好好的觀摩觀摩李帥是如何摧枯拉朽的?!?/br> 李光弼沉聲道:“那你可看好了。我李光弼不是自吹自擂,攻這座小城還用不著傷腦筋?!?/br> 大營扎好,李光弼決定明日一早發動攻城。但天黑之后,李光弼接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隨著稟報之人來到營外的山坡上,站在高處遠遠朝著身邊人的手指看過去,李光弼看到了一大片的火把的光亮。他們正在慶州城西南方向的山道上蜿蜒而行。像是一條無邊無際的火龍,慢慢的移動著,慢慢的進入慶州城中。 “天黑之后,山頭上的瞭望哨便看到了敵軍增援的火把綿延不絕,看上去是他們調集了重兵來此守城。所以便稟報了大元帥?!鄙磉叺膶㈩I低聲的回稟道。 李光弼皺眉沉思,對方增援的兵馬到了,看著架勢,人數著實不少。明日的攻城,恐怕要費一番周章了。 一群人從營中趕來,卻是鄭秋山到了。 “嚯,這么多的增援兵馬到了?守軍數目如此巨大,配合著堅固的城池,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李帥,依我看,明日需要謹慎行事了。之前商定的是無需太多攻城器械直接強攻城池,但照這個架勢,強攻怕是要吃大虧?!编嵡锷洁止镜?。 李光弼皺眉不答,眼睛盯著那綿延不絕的火龍。在這里站著半個時辰了,那火龍絡繹不絕沒有斷絕的跡象。粗略算一算,這已經恐怕有上萬人進城了。 這城中不要太多的守軍,即使只有兩萬守軍,以自己手頭有八萬兵馬,強攻下來也許是不成問題的。但問題是,自己手下這八萬兵馬,近一大半都是新募的兵馬,他們可不是攻城的料。 強攻城池可不是跟著叫一叫沖一沖便成的,那是需要極為堅韌的意志和勇氣的。這些都需要精銳兵力擔當主力,方可死咬不放。那些新募的兵馬,一旦看到眾多的傷亡,他們便會崩潰。這種情形,李光弼看的不知道有多少回。如果傷亡太大,后面恐難推進。雖然李光弼并不介意這些新兵們的性命,但短時間內,兵馬是難以補充的。南方雖然在不斷的募兵,但兵馬一茬茬的趕來也需要時間的。而且這入蜀的第一戰若是大意敗了,那可真是天大的笑柄了。 “或許應該打造些攻城器械,冒然強攻恐怕要折戟于此?!崩罟忮鲂闹谐烈?。但嘴上卻道:“那又如何?如此小城,便想擋住我大軍的去路?那是休想。明日上午,相機行事?!?/br> 鄭秋山心中冷笑:“相機行事?沒把握便是沒把握,偏偏要說的這么好聽?!?/br> 次日清晨,李光弼早早便來到營前觀察敵情,曙光照耀下,城頭上空空蕩蕩的,只有少量的士兵在游蕩。昨夜密密麻麻的守軍不知為何全部不見了。城頭上的士兵們悠閑自得,似乎并沒有劍拔弩張如臨大敵的樣子。城樓中似乎還傳來他們大聲的說笑聲。 全副武裝的將領們陸續來到李光弼身邊,有人低聲問道:“李帥,攻不攻城?兄弟們都已經吃過早飯了,都準備好了?!?/br> 李光弼皺眉看著城頭,百思不得其解。他很想下令一鼓作氣的攻下此城,但他又覺得眼前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對勁,有一股陰謀的味道在彌漫。他一向便是個思慮周全的人,當年和哥舒翰搭檔時,哥舒翰是個不顧一切的莽夫,而他則是那個牽著哥舒翰的韁繩的智者。正因為如此,很多次的勝利都得益于他對哥舒翰的約束。哥舒翰的勇猛加上李光弼的謹慎,形成了一個完美的組合。所以,李光弼一向對自己的行事作風是很自信的。人生中的那幾次慘敗,其實并非李光弼沒有考慮周全,而是哥舒翰執意為之,所以才讓自己清白的經歷染上了污點,某些時候,李光弼響起那些事還對哥舒翰抱有恨意。 眼前的事,需要自己做主。既然自己覺得有陰謀,那么李光弼還是覺得要相信自己的直覺。昨夜和現在的詭異情形,讓李光弼認定這是對方故意為之,故意示弱,引誘自己攻城。 “一群宵小之輩,想陰我,有那么容易么?”李光弼冷笑道:“傳我軍令,上山伐木,打造簡易攻城器械攻城。他們明明有增援,卻假裝著守軍稀少,這等雕蟲小技如何能得逞?本著為將士性命負責的原則,我們需補上攻城器械攻城,那樣會順利的多?!?/br> 一聲令下,全軍動員。數萬兵馬開始去往四周山頭砍伐木料打造攻城器械,忙的熱火朝天。 李光弼一邊監督打造進度,一邊圍著慶州城下打轉??粗穷^守軍那種悠然自得的情形,李光弼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具體哪里不對勁,他又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 一天下來,到了天黑之后,李光弼再度出營朝對面的城頭觀瞧。但見對面城樓城墻之上,火把通明,人影密集。無數手持火把的守軍在天黑之后出現在城墻上,密密麻麻,人數足有數萬之多。 李光弼和眾將領皆暗自吃驚,城中兵馬數量如此之多,果然是做好了死戰守城的準備。那城頭守軍一個個如鐵塔般屹立不動,看上去頗有些軍威和氣勢。 李光弼無言的回轉大營,悶悶不樂的上了床,輾轉半夜難以入眠。心中老是覺得被什么東西堵著。有一種始終被王源的陰影籠罩的感覺。為何這次出兵的機會如此之好,居然還是遇到了棘手的難題。打造攻城器械的進度也不快,照今日的進度,怕是要三四天才能弄出幾百架像樣的攻城投石車來,時間這么拖下去,那可是越來越不利的局面。 帶著這樣焦灼煩悶的心情,李光弼迷糊睡去。第三日清晨,李光弼再次起了個大早,再次來到城下觀察。和昨天一樣,城頭的守軍不知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還是只有少量的兵馬在城頭閑逛,一副吊兒郎當無所畏懼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