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跟她說話還罷了,跟她的丫頭們能說什么? 沐元瑜這下真傻了,哭笑不得道:“哈?” 林安大概也覺得此舉不太好說,眼神有點發虛,但還是努力解釋道:“您別覺得我們殿下管太寬了,殿下是擔心您,您畢竟年紀小,不知道有些奴婢離了主子管教能鬧出多少花樣來,別的都還好說,只您身子這一項,那是馬虎不得的——殿下出個面,給她們緊緊弦,為著您上面還是有人照管,讓她們有個懼怕的意思?!?/br> 別仗著滇寧王和滇寧王妃不在,就勾引著她這個小主子無法無天縱欲過度了是吧—— 沐元瑜打認識朱謹深至今,對他的性情是差不多摸著脈了,他的喜怒,她一般都能理解個為什么,但她還是頭回從他身上感受到控制欲這種東西。 她扶額,無奈笑道:“多謝殿下好意,這樣罷,我把丫頭們召集起來,由我自己跟她們說,姑姑在旁邊替我鎮個場,可好?” 她給丫頭們訓話,跟外人來的差別可大了,朱謹深不知她秘密,從他的立場,是為了她好不錯,不然連奶娘都派出來干嘛呢,但從她來說,不能叫自己人寒心。 林安覺得也行,就點頭:“奴才回去能交差就得?!?/br> 他是內侍,無需忌諱回避,當下沐元瑜領著他們進了春深院,把八個大丫頭叫出來排成兩列,林安一看,眼神就不對頭了。 鳴琴等人皆是山里生苗,如今年紀大多在二十上下,八人站出來,一色的膚白貌美大長腿,臃腫的冬裝都掩不住她們長挑的身段,這、這看上去就是狐貍精的現成模子??! 還是八個! 一屋子,打個馬吊能湊齊兩桌! 林安原來心里有點悄悄覺得他家殿下想太多了,管到人家家里的丫頭去,這差事派的,他都為難。但他現在覺得,到底是他家殿下,就是慧眼如炬,高瞻遠矚! 他同時又有點羨慕沐元瑜,看看人家,外面不起眼,隨便能拉一屋子活色生香出來,他家殿下那日子過的,他身子弱,皇帝怕他傷了本就不多的元氣,給他身邊派的僅有的幾個宮女也是像周姑姑那樣的,唉…… 真心疼他家殿下。 沐元瑜不知他思緒放飛了這么多,把丫頭們排好了,就介紹了一下周姑姑和林安。 丫頭們糊里糊涂地點頭,不知這個組合來是什么意思,但以鳴琴為首,還是向周姑姑福身行了禮。 然后沐元瑜咳嗽一聲——她得憋住快沖到嗓子眼的笑意,才能說出底下的話來。 她背了手,道:“二殿下見我年紀小,照顧我,特命人來我們家里看看,你們可有淘氣不聽話,仗著遠離我父王與母妃,欺負了我的——” 丫頭們聽著她的話,仍舊頂著一張張懵臉。 鳴琴溫柔道:“我們哪里有這個膽子,自然一切以世子為尊?!?/br> 沐元瑜搖頭:“全聽我的也不行,我要是勾著你們干點什么,你們不能答應我,當然,你們更不能主動勾著我干點什么,不然二殿下知道,要和你們算賬——” “噗!” 當著一旁臉色板沉的周姑姑,丫頭們已是極力忍耐,但瞬間仍是漏出了一兩聲笑,沒笑的,也是忍得肩膀直顫,隨時可能破功。 這一幅畫面出來,在冬日蕭瑟的庭院里更如花枝亂顫,憑空添出□□動人。 林安不由憂心地又打量了一眼沐元瑜——這真的很難把持得住吧? 滇寧王心也太大了,給未成年的兒子身邊放這么多刮骨鋼刀,還是他們夷人那邊就是這么厲害? 沐元瑜也不太說的下去了,努力憋笑道:“好了,以后都老實點,聽明白了沒有?” 丫頭們紛紛應聲:“是?!?/br> 嬌聲鶯語,響成一片。 沐元瑜再轉向林安和周姑姑:“兩位看,這樣可以了罷?” 林安額頭冒汗,忙道:“行了,行了,打攪世子爺了?!?/br> 周姑姑也沒有多說什么,沐元瑜要留他們喝杯茶,林安也沒有答應,說要回去交差,就忙忙去了。 等到走出了沐家老宅,周姑姑抬手抹了把臉,表情忽然松弛下來,眉目跟著顯得和善了不少,她輕聲抱怨道:“殿下年紀漸長,怎么行事倒像小孩子起來,還叫我來嚇唬人?!?/br> 林安縮了縮肩膀:“要依我看,殿下還就這陣過得鮮活點——好了,別說啦,這風吹的,快回去罷?!?/br> 他說著,扶著周姑姑上了門外的一輛青帷車不提。 春深院里,丫頭們已經笑成了一團,觀棋笑得氣都喘不過來:“世子,您剛離了云南不久,怎么又給自己招了個長輩來,這是把您當兒子管了不成?” 沐元瑜也是只能搖頭失笑,跟丫頭們鬧了一會,天色就黑了下來,用飯洗漱安歇不提。 隔日無事,她想著多賴一會床,但卻早早就醒了,不僅醒了,身上還很不舒服。 她閉著眼,帶點困意地感受了一下,然后反應過來,一下揭被而起。 天色還未大亮,屋里灰蒙蒙的,但已然能看到她墊褥上暗紅的痕跡。 …… 鳴琴已經起來了,聽到動靜,掌了燈進來:“世子醒了?” 她走到床邊,掀了帳子,然后愣住,過一會,目光中含著溫柔喜悅,又帶點心酸地望向她,低聲道:“世子長大了?!?/br> ** 又一場大雪落下來。 朱謹深在廊下負手,目光淡漠地望著廊外飄雪如絮,無聲覆滿中庭。 包子臉有十來日沒過來了。 是嫌他管太寬了?嘴上不說,心里暗暗跟他生了氣。 他頭回交朋友,可能沒把握好分寸。 但為什么不跟他說。 麻煩。 ☆、第68章 第 68 章 這場雪下罷, 這一年終于走到了年底, 爆竹聲聲中, 舊的一歲去了。 正旦初一日。 窗外黑乎乎的, 沐元瑜已經從溫暖的被窩里爬出來, 閉著眼睛由丫頭們替她穿衣梳發洗臉。 她昨晚和沐元茂兩個守歲守到了半夜,照說沒人管著, 她不用太講究這個風俗,但他們都是頭回離開父母遠在他鄉,逢著這家家戶戶團圓日, 心里難免有點孤寂,兩個人抱個團,總是熱鬧點。 天南海北地胡吹著,聽著外面傳來的遠近不一的爆竹聲,直說到眼睛睜不開才各自去睡了。沐元茂還要賴著不走,意圖跟她抵足而眠,可惜他的神智不太爭氣,往她炕上倒了片刻就睡得人事不省了,沐元瑜召了刀三來把他扛回了他自己院子里。 過會他要是醒了,也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有這回事。 “三堂哥倒是好,可以賴床到中午,也沒人管他?!?/br> 臉都洗過了,沐元瑜還是困得睜不開眼,咕噥著羨慕了沐元茂一句,又揉自己的眼, “不行,還是好困,給我換個冷的布巾來罷?!?/br> 觀棋應聲去了,過片刻回來,把一塊才在冷水里浸過的柔軟布巾蓋到她臉上。 冰冷的觸感瞬間刺激得她一個激靈,人也一下清醒過來。 沐元瑜抽著氣把布巾又在臉上按了一會,確定自己的睡意都被凍飛了,方還給觀棋。 鳴琴提著食盒進來,見此道:“世子別著急,時辰還早著。我們這離皇城近,怎么都趕得及的?!?/br> 是的,所以大年初一沐元瑜還要這么勤勉地天不亮就起床,是因為今日有正旦大朝會,朝會后還有賜宴,這是一年中最隆重的節日之一,各項規格都是頂尖,作為鎮守南疆的邊王在京中的代表,皇帝特意給了沐元瑜旨意,讓她也去參加。 鳴琴說著話,手腳利落地把早膳擺好,考慮到要參加朝會,到時不便如廁,除了一碗粳米粥外,余下八樣小點都做得很實在,便是那碗梗米粥,也盡量熬得很稠。 易釵到現在,這種小麻煩沐元瑜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她現在只慶幸她的初潮來得太是時候,此時早已過去,不然要處理的麻煩可就翻倍了。 匆匆用過飯,鳴琴和觀棋一起拿了她的大衣裳來。作為郡王世子,她也是有冕服的,只是一般穿到的時候不多。 熨得服帖平整熏了青竹淡香的的中單,蔽膝,青衣纁裳一件件展開,上身,最后是冠冕,戴上系好,兩個丫頭又前前后后地忙碌著,替她將每個細小的皺褶都拉直撫平。 沐元瑜盡職地筆挺站著,方便她們做最后的整理,直到兩人都滿意了,往后退幾步,打量她,異口同聲地發出夸贊。 沐元瑜低頭看看,自己也覺得很滿意:“還好這種衣裳都做得寬大,里面可以穿厚一點?!?/br> 冬日里上朝可是件苦差事,尤其這種大朝,在京文武百官都要到場,哪個殿里也排不下這么多人,都得站在丹墀下的闊大廣場上,西北風一刮,透心涼。 鳴琴聽了,忙要去把才換了新炭的手爐拿給她,沐元瑜擺手不接:“朝會正式場合,應當沒人揣手爐進去,我塞一個也不好看?!?/br> 冕服再寬大,沒到塞一個手爐進去都看不出的程度,何況萬一不慎濺出個火星去燎著了衣裳,那可就壞大事了。 鳴琴發愁:“那可怎么好?” “沒事,那些年長的官員都受得,我當然也挨得住?!?/br> 當下收拾停當,外面天色也蒙蒙亮起來,沐元瑜出了門,她今日服色不同,馬車上下不那么方便,所以是坐轎前去。 不多時到了皇城前,沐元瑜到的時候不早不晚,午門附近已聚集了不少官員,有的在外面兩旁的值房里等候避風,有的則就候在高聳的門洞外互相走動攀談。 沐元瑜這一身裝束到場還是很顯眼的,藩王就藩后無詔不得擅離封地,有的終身再沒有進過京,尤其國朝承平后,朝會上再出現藩王是比較稀罕的事——世子也一樣。 一路行來,沐元瑜感覺她遭到了被視同國寶般的圍觀。 向她行禮的人也不少,沐元瑜只能從服色上分辨是幾品,人是一概不認得,官員太多,她也無法一一詢問,只能微笑點頭致意而已。 從極靠近午門的一間值房里快步走出一個朱袍老者來,下階迎上前很親熱地笑道:“賢侄,不知你也要來,不然早送了信,叫你與我一道了?!?/br> 這老者正是文國公,總算看見張熟面孔,沐元瑜心下也微微松了口氣,拱手笑道:“晚輩本也想去請教國公爺,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如今看見國公爺太好了,晚輩頭回來參加朝會,正有些忐忑,恐怕有什么不謹慎之處,失了儀?!?/br> 文國公心知她說的是何事,既碰了面,那事情攤開了說大家都敞亮,他就呵呵笑道:“賢侄說的哪里話,不癡不聾,不為家翁,婦人家原來小氣些,過去便過去了,我們還能為些許小事傷了和氣不成?” 又道:“賢侄只管安心,這樣的大朝不需說什么話,按班站位,隨波逐流即是——朝會時的禮儀賢侄可得人指點了嗎?” 沐元瑜點頭:“學堂里先生教過,內官來下旨意時,也特旨讓我往禮部去尋禮官又習學了一遭?!?/br> 說著話,進了文國公先前所在的那間值房里,里面已有五六個人,或坐或立,一色的朱袍梁冠,公侯伯扎了堆。 文國公攜著沐元瑜進來,一一給她指點介紹,巧得很,沐芷靜的公公宣山侯也在其中。 滇寧王在京的另一位姻親,沐元瑜還是頭回見到——這陌生跟沐芷靜倒沒什么關系,如文國公所說,后宅一點瑣碎,干擾不到男人們間的交際,宣山侯是出了外差,年前才趕回京來。 互相見了禮,寒暄了幾句,宣山侯忽然問道:“世子,你如今和皇子們一道讀書,我倒有個問題請教,不知這次正旦朝會,皇子殿下們可來嗎?” 他是武將,現還帶著兵,說話直快些,這個問題問出來,一屋勛貴們都聚目望來,看來是個眾人都關心的問題。 沐元瑜還真不知道:“沒有聽聞來不來,以往殿下們不參加嗎?” 宣山侯道:“朝會都沒有來過,次后的賜宴說不準,大殿下和二殿下都體弱,有時列席,有時不列席,三殿下倒是每回都在,這一二年四殿下長了些,也一并來了?!?/br> 文國公笑著從旁補充道:“臘八時三位殿下都行了冠禮,照理說是可以加入到這樣的朝會中來了,所以侯爺有此問,老夫也有些好奇?!?/br> 但沐元瑜真沒有想起關注這個,只能道:“臘八過后學堂就停課了,那以后我沒怎么見到殿下們,沒處探問。不過,二殿下和三殿下都住在宮外,若要來,也當從這過,我們都能看見的?!?/br> 文國公點頭:“賢侄說的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