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一道道命令布置下去,她和朱謹深北上,寧寧則在護衛的護送下,重新往南邊再退回一段距離,以防萬一掃到瓦剌鐵騎的尾巴,接下來的一段時日,如果京城有事,寧寧立刻一路退回云南去,而如果京城安全,再護送寧寧上京。 眾人最終小憩了兩個時辰,天邊剛露出魚肚白,寧寧還睡得小豬也似,爹娘分別抱著他親了親,就暫時丟下了他,騎馬奔赴遠去了。 他們途中休整的這個小城離著京城不算太遠了,所以才會遇到出來調兵求救的驛傳兵,沒了寧寧這個必須嚴陣以待小心翼翼的rou團子后,快馬疾奔,朱謹深及沐元瑜領著千人護衛隊八日后就抵達了通州。 他們運氣不壞,搶在了攻關的瓦剌軍前面,平安到達了京城的城門下。 但他們的運氣不夠充足,因為紫荊關終究沒能抵住瓦剌的攻勢,雄關,破了。 因為這個壞消息,朱謹深都被堵在了城門外大半個時辰,守城兵幾日前就接了嚴令,不得詔令,各城門不許任何人進出,整座京城進入戒嚴狀態。 朱謹深歸來的消息層層上報,直報到了皇帝案頭,皇帝失色之余,方下令放他進來。 “二郎平時看著聰明,怎么關鍵時候卻犯起了蠢!”皇帝揉著額頭,氣得不輕,都顧不得底下還站著一溜大臣,直接抱怨道,“他這時候回來做什么,知道軍情有變,還不安生在外面呆著!” 沈首輔躬身道:“二殿下也是掛心皇爺?!?/br> “他少叫朕cao些心就是了,誰還敢指望他掛念?!?/br> 皇帝說著氣話,接下來神思卻有些不屬,幾番努力,才集中起了精神,聽大臣們繼續商議起面對瓦剌的對策來。 當時支援大同的京營在得到瓦剌丞相繞道的消息后,已經馬上撤兵回了京里,大同守軍則仍在跟瓦剌的大部隊纏斗,如今即便瓦剌丞相率領的三萬精兵出其不意,攻破了紫荊關,于京城的防守來說,仍然不算太大的威脅,所以大臣們神色嚴峻,但臣心還算安定,彼此間雖有爭論,沖突不嚴重。 皇帝定下心來聽了一會,一小部分心神仍留在外面,等著新消息傳來。 新的消息來是來了,卻不是他想要的。 “急報!瓦剌部已至城外百里處!” 灰頭土臉的傳令兵撲倒在金殿外,揚聲大叫。 皇帝霍然站起來:“二郎呢?!進來了沒有?!” 傳令兵無法回答他,他是管刺探瓦剌軍情的,不管皇子行蹤。 朱謹深已經到了城門底下,詔令出去,他直接進來就是了,也不會特別有人再傳他進沒進來,等他到了午門外,要上殿覲見,才會再有人來報。 皇帝臉沉似水,信報到他這里是百里,瓦剌軍在報信的這段時間里也不會閑著,這會說不定已經是五十里、乃至更近了! 他拂袖便起,快步下了金階,十來個大臣面面相覷,怔愣片刻后,忙都追在了后面。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好害怕,我不想拿九月的全勤啊,但是。。不過大家不要方哈,我不會強行完結的,該交待的肯定交待好了才完,對得起大家,也對得起我幾個月的辛苦,挨個么么噠。 ☆、第184章 沉重的城門轟隆隆關閉上了。 沐元瑜坐在馬上, 打量著周圍的景物, 心下掠過絲感嘆。 她在京里的歲月當然遠不及在云南久長, 但此刻故地重來, 竟也是覺得有些親切。 京城非她故鄉, 但與沿途所經無數個浮光掠影般的城鎮比,她對這里總還是熟悉得多了。 同時她心里也有些忐忑, 很快就要見到皇帝了,那畢竟是握有生殺予奪大權的天子,君心難測,到底能從他那里爭取到什么結果,誰都沒有十足把握。 朱謹深心有靈犀般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從旁邊望過來,目光平定安然, 道:“……” 沐元瑜沒聽見他說什么,因為她的馬忽然重重打了個響鼻, 正巧蓋過了他的聲音,她忍不住笑了, 安撫地摸摸馬背, 待要開口問他,這回輪到朱謹深的馬不安分了。 朱謹深于騎術上一般, 選的便是一匹性格穩健老實的大紅馬, 這大紅馬一般從不鬧事,此刻卻不知怎地,忽然不肯往前走了, 蹄子只在地上焦躁地刨著。 沐元瑜覺出不對,回首向城門望去。 他們是從正南的永定門進來的,沒望見有什么,但目光轉動處,西邊,右安門的方向,卻遙遙見一股狼煙直沖天際。 這外城附近沒什么高大建筑,建造得最高最好的就是城墻上的城樓了,以至于雖隔著不短的一段距離,仍是無障礙地一眼就能望見那邊的警訓。 敵襲! 他們能看見,別人自然也能看見,頓時街上亂成了一片,瓦剌叩關的消息傳了幾個月了,普通百姓也差不多都知道了,此時四散奔逃著要躲回家去。 不用說話,沐元瑜同朱謹深對視一眼,就齊齊催馬往右安門趕去,一干護衛緊隨其后。 越往那邊去,越能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的緊張氣氛,但目光所及之處,也能發現這里調動安排得井然有序,亂得只是百姓,守城的兵士們并不亂。 沐元瑜放了些心,問朱謹深:“殿下,我們現在先去見皇爺,還是在這里再等一等,看一看戰況?” 她有此問,是因為發現城門處的兵將各有部署,一樣樣物資正有條不紊地運送上城樓,并不需要人插手,她領著這么點人,也幫不上什么忙。 朱謹深躊躇片刻,下了決定:“等一等?!?/br> 他有決定,沐元瑜不反對,就聽他的。 兩人領著人往邊上讓了讓,避免擋到在城墻上下匆匆來往的兵丁的路,而這時候,便是在城里也能感覺到外面沉悶恐怖如天際悶雷般的馬蹄聲了。 瓦剌丞相所帶的這三萬精兵,全是騎兵,彼蠻族可怕之處者,也正在于騎兵的沖擊力。 朱謹深往城墻上走,他想親眼看一看。 沐元瑜跟在后面,隨行的千戶想攔,沒人聽他的,只好也忙跟著一起上去,半途上遇到在此主事的一個將領,這將領級別不低,是認得朱謹深的,忙行了禮,先還陪著他們上去,但一見到城外奔騰而來已清晰可見的瓦剌軍們,就忙又催著他們下去。 “二殿下,此處危險,非您久留之處,您還是趕緊進內城罷?!?/br> 朱謹深沒有要逞強的意思,他上城墻只為跟皇帝稟報的時候好有個數,真打起來,他才從外面回來,形勢都不那么清楚,硬要摻和是添亂。 當下就要返身下去,免得將領還得分神保護他,不想還未轉身,先聽見底下傳來一聲爆喝:“二郎,你給朕下來!” 他一怔之下轉頭,只見從通往內城的正中闊道上,一輛御車滾滾而來,皇帝端坐其中,正對他怒目而視,看樣子若是可能,很想直接伸腳把他從城墻上踹下來。 皇帝當然不是單獨出行,御車周圍,跟著三皇子朱謹淵、錦衣衛,以及一圈氣喘吁吁的大臣等浩蕩一大批人。 這還沒完,后頭還轟轟烈烈追來了許多藍衫飄飄的書生們,朱謹深與沐元瑜居高臨下,看得很清楚,這些書生們應該是臨時組織起來,隊形很散,本身體力又不怎么樣,這么一路跑過來,更加跑得亂七八糟,但是熱情不減,追上御車后,就七七八八地跪下來,請命要求皇帝分發武器,他們要跟將士們一起保家衛國,誓死殺敵。 沐元瑜認出來了,這些書生實則都是國子監里的監生,正經的讀書人,戰事一逼近到眼前,就能有這個覺悟,是很能振奮鼓舞人心的。 她都有點感動起來:“民心太可用了……” 但旋即又有點擔心起來,因為她眼尖地居然還在里面找見了沐元茂,這個三堂哥正因習武不行,才轉成了文,這一幫人有熱血是好的,真要上戰場拼命,那還差遠了,現在沒有危急到那個時候,是不該由著他們上的。 皇帝應該也是這個意思,離得遠,皇帝吼兒子那一聲很大聲,但不可能一直保持著這個嗓門跟書生們說話,沐元瑜就聽不見他說了什么,但根據書生們直著脖子要爭辯的反應也看出來了,她忍不住笑了笑,轉頭向朱謹深道:“殿下,我們下去吧,皇爺看見你站在這里要嚇壞了——殿下?” 朱謹深的神色近乎于魂不守舍,他幾乎是無意識地被沐元瑜拉著往下走,沐元瑜看出他不對,但城樓上確實將要危險起來,朱謹深這個狀態,她更不能由他呆在上面了,便暫不打擾他,只把他拉著,打算到下面安全一點的地方再說話。 朱謹深的眼神與腳步一樣飄忽,但他腦中實則是前所未有的清醒與冰冷。 他這一路歸來懸在心中未決的疑問,過往紛雜的種種,掩蓋在無數事件下那一個個看似不起眼的小小光點,忽然間因為他往下無意望見的那個人,在他面前串成了清晰的一條線。 監生們雖是自發跑來,但聚了上千號人,這么大動靜,國子監內的師長不可能不知道,新任祭酒、司業就手忙腳亂地也跟在旁邊。 他們此時已經從城樓上下來了,距御駕約百多步之遙,能聽見這兩個官員的爭辯聲,兩個人嗓門都不小,看來意見還有分歧。 祭酒主張聽皇帝的話,就此回去,司業卻認為不能潑滅監生們的熱情,應當成全他們,御車前十分嚴密地圍了一圈錦衣衛,這兩個官員起初沒有靠到太近,但隨著爭辯,都要爭取皇帝的同意,不覺就越往御車那邊擠了過去。 朱謹深的瞳孔急劇收縮,中心已快燃出烈火,又似乎凝結成了一點尖銳的碎冰。 出身江南…… 貶謫云南…… 返京入國子監…… 他曾借來說服鬧事監生的這一份履歷,生平所經的三個地點,哪一個不與余孽息息相關! 沐元瑜則更莫名了,因為她拉著朱謹深,居然感覺到他的手掌中滲出了一層冷汗,連帶著她的手心都黏膩起來。 他毋庸置疑地在緊張。 她從未從他身上感覺到的緊張。 已經到了平地,她想轉頭問他怎么了,轉到半截又止住。 朱謹深被她拉著的手動了。 他蜷起一根手指來,在她手心寫字。 第一個字是“殺”。 第二字是“張”。 第三個字是—— 沐元瑜的心跳在他最后一撇落下的時候,隨之劇烈上揚,又飛速如從九天沖下,重重地跌進了谷底。 這一番起伏幾乎令她要失聲大叫,但人的情緒瞬間破了最不可思議的那個頂,反而在面上呈現不出什么變化來。 她松開了朱謹深的手,表情毫無破綻,甚至還能微笑著掠過他一眼,然而又自然投向了御車那邊。 皇帝于此時出行到外城,所帶護衛自然是十分周密的,但即便是錦衣衛,也還不至于對國子監生們有什么防備。 一大圈人圍跪在底下,皇帝不發令,他們也不主動驅趕,只等著站立在御車前的國子監官員們爭出個結果,亦或是皇帝不耐煩了再說。 沐元瑜腳步不停,只跟在朱謹深身邊如常往前走,周圍并不靜止,有守城的將領們看見御駕到來,急忙趕來跪拜,背后的城墻上則已經開戰,箭矢如飛,從垛口里向下疾射。 兩個民壯抬著一大捆弓箭,從她旁邊路過,哼哧哼哧地往城墻上去補充。 沐元瑜伸手,從側邊抽出一把弓一支箭,幾乎不需要瞄準,一邊以看似輕松隨意的步伐繼續走著,走進百步之內,上弦松手。 箭離弦而出。 有人應聲而倒。 不論中箭的是誰,這一箭的方向毫無疑問是沖著御車而來。 “護駕!” 尖利的喝聲瞬間響徹了這一方天空,無數森亮兵刃舉起來對準了她。 以及朱謹深。 作者有話要說: 幾章之前就猜中張楨的告訴我為!什!么! ☆、第185章 沐元瑜當機立斷扔了手里的弓,舉起空空的兩手喊道:“我不是刺客, 我殺的那個才是!” 雖然她還不那么清楚他為什么是, 但朱謹深既然認定了,并且刻不容緩地給了她暗號, 那他就一定是。 被她一箭射倒的那個人,歪斜著撲倒在了地上,他倒下的位置, 離著御車幾乎只有一步之遙, 嘩然的國子監生們要擁上去, 焦急地叫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