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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躍馬大唐在線閱讀 - 第474節

第474節

    崔道遠怒聲罵道:“逆子,你還好意思說話。你連我都敢隱瞞,背地里跟這些地方官員干了多少的勾當,你當我不知么?”

    崔元博忙道:“老爺子息怒,您莫要嚷嚷。這么多人在這里,您當真要嚷嚷的世人皆知么?”

    崔道遠啐了一口道:“你還要臉么?我崔家何時需要用這種手段來斂聚家財了?你們和官員們交往,老夫并不反對。但你們也做的過了分了。莫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背地里的勾當。沆瀣一氣,相互勾搭包庇,貪墨朝廷的款項。你以為我不知?我只是懶得說罷了。東南官員都糜爛成什么樣子了,都在為自己考慮,哪一個考慮了朝廷?考慮了百姓?揚州府三年前便得了朝廷的五十萬貫撥款,要你們在運河城墻之間修建石橋,建造鐵閘,彌補揚州的防務缺陷,并且建造足夠的船只交于揚州水軍使用。你們把這五十萬貫錢用到那里去了?就修了這道破閘門么?這閘門五萬貫都不值。給了揚州水軍十幾條船,那船只從那里來的你當我不知道么?你們膽大包天,財迷心竅了。氣死我了?!?/br>
    崔元博那里敢再說話,若他清清白白倒也罷了,但實際上這件事正是他和沈太守之間的勾當。上面撥了五十萬貫錢給揚州府,本擬是要在運河東西修建拱橋連接東西城墻,并建造鐵閘,建造兵船交付揚州水軍,將揚州城的防務缺陷盡數彌補的。然而沈子芳一向刻意的和崔家交往,和崔元博之間素有交情。錢款撥下來之后,沈子芳找到了崔元博跟他商議,愿意以高價購買崔家的十幾條破舊的大船充作兵船。那十幾艘破船價值不足五萬貫,但沈太守作價二十萬貫盡數收買。簡單的翻新之后便以舊充新交付了揚州水軍,崔元博轉手之間便得了十五萬貫的巨款。

    這其實便是沈太守巴結崔元博的舉動。這之后,沈子芳又將本該建成石橋鐵閘的城防換成了這種木閘門。這木閘門造價不到四萬貫,又有二十余萬貫錢被截留了下來。沈子芳知道崔元博和淮南道巡察使杜之成之間素有勾連。為防事情敗露,于是便請崔元博出面私底下給杜之成十萬貫的好處,讓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欺瞞朝廷。就這樣,天寶六年朝廷撥下來的專門對揚州城防和為長江運河的水軍增強實力的五十萬貫錢便只花了不到十萬貫在正事上,剩下的四十余萬貫被崔元博沈子芳已經淮南道巡察使杜之成三人瓜分的干干凈凈。所以這道木閘門倒不是沈子芳不知其缺陷,而是他根本就沒考慮那么多,只為了撈錢所以糊弄出來的措施罷了。

    此時此刻,崔道遠將此事挑明出來,沈子芳和崔元博頓時手足無措,氣氛尷尬之極。沈子芳腦子嗡嗡的,他不知道面對自己的會是怎樣的結局。崔道遠的倔強是人所共知的,這老爺子家法如山,而且脾氣暴烈。即便是有崔元博參與其中,他也未必便會高抬貴手。

    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之中,崔道遠長嘆一聲沉聲開口道:“沈子芳,你給老夫聽好了?!?/br>
    “是是,崔翁盡管吩咐,下官愧疚難當?!鄙蛱仡澛暤?。

    “你當真愧疚倒也好了。哎!但這件事也并非你一人之過,畢竟我崔家人也參與其中。若非他出面,拿老夫當擋箭牌,你也未必有這么大的膽子。我甚至懷疑這主意便是元博出的?!?/br>
    “不不不,這不是世兄的主意,是卑職財迷心竅。元博兄是被卑職拉下水的。崔翁若要怪罪,便只處罰我一人便是。您放心,無論如何,這件事我都不會提崔家一個字。卑職一人做事一人當?!鄙蛱氐吐暤?。

    “你以為你這么說老夫便對你感恩戴德么?事情牽扯我崔家又如何?元博做的不法之事,便是他坐牢砍頭那又如何?你以為老夫會皺一下眉頭么?那都是他自找的?!贝薜肋h沉聲喝道。

    崔元博面色難堪,咂嘴不已。雖然他知道老爺子未必會這么干,但老爺子當著自己的面這么說,自己還是覺得尷尬不已。

    沈子芳忙道:“不不不,卑職不是那個意思,卑職只是覺得要去承擔罪責罷了?!?/br>
    “兒子也愿意承擔罪責。但求父親大人莫要生氣?!贝拊┮驳?。

    崔道遠擺擺手道:“罷了,你們也莫在我面前做戲了。沈子芳,其實在老夫看來,若不是你們的行為影響了揚州此次防守叛軍攻城的大事,老夫根本覺得這都不是什么大事。不過是五十萬貫錢罷了,那又算得了什么?然而因為你們的行為導致了揚州城防的巨大缺陷,導致揚州陷入危機之中,老夫便不得不戳穿你們。免得你們還裝的若無其事,以為你們的勾當無人知曉?!?/br>
    “是是是,崔翁教訓的事,卑職該死,萬死莫辭?!鄙蜃臃即故走B連自責。

    “罷了,你死了又有何用?現在可不是你要死要活的時候。亡羊補牢,為時未晚,老夫在此撂下話來,只要這次你能全力守住揚州城,這件事老夫便當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事后我崔家會拿出五十萬貫錢來替你堵這個窟窿。老夫也可以保證,這件事絕不會影響到你的仕途?!?/br>
    沈子芳雙目放光,大喜道:“真的么?崔翁,您可是我的救命大恩人,我沈子芳從今往后便是你崔家的奴婢,您要卑職做什么,卑職便做什么?!?/br>
    “崔家可用不起你這個太守當奴婢。沈太守,咱們還是來談談正事的好。老夫知道,你在揚州任職十余年,揚州百姓還是對你頗為信任的。揚州是你的城池,這里你最熟悉,所以防守城池的事情還是要你去安排。這一次叛軍大舉南來,揚州城的存亡是比天還大的事情。不僅是干系揚州數十萬軍民的安危,也干系到江南之地千萬百姓的安危。能在揚州阻擋叛軍南下,那可是一件天大的功勞。若能達成目的,你沈子芳便是我大唐的功勛之臣了。希望你明白老夫的意思。拋棄一切雜念,全身心投入抗敵大計之中,其余的事情老夫會替你擔當的。你可明白老夫之意么?”崔道遠緩緩道。

    沈太守好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如何不知道崔道遠的意思。崔道遠之意是,只要自己協助他守住揚州,所有的事情都將一筆勾銷。崔家一出面,那可沒什么擺不平的,東南各地,哪一位官員不給崔家的面子。

    而且據可靠消息,新皇即位后,已經對崔家示好。崔道遠本人也已經被任命為江南道巡察使和杭州刺史,崔元博也是在兩個月前被任命為揚州別駕的。這充分說明,他崔家將要再次入主朝廷,執掌大權了,這對自己而言可是個巨大的機會。而且崔元博曾經私下里透露過一個更為重大的秘密,那便是新皇有意納崔家大小姐崔若瑂為妃子。這件事若是成了,崔家便是皇親國戚,執掌朝政大權指日可待了。

    “崔翁,您如此照顧栽培卑職,卑職再不盡心竭力,那還是人么?您放心,揚州城自卑職而下,全部聽崔翁調遣,如何守城,崔翁但發話便是。要人要物,全力供給?!鄙蜃臃寂闹馗?。

    崔道遠微微點頭,他其實對沈子芳并無興師問罪之意,今日點出那件事,其實便是要沈子芳對自己死心塌地。崔家雖然是豪族大家,但沈子芳這一類人畢竟是朝廷官員,揚州城也不再自己所屬的江南道所轄。要想在揚州擋住叛軍,不讓叛軍去禍害江南道的眾多城池,便只能仰仗沈子芳的合作。江南之地才是崔家的根基所在,崔道遠絕不愿意戰火燒到江南的土地上。

    崔道遠和沈子芳崔元博等人緩步而回,王源上前拱手道:“幾位可商議出了御敵之策了?”

    沈子芳囁嚅不答,崔道遠微笑道:“王校尉,老夫想聽聽你的看法。你出身神策軍中,跟隨王相國經歷過多次實戰。我們在場的所有人恐怕都沒有你的作戰經驗強。東南之地已經百年未歷戰火,老夫想,你的意見應該是最實用中肯的?!?/br>
    王源點頭道:“在下其實也沒什么妙策,目前看來,揚州城防的缺陷之處是很明顯的,便是這河道之上如何封鎖的問題。木閘門是肯定不成的,需的另想辦法。而如今時間緊迫,叛軍恐在兩日內便將抵達,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想出特別之策。我想目前唯一能用的辦法恐怕還是要用最簡捷快速的辦法?!?/br>
    “何為簡捷快速之法?”崔道遠撫須道。

    王源道:“還是以沉船堵塞之計?!?/br>
    “運河河道寬逾三十余丈,且此處河道水深達十丈余,如何堵塞?那要多少艘大船才成?”沈子芳皺眉道。

    王源道:“目前只能調動所有的船只來堵塞住城墻缺口了。民船官船一律征調過來,一條船不成便兩條,兩條不夠便十條二十條。大船不夠便以小船用鎖鏈鏈接成大船。船上多堆土石沙包,必須將進城河道堵塞住,堵得越嚴實越好,不能給叛軍大船沖進城中的機會?!?/br>
    “這……怕是不妥吧。征調民船,豈非要引起百姓的抗議?再說一旦全城所有船只都被用來堵塞河道,便沒有退路了?!鄙蜃臃汲烈鞯?。

    崔道遠哼了一聲道:“退路?這時候還想什么退路?道理老夫沒跟你說明白么?為了守住揚州,付出怎樣的代價也值得。況且揚州的百姓也未必便沒有這個覺悟。城一破家都沒了,要船何用?若瑂丫頭,我崔家在揚州有多少艘船?”

    崔若瑂快速的想了想道:“爺爺,大小船應該有十二條?!?/br>
    崔道遠道:“全部用上,全部沉入河道之中堵塞河道?!?/br>
    崔若瑂眉也不皺脆聲道:“好,我這便去叫他們把船都開來?!?/br>
    沈子芳見狀也沉吟道:“崔翁,那這樣的話,下官便命人即刻去征集民船。民船雖然大船不多,但十幾條總是有的,那些太小的船只便沒什么用處了?!?/br>
    王源插話道:“沈太守,官船也要征用。河下那十幾艘兵船也全部用上?!?/br>
    沈子芳道:“那怎么可以?那樣一來,水軍豈非無船迎敵?”

    王源皺眉道:“沈太守,揚州這幾千水軍十幾艘船如何迎敵?莫非沈太守還有意同七八萬叛軍來一場水戰不成?守住揚州的唯一辦法便是依據城墻守御?!?/br>
    沈子芳看了一眼崔道遠,點頭道:“好吧。本官這便下令?!?/br>
    王源提醒道:“沈太守,你也該發布叛軍將至的消息了。在下見城中百姓大部分似乎都不知道形勢之嚴峻,沈太守該發布告示,且征集大量青壯百姓協助守城。別的不說,一會兒這些船只上搬運土石沙包便需要大量的人力。另外,城中的所有士兵也要集結待命,箭支土石,守城器械也需要立刻搬運上城?!?/br>
    崔道遠呵呵笑道:“看得出來,王校尉確實是身經百戰,處變不驚。這樣吧,此次守城事務由你來全權指揮如何?包括老夫在內的所有人都給你當后勤調度,你說怎么辦我們便怎么辦?!?/br>
    王源忙道:“在下豈敢?!?/br>
    崔道遠擺手道:“這時候了,還推辭什么?除非你也沒什么信心?!?/br>
    王源想了想道:“罷了,在下最怕人激將,我當然是有信心的,只是怕我一個小小校尉又是新來乍到的便指手畫腳的,惹人不快?!?/br>
    崔道遠呵呵笑道:“老夫都甘愿受你驅遣,你還怕什么?我相信在場諸位都不會有異議的。諸位覺得如何?”

    城上大小官員只能點頭應和。沈子芳張了張口,但卻沒說出話來。被一個小小校尉指導著辦事,沈子芳是不開心的,但想起崔道遠的話來,他便也只能忍氣吞聲了。況且自己確實有些迷茫,不知從何處下手。既然如此,又何必去爭辯什么。這樣一來,城破了自己也有回旋的余地。

    王源當仁不讓的成為了調度揚州防御之事的總指揮官,對于守城事宜,王源自然是輕車熟路。午前時分,城中水陸兵士共計一萬余兵馬盡數集結。王源指派了幾名將領各自率隊各帶一隊兵馬,開始加固城墻垛口,搬運檑木巨石以及床弩弓箭等守城物資上城墻。士兵們有了人指導,便不再亂成一鍋粥,幾名揚州城的將領一開始是不服氣的,但看到王源的命令條理分明面面俱到,便也收了對這校尉的輕視之心。再加上面臨著叛軍攻城的巨大壓力,大家也沒心思在一些瑣事上計較了。

    到了午后,整個揚州城中的百姓已經全部知曉了叛軍將要攻擊揚州的消息??只攀且欢ǖ?,當即便有不少百姓和商賈富戶開始打點細軟打算從南門乘船逃往江南。然而揚州城的大船幾乎全部被官兵征收。剩下的小船也不足以讓他們抵擋長江的風浪,所以這些人只得無奈返回。但大多數揚州的百姓卻選擇了響應官府的號召,為守城出一份力。

    揚州雖處東南,升平日久。但這里的百姓們卻并非外人所想的那般孱弱和怯懦。地處南北交界之所,自古以來便戰事不斷,遺留下的民風也頗為彪悍。雖然在大唐百年繁盛之中,這種彪悍的民風泯滅了不少,但卻絕不似外人認為的那般貪圖享受膽小怯懦。這一點從沈子芳發布告示,征集青壯百姓協守揚州之后的反應便可得知。短短幾個時辰,城中青壯百姓響應號召者達五六千之眾。這些青壯百姓們握著自家的刀叉棍棒等物聚集于北城廣場上,誓為保護揚州城的安寧出一份力。

    王源見此情景大為贊嘆。百姓們其實很簡單,他們的行為并不是為了維護某一方的勢力,而只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安寧生活。說白了,百姓們只想要安定幸福的生活,誰要是打破他們的這種生活,他們便會與之為敵。所謂民心所向,其實便是看誰能關心百姓的疾苦,看誰能讓百姓過上安穩飽暖的生活罷了。安祿山的叛軍最大的失誤之處便是對百姓太過嚴苛。叛軍禍害百姓的惡行已經傳遍天下,沒有人愿意讓叛軍占領城池,遭受他們的奴役,所以積極參與奮起抗爭也是可以理解的。

    第954章 身份

    未時時分,城門口的大運河的河道上已經聚集了四五十艘大船和上百只小船。河堤兩側的百姓們也已達萬人。王源下達了裝運土石沉船堵塞航道的命令。一時間上萬百姓往來于河堤上下,無數的太平車從城里城外推著土石泥包進進出出,將一艘艘的大船裝滿了土石沙包,壓得船舷離水只有數寸。

    按照既定的方位,在有經驗的知道水道深淺的船工們的指點下,一艘艘的大船沉入河水之中,騰起的巨浪和漩渦聲勢驚人。東西城墻之間寬達三十余丈的河道之中,數個時辰之內便吞沒了幾十條大船。太陽落山之前,百余艘小船也以鎖鏈鏈接,載滿土石沙包在河道之中沉了幾排。待一切平息之后,城墻之間的水道已經形成了一道突出水面尺許的沉船隔離堤壩。如此浩大的工程,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便見到效果了。

    然而王源還不滿足,他命人攜帶原木,在沉船帶上打下了數排橫斜不一的巨大的木樁,這些大木樁穿透泥石船只將它們緊緊的串在一起,形成一個整體。這樣一來,即便沖擊力再大的船只也無法沖破水面下的屏障進入城內。

    此情此景,就連一開始對此抱有懷疑和抵觸態度的沈子芳以及部分揚州的官員都不得不承認,這位王校尉的笨辦法確實是奏效了。這種沉船屏障既不怕火攻,也不怕強力沖撞,足以保證這開闊的入城河道不會被叛軍的大型船只沖破。

    然而王源覺得還遠遠不夠,他知道,要想擋住叛軍七八萬大軍的進攻,這些措施還遠遠不夠。即便是已經被阻斷的河道入城口,若不以重兵加以封鎖,叛軍還是有辦法駕輕舟穿行而過。畢竟沉船屏障防的是吃水深載兵多的大船,對于泅渡或者是輕舟穿行還是防御力不足,這大的城墻豁口也注定了這里將是叛軍攻擊的重點。

    于是王源下達了加固上方懸橋,便于弓箭手駐守上方的并且可以堆放大量防守物資的命令。數千軍民從城墻兩側開始,搬運粗索和原木,開始對兩墻之間水道上方的懸橋加以拓寬和加固。這項工作的難度極大,因為這些懸索并無著力之處,完全靠著兩側的拉伸之力而固定,效果很是不好。

    但好在王源曾有過搭建懸索橋的經驗,此刻也派上了用場。在城墻兩頭搭建數丈高的壁壘,用繩索一根根將懸橋連接于堡壘之上,形成一道道斜拉索橋的格局。保證了懸橋的穩定性。在此基礎之上,再以繩索和原木以及木板加固索橋。這樣一來,懸橋的牢固程度大大的提高。當然,這索橋的缺陷也很明顯,因為不得不采用繩索和原木搭建,若被叛軍火攻,怕也難逃被焚毀的命運。

    這個難題也一時難以完全解決,王源也沒時間去解決。王源只能用最簡單的辦法去進行防火,那便是將索橋的繩索都以河中淤泥包裹,用浸泡過的吸足了水的原木作為加固的支撐。同時在城頭準備水龍水桶等物,以便及時的熄滅火勢。

    夜色已深,月色當空。揚州城中依舊是萬家燈火璀璨,宛如天上的城市一般。燈紅酒綠之間,任舊有絲竹聲聲,歌聲懨懨入耳。即便是面臨大敵壓境,也不能讓這座煙花之城改變了它的特制。

    然而,在一些人追究醉生夢死的享樂之外,城北門的城墻上下卻是另一番情景。數萬軍民依舊披星戴月的完成著一項項防御的準備。有人追求醉生夢死,有人追求享樂奢侈,也有的人追求的是另外的東西。譬如積極樂觀的面對,譬如勇敢無畏的擔當。譬如用自己的行動來保衛自己所珍惜的一切。人之不同,由此可見。

    北城城墻下,崔若瑂再一次乘車來到城下,她悄聲命跟隨的婢女擰著一盒飯菜上城去送給王源吃。這已經是她第三次來到城下來給王源送吃的了。雖然她自己也覺得不太妥當,這般頻繁的來這里給王源送飯,似乎會招惹非議。但她總是無法安靜的呆在自己宅子里,總是想要借機來瞧瞧這個從上午便一直堅守在城頭的王校尉。

    透過掀起的車簾,崔若瑂看到了在城墻上站立著的那個挺拔的身影。月色當空,那身影在天空的襯托下如一道風景,挺拔堅毅,傲然凌風。

    ……

    二更時分,王源終于走下北城城墻。一天下來,王源為了協調指揮各項行動,已經精疲力竭,連嗓子都嘶啞了。

    城門下方,值夜的守軍見到王源下城而來,都起身行禮。雖然這個王校尉并非是他們的上司,但今日一天,揚州水陸兵馬都見識到了這個來自神策軍的校尉的能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指揮下井井有條的進行著,事無巨細盡數安排的妥妥當當。數萬軍民在他一人的調度下各有分工忙而不亂,這份鎮定自若謀劃自如的本事著實折服了很多人。

    “諸位辛苦了,夜間還要當值,諸位還要瞪大眼睛盯著?!蓖踉闯麄凕c頭示意,用嘶啞的嗓音囑咐道。

    “我等不辛苦,辛苦的是王校尉。王校尉快回去歇息吧?!笔勘鴤兗娂姷?。

    王源點點頭,牽過馬來翻身而上,沿著河堤街道緩緩往城里行去。出了廣場數百步遠,王源開始催動馬匹加快腳步。突然間,路邊樹蔭暗影之處,有人輕聲叫道:“王校尉,請留步?!?/br>
    王源一愣,扭頭看去,但見街道旁停著一輛馬車。馬車之旁,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正朝著自己揮手。

    王源立刻認出了那是誰,忙策馬奔過去,微笑道:“崔大小姐,這么晚了,怎地還在這里?”

    那正是崔若瑂的馬車,她從天黑時便一直停在這類等著王源下城,終于等了幾個時辰后等到了王源。

    “你不也剛剛下城頭么?我剛好路過此處,沒想到正好遇到了王校尉。這是要回我家里去休息了么?”崔若瑂撒了個謊。

    王源笑道:“只能再去叨擾你崔家了,忙了一天,我竟忘了問揚州城的館驛在何處?,F在找怕也是來不及了?!?/br>
    崔若瑂微笑道:“那也不必去館驛了,館驛怕是已經關門了?!?/br>
    王源點頭道:“說的也是,館驛也沒你家的客房睡著舒坦。若瑂小姐還有事情要辦么?”

    崔若瑂道:“沒事了,一起回吧?!?/br>
    車夫趕著馬車掉頭而行,王源策馬緩緩的跟在崔若瑂的馬車旁。崔若瑂將車窗打開,掀起車簾,將一張美貌的面龐露在車窗里,和王源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

    街市上早已經靜悄悄的沒有什么行人了,可能是受到叛軍要來的消息所影響,本來是個不夜城的揚州城也破天荒的安靜了下來。只是街道兩旁店鋪酒樓前的彩燈依舊通明閃爍,將整條街道照耀的美輪美奐。

    “揚州的百姓還真是愛美的很。倒也不吝嗇燈燭,每家每戶門前都掛著燈籠。還都精美漂亮的很?!蓖踉纯粗@滿街的燈火笑道。

    崔若瑂“噗嗤”一笑道:“瞧你糊涂的,這不是上元節剛過去沒幾天么?上元節自然是要掛燈籠的,揚州城每年的上元節最是熱鬧,今年的上元節剛過去沒幾天,有些燈籠還沒撤下來呢,所以你才能看到這滿城的燈火。平日里倒也沒這么多燈籠?!?/br>
    王源一愣,旋即苦笑起來。算算日子,上元節在自己南下的路上便已經渡過了,可憐自己還不知今夕何夕。

    “原來上元節都過去了,日子過的真快。今日怕已經是正月二十了吧?!蓖踉磭@道。

    “二十一了?!贝奕衄s抿嘴笑道:“原來你沒過上元節,真是可憐?!?/br>
    王源笑道:“也沒什么可憐的,我已經好幾年沒有和家里人過個像樣的節日了。什么重陽端午元日上元,幾乎都在軍中渡過。還有幾次節日里我們還正和敵軍在戰場上廝殺呢?!?/br>
    崔若瑂微微點頭,臉上露出憐愛的表情來:“其實也就是個日子罷了,也莫在意。譬如上元節,不就是看看燈籠,猜猜燈謎么?看著滿城的燈火,不還是上元節的氣氛么?你好好觀賞觀賞,就當今日是上元節好了?!?/br>
    王源笑道:“你這么說倒是有幾分道理。我便自欺欺人一番,就當今日是上元節,而且還有個崔家大小姐陪著我逛街賞燈,可是讓人羨慕的緊呢?!?/br>
    崔若瑂“噗嗤”一笑道:“你想的美,我可不陪你賞燈,我今年上元節也和小憐在船上過得,比你也好不了多少?!?/br>
    王源見她笑的明媚,心中大動,笑道:“那就當是我陪著你便是。在下鞍前馬后伺候著崔大小姐賞燈,但求崔大小姐開心,回去能給點賞錢?!?/br>
    “賞你一頓鞭子?!贝奕衄s輕笑道。

    王源笑道:“一頓筍炒rou也是好的?!?/br>
    趕車的馬車夫本泥塑木雕一般的不說話,聞聽此言忍不住抖著肩膀咕嚕笑了一聲。

    崔若瑂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和王源打情罵俏,而且是當著車夫的面,頓時大羞。王源也趕忙住口,暗自責怪自己喜歡撩撥人,這位崔家大小姐可不是能隨便撩撥的。待會這車夫回去跟崔道遠一稟報,自己怕是吃不了兜著走。

    兩人都有些尷尬,空氣突然沉默了下來,只聽得馬車的車輪骨碌碌的響動,大黑馬的蹄聲噠噠的踏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來。

    “我打個燈謎給你猜好不好?”崔若瑂忽然開口道:“咱們不是在賞燈么?賞燈時豈能無燈謎?”

    王源笑道:“好,你打一個我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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