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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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絕殺(一) 團練兵馬幾乎傾巢出動,除了一小部分尚在城門值守外,五百余兵馬來了三百多人,人數的優勢迅速讓團練兵馬占據上風。吉溫的手下人員吃虧在無法補充人手,倒下一個便少一個,而團練的兵馬卻不斷的從院子外邊涌進來加入混戰,這對吉溫等人在心理上造成巨大的壓力。 當雙方的人數對比到達一個臨界值的時候,戰斗便進入了一邊倒的態勢,八九十名蒙面人死傷大半,已經被壓迫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內殊死抵抗。說是殊死抵抗,實際上已經難逃一一被屠戮的命運。 吉溫心里明白今日攤上了大事,其實從混戰開始時他便打著突圍逃走的主意,他知道今天是不可能取勝的。但他帶著身邊的人一次次拼死往院門口沖殺想突圍出去的企圖,還是被一波波不斷涌入的團練兵馬給打回原形。他和柳績只能帶著眾人拼死護住圈子,保證身邊的數十人不被沖散分割,同時耐心尋覓逃走的一線機會。 終于,手下的數名得力干將聯手格殺西首的五名團練士兵之后,往西圍墻的方向出現了兵力薄弱的缺口。吉溫當機立斷,趁著對方尚未填補西邊的兵力空缺的時候,猛然下令所有人往西猛沖。手下的眾人也明白這機會難得,奮起余勇猛沖猛打,付出六人倒地的代價,成功的沖開了一道通向西首圍墻的口子,砍瓜切菜般的放倒了十余名團練士兵。 吉溫和柳績大喜過望,拔足往墻下猛沖,只要抵達圍墻下,便可翻越出去。雖然外邊還是有團練士兵,但地形狹窄的外邊巷道會限制人數的優勢,只要能殺出館驛,蛛網般的北海城的阡陌小巷便會是最好的逃生路線。以北海團練兵馬幾百人的人手想在城里搜出人來簡直癡心妄想。 “攔住他們!”吉溫揮舞著長劍怒吼道。兩側的團練兵馬正在迅速的沖上,必須要阻擋住他們的腳步,否則自己不可能翻過圍墻。 柳績舞動鋼刀拼命砍殺斜刺里涌上的團練兵馬,他忠實的執行了吉溫的命令,但眼角的余光中,卻發現了吉溫正以無比迅捷的速度利用自己拼死砍殺而獲得的寶貴時間往前猛沖,登時明白吉溫是要拋棄自己獨自逃生了,頓時大罵出聲。 吉溫大步流星沖向西墻,他已經看準了前方一方廢棄的石磨傾斜的位置。吉溫已經想好了路線,先沖上石磨盤的青石上,以此為墊腳之處只需縱身一躍便可撲上低矮的圍墻墻頭,下一刻便在圍墻之外了。 吉溫的耳朵里能清清楚楚的聽到身后跟隨的手下的慘呼聲,那是迅速沖上來的團練兵馬屠戮他們的聲音;他也能聽到柳績在身后嘶啞的怒罵聲;吉溫感到微微的抱歉,但也僅僅是抱歉而已,僅此而已。 吉溫以最快的速度沖刺,他的腳踏上磨盤粗糙的青石表面用力一踮,身子騰空而起,耳邊風聲呼呼。在吉溫的記憶里,沒有哪一次的騰躍如這一次這般如此的完美,力量角度堪稱完美無缺。 下一刻他的腳將踩在圍墻上方突出的那塊石頭上,再下一刻便是挽起劍花護住頭臉直接翻越圍墻落入圍墻外邊。再下一刻便是…… 吉溫的腦子里想了很多很多,但這思緒的鏈條在第一環便轟然碎裂,因為他忽然感覺自己在空中后擺的一條腿的小腿肚子被什么東西緊緊的抱住了,緊接著整個身子便被拖的迅速往下墜落。驚駭之中,他低頭往下看去,只見一人正抱住自己的后小腿,抱著自己腿的那個人正仰著頭朝自己露出一排小白牙微笑,頓時魂飛天外。 王源自加入戰團之后便盯緊了吉溫,王大黑被砍斷一條手臂極大的刺激了王源,王源恨的牙根癢癢。但公孫蘭和聶江川的打斗已經從地面上升到屋面上,王源想找聶江川的麻煩也插不上手,他只能緊盯住吉溫和柳績,他要手刃這兩人。 但混亂的局面讓王源和張五郎等人無法靠近戰團中心,王源只得不斷的在外圍砍殺被分割隔離的蒙面人。當吉溫沖出血路沖向西墻的時候,王源和張五郎等人是第一個做出反應的,緊緊的在后方追趕。 吉溫下令手下人拼死阻擋追趕,自己卻快速的奔向西圍墻的時候,王源意識到吉溫這是要獨自逃生了。但由于被蒙面人拼死阻擋,王源急的直跺腳卻只能目送吉溫猛沖而去。 眼看吉溫的計策就要得逞,王源看到張五郎疙疙瘩瘩鼓起的肱二頭肌猛地急中生智,大吼道:“張五郎,扔我過去?!?/br> “什么?”張五郎愣了愣。 “扔我過去,吉溫要逃,快?!蓖踉磁鸬?。 “哦?!睆埼謇刹患偎妓魃焓殖鹜踉春偃话l力,王源像只大鳥一般從人群中飛起,越過下方十幾人的頭頂朝吉溫飛去。吉溫正騰起在半空之中,活該他倒霉,王源身子下落的角度原本已經不夠距離,但他偏偏在空中岔了一下腿,后面的小腿肚子被王源伸手撈在懷里,事情就此糟糕。 天外飛仙,不,應該要天外飛來一只螞蟥,緊緊的吸在自己小腿上,吉溫在空中下意識的擺腿要擺脫,但如何能擺脫的掉。整個身子隨著王源墜落在石磨和圍墻之間的花壇上。尚未來得及調整姿勢,先落地的王源嘿然發聲,抱著吉溫的小腿開始用力的掄起。 吉溫的小身板是他最大的劣勢,他的體重不過百十來斤,正好是王源能夠駕馭的重量范圍內。他的身子被王源掄著旋轉起來,腿骨處傳來劇烈的疼痛,猛然間,一聲清脆的喀吧聲響起,在周圍的驚呼聲中,一根白生生的骨頭刺破褲子暴露在空氣中,吉溫的小腿骨硬生生斷為兩截。 慘叫和怒吼聲中,吉溫手中的鋼刀往王源身上猛砍,王源手上一松,吉溫拖著短腿踉蹌飛出,一頭撞在石磨青石上,頓時頭骨碎裂,尸身慢慢滑動,滾落血泊之中。 周圍眾人都忘了繼續打斗,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同樣是以死相搏,但這種打斗實在太過驚駭,斷骨森森頭骨碎裂,轉眼之間,吉溫便以極悲慘的方式結束了生命,所有的人都不免心驚膽寒。 吉溫一死,手下人哪里還有斗志,他們紛紛站立原地,手中的兵刃開始拋落地上。 柳績驚駭的大吼道:“干什么?都干什么?撿起兵刃給我殺。沖出去,沖出去?!?/br> 剩余的十幾名蒙面人不為所動。柳績倫起鋼刀朝一人砍去,口中喝道:“敢抗命,我一刀砍死你?!?/br> 王源厲聲喝道:“住手,柳績,事到如今,你還要負隅頑抗么?” 柳績手中的鋼刀懸在半空之中,終于“當啷”一聲落在地上,翻身朝王源跪倒,一邊磕頭求饒一邊連打著自己嘴巴子。 “王副使饒命,卑職被逼無奈,都是吉溫逼著我干的,還有楊慎矜,他逼著我今晚帶人來殺了你們的。王副使,我和太子殿下是親眷,王副使今日饒我一次,我必在殿下面前替你美言。我愿指證楊慎矜等人的罪行,只求饒我一命……” 王源緩緩嘆了口氣道:“柳績,你這種人活在世上還有什么意思。你為了活命連老丈人都要誣陷,你還有人性么?你說楊慎矜指使你來殺我,我問你,你可有證據?是否有楊慎矜的手令?在場誰能給你證明?” 柳績道:“并無手令,在場的有吉士曹和聶江川,他們可以證明?!?/br> 王源冷笑道:“也就是說無從證明了,你這是要我憑著你的一張嘴來指控楊尚書,這是打算要害我啊。你害人之心永遠都不死,現在又想騙我上當,心思壞透了?!?/br> “不是,是真的有這么回事啊,楊慎矜親口下令要我跟著吉溫他們今晚將你們全部殺了,雖然沒有手令,但這是事實啊?!绷兇蠼械?。 王源怒喝道:“住口,還在亂說話,本來要饒你一命,但你死性不改,卻是繞不得了?!?/br> 王源一伸手,身邊一名士兵遞過一柄鋼刀來,王源冷聲道:“柳績,我說過,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上路吧?!?/br> 寒光揮動,鮮血噴濺,柳績的尸體撲倒在地。王源提刀靜靜站立,心中暗暗禱祝道:“李太守,你的第二個心愿我也幫你完成了?!?/br> 第238章 絕殺(三) 院子里的戰斗已經結束,屋頂上的打斗還在繼續,連公孫蘭也沒料到這個聶江川如此難纏。身形瘦小的聶江川從和公孫蘭交手之后便扔掉了手中沉重的大砍刀,取而代之的是他深藏不露的兵刃,兩只精鐵分水刺。 小巧的兵刃刁毒的招式配合著靈活的身段,讓聶江川像一條靈活的毒蛇一般的難以對付,一不小心便會遭到他的反咬一口。公孫蘭本就高傲自負,她的武功從劍器舞幻化而來,本就飄忽不定以輕身功夫見長,聶江川同樣以輕身功夫來應對,這激起了公孫蘭的好勝之心。其實有很多辦法可以立刻擊敗聶江川,但公孫蘭就是不用,硬是和聶江川比試身法。 兩人在屋頂上縱躍翻騰,卻都各自展示出真本事來,屋面的薄瓦也沒踩碎半片。公孫蘭手中的短劍就像一條銀蛇一般在聶江川身前身側飛舞,聶江川每每遇險總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避過致命之擊,同時分水刺相互撞擊蒼蒼作響,借以迷惑對手的心神。 王源這種人站在院子里仰頭觀看這場打斗,均覺目馳神炫,暗自驚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王源更是驚訝于相府十虎的武功高強,那夜田斌死于公孫蘭之手時自己并未目睹,本以為這相府十虎也不過爾爾,但現在看來,那天晚上公孫蘭定然也費了一番手腳。而眼前這個聶江川排名相府十虎之三,武功上定然高出田斌許多,眼前的戰局看上去是公孫蘭占優,但可見聶江川的武功也是高到了自己難以想象的地步。 李林甫身邊的兩人尚且如此厲害,難怪公孫蘭曾說過,相國府她也不敢輕易進出,因為很有可能便會折在里邊?;叵氘敵趵钚纼旱奶用?,可算是運氣好到了極點。因為相府十虎中的任何一人,似乎都有可能將李欣兒拿下。只是不知當晚李欣兒走了什么狗屎運。 劉德海站在王源身邊,伸手從旁邊士兵身上取過一張弓來,彎弓搭箭對著屋頂上瞄準。王源忙攔住他道:“萬萬不可,免得誤傷。另外我這位公孫大哥可不喜歡別人插手,相信他一定可以拿下此獠?!?/br> 劉德海也確實沒把握,只得放下弓箭。屋頂上的打斗進入白熱化,公孫蘭顯然動了真怒,短劍已經舞成一片片雪白的屏障一般,身子都幾乎看不見了。這一幕王源見過,當初在梅林之中見過公孫蘭雪中劍舞,當時雪花飛揚形成了一道屏障,將公孫蘭罩在其中,那么接下來便該是那一招飛天劍式了。 果不其然,公孫蘭在劍幕之中一聲清叱,身子躍起半空,曼妙無匹。手中短劍若一道閃電以極快的速度射向正躲避劍幕的聶江川。聶江川知道厲害,用平生之力舉起兩只分水刺交叉抵擋襲來的短劍,就聽滄浪浪連聲暴響之后,聶江川的手上血花爆開,慘叫一聲丟下已經損壞的分水刺抱著臂膀退后數尺。 手指縫中鮮血滴答滴答落下。 公孫蘭落在屋頂上,冷聲喝道:“還要打么?你兵刃已廢,左手斷了三根手指,還是投降了吧?!?/br> 聶江川冷聲喝道:“你到底是誰?大唐武者中怎沒見過你這號人物?” 公孫蘭冷聲道:“那是你孤陋寡聞,我是誰倒也不必讓你知曉?!?/br> 聶江川眼珠子一轉,呵呵笑道:“那老子也不奉陪了,你武功比我高,但卻休想拿住我,我想走還是即刻便走?!?/br> 一言既罷,聶江川伸手從懷中摸出一物來,朝著公孫蘭身前的屋頂上用力一擲,轟隆一聲爆響之后,屋頂瓦面上黃煙蒸騰,同時發出嗤嗤的火光來;一股刺鼻的味道迅速彌漫。 公孫蘭以袖掩口定神防備,卻聽瓦片輕響,煙霧中一道隱約的身影正縱躍逃離。公孫蘭俯身拾起一片瓦片用力擲出,瓦片飛出時是一整片,在空中碎裂成十幾片瓦礫,方向正對著聶江川逃離的方位。 煙霧中傳來聶江川的咒罵聲,緊接著他如一只大鳥從煙霧中騰空飛起,越過王源等人的頭頂,落向數丈之外的院墻頂端。聶江川也是沒有辦法,被迫改變逃離方向,冒險從滿院子的官兵頭頂飛躍。 王源暴喝一聲:“放箭?!?/br> 有四五十名士兵將弓箭拿在手里,那是剛才混戰的時候站在墻頂上偷襲的。聞聽王源下令,四五十人手中弓箭嗖嗖齊發,朝著空中的聶江川射去。聶江川腳尖在院子中的槐樹頂上一點,轉折了方向躲開數十支飛蝗,但卻已經無法再撲上對面的圍墻。索性頭上腳下猛撲向王源站立的位置,口中叫道:“老子宰了你這個小王八蛋再說?!?/br> 劉德海嗖嗖連射兩箭,卻都射了空,那聶江川五指萁張臉上帶著冷酷的笑容已經到了王源上空。王源大喝一聲:“刺!” 身邊十幾根長槍朝上攢刺,聶江川無處借力,眼睜睜的看著幾只槍尖刺入身體,活生生被架在半空之后,手臂低垂,堪堪離王源的頭頂不到兩寸。 王源看著頭頂上那雙帶著恨意的雙眼,冷冷下令:“再刺?!?/br> 另七八枚槍頭刺入聶江川腹中,聶江川長聲慘呼,口中鮮血噴出,瞬間氣絕身亡。 眾人長舒一口氣,這聶江川給人的壓迫感極強,終于殺死了他,眾人心中都落下了一塊大石頭。 “快離開此地,是黃磷毒彈,吸入會中毒?!惫珜O蘭的聲音從空中傳來,眾人這才感覺道眼睛鼻孔中都刺痛難當,有人大聲的咳嗽起來。 王源忙命張五郎進屋將王大黑扶出來,和劉德海一起帶著眾人撤出館驛。 長街上,夜風吹過,眾人身上的熱汗都被吹干,舒爽的很。天空中繁星點點,夜色靜謐?;叵雱偛虐l生的一切,眾人都覺恍如一夢。 王源拉著劉德海到一旁的角落里輕聲的說話。 “傷亡如何?”王源問道。 “傷了八十多,死了三十九名兄弟?!眲⒌潞P耐吹牡?。 王源點頭道:“劉參軍鼎力相助,這份情我記住了。北海酒樓的東家錢三通答應捐助軍費三千貫,劉參軍明日去他府中取來先撫恤死者,治療傷者。其余的事情我到了京城會辦妥。你即刻寫一份奏折,敘述今夜剿匪的事情,只說剿匪,其余的一概不要提?!?/br> 劉德海點頭道:“卑職明白,只說匪徒進城作亂,我帶兵平亂,其余的我什么都不寫?!?/br> 王源道:“對了,寫上北海別駕柳績被匪徒所殺,吉溫的名字便不要提了。我會在京城替你佐證此事?!?/br> “我明白。王副使,楊慎矜那里怎么辦?要不要索性……” 王源搖頭道:“劉參軍,你想多了。楊慎矜不可能還在城里,我若估計不錯的話,他怕是已經離開北海了。今晚他要殺我,以他的老謀深算不可能還呆在北海城,他只有不在場事后才可推脫?!?/br> “城門口我的兵馬守著,他如何能出城?”劉德海詫異道。 王源道:“你若不信便去查查,我估計如此。但退一萬步而言,即便他在城里,他沒有現身參與此事,我們也不能動他,一旦動他,我們便過界了?!?/br> 劉德海明白王源的意思,殺吉溫等人固然是以匪徒的名義,殺楊慎矜卻無理由,那便是越界自尋死路。于是一面派人借稟報的由頭去郡衙查看楊慎矜在不在城里,另一方面待毒煙散盡清理尸首。不久后派去的士兵回來稟報說,郡衙后衙早已人去樓空。不久后又查到南城門三更之后北海司馬劉成功叫門出城,說是有急務要出城,守城的士兵沒有理由拒絕,便放了十余騎和一輛大車出城了。 “果然走了,王副使所言不差?!?/br> 王源點頭道:“走了好,我也不想見他,見了他也不知說什么。天一亮我們也要離開北海了,劉參軍,我來北海最大的收獲便是結交了你這個朋友。我知道你還有些害怕,你不必擔心,安心的維護好這里的治安,我擔保你沒事,我答應你的事情也一定會辦到?!?/br> 劉德海點頭道:“王副使何出此言,劉某這幾年來渾渾噩噩的混日子,直到王副使來到北海,才有了些軍人的感覺。像今夜之事,雖然膽戰心驚,但卻酣暢淋漓。這便是我為何想要離開北海去邊鎮的原因。軍人不打仗,實在是沒意思。王副使少年英杰,比之很多人都有血性,希望將來能和王副使共事的機會,卑職對王副使很是欽佩?!?/br> 王源微笑道:“我也期待那一天,在此之前,我們各自珍重吧?!?/br> 第239章 度勢 天明時分,王源離北海城啟程上路,王大黑的傷勢比較嚴重,北海小城中醫館的郎中水平有限,勉強幫著止血穩定住傷勢,但王大黑整個人失血過多昏昏沉沉狀況不是很好。王源要了一輛大車鋪上棉被將他放置在車廂內帶回京城進一步的醫治。 一行人曉行夜宿,路上順風順水再無什么差錯,五日之后過洛陽抵達長安境內,見到灞河邊婆娑綿延的綠柳河堤的時候,王源一路上懸著的心算是放了下來。最擔心的便是沿途會出現狀況,現在抵達京城,明著的偷襲是不會再有了。但問題接踵而至,北海城之行鬧的翻天覆地,回到京城之后很多事都需要掩飾解釋,這才是最大的難題。 路途中,王源和公孫蘭討論過回京之后的形勢。柳績和李邕都已經死了,杜有鄰的案子應該是無法再有新的發展了。除非杜有鄰自己腦子壞了去承認自己搞陰謀牽扯出太子來,否則再無人會想著在這件案子上做文章。 而李邕的案子卻是另一個局面,由于李邕已經招供挪用公錢,加上北??す賳T的口供均被楊慎矜取得,淄川太守裴敦復也已認罪,這件案子早已經不可控制。李邕的口供中涉及李適之裴寬等人,顯然此事將進一步的發酵。除非李林甫并不打算再未扳倒太子之前便將李適之扳倒,否則李適之裴寬受牽連幾乎是一定的。 問題的難點在于,如果李林甫在杜有鄰一案無法進行下去的時候選擇不去扳倒李適之,而將李邕一案大事化小的話,那么王源所處的位置便尷尬了。 審案時王源知道李邕的案子牽扯到李適之裴寬等人,李邕招供時他就在當場。如果王源保持沉默的話便等于變相保護了李適之和裴寬。這樣一來楊釗欲借此謀求右相的企圖便打了水漂,白白的在派王源任查案副使的事情上跟李林甫翻了臉。 王源若是不想保持沉默的話,李適之和裴寬兩人便將要遭到牽連,倒臺是一定的。但這對王源來說有些違背內心,畢竟這兩人并非大jian大惡之人,和自己之間雖有恩怨,但起碼李適之在無意之間給了自己機會;而且李適之雖然漠視王源的生死,但起碼他并沒有對王源進行主動的迫害。 這件事確實處于兩難的境地。即使王源無數次的說服自己,從自身的利益考慮,李適之和裴寬倒臺協助楊釗奪取右相的位置是最佳選擇。但如果這個選擇真正到了面前的時候,王源還是犯了一般人都會犯下的錯誤。 公孫蘭給出的建議是,先不要急于表態,看事態的發展。李林甫楊慎矜他們若是不愿拉李適之下馬,便需要篡改李邕被迫畫押的口供,涂改掉其中關乎李適之裴寬等人的語句。李邕已死,他的招供畫押反倒很好偽造,但口供上正副查案使的簽名卻無法偽造。也就是說就算楊慎矜要這么做,還是要來找王源簽字。這種可能性幾乎便不存在,因為如今要楊慎矜低聲下氣的來找王源合作,這絕無可能。 另外一點,原本李林甫等人擔心在太子倒臺之前扳倒李適之,會讓朝中李適之一黨的官員盡數倒向太子,給未來扳倒太子黨增加更大的麻煩。但現在,形勢明顯已經不同了。楊慎矜在北??こ粤诉@么大的虧,李林甫手下的忠心耿耿的狗腿子吉溫也命喪北海,無疑讓李林甫威風掃地。在這個時候,李林甫是會選擇隱忍,還是會猛然爆發用橫掃李適之一黨來重振士氣立威朝堂,這都很難預料。 聽了公孫蘭的剖析,王源心中茅塞頓開,原來自己所糾結的問題是自己給自己設了個死循環,其實問題很明顯,目前這個局面中最糾結的不是自己,而是李林甫和楊慎矜等人才是。他們才是在北??ゆ|羽而歸而一方,而自己剛剛在北海打了漂亮的一個翻身仗,不但成功達成了保護太子的初衷,還極有可能借此將楊釗送上右相的寶座。就憑這兩點,王源腳下踩的這兩條船便已經生根了,更加的穩當了。 灞橋西岸長亭之中,楊釗親自設宴迎接王源的歸來。在橋頭見到王源,楊釗做足了架勢,親自上前替王源牽著馬韁,王源下馬之后被楊釗挽著胳膊極度熱情的迎到席上。 兩日前,王源便將北??ぐl生的絕大部分事情讓張五郎快馬送回了長安。確切的說,是送到了楊釗手中。說實在的,對于王源去北海辦案,楊釗從內心里是并不抱著太大的希望的。他知道王源并非是外人所認為的文士,但和楊慎矜一起去北海,就算王源有些本事,怕也是難以斗過楊慎矜。 但當王源的信送到手里,看著信,聽著張五郎繪聲繪色的描述,就算楊釗不信,他也不得不相信王源在北海干的漂亮。李邕的案子牽扯出李適之等人這是事前便可以預料的。但王源居然在北海動手,一舉將吉溫和柳績都給宰了,這件事可真是讓楊釗意想不到。楊釗自問,如果自己親自出馬,有沒有這個膽量這么干,答案是否定的??梢?,王源的膽量和謀略遠不止自己看到的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