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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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緩緩從腰間抽出一支長長的黑色兵刃,啪嗒一抖,發出嗚嗚聲響,竟然是一根長約丈許的軟鞭,黑魆魆不知是何材質所制。 李欣兒嬌叱一聲揮劍而上,長劍飄忽不定,劍尖虛晃數下,疾刺潘成芳手臂,潘成芳腳步移動,抖動長鞭,長鞭發出嗚嗚聲響從腦后向李欣兒襲來,兩人在狹小的廂房內交上了手。 王源站在李欣兒身后的床鋪內側焦急的觀望,苦于插不上手。他知道李欣兒身子尚未痊愈,只是過了七八日光景,按照公孫蘭的說法,起碼需十日以上才能痊愈,現在還不能劇烈打斗。但現在這情形,王源也是干著急沒有辦法。 李欣兒和潘成芳瞬息之間交手數十合,李欣兒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明顯已經體力不支,潘成芳嘿嘿笑道:“不過如此,老夫還當你有多大本事。你們幾個還愣著作甚?還不去宰了那小子?” 幾名觀戰的黑衣人聞言抄著兵刃躍上床頭便朝王源撲來,李欣兒想要去阻擋,卻被潘成芳的長鞭纏住脫不開身。王源眼看幾名黑衣人兇神惡煞般的撲到,急切之下身子一矮鉆入床下空隙。床上幾名黑衣人毫不猶豫揮劍隔著床板擦擦擦朝床下亂刺,只聽王源在床下慘叫一聲,隨后便無聲無息了。 李欣兒驚惶不已,揮劍迫開老者,回頭急促叫道:“二郎,二郎,你怎樣?” 潘成芳嘿嘿笑道:“李十二娘,你可真是瘋了,瞧你這樣子倒像是真的喜歡上了這小子,可惜他怕是已經聽不見了。你聽著,老夫不想殺你,但你要乖乖跟老夫去見太子,若你反抗,老夫便顧不得什么了,就算太子事后怪罪,老夫也不怕?!?/br> 李欣兒發髻散亂,呼吸急促,身子微微的發抖,她自己也沒料到,傷勢尚未痊愈,潘成芳便帶人來了;此人陰險狡詐,對自己一直懷有企圖,定是聽說自己和王源成親,這才夜間來襲。 第22章 突襲 潘成芳嘿嘿冷笑,揮手示意幾名黑衣人上前下了李欣兒的兵刃,幾名黑衣人忌憚李欣兒武功高強,不敢貿然沖上,持著兵刃在一側尋找破綻。 猛然間,床下一條人影迅速滾動而出,一瞬間便來到了潘成芳側后,潘成芳反應迅速,看清是王源從床下滾出來后,立刻側身過來。只見王源伸手從爐子上抓起一物朝潘成芳面門砸來,潘成芳本能的舉鞭抽打,澎的一聲響,飛來之物被抽的粉碎。與此同時有異物四濺飛出,潘成芳只覺得頭臉上一片guntang,大叫一聲回手去擦抹臉上guntang之物。 電光石火之間,李欣兒覓得機會,身子縱躍而出,眨眼間來到潘成芳身后,長劍迅捷無比搭上了潘成芳的后頸。 “都不準妄動,誰動一動,我便割了潘成芳的狗頭?!崩钚纼簨蛇车?。 幾名黑衣人正作勢撲上來,見眼前情勢陡變,硬生生剎住身形。 眾人這才注意到地上冒著熱氣的粘稠之物,原來是一罐悶的guntang噴香的黃米粥,那是李欣兒晚上放在爐火上燒煮的準備一大早食用的粥飯。這些天王源天天燉粥,李欣兒也喜歡上了兩個燒餅加一碗小米粥的健康早餐,沒想到這一瓦罐的粥竟然派上了用場。 “十二娘,有種便殺了老夫,老夫倒要瞧你有沒有這個膽量?!迸顺煞祭湫Φ?。 李欣兒劍尖用力,微微刺破潘成芳頸后肌膚,潘成芳吃痛臉上變色,頓時住口。 “我不想殺你,今日可以饒了你狗命,但你須得立誓,在我去見太子之前不準前來sao擾,你若應了,我便放了你走,你若不應,咱們就魚死網破?!崩钚纼豪淅涞?。 王源叉著兩只燙傷的手叫道:“十二娘,一劍殺了他,要他立誓有何用?放了他他便會反悔?!?/br> 潘成芳呵呵冷笑,李欣兒道:“那倒不會,潘掌柜雖然為人狡詐,但立過的誓言是絕不會違背的?!?/br> 潘成芳冷笑道:“你十二娘倒是對老夫很了解,不過老夫若是不愿立誓呢?你難道還真的殺了老夫不成?那樣的話,你們兩個也都要死在這里?!?/br> 李欣兒冷聲道:“所以最好不要魚死網破,我知道你今日前來并非奉太子之命,我也答應你,待我見太子之后,此事我只字不提?!?/br> 潘成芳轉動眼珠子不語,李欣兒手上用力,劍尖再入數分,鮮血順著潘成芳的頸部流進衣領中,潘成芳終于屈服,舉手道:“老夫立誓便是,但你需盡快見太子解釋此事,太子這幾日心情很糟糕,你的情報遲了一步,嘿嘿,也不知太子會不會饒了你的這位心上人,到時候恐怕還是老夫要來拿他的首級?!?/br> 李欣兒冷聲道:“那是后話,帶著你的人趕緊滾出這里,不要讓我后悔?!?/br> 潘成芳冷哼一聲,看著呆若木雞的幾名黑衣人罵道:“還愣著作甚,抬著老六走?!?/br> 幾名黑衣人連忙行動起來,鉆出廂房,抬起堂屋中被李欣兒砍傷肩膀已經昏迷的另一名黑衣人奔出屋子。潘成芳緩緩收起鞭子纏在腰間,看也不看頸后長劍闊步而出。到了房門出回身看著王源狠狠道:“小子,你那日跟老夫裝神弄鬼,今日還陰了老夫一手,你記著今日,老夫還會來找你的?!?/br> 王源冷笑道:“還不快滾?恁般話多,你要不想走,我便敲鑼叫醒坊丁和街上武侯來,咱們全部完蛋?!?/br> 潘成芳狠狠啐了一口吐沫,縱身出門,片刻后和幾名手下走的無聲無息。 …… 危機過后,屋子里一片寂靜,暗紅的爐火發出紅色的微光,光線雖暗淡,王源和李欣兒還是都能看到對方的樣子。兩人都極為狼狽,李欣兒身上的新娘服亂成一團,長發也亂糟糟披散在肩頭,杵著劍微微喘息。王源就更慘了,從床下鉆出后披頭散發倒也罷了,身上的白麻布內衣上全是灰泥,臉上也全是污垢。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李欣兒噗嗤一聲居然笑了起來。王源咽著吐沫,嗓子眼干的快要窒息,一屁股坐在床上。 “虧你還笑的出聲來,差點就沒命了?!?/br> “沒想到你還挺有種,居然出其不意助我制住了潘成芳,真是沒想到?!崩钚纼阂才矂幽_步過來,也一屁股坐在床上,一對假夫妻呼哧呼哧喘息的像是剛剛做了什么運動一般。 王源怔怔盯著地上的一片狼藉道:“你干什么不殺了他,他還會來找我們麻煩的?!?/br> “不能殺他,他是太子手下羅衣門的首領,太子極為器重他,若殺了他,咱們的麻煩便真的無窮無盡了。此人雖狡詐兇狠,但卻極守承諾,逼著他立誓是最好的辦法,他今夜吃了虧,絕不肯再來一次,除非太子下令讓他再來,那便另當別論了?!?/br> 王源嗤笑道:“立誓這種事怕是靠不住?!?/br> 李欣兒奇道:“言而無信如何立足?大唐天下但凡是個人物誰會不重信義承諾?你這話當真奇怪。便是我一個女子,立下守護你的誓言也會遵守,更何況是七尺男兒?潘成芳是有頭臉的人物,他不會留下話柄?!?/br> 王源很想說:你才奇怪呢,我來的地方人人滿嘴謊言,誓言就是個笑話,誰會在意違背誓言這等小事。但見李欣兒說的鄭重,覺得也許這便是古今的一處不同,這時候的人們也許人性還沒墮落到后世的地步?;蛟S這個潘成芳雖然兇狠,但就是個守諾之人也未可知,自己對此人的了解怕是沒李欣兒深,還是待事實來檢驗為好。 王源無暇多想這個問題,方才在床下差點被透床而下的利刃穿心,一柄劍貼著自己的肌膚穿過,差點沒把自己嚇死。好在自己急中生智迅速滾到角落,又用慘叫聲欺瞞了片刻,否則自己此刻怕是一具血糊糊的尸體了。 王源強撐著發軟的雙腿起身去點燈,手一碰燭臺便覺一陣鉆心的疼痛襲來,不覺驚呼出聲。 李欣兒忙問:“怎么了?” 王源忍著疼痛點著了蠟燭,在燈光下攤開雙手,只見兩只手的手掌心通紅一片,右手虎丘上兩個巨大的水泡已經鼓了起來,看著著實惡心。 李欣兒湊過頭來也看到了,明白是剛才王源手捧guntang的陶罐砸向潘成芳的時候被燙成了這樣了。尋了布條將兩只手包扎的像個木乃伊之后,王源也注意到李欣兒的臉色一片慘白,忙讓她坐下,取了公孫蘭留下的藥丸讓李欣兒服了一粒,讓她趕緊躺下休息。 李欣兒也是夠堅強,動手的時候便是憑著一股倔強之氣死撐著,身體其實已經極為難受了,但她卻吭也未吭一聲。 王源去堂屋重新拴上屋門,頂了一根木頭在門口,站在門后聽了一會,坊內除了幾聲狗叫,什么聲音也沒,不禁佩服這幫人高來高去無聲無息的本事。今日是另外的坊丁代為值夜,自己家里鬧翻了天,外邊的坊丁居然一無所知,可想而知,平日自己當值的時候,也不知多少高人在坊間亂竄,只是自己毫無知覺罷了。 王源回到房中將地上的狼藉收拾了,身上疲倦欲死,于是爬上床來離著李欣兒遠遠的合衣躺下。床上也是亂七八糟,新婚的被褥被幾名黑衣人刺的七零八落,被褥里的棉絮毛皮等翻卷出來,一片狼藉也管不著了。 “哎,沒想到我王源的洞房花燭之夜竟然這般狼狽,我這是造了什么孽?!蓖踉磭@息道。 “奴對不住你?!崩钚纼簼M是愧疚的道。 王源搖頭道:“一切皆有因,這是我自作自受。我只是擔心此事沒完沒了,那便是大麻煩了。躲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啊?!?/br> 李欣兒道:“二郎放心,過兩日我便去見太子,向他解釋此事,太子通情達理,就算那潘成芳不守諾言欲對我們不利,只要太子下令,他便不敢動你?!?/br> 王源嘆道:“我對這個什么太子殿下可沒什么信心,我只是一介草民,他焉會在乎我的生死?!?/br> 李欣兒輕聲道:“你不信太子,也該信我;我相信太子殿下應該會給我薄面,在羅衣門中,我的地位也算超然,太子對我也比較信任?!?/br> 王源嘆口氣道:“但愿如此吧,否則我便要亡命天涯了。不說這些了,睡覺,還不知能睡幾個安穩覺,管他娘的,一睡解千愁?!?/br> 李欣兒默然無語,兩人相隔半尺躺在床上看著屋頂,各自想著心事。 第23章 訪客 李欣兒久久難以入睡,心頭思緒翻滾,實際上她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否會放過王源,她說那些話也是安慰王源,對王源的歉疚之感越發的強烈。王源若不是因為救了自己,本過著平靜的生活,現在硬生生被自己拖入生死的境地,卻并沒有怎么抱怨自己,這種人當真少見。今夜之事如此兇險,換做一般人怕是已經擔心的要死,可這人卻顯得豁達的很,和他的身份有些不相符合。 不知為何,李欣兒忽然覺得身邊躺著這么一個人很是踏實,這么多年來一直為了報仇竭盡全力,隱藏在李林甫府中的日子緊張而危險,養成了一種對一切都懷疑的態度,常常睡夢之中也會驚醒過來。但自從到了這間小院之中后,即便傷痛纏身,卻每晚睡得都很安穩踏實,這種感覺真是讓人奇怪。 某一瞬間,李欣兒腦海中會偶爾冒出個念頭,若是真的嫁給這個人似乎也是挺不錯的,雖然自己內心中喜歡是大英雄大豪杰那種人,但這個人表現出的態度涵養和給自己的安全感對自己也非常有吸引力。 “二郎,你睡著了么?”李欣兒輕聲叫道。 “還沒,不過快了?!蓖踉疵悦院牡?。 李欣兒無語,今夜這種情形之后這人還能睡著,心是有多大? “陪我說說話好么?” “你說吧,我聽著呢?!?/br> “二郎,你知道今日咱們拜天地的時候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么?” “怎么想的?” “我在想,如果我爹娘在世,能看到我嫁人為婦,他們一定很開心?!?/br> “……” “今天師傅沒來,我也很傷心,師傅本該代替父母坐在堂上受禮的?!?/br> “……” “你說我師傅要是知道咱們結成了夫妻,她會怎么想?” “十二娘,別胡思亂想了,咱們是假成親,你想那么多作甚?等到有一天你真的嫁人的時候,再請你師傅去受禮便是。睡吧睡吧,你的傷需要休息?!蓖踉疵悦院牡?。 李欣兒暗嘆一聲,閉上雙目,耳邊不一會兒響起王源的呼嚕聲,王源真的睡著了。李欣兒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摸到了王源的臉頰,又趕緊縮了回來,王源一無所覺,依舊鼾聲大作。李欣兒卻輾轉良久,才沉沉睡去。 …… 清晨惱人的鼓聲再次響起,長安城中絕大多數人對清晨的滿城鼓聲深惡痛絕,據說長安城有豪富之家不愿受晨鼓sao擾,想出了建造隔墻,中間填充稻草麥秸等物成隔音靜室的辦法頗為見效。而沒這個條件的百姓之家也鍛煉出一種特異功能,那便是對滿城的鼓聲可以左耳進右耳出,在鼓聲中呼呼大睡,反而更加的香甜。 王源自然是沒有這個本事,雖然是自己的新婚次日,王源也不得不早起。因為成親的事情,他已經缺了兩天的巡坊夜差,而是請了日班的坊丁幫自己代替。這年頭可沒什么法定婚假,找人替代是可以的,但卻是要還回去的。從今日起,王源就要日夜連軸兩天,補上欠下的差事。 洗漱之后,王源回房看了看尚在熟睡的李欣兒,將她面色紅潤呼吸順暢,心中放心不少。雖然是假成親,但作夜李欣兒是真的拼了命的保護自己,這讓王源內心對她的偏見消除了不少。 王源本就是個不愿后悔的人,事已至此總是要一步步的走著瞧,王源可不愿嚇得縮在屋子里不知所措,套用一句老話說:生活還得繼續。 穿上號衣出了門,王源徑自去坊內十字街的坊丁鋪去領號牌棍棒和銅鑼等物,和昨夜當值的坊丁交接。他領了這些標配出門的時候,卻和進門而來的一人撞了個滿懷,將來人撞的一屁股坐在門檻上。 王源忙上前扶起,一看來人之后暗暗叫苦,被撞倒的竟然是永安坊的土皇帝趙坊正,這下子可要挨罵了。 “哎呀,對不住坊正,走的急了,沒傷著哪里吧?!?/br> 趙坊正哼哼唧唧的正欲大罵,發現面前是王源的時候,突然臉上雷雨轉晴了:“是王二郎?老夫正要找你呢。你何處去?” 王源道:“成親耽擱了兩日差事,這不,用日班補上來?!?/br> “莫去了莫去了,回家換件衣服,到我宅子里來,有事找你?!壁w坊正擺手道。 “可這差事……?” “差事自有別人頂,快去換件衣服便來,莫要磨蹭,有貴客等著?!壁w坊正催促道。 王源有些納悶,趙坊正家中來貴客卻要自己去見,也不知什么緣故,心里倒有些發毛,生恐跟昨夜之事有關。思來想去不得要領,只好先折返家中跟李欣兒商量一番。進了房李欣兒已經起來了,正坐在梳妝臺前盤發,成了親發飾也不一樣,弄了半天弄不會,正有些火起,見王源進來,忙道:“二郎,這發髻真難弄?!?/br> 王源匆匆脫下號服,翻出新長衫邊穿邊道:“自己慢慢弄便是,趙坊正突然叫我去他宅中,不知道是何事,我擔心和昨夜之事有關,說是有個人在趙坊正家中等著見我?!?/br> 李欣兒皺眉想了想道:“應該無干,羅衣門是秘密組織,跟任何人都無瓜葛,不可能驚動里坊之中的人?!?/br> 王源心放了下來,迅速整理衣衫,猜測著什么人會等著見自己。 李欣兒弄了半天的頭發又散亂了下來,惱火道:“二郎快來幫幫我,我這頭發盤不起來?!?/br> 王源自顧自結紐扣,充耳不聞。 李欣兒跺腳道:“你我可是夫妻呢,幫奴盤個發都不愿意么?” “我待會經過三郎家叫大妹來幫你,現在可沒空?!蓖踉凑碇路庾?。 “站住?!崩钚纼航械溃骸澳惚氵@般討厭我么?” 王源冷笑道:“大姐,你別玩我好么?咱們是假成親,你要我怎樣?你不必試探我,你想找借口殺了我是么?我碰都不會碰你一下,你再也別想欺騙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