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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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扎納力猛擰身軀,同時用手中彎刀格擋,希望借著身位的轉換和彎刀的格擋躲開這一槍。然而,那根碩大長槍卻如靈蛇一般的靈活,乞扎納力還沒見過有人將一柄近兩丈的笨重的巨戰長矛用的如此輕盈靈動的。彎刀搭上長槍的那一刻,乞扎納力便感覺到了不對勁,因為那長槍帶著嗡嗡的顫鳴之聲,抖開成一朵槍花。下一刻,一股橫向的巨大力量從彎刀上傳來,一聲悶響之后,乞扎納力連人帶刀飛離馬背,重重的摔倒在砂礫上。 “漂亮。這?;屗5钠?。什么時候你大槍也玩得這么好了?”王源大聲贊道。 公孫蘭白了王源一眼,嗔道:“什么?;?,這是劍招。變直力為橫打,以寸進發于劍尖,我教過你的?!?/br> 王源撓頭不語,他哪里記得這么多深奧的東西。三尺長的劍招用到長槍上,居然可以起到一樣的效果,王源可真的是服氣了。公孫蘭性喜獨居靜思,腦子里怕是成天想的便是這些玩意兒,自己可沒拿耐心。 乞扎納力摔得渾身疼痛無比,最疼的還是被長槍擊打在肩側的那一下,感覺若非盔甲保護,若非自己皮糙rou厚,若非挨打時自己及時的卸力的話,怕是骨頭都要被打碎了。但更給他挫敗感的是,他居然沒能在這女子的手下捱過一招便被擊飛馬下。 乞扎納力快速的爬起來,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那女子已經策馬沖來,雙方不過數丈距離,自己性命堪憂。此時只有一條路可走,那便是朝后方自己人的人群里逃。而且后方十幾名回紇將領和親衛也已經沖上來施救了。 “逃得了么?”公孫蘭嬌叱一聲,左手持槍后端,右手成掌,在長槍尾巴上一拍。那長槍疾如流星,朝著乞扎納力的后背飛來。 乞扎納力正飛快的朝沖上來的自己人靠攏。猛聽得前方驚呼聲傳來,那是迎面而來救援的自己人的驚呼聲。同時,乞扎納力覺察到了后方的嗚嗚風雷之聲,他意識到危險將至,加快腳步往前猛沖。然而,他忽然發現,自己跑不動了。 一柄長槍透胸而入,穿過他的胸口直直的插在前方的地面上,在骨乞扎納力的身子和地面之間撐起了一個斜撐。乞扎納力的雙腳兀自的在地面上奔跑,但滴血的槍桿撐著他,讓他無法前進半步。 乞扎納力終于看到了透胸而出將自己釘在地面上的長槍,奇怪的是,乞扎納力居然沒感覺到疼痛。這種感覺很是詭異。 “怎么搞成這樣了啊?!逼蛟{力喃喃地叫道。不知道再問別人還是在問自己。是啊,怎么搞成這樣了啊,明明是自己來找王源單挑的啊,怎么就搞成這樣了啊。 劇痛如大鐵錘一般擊碎了乞扎納力的意識。下一刻,鮮血從他口中狂噴而出,乞扎納力頭一垂,魂飛天外。尸體兀自被架空在地面上,像是一只被串起來在陽光下暴曬的咸魚。 目睹這一切的回紇將士們爆發出驚駭的呼喊聲,紛紛撥馬便走。隨著西北方高仙芝率領的數千騎兵沖入側后,整個陣型瞬間崩潰。數千回紇騎兵如豬突狼奔四散而逃。 神策軍騎兵鐵騎突進,追殺了下去。 王源和高仙芝重新聚首,兄弟二相視大笑不已??粗車贿叺沟淖窔雒?,高仙芝撫須嘆道:“做到了,我們做到了。今日之戰,力拒十萬強敵,試問天下誰人能夠?唯我神策軍耳?!?/br> 王源微笑點頭道:“兄長辛苦了,戰前兄長擔心你我難以聚首,現在可無此顧慮了吧?!?/br> 高仙芝笑道:“是啊,是我的擔心多余了。我該相信賢弟的本事的。不過這一戰也頗為兇險,我一直關注著戰事進展,好幾次我都差點要率軍沖進來了?!?/br> 王源哈哈大笑,指著亂糟糟的豐州城下道:“兄長,事兒還沒完,他們想守住豐州,那怕是在做夢了。先追殺一陣,然后給他們來個甕中捉鱉。叫骨力裴羅知道知道,我神策軍最擅長的還是攻城作戰。他若不獻城投降,負荊請罪,便打他個落花流水?!?/br> 高仙芝皺眉道:“怎么?難道還給他活路?” 王源笑道:“倒也不是,主要是現在忙不到他們頭上。他若是棄城而逃,我們追殺他們也要費一番功夫。追到受降城又是一番折騰。要知道南方的局勢恐怕已經如火如荼了啊?!?/br> 高仙芝沉吟點頭道:“也是,我總覺得南邊已經緊張了,李珙李璬他們怕是已經敗了?!?/br> 王源沉聲道:“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情勢可是絲毫不容樂觀。此戰我們也消耗甚大,所以要速戰速決,不宜拖的太久?!?/br> 高仙芝一叩馬轡,點頭道:“很是,回頭再商議,我去沖殺一番,話說我還沒殺過癮呢?!?/br> 大笑聲中,高仙芝策馬沖出,殺向戰場。 …… 戰事在午前告一段落。從昨夜天黑時分開始的戰斗,一直持續到次日午前,經歷了前前后后近十個時辰的鏖戰。神策軍馬步兵陣亡一萬二千人,重傷四千余,輕傷六千余人。傷亡逾兩萬三千人?;丶v十萬騎兵則更慘,十萬騎兵僅有三萬人縮入豐州城中,其余近七萬人全部被殲滅或者俘虜。雙方交戰十個時辰,死傷人數超過十萬人,堪稱是一場兇殘之極的大戰。 方圓二十里的戰場范圍內,死去的尸體橫七豎八的遍布戈壁灘上。最慘烈的屠宰場在山包之內的戰場,那里就像是一個巨型的絞rou機,昨夜雙方超過七萬人死在那幾座山包之間。整個山包的區域內,已經呈現出一片血紅之色。那是血rou沁入砂礫之中呈現的恐怖的顏色。 灼熱的陽光炙烤著地面上的血rou,很快,它們便發出讓人無法忍受的惡臭氣味。整個豐州城下臭氣熏天讓人難以呼吸。而對這些氣味免疫,甚至是愛極了的這種氣味的天空的禿鷹卻將這片戰場當成了樂土。盤旋在天空之中等待了許久的它們終于可以成群結隊的撲向地面,吞噬地面上的腐敗的血rou。戈壁邊緣,成群的野狼也聞味而來,在距離兵馬較遠的地方拖拽尸體,大快朵頤。 神策軍的軍營搬遷到了豐州城西門外,那里是上風口,可以避開尸體的惡臭?;蛘哒f僅僅是稍微好一些罷了。其實惡臭倒是沒什么,王源擔心的事尸體腐爛后帶來的瘟疫等病菌的傳播,因為此時還沒到消耗體力打掃戰場的時候,現在需要的是盡快讓士兵們吃飯喝水休息,接下來還要對豐州城進行攻擊。 王源的大帳內,崔若瑂已經吐的奄奄一息了。她現在不僅僅是聞到那些尸體的臭味便要吐,即便是看到王源撕扯著面餅鼓著腮幫子吞咽,她也會產生不好的聯想,會干嘔半天。 王源甚是無奈,也沒什么辦法能夠幫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勸她多喝些水,免得嘔吐脫水。幾餐不吃東西倒是沒什么。脫水可是要送命的。 大帳之中,但見一名清麗女子不時的喝幾口水,然后強打精神四處皺著可愛的小鼻子聞著味道,稍有不對便干嘔著點起香片擺在某一方位。王源的整座大帳中已經在各個位置點了十幾處香片了。 兵馬休整的時間并不長,雖然知道士兵們有很疲憊,但這個時候是根本不能放松休息的。士兵們怕是一倒下便會睡的昏天黑地,根本爬不起身來,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未時初刻,王源和高仙芝率部分兵馬來到豐州西城門外。西城城墻在之前的佯攻中已經處處破損,對神策軍而言,破城并非難事。但王源并不想那么做。 “兄長,我不想攻破此城,那反而會逼得骨力裴羅破釜沉舟。雖然他們已然必敗,但我還是不想逼得他們拼命,徒然耗損我神策軍兵力?!?/br> “賢弟,我明白你的心思?,F在確實不能逼得太狠,他們畢竟還有三萬兵馬,若是真拼起命來,恐也會給我們造成巨大殺傷。那么,賢弟打算怎么辦?” “最好能給骨力裴羅一絲希望,讓他棄城投降。最不濟也要逼著他訂立城下之盟,答應永遠退出大唐邊境,永遠不得侵犯中原?!?/br> “可是……你真的覺得,這樣的一紙盟約,能夠約束他們么?有朝一日,恐怕還是會卷土重來。你不是說了,我們侮辱了他們的神明,這將是刻骨銘心之仇么?” “兄長,這個決定只是就此時而論事,給骨力裴羅一個希望,也讓我們能夠安心南撤,處理接下來的麻煩事。至于回紇人嘛,今日之敗后,他們在十年內是無法再興南下之念了。盟約自然不能約束他們,但盟約便能約束我們嗎?一旦騰出手來,我們可以隨時收拾他們。兄長不是說過,要率領一只兵馬將他們滅族么?這事兒將來怕是要落到兄長身上咯?!?/br> 高仙芝哈哈大笑道:“說的是,這盟約只是迫于眼前形勢的無奈之舉,約束不了他們,也約束不了我們。但目前我們占盡上風,就這么讓他們給走了,似乎太便宜了他們。似乎有放虎歸山之嫌?!?/br> 王源微笑道:“放心,那能太便宜了他們,即便定下盟約,我也會讓他們傾家蕩產的。我回帳寫封勸降信命人送進去,別咱們在這里說的熱乎,人家骨力裴羅卻還要殊死一戰,那豈非白為他cao心了?!?/br> …… 豐州城中,骨力裴羅悶熱的大帳里,氣氛一片死寂。數十名將領站在大帳之中,他們滿身血污丟盔卸甲狼狽不堪,有的人身上還插著弩箭,汩汩的冒著血。人人面色驚惶,如喪考妣。 骨力裴羅仰面躺在大椅上,全身氣力仿佛被抽干了一般,軟綿綿的像個人形的面口袋。今日這一戰的巨大失敗,讓他極為驚恐和沮喪。這一戰家底幾乎打了個精光,一夜之間過去兩年豪賭贏來的一切輸掉了大半了。 “完了……完了,全完了。誰能告訴我,現在我們該怎么辦?”骨力裴羅坐起身來,無神的雙目游移著,難掩心中的驚慌。 “大汗,事到如今,咱們須得立刻棄城而走,撤到受降城。之后再回到大草原上去。唐人絕不敢追到草原上,那里是我們的地盤,可教他們有去無回?!币幻麑㈩I沉聲道。 “對,桑木將軍說的對,咱們即刻撤離豐州,咱們將豐州的糧草清水全部毀了,他們即便是追趕,也撐不了幾日。知道過了黃河到了受降城,他們再追便是找死了?!绷硪幻麑㈩I附和道。 骨力裴羅皺眉道:“撤離豐州,你們說的容易。他們能容我們撤走么?現在他們的騎兵于我相差無幾,一出城,便會被他們包圍沖鋒。撤離豐州不過是一句空話罷了?!?/br> 將領們全體默然,大汗說的沒錯,撤離豐州只是說說而已,目前這種情況下,撤離豐州極有可能遭受全軍被殲滅的危險,這個險是決不能冒的。 “大汗,依我看,咱們拼了便是。大汗還記得當年和黑山白水部落那一戰么?咱們不也是中了埋伏大敗。只剩下了三千人馬。咱們當晚便殺了回去,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徹底擊垮了他們。這之后大汗無往不利,橫掃草原。今日的情形難道比當年還糟糕?咱們還有三萬多兄弟,莫如今夜,趁著他們戰后松懈,咱們出城反攻他們的大營,或許當年的情形會再次重演?!贝髮⒒ú霍敶舐曊f道。 眾回紇將領的臉上泛起了光,他們當中有不少是經歷了那一次的戰斗的,那一戰絕對是他們最驕傲的功績。此時聽花不魯提及,人人心中都涌起了一股激情來。 然而,骨力裴羅的反應卻出乎眾人的意外,骨力裴羅并沒有因為提及當年那場經典之戰而興奮,相反,臉色卻更是灰敗。 “諸位,情形和當年已經有所不同。當年我們的對手是對我回紇部落極為輕視的突厥人,但現在我們面對的卻是王源的神策軍啊。你覺得,我們還有反攻的可能么?從今日之戰的安排和調度上,那王源是絕對不會給我們機會的。反攻唐軍大營,那不過是自投羅網罷了?!?/br> 眾將被當頭澆了一瓢涼水,面面相覷無言以對。很多人雖然并不為然,但這件事說起來熱血沸騰,但真干起來,恐怕卻也難如人意。十萬大軍都沒能戰勝對手,更何況是現在的情形。 其實,骨力裴羅還有些話沒有說出來。骨力裴羅此刻的心情甚是復雜,一方面他不甘心此戰的失敗,也很想找機會扳回。但他也知道,現在輸的是一大半家當,若是再輸一次,那便輸了全部的家當?,F在這三萬兵馬如能脫身,大草原上尚能立足。但這三萬兵馬再葬送了,便連大草原上也無法立足了。他回紇部落本就人數少,此刻統治著大草原上的眾多突厥部落,本就是因為自己戰勝了他們,迫的他們不得不屈服。武力才是迫的他們屈服的原因。如果自己的兵馬全部葬送在這里,突厥部落必會起來反抗,到時候自己怕是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一方面,骨力裴羅想找回場子,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理智的思索后路。此時此刻的骨力裴羅和兩年前早已大大不同。兩年前他是個可以壓上一切的賭徒,因為他的本錢本就不多,以小搏大何樂不為?但現在,他擁有了更多的本錢,絕不想一下子便失去全部,所以患得患失起來。 大帳中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悶熱的空氣中夾雜著汗臭味和血腥味,吸引的幾十只蒼蠅在帳內嗡嗡亂飛,伺機在人的傷口上停留吸血。這種氣氛是讓人窒息的,可是偏偏無人有辦法化解這眼前沉重的窒息。 “轟!轟!轟!” 劇烈的爆炸聲打破了沉寂,大帳周圍傳來了驚叫聲。還有什么東西呼啦啦倒下的聲音。帳篷頂上噼里啪啦的一陣亂響。一塊巨大的石頭穿透帳篷的頂氈轟隆一聲落在大帳里,正好砸在桌案上,頓時桌案上的酒壺茶盞叮鈴哐啷一陣亂響,變成一片狼藉。 第1056章 和談 “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骨力裴羅也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啟稟大汗……敵軍在往城里打炮?!贝髱ね?,親兵驚慌的聲音傳來。 “什么?他們在攻城了么?” “沒攻城,只是往城里打炮。就是那種連城墻都能擊穿的鐵彈子?!?/br> 骨力裴羅大踏步的沖出帳外,將領們也緊隨其后來到外邊的花園里。但見距離金帳十幾步的地方,一棵碗口粗的大樹倒了下來,斷口參差,那是被城外敵軍的鐵炮彈硬生生的砸斷的。周圍幾座房舍也塌了半邊,都是那些鐵炮彈的杰作。 “轟轟轟?!焙魢[聲中,又是幾聲劇烈的轟鳴,不遠處的一座木樓頂部木屑紛飛爆裂開來,整個屋頂塌陷了下去。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抱著頭蹲了一下,然后他們明白了,那還是城外發射進來的鐵炮彈的杰作。 “這些炮居然能打到這里么?這里距離西城可是足足有三四里之遠啊。唐人的攻城武器居然這么厲害?!币幻麑㈩I驚駭的話語代表了此時所有人的心聲。 轟隆之聲不絕,周圍院落里,街道上傳來的驚叫聲此起彼伏。街道上到處是人馬奔走之聲,他們總覺得似乎奔逃才是躲避這空中打擊的辦法,但其實這根本沒用。因為沒人知道炮彈的落點,也不知道下一刻它會落在何處。 骨力裴羅面色鐵青站著不動,手下將領連拉帶拽的將他拉到一座房舍屋檐下躲避。雖然若是炮彈落下,房舍恐難抵擋,但畢竟頭頂上有東西遮蔽,心里會感覺安全一些。 轟炸持續的時間并不長,前前后后約莫半個時辰便告結束。但即便只是這短短的半個時辰,給豐州城中帶來的破壞和恐慌也很不小。骨力裴羅等人便親眼看著花園之中的金帳被三枚鐵彈直接命中,砸塌了堅固的骨架和廊柱,將骨力裴羅的金帳砸成了一攤廢墟。若是眾人還在金帳之中的話,恐怕有人要送命了。 每個人的心情都極其糟糕,敵軍雖未攻城,但這比攻城更讓人膽怯。對方的攻城武器幾乎可以覆蓋整個豐州城,也就是說城中的任何一處都不是安全的。死傷都是次要的,關鍵是這種籠罩在頭頂的陰影和恐慌才是最要命的。本就已經大敗而歸,心氣和士氣都低落到谷地的回紇將士們,再經受這樣的sao擾,怕是很快便要崩潰了。 骨力裴羅面色鐵青的帶著眾將從花園中出來,打算去瞧一瞧城中的破壞和傷亡情況,鼓舞鼓舞士兵們的士氣。他們剛剛走出州衙門外,便見十幾騎兵馬從西邊街口飛馳而來,其中一人正是在城頭負責守城的骨力裴羅的長子磨延啜立。磨延啜立是骨力裴羅最喜愛的兒子,骨力裴羅對其寵愛有加,所以大戰之時讓他留守在城中。乞扎納力陣亡之后,骨力裴羅便讓磨延啜立頂了他的位子,負責在西城堅守。因為只有他還有精神撐在城頭,其余將領們都已經心力交瘁了。 “父汗,父汗。您沒事吧?!蹦パ余⑦h遠叫道。 骨力裴羅心里一陣溫暖,兒子還是貼心的,特意趕回來詢問自己的安危,自己沒白疼愛他。 “我沒事,你不在城頭駐守,來此作甚?”骨力裴羅皺眉道。 “父汗放心,唐人并未攻城。他們朝城頭射了一封信,是給父汗的信,兒不敢耽擱,親自送來了?!蹦パ余⑦@才說出了他的來意。原來不是特意來查看父汗的安危,而是來送信的。 “信?” 骨力裴羅愣了愣,旋即急不可耐的從磨延啜立手中接過那封信來。扯開信封取出信箋便看了起來。片刻后,骨力裴羅的臉色變了,說不清是喜還是憂。 “大汗,信上說的什么?”將領們紛紛問道。 “你們自己瞧吧?!惫橇ε崃_將信交給身旁的將領,皺眉沉思起來。 一名將領拿了信箋顛三倒四的看了半天,皺眉罵道:“漢人的字真他娘的難認,老子不認識?!?/br> 周圍眾將紛紛罵道:“不認識字你搶在手里作甚?瞎耽誤功夫。桑木將軍念出來便是,桑木將軍識得漢人的字?!?/br> 信來到了桑木將軍的手里。桑木開口讀道:“大唐西平王、右相國、劍南河西隴右三鎮節度使王源忠告懷仁可汗骨力裴羅。曰:爾等蠻夷,犯我大唐,占我城池,辱我百姓。罪大惡極,其罪難恕。今我神策軍揮軍北指,略加小懲,教爾等蠻夷知我大唐之威。今次之戰,爾等當知我神策軍之力,非爾等蠻夷散勇可敵?,F本應揮軍攻城,除惡務盡。但念及回紇部落當年曾受我大唐天恩,乃我大唐臣屬之國,也曾為我大唐效力,故而本人思慮再三,決定給爾等一個洗心革面之機。今限爾等于酉時之前獻城受降,不得推諉。若有頑抗,必殺盡爾等狗頭,絕不寬恕?!?/br> “草他娘的,這狗娘養的口氣好大?!?/br> “去他娘的,獻城受降,豈非任他宰割?狗娘養的小兔崽子想得美?!?/br> 眾將領一片大罵之聲。 骨力裴羅卻沒有罵人,只是靜靜站在一旁,面色陰沉作沉思狀。 “大汗,這廝如此無禮,咱們可不能獻城投降,咱們跟他們拼了?!鄙D緦④姵谅暤?。 眾將領都看著骨力裴羅,等著他對這封信的表態。骨力裴羅抬眼看了看眾將,啞聲道:“諸位兄弟,你們覺得王源這廝跋扈蠻橫,欺人太甚。但你們想過沒有,此時此刻,他有這跋扈蠻橫的本錢。他們沒有攻城,只往城里發了一輪炮擊,這便是在告訴我們,他們可以輕易的攻下城池,將我們殲滅。無論你們多么憤怒不滿,可他確實可以做到這點。他們可以輕易破城,我們會全軍覆滅?!?/br> 眾將愕然,大汗以前絕非是這樣的人,但現在,大汗變了。難道說大汗當真要獻城投降不成?問題是獻城投降之后,豈非任人宰割了,也未必能有活路。 “諸位兄弟,你們有沒有覺得有些奇怪。明明他們能攻下城池殲滅我們,卻跑來勸降。以目前的局面,他們大可不必如此?!?/br> “是啊,是有些奇怪。他們怎么不直接進攻?莫非以為我們真的會獻城投降不成?來個先禮后兵?”有人沉吟道。 “絕非是什么先禮后兵。我們已經進行了一場殊死大戰,現在還講什么先禮后兵?我剛才想了想,突然想通了這個道理。他們是怕我們拼命,他們不想逼得我們拼命,因為他們不想再死傷兵馬了?!惫橇ε崃_抹著黃胡子道。 “父汗,這又是為何?他們怎么會為了顧惜兵馬死傷便不攻城了?”磨延啜立不解問道。 “兒啊,你不懂。這個王源雖然是什么大唐的右相,什么西平王。他也口口聲聲大唐如何如何,但其實他可不是什么大唐的順臣。李瑁為何向我們借兵?不就是因為這個王源根本不聽李瑁的調遣,反而是他的心腹大患。我在想,今日這一戰,王源其實也損失不小。雖然……雖然我們輸的更慘,但我們只有他這一個敵人,而他王源,還有一個敵人,那便是大唐現在的皇帝李瑁。如果王源的兵馬遭受重創,你們猜會發生什么?” “大汗的意思是不是說,王源擔心兵馬損耗太多,回過頭李瑁便會對他動手?”一名將領腦子靈活,瞬間領悟了其中的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