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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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2章 尾隨 盾陣既破,騎兵突入陣中,那便是噩夢的開始。一千多騎左沖右突在叛軍陣型之中縱橫馳騁,所向披靡。本來騎兵隊步兵的作戰便是碾壓,更何況王源手下這些都是精選的精銳親衛騎兵。武器裝備作戰技能都一流的他們,正是這些叛軍步兵的噩夢。 袁斌雖然竭力組織抵抗,無奈手下士兵在騎兵們瘋狂的屠殺下膽戰心驚無心戀戰。在唐軍一千多名步兵也沖上來加入戰團之后,雖然總共只有不到三千人的唐軍馬步軍在人數上比對手要少,但戰力和膽氣上卻已經是碾壓之勢。叛軍兵馬只做了短時間的抵抗后便開始崩潰。 不少人紛紛掉頭朝泥濘的河岸方向潰逃,袁斌砍殺了十幾人也無法阻止兵馬的潰逃。士兵們瘋狂的跳下河堤朝對岸連滾帶爬的逃走。雖然河道之中的淤泥深達大腿,雖然到處是樹枝樹樁之類的障礙物,但都沒能阻擋潰逃士兵的腳步。不得不說人的潛能是無限的,對岸的兵馬正躊躇于如何渡過這洪水之后滿是淤泥和樹枝的河道,而這些潰逃的士兵完美的展示了什么叫做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他們硬生生的開辟出了一條道路,像一條條精疲力竭的泥鰍一般在淤泥之中掙扎爬向對岸。 袁斌無可奈何,他不愿接受這樣的結局,但他無力回天??粗矍皯饒錾现皇O虑в嗝勘诿懔χ蔚膽鹁?,他知道此刻的反抗已經毫無意義。 “撤吧,都撤吧?!痹鬅o力的擺手,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撤退的通道只有一條,便是那些勇敢的士兵們開辟出的淤泥大道。袁斌要撤退也只能從淤泥大道上過去。雖然袁斌絕不想這么做,但他別無選擇。在左右士兵們的簇擁下,袁斌哧溜一聲從河道旁滑溜的斜坡滑下了河道。然后他便被深達膝蓋以上的淤泥抓住了雙腿。 “袁將軍,用爬的,走是不成的,要爬過去?!币幻麑④姶舐暤慕讨筮^河的秘訣。 袁斌何嘗不知要爬著才能過去,只是他不想自己變成面前那成千上百條在淤泥中翻滾的泥鰍中的一員罷了??墒撬€是別無選擇,因為越來越多的士兵從河岸上跳下來,這說明唐軍很快就要殺到河岸邊了。袁斌一咬牙一閉眼,整個身子撲倒在泥地里。身旁兩名親衛在他的屁股上推了一把,袁斌的身子便往前滑溜了數尺。與此同時,他的嘴巴頭臉上被污水和泥巴弄得一片狼藉。 “呸呸呸!”袁斌吐著口中的污泥,像千萬條泥鰍一般奮力朝對岸劃去,很快便分辨不出他是誰了,甚至連身邊的士兵都已經認不出這位前鋒將軍。一名士兵甚至嫌袁斌爬的太慢擋了他的道,直接從袁斌的身上爬了過去。袁斌本想張口喝罵,但他終于忍住了。這時候還計較什么?趕緊悶聲爬過河道再說。 岸上些戰斗很快結束,叛軍們大肆逃跑之后,戰斗很快便平息。數百叛軍投降之后,戰場上已經沒有任何一名站著的敵軍士兵。散布各處的騎兵集合一處,個個氣喘吁吁渾身浴血。雖然是一場碾壓的戰斗,但也是一場兇險之極的戰斗。 “稟大帥,叛軍潰逃往對岸,追么?”趙青高聲稟報道。 王源擺手道:“不許靠近河岸追擊,對岸敵軍弓箭可及??拷影侗厥芄???梢怨錃⒑拥乐械奶颖?,但不許進入對方弓箭射程。能殺多少是多少?!?/br> “遵命!”趙青和譚平立刻傳達命令,數百名唐軍弓箭手靠近河岸百步處,朝著河道內潰逃的敵軍亂箭施射。對岸的叛軍果然也以弓箭射擊掩護河道中的兵馬撤退。但唐軍站在射程之外,只對河道中放箭,故而對岸弓箭射程不及,唐軍也無法將箭支射程覆蓋全部河道,只能射殺靠近南岸的部分逃兵。但即便如此,河道中的泥鰍們還是被射殺無數。其中便包括那位爬行緩慢,無法脫離射程的前鋒將軍袁斌。他被手下士兵各種拖拉蹬踏,導致行動緩慢,被幾只箭射中后背,永遠的匍匐在了淤泥之中。 淇水對岸,常元圖全程目睹對岸的慘烈戰事,暴跳如雷卻又毫無辦法。他無數次的催促手下的士兵想辦法渡河增援,但洪流之后的泥濘河道卻根本無法讓士兵們快速的增援。雖然只有十幾丈寬的河道,但在洪水過后幾乎是一片難以逾越之地。士兵們多番嘗試,但穿著盔甲配著兵刃的數百名士兵幾乎都深陷在河道之中不能自拔,直接過河顯然是不成的。唯一的辦法便是在淤泥上搭建渡河的通道。然而這是需要時間的。 樹枝和枯草搭建的過河道路還只鋪了一小截,對岸的戰事便以大潰敗而告終。常元圖怎么也沒想到,近萬兵馬居然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便被擊潰??粗鴿M河蠕動往回逃竄的泥鰍們,常元圖甚至有一種下令將他們全部射殺的沖動。但好在理智終于戰勝了憤怒,雖然心中在滴血,他還是下令以弓箭射擊對岸掩護這群泥鰍們歸隊。 半個時辰后,兩千多名全身泥污的泥鰍們死里逃生爬上對岸,一個個渾身脫力坐在地上顫抖不已。常元圖在這群泥鰍中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袁斌,他跺腳長嘆不已,不但折損了七千多兵馬,還折損了自己的心腹愛將。擺在他面前的一個嚴峻的問題是,眼下是立刻渡河而戰,還是重新評估一下勝負的可能?三萬大軍僅僅第一次交手便折損幾乎三成,對面那只兵馬還只是一群倉皇逃竄的軟柿子么? 思索再三,常元圖決定退兵數里扎營。他并不想冒險。一萬兵馬在一個時辰內便被擊潰,這顯然讓常元圖心中大冒涼氣。足可見敵軍的攻擊力有多強。當初得知康沒野波失敗的消息后常元圖便已經很驚訝了?,F在看來,那不是偶然??禌]野波有兩萬多兵馬,照樣被連鍋端了,自己眼下也只有兩萬兵馬,可不能重蹈覆轍。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常元圖知道,從洛陽發出的一只五萬人的大軍正在新任征南大元帥嚴莊的率領下星夜兼程而來。等嚴莊的大軍趕到之后,自己再協同作戰,那樣豈非有把握的多。雖然功勞是不會有了,但只要自己能協助嚴莊圍殺對手,起碼能夠抵消今日之過。既然無法立功,那么無過也是個很好的結果,犯不著去跟對手拼命。 打定主意后,常元圖當即下令兵馬連夜撤后數里,并且壘造工事防御。他不但不肯主動進攻,而且還要做好對方主動進攻的準備了。 …… 牛頭山下的營地里,唐軍的騎步兵正緩緩進入營地里。數萬百姓默默上前攙扶著這些渾身浴血到處是傷痕的士兵們坐下來,替他們包扎傷口,喂他們清水干糧。很多婦孺都痛苦出聲。因為當他們看到這些士兵們身上的傷痕時,才能理解到那時怎樣一場浴血的拼殺。 有的士兵渾身上下傷口十幾處,一片血rou模糊,包扎傷口時連衣服都撕扯不下來。有的人身上的傷口深可見骨,鮮血染紅了半個身子,但他們卻咬牙不叫一聲疼痛。更有的士兵失去了手臂或者是半條腿,但他們卻依舊在戰斗。 在這些受重傷的士兵之后抬著進入營地的是一具具失去了生命的尸體。這些都是陣亡的士兵的尸首。當這些尸首抬進來的時候,原本在小聲哭泣的百姓們終于嚎啕大哭起來。他們一邊失聲痛哭,一邊上前去安頓尸首,替他們整理好破爛的盔甲,清洗干凈他們最后的儀容。一時間場面慘淡無比,痛哭聲傳遍四野。 王源站在營地邊緣處,看著眼前的情形他的心中也痛苦無比。雖然見慣了生死,但這種時候總是讓人沮喪和痛苦的,特別是那些朝夕相處的熟悉面孔消失之后,王源總是有一種罪惡感。雖然他也明白這種心情不該有。 “請顏太守去勸慰百姓們不要哭泣,我們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此刻不是哭的時候。打仗便有死傷,此乃人之常情。我不希望百姓的哀痛讓士氣低落,后面還不知道有多少仗要打呢?!蓖踉闯谅暦愿赖?。 顏真卿微微點頭,拱手道:“相國所言極是,顏某這便去交代他們。對了,老朽替所有的百姓謝謝相國,這一戰我們挺過來了。老朽當真不敢相信,我們居然勝了?!?/br> 王源微笑道:“原來顏太守居然是對此戰沒有信心的,這可不好。永遠要保持信心,這是勝利的前提。你我都沒信心,叫手下的兵馬如何有信心?” 顏真卿忙道:“下官知錯,戰前確實有些信心不足,但經過此戰,今后任何一戰我都對相國信心滿滿了?!?/br> 王源笑道:“對你自己也要有信心才是,此戰你平原郡兵馬表現卓越,這都是你訓練約束之功。我想對岸的兵馬恐怕暫時不敢進攻了,他們應該已經明白我們是不好惹的。不過事情并沒有完,明日他們若不退走,我們便要隨時準備作戰,所以咱們還需打起精神來應付。眨眼,請顏太守將尸首安葬之后,帶著百姓和傷兵連夜趕路,我們還要在后方觀察敵軍,天亮之后看他們會不會過河追擊?!?/br> 顏真卿點頭應諾,恭敬拱手,匆匆離去。 斜坡下,趙青和譚平匆匆而來,趙青一只手臂包扎著布條吊在脖子上,布條上滿是鮮血。兩人見了王源忙躬身見禮。 王源看著趙青的手臂道:“傷勢如何?” “謝大帥關心,只是皮外傷,他們硬是要我吊起來包扎,卑職很不習慣?!壁w青笑道。 譚平曬道:“都見骨頭了,還吹牛。瞧瞧我,身上一處傷口也沒有,你怎么那么笨,這場小戰役都會受傷?!?/br> 趙青瞠目無語,卻又無言以對。這兩人喜歡攀比斗嘴,王源也已司空見慣,知道他們只是開開玩笑而已。 “受傷沒什么,可別丟了性命就好。此戰我們的傷亡也很慘重,具體數字可統計出來了么?”王源問道。 一問到傷亡數字,趙青和譚平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因為這一戰確實傷亡很是慘重。 “稟大帥,此戰包括俘虜的兩千余人在內,殲敵七千余。我軍也確實傷亡嚴重。平原城步兵損失過半,陣亡上千,重傷兩百八十多人,恐怕這些人也難以挺過今夜。我神策軍騎兵兄弟陣亡……陣亡三百六十七名,重傷一百五十七名。其余兄弟幾乎個個帶傷。這一次損失確實夠慘的?!壁w青語氣低沉的道。 王源吸了口冷氣,心情壓抑無比。他早已預料到此戰會傷亡慘重,但沒想到會這么慘。步兵死傷五成多,自己的精銳親衛騎兵居然傷亡如此慘重。所謂重傷者,其實便是瀕死的代名詞,這些士兵基本上也都難以活命,因為這年頭的醫術根本難以治療他們。也就是說此戰幾乎損失了近三成精銳騎兵親衛,這些可都是自己千挑萬選的士兵,這損失實在是太大了。 “除了人員傷亡,戰馬也受損嚴重。戰死三百多匹戰馬,還有一百多匹戰馬已經無法再上戰場。很多馬匹連腸子都被捅出來了,還有的眼瞎腿斷,別說上戰場,便是走路都難了?!弊T平也沉聲道。 王源長嘆一聲,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們看著辦吧。覺得能活的便干脆放了它們在這小山中,讓它們自尋活路。那些已經無法活命的,便不要讓它們痛苦,給它們一個痛快便是?!?/br> “遵大帥之命?!眱扇斯笆謶?。 王源情緒低落擺手低聲道:“去辦吧。一定要密切注意對岸敵軍動向,隨時做好再戰準備,不要掉以輕心。此戰損失如此慘重,若再戰的話恐將無力接戰,一定要事前便偵查好對方的動向?!?/br> “遵命?!壁w青譚平二人看得出王源情緒低落,也不敢多加打攪,拱手退下。 王源站在巖石上靜靜而立,片刻后,腥熱的風中傳來了戰馬灰灰的哀鳴聲。王源知道那是趙青和譚平在處置那些重傷不治的馬匹,那些是戰馬臨死前的哀鳴。雖然那些是口不能言的牲畜,但他們也是并肩作戰的戰友。雖然跟人相比情感有所不及,然而親手解決他們也是讓人心中很是艱難的事情。 王源嘆了口氣緩緩的坐在地上,四周傷者的呻吟和喊叫,百姓們小聲的哭泣以及戰馬垂死前的哀鳴聲入耳,讓王源忽然覺得全身的氣力都被抽離,全身上下變得酸軟無力起來。王源雙手捧頭,將頭臉埋在膝間沉默無語。 一雙溫柔的手輕輕的在王源的頭上輕撫,王源緩緩抬頭看去,但見公孫蘭不知何時來到身旁,正用溫柔的雙眸凝視著自己。 “二郎,你心中難受是么?” “是啊,我不知道這些事何時是個頭。我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生活,真的,我厭惡這種生活,但我卻深陷其中難以抽身,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噩夢,似乎永遠都醒不來了?!蓖踉赐纯鄵u頭道。 “二郎,我懂你心里所想??墒侨诉@一生本就是受苦受難而來,要活著并且好好的活著,便要經歷太多的痛苦。其實你并不是為了你自己痛苦,你背負了太多人的生死,故而你會感到加倍的苦痛。但是你想一想,你能讓很多人都活下來,給他們希望,給他們勇氣,這便是你對他們的恩德?!?/br> 王源靜靜看著公孫蘭美麗的面容道:“我只怕我經受不住這么多人的期望,會讓他們失望的?!?/br> “你已經做的足夠好了,不要胡思亂想,這天下還有誰能比你做的更好呢?反正我是沒見到這樣的人?!惫珜O蘭輕輕的道。 …… 當天夜里,顏真卿率千余步兵率先保護百姓們出發,王源則和一千騎兵拖后警戒,以防敵軍再次渡河攻擊。當得知敵軍撤后扎營時,王源才稍稍心安。這說明敵軍大隊有所忌憚,短時間不會有渡河攻擊的舉動了。今晚的戰斗定然讓對岸的叛軍心有余悸,他們顯然被打蒙了,不知己方兵力的深淺,故而選擇了退卻。 直到黎明時分,王源才率騎兵離開了淇水河南岸一帶,巳時時分追上了大隊人馬。 然而到了傍晚時分,后方騎兵哨探飛騎趕來稟報,說后方發現了叛軍兵馬的身影。眾人頓時緊張起來,王源立刻下令準備迎戰。但直到天黑,哨探報來的消息居然是對方兵馬已經扎營停止前進,根本沒有攻擊的動向。 由于擔心叛軍意圖半夜攻擊,整整一夜眾人都沒敢掉以輕心,探馬一刻不停的傳來消息,每隔半個時辰便稟報一次對方的動向。然而得到的反饋是,對方依舊按兵不動,緊張的警戒著己方的動向。好像也是怕己方兵馬去夜襲他們的大營一般。營地里一夜燈光明亮,警戒兵馬在離營數里處游蕩。 王源覺得甚是納悶,對方攻又不攻,走也不走,也不知是何用意。次日再行,王源特意做了些試探,他故意命大隊人馬停下來休息,然后探知后方兵馬的舉動,發現叛軍兵馬也停下來不走。當己方兵馬繼續前行時,對方的兵馬又開始跟著走。幾次試探之后,王源終于明白了,叛軍兵馬只是跟在后面追蹤,而并無進攻的打算。 這就像是一群餓狼,遠遠的追蹤獵物,卻又忌憚獵物的實力,于是便長久的跟隨著等待最佳的出擊機會。以現在的情形而言,抵達黃河渡口渡河之際,恐怕便是他們發動攻擊之時。那時將是最為混亂的時候,而且背對黃河無路可退。 王源召集眾人將自己的看法跟眾人一說,眾人均表示贊同。叛軍如此舉動,肯定是在等待機會。確實,黃河渡口處正是他們最佳的攻擊機會。以現有的三千馬步騎兵兵力,很難與之正面抗衡。這將是個極為棘手的問題。 王源可不想在渡口處被迫與之正面交戰,那將是一場毫無勝算的戰斗,王源絕不希望在最后關頭功虧一簣。于是他和眾人商議,希望能在抵達渡口的這幾天時間再次給予對手重創,將他們徹底擊潰。眾人表示同意,雖然勉為其難,但絕不能在渡河時遭受攻擊,所以還不如先發制人,尋找機會。 然而讓王源和眾人甚是無語的是,敵軍顯然如驚弓之鳥一般萬分的謹慎。每到地勢險峻之處,對方都會先派小股兵馬從兩側搜索前行。甘愿冒著這些小股兵馬被殲滅的危險,也不給王源以伏擊的機會。兩次較好地勢的伏擊都被對方搜索的小隊發覺,最終不得不擊殺這些小股兵馬了事。而夜晚的突襲之計也難以實行,對方晚上的營地守衛的極為嚴密。好幾次兵馬的悄悄靠近都在十里外便被密集的夜間哨探發覺。公孫蘭親自出動,打斷夜擒敵將,卻也在剛進入軍營便被發現蹤跡,為避免深陷敵營,公孫蘭只得迅速撤離。 幾番嘗試之后,王源放棄了伏擊和突襲的計劃。顯然對方加了十二分的警戒,在這種高度戒備的情形下,任何出其不意的攻擊手段都是無效。唯一的辦法便是硬攻,而這又是王源絕不愿意去做的。這件事幾乎成了個死局,雖然暫時無憂,但這群餓狼就這么跟在身后,隨時可能沖上來撕咬,這種感覺確實很讓人擔憂。隨著距離黃河的越來越近,這種擔憂也濃重如烏云一般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讓所有人都愁眉不展。 淇水之戰六日后,王源率兵馬和百姓抵達了滑州境內?;菰邳S河岸邊,滑州南白馬縣境內的黃河白馬渡口便是王源等人此行的目的地。 第863章 廢寨 當晚,在滑州北宿營的王源等人得到了一個盼望已久的好消息,數日前顏真卿派人送給北??たな刭R蘭進明,請求他派人前來接應渡河的信終于有了回音。賀蘭進明派手下的錄事參軍蔡虎帶著十幾名士兵渡河北上,成功將賀蘭進明的親筆信送達顏真卿之手。 賀蘭進明信中告訴顏真卿,他聞聽顏真卿突圍南下的消息很是高興,他已經準備了兩百余艘渡船隨時聽命。一旦顏真卿抵達黃河白馬渡口,他便將親自率北??汕ПR前來接應渡河。 這個消息讓所有人都極為振奮,南下之路艱辛無比,渡河更是一個最大的難題,如果得不到接應,即便抵達黃河渡口也只能望河興嘆。那可是黃河,不是什么小溝小坎,除了乘渡船橫渡之外,沒有任何的辦法可以抵達南岸?,F在這個最大的難題得到解決,所有人心中的一塊大石頭都落了地,壓抑的心情也寬松了許多。 然而王源并沒有顯得太高興,因為他知道,即便有著渡船的接應,身手那兩萬兵馬不解決,渡河也只是空談。解決了渡船的問題,接下來要解決的便是尾隨窺伺的敵軍兩萬大軍的問題。這件事解決之前,他無法高興起來。所以,當顏真卿請示王源是否立刻回復賀蘭進明,商議接應渡河的時間的時候,王源反而陷入了沉默之中。 “王相國是不是在擔心渡河時敵軍會襲擾之事?”顏真卿何嘗不知王源心憂何事,于是沉聲問道。 王源點頭道:“正是此事,能和賀蘭進明聯絡上是個大好消息,但如何能不受襲擾的渡河卻是個難題?!?/br> 顏真卿皺眉道:“賀蘭進明的手里有兩千兵馬可以渡河相助。只可惜兵力不多,而且據我所知北??けR以團練為主,為防叛軍招募了不少新兵,或許不堪一用?!?/br> 王源道:“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這兩千人即便協助我們拒敵,確實于事無補。渡河之際賊兵必不肯坐視,白馬渡口地勢平坦無險可守,根本無法抵擋他們的猛攻。他們這一路跟隨,便是為了在白馬渡口于我死戰。硬拼絕不是辦法?!?/br> 顏真卿皺眉沉吟良久,他也沒有什么好辦法。白馬渡口處確實沒有什么可以憑借的地形,一旦正面交戰,己方勝算。 “顏太守,我聽說這滑州是隋末瓦崗軍起事之地,聞名天下的瓦崗軍便是起兵于滑州,不知是也不是?!蓖踉春鋈粏柕?。 顏真卿不明白王源為何忽然有興趣問起這些,這時候可不是尋幽探勝考察古跡之時。但他還是點頭答道:“確然如此?;菽习遵R縣便是當年瓦崗軍聚義之所。大帥為何問起這些?” 王源道:“我在想,既然瓦崗軍聚義于此,那么聞名于世的瓦崗寨定是在這里了。不知道這寨子建在何處?” 顏真卿沉思道:“下官在京城時閑來無事倒也看了些以往的史籍。當時瓦崗軍的軍寨瓦崗寨確實便在黃河岸邊。據雜記史料記錄,黃河岸邊因為洪澇多災,故而在造成岸邊主動沙土堆積之地。加之蘆葦叢生,水蕩眾多,地勢很是偏僻復雜,故而當時瓦崗軍便在圍造了二十余里的方圓之地作為瓦崗軍軍寨。人說瓦崗寨在瓦崗山上其實是謬誤之說,只是一些洪水泛濫堆積的土山沙洲罷了?!?/br> 王源眼睛一亮道:“照你所言,這瓦崗寨確實是有是么?” 顏真卿道:“想來不假,大唐代隋朝而立才百多年,年代并不久遠,當不至于有太大謬誤。王相國問這些,難道是想以瓦崗軍軍寨為憑,作為拒敵進攻的工事么?” 王源哈哈笑道:“顏太守果然機敏,一猜就著。我正是這么想的,既然當年瓦崗軍可憑此處軍寨抵御隋朝大軍,此刻應該也可為我所用才是。這瓦崗寨果真在黃河岸邊的話,豈非正好在我們渡河之時給予保護?” 顏真卿咂嘴沉吟半晌,搖頭道:“相國的想法是不錯的,但這一次恐怕是不能如愿了?!?/br> 王源愕然道:“那是為何?” 顏真卿道:“相國可知,我大唐立朝之后,瓦崗寨寨墻便已被朝廷下令搗毀,雖瓦崗軍為我大唐立國建立功勛,但這山野之寨朝廷還怎么容他存留?存留這等地方,豈非為流寇盜賊嘯聚之所?且時間已過百余年,百年而下,這瓦崗寨怕是已經荒廢無用,那里還能用來抵御賊兵之用?況且更重要的是,瓦崗寨在白馬渡口西二十里的下游之處,和白馬渡口相隔甚遠,那又如何保障平安渡河?相國的心思是好的,但這次不是下官潑你冷水,怕是不成了?!?/br> 王源想了想道:“難道只有白馬渡口方可渡河么?” 顏真卿道:“洛陽以東只有兩處可渡河之處,一處是潼關風陵渡,一處便是滑州白馬渡。之所以只有這兩處渡口,那是因為只有這兩段的河道寬闊水面平緩適合渡河。其余各處險灘急流處處兇險。大河滔滔非人力所能控制,不知有多少人死于兇險激流之中,那可不是開玩笑的?!?/br> 王源微微點頭,他知道,這年頭可不能跟后世相比。河流山川便是天然屏障,人力難以撼動。特別是像黃河長江這樣的寬闊河流本就是難以逾越的天塹。而且此時的科技水平建造水平也不高,只能造些小型船只,對抗激流的能力甚微。到了水面上基本上只能聽天由命。故而尋找平緩的水流開闊的河面渡河便是規避風險的最佳辦法。所以一些水勢平緩便于渡船航行的地方便成為名聲遠揚的渡口,作用不可替代。 “顏太守所言甚是,不過我還是認為該去瞧一瞧情形再做決定。渡口是死的,人是活的。若能既防御賊兵攻擊,又能渡河的話,眼前的難題豈非迎刃而解?咱們去瞧一瞧總是沒錯的?!蓖踉吹?。 顏真卿微笑道:“既然王相國堅持,那便瞧一瞧也無妨。不過賀蘭進明可還等著我們回信呢?!?/br> 王源笑道:“請那蔡參軍逗留一日便是,明日一早我們帶著他一起去瞧瞧情形。當時便可做出決定,他也可以立刻回去回稟賀蘭進明?!?/br> 顏真卿無奈,只得應允。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王源等人起了個大早,踏著凌晨的薄露離開大隊人馬往南疾馳?;葜嗡阍诎遵R縣城,距離白馬渡口不足三十里。這縣城原本有叛軍少量駐軍,但因為臨近黃河岸邊,被南岸郡縣唐軍襲擾嚴重,故而在被襲擊了數次之后便放棄了在此駐軍,只保留了少許的兵力象征性的占領,人數不足百人。而靠近黃河岸邊的眾多州縣的百姓在賊兵來襲時均紛紛偷渡過河投往南岸大唐州府,或者大批逃難而走,故而這里其實也早已毫無生機。 那百余名留守叛軍士兵得知平原城大批人馬南下,早已望風而逃,白馬縣城也只是一座空城。和前番經過的淇縣縣城一樣,殘垣斷壁滿目蕭索,跟座鬼城一般。 巳時末,王源和顏真卿等人策馬抵達白馬渡附近。尚在兩座高大的土丘之后,便已經聽到流水湯湯的轟鳴之聲。待眾人策馬翻越土丘之后,眼前豁然開朗。黃河北岸的渡口方圓數里之地一片平坦,就像是一片點兵的校場一般。平地上搭著多出人工的土臺,上面還有廊柱聳立,旗桿上還有破敗的旗幟在隨風飄揚。顯然這里是兵馬渡河時臨時集結之地,這些高大的土臺便是瞭望臺,或者是將領們站立指揮渡河之地。地面上雖然土石平整,但車轍遍布,縱橫雜亂。這些都是兵馬經過的痕跡,古渡數百年來不知經歷過多少兵馬從此處渡河進軍,故而留下了諸多鮮明的痕跡。 半炷香之后,王源等人已經駐馬黃河岸邊,眼前茫茫洪流正浩浩蕩蕩的往東流逝,水花翻涌,汩汩有聲。河面上雖然看似平靜,但可見水中漩渦遍布,暗流潛涌,氣勢著實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