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
朱謹深慢悠悠端起了茶盞:“所以,你知道該聽誰的了?!?/br> 朱謹治恍然大悟地應著:“哦——” 朱謹深又指點他:“這幾日,大嫂去給皇后娘娘請安,你陪著一起去?!?/br> 朱謹治又糊涂了:“為什么?我早上要聽先生講課?!?/br> “遲一會誤不了你多少事,你跟童翰林說,他會同意的?!?/br> 童老翰林把朱謹治從啟蒙一路教導到如今,感情之深厚不問可知,朱謹治成親兩年終于有了喜訊,他一定跟著欣慰,這點小事不可能不答應。 “那兩個女人既然你不喜歡,就帶上,還給皇后去,只說你身邊服侍的人夠了?!?/br> 朱瑾淵本是一直瞪著朱謹深,從這個兄長的嘴里冒出這些家常話來,真是猶如見鬼般,他長這么大也沒聽到過,十分地不習慣,以至于覺得還不如聽他的諷刺——及到這一句,他方覺得反應過來,原來想借傻子大哥的手給沈皇后難堪? 那他倒是樂得坐山觀虎斗了。沈皇后從來看不上他,他又不傻,如何不知道。 朱謹治半迷糊半明白地道:“好。我留她們本來也沒有用?!?/br> 朱謹深若有所思地重新問他:“大哥,你說大嫂如今淺眠,不能安枕?” 朱謹治點頭:“我聽到她悄悄吐的動靜,好像是不舒服,不過我問她,她都說挺好的?!?/br> “對了,還會吐?!敝熘斏钭哉Z著,皺起了眉。 朱謹治接著道:“我又問了嬤嬤,嬤嬤說女人懷孕就是這樣,叫我別管?!?/br> “你的妻子,懷的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不管?!敝熘斏罨亓松?,頓時責備他,“大嫂吐了,你給她倒杯茶也是好的,大嫂喝不喝,總是你的心意,難道能甩手當沒看見不成?!?/br> “哦哦,好的?!敝熘斨蚊τ浵铝?,又目光很贊許地看向他道,“二郎,你長大了,脾氣好了,也會關心人了,我都想不到這么細?!?/br> 朱瑾淵才恢復正常的眼形又瞪大了——朱謹深是吃錯了藥不成! 他一個光棍,還認真管上人家夫妻間的事了,一句又一句,說的煞有其事的,這是閑出什么毛病來了? 可要真說他有毛病吧,先前懟他時分明還很順口。 朱瑾淵就忍不住插嘴道:“二哥這個話未免古怪,那么多下人做什么使的,由他們閑著,倒勞動大哥?” 朱謹深皺著眉看他一眼,沒耐心跟他辯證,只道:“你的王妃嫁給你,是夠倒霉的?!?/br> 朱瑾淵:“……” 好生氣! 這個光棍憑什么攻擊他! 朱謹深已經又轉過臉去了:“大哥,侄兒的名字可取了嗎?” 提到孩子,朱謹治也高興,嘿嘿笑道:“沒有這么快呢,不過皇爺來看過,說到時候會賜名下來?!?/br> “皇爺取也不錯,不過,自己取更合心意些?!敝熘斏钚Φ?,“你取個乳名罷,現在就可以看起來了,早點準備,免得事到臨頭手忙腳亂?!?/br> 朱謹治忙點頭:“好。二郎,你學問大,你說叫什么好?” “我有我的事要忙呢?!敝熘斏畹难宀蛔越绷酥薄m然他本來坐得就夠挺直了,“你回去跟大嫂商量,乳名不必太過拘泥,吉利上口就夠了?!?/br> 朱謹治又點頭,表示記下。 這還從夫妻轉向娃娃經了—— 朱瑾淵簡直聽得牙疼,他愣是不懂今天的談話是怎么拐進這個后宅婆媽風的,他們難道不是來聊王位的嗎?! 朱謹治倒是想起來問:“二郎,你在忙什么?皇爺又給你排差了?” 他歡喜起來,“這就好了,看來皇爺早晚要消氣了?!?/br> 朱謹深擺了下手:“沒有,我忙我自己的事?!彼D了一下,終究只是道,“以后再告訴大哥?!?/br> 他話是忍住了,但抑制不住的笑意是自眼角眉梢毫無遮掩地流淌了出來,朱瑾淵都看傻了,知道的他這是丟了王位不好意思出門,不知道的只當他是封了太子呢! 朱謹治不想那么多,見他情緒好,就放心了,笑道:“二郎,你不難過就好了?!?/br> 又把安慰的話說了兩句,朱謹深只是一概應了,又倒回來說了他兩句,叫他別忘了把人還給沈皇后。 朱謹治答應著,他知道自己記性不太好,怕忘了,所以回去的隔日一早,就照辦了。 沈皇后氣了個半死,要是豫王妃獨自去,她還好磋磨一二,偏偏朱謹治陪著,還人的話也是他在說,她再有玲瓏心肝,跟一個認死理的半傻子能說得出什么來? 朱謹治昨晚回去自己住的宮殿里把要還人的話一說,豫王妃就再不提叫他搬出去的話了,態度也一下子溫柔小意起來,朱謹治半懂不懂,但由此得了鼓勵是肯定的,覺得自己聽弟弟的話做對了,更加不肯讓步,憑沈皇后說什么,他只是憨憨地要還人。 沈皇后總不能跟傻子吵起來,只有憋屈著把人收了,轉頭狠狠一狀告到了皇帝那里。 作者有話要說: 朱二的父愛跟控制欲暫時無處安放。。就溢出到萌萌的朱大家了→_→ ☆、第153章 豫王妃有孕是喜事, 但以皇家規矩來說,她是不能再侍奉朱謹治了。 這對小夫妻住在宮里, 沈皇后等閑時候不去招惹, 于這當口賜下兩個宮女,去干什么很明白, 而這是誰都挑不出理的事。 就沈皇后的本心, 她覺得自己這么做也不是出于什么私意,皇子們越大, 局勢越明白,她一雙眼睛盯朱謹深還盯不過來,哪有閑工夫再去理會朱謹治? 管他也管不出什么好處來啊。 這是沈皇后大怒的緣由,也是她敢去找皇帝告狀的底氣所在。 因為她覺得自己真是本著六宮之母的職責在安排人事, 朱謹治是個傻子, 她在豫王妃有孕期間給賜兩個人, 免得他不懂事去鬧豫王妃,驚著了王嗣, 多明公正道??? 結果居然叫照臉摔了回來! 皇帝聽了,愣了一下。 他也覺得沈皇后在這件事上的做法沒什么問題, 不過為穩妥見, 朱謹治來告訴他之后,他還是讓汪懷忠查了查, 知道那兩個宮女背后沒什么牽扯,就是普通的宮人之后,才讓朱謹治自便了。 傻兒子當時也沒說什么, 不想不知道哪根筋不對,隔兩天又鬧了這一出出來。 沈皇后壓著惱怒道:“大郎這孩子向來淳樸,壞心是斷然沒有的,我倒是不怪他。依我看,這事也不是他想得出來的,若不想要,當時不收就是了,何必事后這樣?我問他,可是宮人不懂規矩,伺候的他不好,他也說不上來,只是不肯要。他說話不知道避人,撿著早上請安的時候,賢妃等人都在,我怕問多了,傷著他的顏面,只有先把人留下了?!?/br> 沈皇后畢竟是皇后,讓繼子來這么一出,若她要計較,當場給朱謹治扣一個“不敬”的帽子是可以的。她沒有,那就確實是委屈了。 皇帝便安撫她道:“好了,是大郎不對,他行事沒有分寸,我叫了他來問一問,讓他給你道歉?!?/br> 沈皇后得了這句話,心下方平了些,在一旁坐下。 朱謹治就住在宮里,來得很快,進來傻呵呵地笑著行禮:“皇爺,皇后娘娘?!?/br> 皇帝將沈皇后剛才的話說了,然后問:“大郎,可有此事?” 朱謹治老實點頭:“有的?!?/br> 皇帝板了臉:“長者賜,不可辭。你的先生沒有教你嗎?就是有緣故,你不便接受也當好好說,怎可跟皇后胡攪蠻纏?” 朱謹治睜著大眼道:“先生教過,我也好好說的,皇后娘娘答應我了?!?/br> 皇帝喝道:“那是被你胡纏得沒有辦法——” 沈皇后從旁道:“皇上不要動怒,臣妾先就說過,此事應當不怪大郎,他不是那等不知禮的孩子?!?/br> 她轉向了朱謹治,和顏悅色地道:“大郎,你既說宮人沒有得罪你,卻又堅持著要退回來,可是你的王妃和你說了什么?” 她這句話是極厲害了,心下且在冷笑——好一個豫王妃,以為拉著傻夫婿來,她就不能怎么樣了?哼! 朱謹治想了想道:“沒有說啊?!?/br> 豫王妃既是皇帝當初費心挑選出來的品官家的女兒,規矩是很通透的,心下再堵,也不會明著和朱謹治說什么,提都沒有提此事,所以朱謹治回想,想不出什么來。 沈皇后卻不信,道:“你不必替她瞞著,她不愿你親近旁人,原沒有什么,可她現下已有了身孕,還霸著你,那就不對了?!?/br> 朱謹治有點急,反駁道:“真沒有說?!彼笾乜聪蚧实?,“皇爺,我不會騙人的,沒有就是沒有?!?/br> 傻子有一點好處,他說他不會騙人,那就是不會騙人,皇帝點了頭:“那你為什么要把人退回來?” 朱謹治是真不會瞞人,張口就道:“二弟說的?!?/br> 皇帝:“……嗯?” 沈皇后也呆住了,她氣了好半天,只以為肯定是豫王妃調唆的,朱謹治是個傻子,要拿住他一點也不難,而就算是個傻兒子,皇帝也必定不會樂意他被婦人捏在手里左右,所以她這一狀能告得大出一口氣。 結果—— 怎么會跟朱謹深扯上關系了?他伸這個手摻和兄長的家事,莫不是吃飽了撐的?! 皇帝捏了捏眉心,他有一種“怎么會這樣”又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怎么說呢,這種稀奇古怪不合常理的事由朱謹深干出來,那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他有氣無力地道:“他跟你怎么說的?” 朱謹治道:“我說我留皇后娘娘的宮女沒有用,二郎就告訴我,沒用就退回去好了,我身邊伺候的人夠了?!?/br> 他跟朱謹治其實嘮叨了不少話,因為說得多了,他不記得細節了,光把這個核心提煉了出來——這句話聽上去似乎沒什么問題,其實問題大了。 皇后賜下的人,說退就退回來了? 尋常百姓家的主母賞個人,做晚輩的都不好退,喜不喜歡都得接著呢。 沈皇后的臉色難看起來。 她這是被兩個繼子聯合起來下了面子,雖然她暫時還不知道朱謹深這么干有什么意義。 “皇爺——” 皇帝擺手止住了她:“皇后,你先回去,朕叫二郎來。他脾氣怪誕,待朕先教訓過他,再叫他去向你賠禮?!?/br> 沈皇后悶著一股氣站起來:“是?!?/br> 皇帝跟著把朱謹治也放走了,這個傻兒子該說的都說了,再留下來也沒用。 傻的那個走了,皇帝批了一會奏章,怪誕的那個來了。 “兒臣見過皇爺?!?/br> 皇帝頭也不抬,冷道:“你知道朕叫你來做什么?” “兒臣不知?!?/br> “你還跟朕裝傻!”皇帝忍不住抬頭斥他,“朕問你,你是不是對朕心存怨望?” 朱謹深挺驚訝地直起身:“皇爺何出此言,兒臣萬萬沒有?!?/br> “怨望”這個詞是很重的,通常哪怕是沈首輔這個級別的大臣被這么質問,都得大驚失色伏地泣血剖白,表達“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老臣萬萬不敢”云云,情感豐沛點的能哭出兩缸眼淚。 朱謹深不是這個路數,他那驚訝里,含了起碼五分的輕快,語調都是很悠揚的,把皇帝下一句的“你不要嘴硬”都噎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