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朱謹淵聽說郝連英也在,遲疑了下,應了:“走?!?/br> 韋啟峰笑容滿面地忙跟上引路了。 ** 皇帝的等待沒有多久,朝廷要送給暹羅新王的責問書剛剛遣使出發,暹羅的下一步反應已經來了。 新王遣使送書于滇寧王,要求滇寧王不要包庇弒父的逆賊,交出王世子,如若不然,暹羅將發兵來打,擒殺王世子為老暹羅王報仇。 啪啪啪! 不是別的,是滇寧王在榮正堂里拍桌子的聲音。 叫一個藩屬國騎在脖子上放這個話,滇寧王多少年沒有受這個羞辱,險些氣死過去。 “要拍出去拍,別在這里撒氣,驚著了我瑜兒?!钡釋幫蹂植粷M。 滇寧王瞪眼:“你——” 沐元瑜坐在一邊,慢吞吞地道:“父王當以身體為重,不要與爾等藩夷計較。憑他說什么,如耳旁風罷了,父王與他生氣,才是給了他臉面?!?/br> 滇寧王平了平氣,他有了新的人生目標,心病除了些,身體如今康健了一點,但病過這一場,底子畢竟又虧了一層,拍了一通桌子發了頓火,就覺得頭有些發暈,因此也不得不平下氣來。 只是又發怒了一句:“什么下賤東西,敢來要挾本王!” 沐元瑜有點發愁地低頭看了看:“別的尚好說,只是這時機有點不巧,我這個樣子,父王的身體也不大好?!?/br> 她的身孕已經五個多月了,肚子圓圓的,倒是運氣好,什么吃不下飯嘔吐等的妊娠反應都沒有,除了容易疲累,一應都跟從前一樣。 但再一樣,她要出去帶兵是萬萬不成的,倘若真開戰,只能是滇寧王老將出馬,坐鎮中軍。 滇寧王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口氣緩了緩:“不要你管這些,也沒什么不巧,我再病體難支,收拾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叛賊還不是件難事?!?/br> 沐元瑜提醒道:“一個暹羅不足為懼,但請父王留神,東蠻牛國很可能是一丘之貉,這是一場做滿的戲?!?/br> 滇寧王道:“滿戲?怎么說?” 他是確定了東蠻牛國不干凈,但在里面究竟牽涉了多深,暫時還不知道。 “請父王由頭去想,東蠻牛國殺暹羅王一家,獨漏下了王世子,王世子的堂弟及時登上了王位,斷了王世子的后路,同時潑了他一盆臟水,王世子無處可去,只能逃來我南疆,他若不來,暹羅有同我們開戰的借口嗎?” 滇寧王會意過來:“沒有?!?/br> 要不是暹羅王世子逃入了南疆,這件事目前為止跟滇寧王還沒有關系。滇寧王閑著愿意管一管,那叫熱心邊事,懶得管,那叫不干涉藩屬國內政,進退都有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別無選擇。 “暹羅的新王現在問我們要人,我們可不可能就這樣將王世子交出去?不可能,否則朝廷顏面盡失。我們不交,暹羅就要發兵——這一整個過程嚴絲合縫,父王以為,只是巧合嗎?” “不?!钡釋幫趼c了頭,“瑜兒,我懂你的意思了?!?/br> 他也不是想不到,只是一時氣急了,還沒來得及細想。 沐元瑜接著道:“那些余孽在暹羅,應該是還沒有形成真正的氣候。否則要戰就戰,用不著這么迂回?!?/br> 余孽若真控制了暹羅全境,那用不著費這么一大圈事,直接殺過來就是了,百多年前,他們的作風本就是這樣。還要制造事端尋借口,這個借口不是給上朝的,準確地說,是給它本國的國民的。 這跟先前探子們陸續的回報形成了印證,滇寧王的心情真正平靜下來,轉而道:“我不是叫你好好歇著了?你還天天琢磨這些作甚?!?/br> “我閑著也是閑著么?!?/br> 滇寧王妃瞪他:“你不要瑜兒管,就別總來跟她嘮叨這些事?!?/br> 滇寧王:“……” 他訕訕地無話可說,他是習慣了,畢竟當兒子用了這么些年,一下子要轉哪里能全轉過來。 沐元瑜忙道:“有什么事,父王千萬還是告訴我一聲,我就算不能做什么,心里有個數也是好的?!?/br> 現成的第一手消息,滇寧王真不來跟她說,她才虧呢。 滇寧王才削掉的面子又回來了些,似有若無地應了一聲,站起來出去忙公務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了。。來來回回改了幾遍。。。 ☆、第155章 五月中, 暹羅入侵,南疆開戰。 這一仗是一路醞釀下來的必然戰事, 暹羅方是蓄謀已久, 滇寧王府也不是毫無準備。 既然已經開戰,那這一戰就不會只以將暹羅打退為目的, 新王敢悍然入侵宗主國, 朝廷就必定不可能再有任何容忍,必須將新王趕下王位, 將王世子扶上去才會收手。 皇帝的詔書里,明確了這一條。 身背令旗的驛傳兵開始行色匆匆地奔馳于云南京城兩地,不斷將戰報詔令往來傳遞。 滇寧王暫還沒有到陣前去,只以云南都司為主力在與暹羅交戰, 現任都指揮使與滇寧王是姻親, 他家長子展維棟娶的就是沐元瑜的長姐廣南縣主沐芷媛, 滇寧王在后方坐掌大局起來,自然是得心應手。 展維棟也上了戰場, 云南方面都沒怎么將暹羅放在眼里,在此時的云南部將看來, 暹羅兵馬若雄, 就不會輕易叫鄰國打入國都,將國王都殺死了。 真交上了手, 發現沒那么簡單。 好在滇寧王知道更多內情,事前再三提點,有一個部將吃了點小虧后, 別人便都警惕起來。 這個吃虧的部將是叫人引出了一處沼澤,沼澤里有一種古怪的生物,生得像張爛草席般,見人便席卷噬血致人死亡,救都救不及,這一營兵尚未與暹羅交手,白白損失了八人。 滇寧王惱怒非常,將部將揪回來狂噴:“老子叫你等不要做驕兵!不要做驕兵!你這叫打仗嗎?你是領著老子的兵去送死!老子給你配了向導,你為什么不聽向導的話,倒肯聽他娘的暹羅人的話?!” 滇寧王說的向導便是刀家的兒郎們,南疆這片神秘的地方,后遷去的哪怕已經是祖輩世居的人家都不一定能摸透,只有千百年傳承的本地部落的子民們無所不去,對南疆內外的地理生態才更清楚。此次戰爭涉及到從南疆到暹羅的一條漫長的戰線,滇寧王未雨綢繆,事先就從刀家借了人來,不想這部將求勝心切,不聽向導勸阻,追著人進了一處密林,結果中了招。 部將被噴得冷汗涔涔,認錯不迭。 滇寧王命人行了軍法,敲了他二十軍棍,方放他回去將功折罪。 有了這個前車之鑒,再往下就沒再出現這樣令人痛惜的傷亡了。 時令轉到盛夏六月中,暹羅兵已被趕出南疆,而云南都司乘勝追擊,打出了境外,要去暹羅國都將新王擒回受審。 捷報傳回,朝廷上下都十分高興,各項嘉獎不吝惜地賜下,糧草也追加了一批。 朱謹深將計算好的相關詳細數據呈報給皇帝,同時向皇帝請求這批糧草由他護送過去。 皇帝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并且十分不悅:“二郎,你一個男兒,就這般沉迷于色相中?那朕賜你兩個宮人,你帶回府去罷,省得總惦記不該惦記的人?!?/br> 朱謹深想都不想,張口就道:“兒臣不需要?!?/br> 說完了他卻不走,只是站著,神色間隱現焦慮。 皇帝無語了:“你這是什么意思?還打算坐到地上打滾跟朕耍賴不成?” 朱謹深頓了一頓,眉間閃過絲決然,道:“我滾了,皇爺答應由我護送糧草嗎?” 皇帝:“……” 他運了運氣:“你給朕滾——滾出去!” 汪懷忠在旁邊沒有如平常般解勸,因為他直著眼,被驚呆了。 這是二殿下? 這是假的二殿下吧?! 三歲的時候他也沒干過這種事啊——現在他可二十一歲了! 這說出去誰信呦。 朱謹深被攆走了,皇帝哼了一聲,向汪懷忠吐槽道:“朕以為二郎越大該越跟朕不對付了,怎知他是越來越不要臉了?!?/br> 汪懷忠回了神,笑道:“這都是皇爺寬宏所致?!?/br> 他這樣的老奴,是可以帶點調侃的,言下之意——還不是你給慣的。當然,他是看出來皇帝不是真的生氣才敢這么說。 “朕是看他還有些中用,一些小節才不跟他計較了,不想他越發蹬鼻子上臉起來?!被实郯逯?,拿起龍案上的奏報看了看,發現有點不對,“怎么是這個數目?上回朕問戶部尚書,他不是跟朕哭窮,說靡費不起,現在只能湊出來那么些嗎?怎么翻了一半上去——把二郎叫回來?!?/br> 汪懷忠答應一聲,忙出去叫個小內侍追上去傳話了。 快走出殿前廣場的朱謹深被叫回了頭。 見問,他淡淡道:“兒臣親手核算過,可以拿出來這么多,尹尚書尋了些理由說不行,兒臣告訴他,錢糧拿不出來可以,那就請他出一出力了,聽說他的二位公子都身強力壯,正該去往云南保衛山河,為國效力了?!?/br> 尹尚書倒也不是跟滇寧王不對付才要克扣糧草,不過戶部哭窮是傳統,朱謹深請示過皇帝,晝夜住到了戶部里,把他們的賬目理得一清二楚,卡著脖子來給云南送軍需,只有多沒有少,尹尚書哪里舍得,兩方就拉鋸起來。 上回還把官司打到皇帝跟前來了,當時朱謹深沒說什么,不想他私下居然去威脅了尹尚書。 皇帝本人要體面,尹尚書的哭窮在合理范疇之內,皇帝不便威逼過甚,就不好這么跟他說話,此時聽了,憋不住要笑,伸手指他:“你——你真是!” 皇帝說是至高無上,然而不是真能隨心所欲,條條為君的框架卡著,叫臣子掣肘的時候也多著,聽說日??薷F的尹尚書被簡單粗暴地來了這么一出,他該當訓朱謹深辦事粗糙,但在此之前,心下先很不體面地起了一絲幸災樂禍之感。 他不好說的話,兒子給說了,也不錯嘛。 養兒子也還是有點用處。 面上還是訓了他兩句:“你一個皇子,從何處學來的土匪做派?幸虧尹卿大度,沒來跟朕告你的狀,不然朕不罰你都說不過去?!?/br> 朱謹深并不懼怕:“他能告什么狀?兒臣也愿意去云南的,我都去得,他的兒子去不得?恐怕他說不出口?!?/br> 這就是明著懟了,他壓上了自己,尹尚書可舍不得壓兒子,只好被懟住了。 皇帝瞇了眼,這個兒子要說傻吧,他差事辦得一點不錯,□□精明,跟老臣磨起來也不落下風;可要說他不傻吧,他迷心瘋一樣就惦記著云南,根本不怕得罪尹尚書,尹尚書真來告他的狀,只怕他是巴不得,正好把自己發配過去了。 皇帝乃至于都懷疑起來,聽說云南有些土著部族邪門得很,他總不成是叫人下了蠱吧? “你就這樣沒見過世面?”皇帝招手把他叫到近前來,探究地打量著他,“這后宮里的宮人,或是公侯家的千金,你看中誰都可以跟朕說,朕總有法子成全了你?!?/br> 朱謹深一臉地了無興致:“并沒有,不敢叫皇爺費心?!?/br> 他算著時間,心下著實焦急,幾回都欲跟皇帝直接招了,但如今皇帝是礙于南疆戰事才暫不追究過往,他不知皇帝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迂回行事,卻次次叫皇帝打了回來。 再拖下去可就—— 他想到自己錯過的,心下就遺憾到不行。絲絲痛楚牽在他的心間,致使他正事上毫不馬虎,在個人情感上卻總忍不住有些冒進。 他著急,皇帝可不著急,皇帝捏著沐氏的偌大一個把柄,進退有無數條路可選,這當口不是處置的時機,倒是正可以以此威嚇滇寧王努力對付暹羅,以贖欺君之罪,所以他冷靜下來以后,常以此試探兒子玩,卻是只字不提要怎么著沐氏。 但皇帝現在也覺得有點不對了。滇寧王“失散”的女兒回歸,還有孕了,照理他是可以得到消息的,但他放在滇寧王府的密探前陣子就失聯了,什么信也沒傳回來,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被滇寧王發現后暗中處理了。 而沐元瑜剛回去時,滇寧王在病中,以此為由什么儀式都沒辦,隨后戰事一起,她低調地窩在后院里,門都不出,借了戰事作為最大的掩蓋,知道她有孕的人極少,便有人從別的渠道知道了一點風聲去,送往京中的戰報中說的都是正事,也不會有誰想起把滇寧王后院的事夾進去說,那不是閑得找抽嘛。 所以皇帝只能從另一個方面想,沐元瑜實則是個姑娘,這個時候,她處在戰區,隨時可能被卷進去,朱謹深為此才有的擔心。 但他不可能為了這個,就把自己兒子賠過去。 皇帝就擺擺手,不容商量地道:“朕現在忙著,沒空管你,給你賜人你不要,那就不必多說了,好好辦你的差事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