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文官自然是禮部的夏尚書,武官是五城兵馬司的盧指揮使。 張勆聲音如疾風吹碎寒冰, 清澄明凈中帶著凜冽之意,“大軍進城專道被這六十一人強占。豪奴六十人由本將軍放倒,交由盧指揮使處置。主使一人,自己畏罪躺平,交由夏尚書,勞煩夏尚書依律治罪?!?/br> 夏尚書心里暗暗叫苦。交給我處置?我怎么處置啊,這嚴了也不好,松了也不好,治崔青云的罪固然不妥,輕易放了他也說不過去,對天子對百官都不好交代啊。 盧指揮使也很為難。這六十名豪奴倒是不像崔青云那么棘手,但崔太后的家人就沒有不蠻橫的,只怕依律處分奴仆崔家也是不許的吧? 這兩人都不想接這燙手山芋,正要出言推辭,唐夢芙率先拍掌叫好,圍觀的老百姓歡聲如雷,弄得他們想推辭都推辭不了。 “哪家的倒霉孩子?!毕纳袝捅R指揮使帶著怒氣瞪唐夢芙。 盧指揮使靈機一動,大聲質問,“這人是誰?他怎會在專道之上?這個人五城兵馬司也要一并帶走!” 盧指揮使看出來唐夢芙是幫著張勆的,他是成心想把水攪渾,好渾水摸魚。 “別,這小兄弟是我硬請過來的,他不愿意……”崔青云在地上抬起頭。 “你閉嘴,規規矩矩躺好,躺不平用腳踹!”唐夢芙沒好氣。 “哦?!贝耷嘣期s忙躺好,不敢再抬頭了,唯恐張勆真的踹他。 張勆一腳踹過去人飛出去那么遠,重重落地,那得多疼啊。 崔青云堅決不吃這個眼前虧。 盧指揮使沒想到崔青云會這么說,有些猶豫,但轉念一想,還是得把水攪渾才行,大聲道:“來人啊,把這擅入專道的小子抓起來!” 唐夢龍和含笑在人群里著急,“怎么能胡亂抓人?” 唐四爺安撫的告訴他們,“稍安勿燥,有張將軍在?!?/br> 唐夢龍、含笑踮起腳尖往前看,果然見張勆把唐夢芙叫到身邊,“盧指揮使,她并非擅入專道,她是我的人?!?/br> “你的人,哈哈哈?!北R指揮使縱聲大笑,“張將軍,這怎么證明他是你的人???” 張勆做個手勢,立即有親兵把他的白馬牽過來了。 張勆把唐夢芙抱到了白馬上。 盧指揮使瞪大眼睛,不能相信,“張將軍,你,你,你讓他騎你的白馬?” 夏尚書聲音發顫,“張將軍,這匹白馬乃塞外名駒照夜玉獅子,是過世的老定國公留給你的,聽說平常人摸都不讓摸……” 張勆這匹白馬渾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通體白緞子一樣,簡直能照亮暗夜。這匹馬更能日行千里,追風逐電,這樣的寶馬良駒千金難買,又是張勆祖父送給他的。張勆備加愛惜,真的是有人想摸摸都不行。但是今天張勆把他的白馬讓唐夢芙騎了,此情此景,誰還敢說這不知名的少年不是張勆的人? 盧指揮使想挑事也沒話說了,只好認命的讓人把六十名豪奴一一帶走。 要說這些豪奴也是奴仆隨主,崔青云一直老老實實躺著沒敢起來,他們也就一動不動的躺著裝死,直到五城兵馬司的人來拖,才一個一個跟著走了。 夏尚書無奈,只好對崔青云道:“麻煩建功侯隨本官走一趟?!?/br> 崔青云在地上也躺了好一會兒了,心里正忐忑不安,聽到夏尚書的話,如聞綸音,一轱轆爬起來,“不麻煩,不麻煩?!?/br> 崔青云下意識的仰起頭想看看騎在白馬上的唐夢芙,張勆一記凌厲眼神掃過來,崔青云一啰嗦,“不看了,我不看了還不行么?”哭喪著臉,耷拉著腦袋,跟著夏尚書的人走了。 張勆向遠處的唐四爺拱拱手,唐四爺點頭,示意他可以暫時帶唐夢芙走。 張勆吩咐,“替我再牽匹馬過來?!?/br> 蘭云飛和印少清從前是見過唐夢芙一回的,兩人心有靈犀,異口同聲,“回稟將軍,找不出多余的馬!” 張勆擰起眉毛。 怎么可能找不出多余的馬? 唐夢芙騎在白馬之上,覺得這白馬的毛像綢緞一樣漂亮極了,小手順著馬毛摸了摸,“你叫照夜玉獅子???你長的可真好看,我沒見過比你更神氣的馬兒了,我叫你小白好不好?小白你乖乖的,我喂你青草吃……” 白馬也不知是不服氣還是不喜歡,仰頸長嘶,唐夢芙嚇了一跳,身子歪了歪,雙手亂劃拉,差點兒掉下來。張勆眸光一閃,縱聲躍起,輕輕巧巧騎上馬背,雙臂擋在唐夢芙身側。 “謝謝你啊?!碧茐糗讲缓靡馑?,“我太笨啦,連個馬也不會騎?!?/br> 白馬嘶鳴愈加激烈,跟有意見似的。 張勆伸出手臂,輕撫白馬的脖頸。 白馬溫順的叫了兩聲,安靜下來了。 白馬不鬧了,唐夢芙安全了,反倒心慌。 又在他的懷里了,身后仿佛是一座小山,一堵胸墻,應該是很踏實的感覺,可這樣沒讓人心中安寧,還讓人心慌意亂了…… “那個,你讓我下來吧?!碧茐糗叫⌒÷暤牡?。 張勆上回和唐夢芙同騎一匹馬還是灑脫自如的,這回卻是身子僵硬,雙臂環著唐夢芙防著她掉下來,卻不敢碰到她,“下來做什么?人山人海的?!甭曇舭祮?。 唐夢芙耳朵發燒,弱弱的抗議,“我不能和你同騎一匹馬呀,這樣多不好?!?/br> 張勆手臂垂在半空,目光觸到唐夢芙耳畔的一抹瑩白便舍不得移開了。 那抹瑩白漸漸變成了淺粉色、櫻粉色,深粉色,恍若三月嬌嫩的桃花。 張勆的心情也由一片空白變為淺粉、櫻粉、深粉,漸漸春光爛漫。 蘭云飛和印少清偷眼看他們張將軍的臉色,只看了一眼,便趕忙轉過了頭。天呢,這溫柔又微帶羞澀的眼神,跟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人一樣…… 方才那個插曲過去了,大軍繼續前行。 張勆帶唐夢芙走在最前面。 “我不想這樣?!碧茐糗奖г?。 “不想怎樣?”張勆不懂。 “我不想跟你同騎一匹馬呀,懂不懂?”唐夢芙有點著急了。 張勆身子僵了僵,答非所問,“我會到你家提親的?!?/br> 唐夢芙眼前仿佛有千朵萬朵煙花依次綻開,綺麗歡喜,絢爛多姿,時而金菊怒放,時而牡丹盛開,姹紫嫣紅,璀璨迷離。 “你,你到我家提親?”她有點結巴。 “是?!睆垊裳院喴赓W。 唐夢芙被張勆環在臂中,兩旁是歡呼的人群,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這一切真像夢啊。 “哎,為什么呀?”唐夢芙迷迷糊糊的問。 張勆不說話,頭微低,目光有意無意從她胸前掠過。 唐夢芙想起和他初遇時的情形,又羞又惱,故意氣他,“才不要。定國公府的麻煩事太多啦?!?/br> 張勆聲音低沉,“咱們都那樣了,你不嫁給我哪行?!?/br> 唐夢芙著急的直起小腰,“哪樣了,咱們都哪樣了?” 張勆雙臂本是小心翼翼環著她的,她這一亂動,好巧不巧的,張勆的手又一次觸到了她胸前那團柔軟。 兩個人都僵住了。 唐夢芙急得想哭。 這算怎么回事?兩回被他救,兩回和他同騎一匹馬,兩回無意中被他碰觸到…… 張勆先是腦海中一片空白,繼而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浮了出來:似乎大了些,手感更奇妙…… 唐夢芙小性子上來,賭氣的道:“哪樣了?咱們到底哪樣了?” 馬蹄聲,歡呼聲,笑鬧聲,張勆已經全都聽不見了,耳畔只有唐夢芙軟綿綿的、嬌柔甘美的嗔怪聲。 這聲音足以令壯士氣短,令將軍沉溺。 張勆語氣像哄孩子似的,“乖啦,不許亂動。成親之后,我細細告訴你?!?/br> 唐夢芙心里亂亂的,“我偏不乖,我偏要……”正想說我偏要亂動,驀然想起方才就是亂動才無意中讓他碰到的,不由的羞紅了小臉。 張勆輕聲一笑,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這一點。 唐夢芙羞得一直低頭,頭快和馬腦袋挨著了。 白馬今天不知怎么對唐夢芙有意見了,唐夢芙低頭,它仰脖打了個響鼻。 “你也欺負我?!碧茐糗綒獾么蛄怂幌?。 白馬委屈的叫了兩聲。 張勆咧嘴笑。 “我怎么得罪它了?”唐夢芙納悶之極。 上回白馬也沒這樣啊。 張勆把方才的情形問了問,告訴唐夢芙,“第一,它是照夜玉獅子,不喜歡人家叫它小白;第二,它不愛吃青草,它是吃豆子的,也吃蘋果、梨子、餅子?!?/br> “這樣啊?!碧茐糗交腥淮笪?。 “哎,小獅子?!碧茐糗接H呢的低頭,“以后我叫你小獅子好不好?喂你吃豆子,吃餅,還有從西域過來的果子,可甜可甜了?!?/br> 白馬開心的仰脖叫了好幾聲。 “它能聽懂話呀?!碧茐糗郊雀吲d,又覺得很新鮮。 “玉獅子很聰明,莫說能聽懂話了,有些事不用說它都懂?!睆垊缮焓州p撫馬頭。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一起走過了大半條街。 茶樓里頭,談音銘和唐茜以及唐茜的同窗爭相往窗前擠,“來了來了,快看快看,最前面的那就是張勆張將軍,他騎的是匹白馬,人是人中龍鳳,馬是馬中翹楚?!薄笆堑难?,你看他身材何等好看,氣勢何等驚人,滿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不知是誰眼尖,“咦,他馬上還有個人呢,那是誰?” 談音銘是見過唐夢芙男裝的樣子的,也見過張勆和女扮男裝的唐夢芙同騎一匹馬的情形,覺得眼前這一幕太熟悉了,頗有些疑惑,“我看著那個人很眼熟啊?!?/br> 她拉拉唐茜,“七姑娘,你早上見到芙meimei了么?” 唐茜啊了一聲,“沒有啊。今兒不上學,四嬸讓我多睡會兒,我起床吃早飯那會兒四叔已經帶著八哥和八meimei出門了?!?/br> 談音銘皺眉。 唐茜忙問她,“談jiejie,怎么了?” 談音銘探頭往下看,“我總覺得那個人像芙meimei?!?/br> 唐茜忙陪著她一起看,不過唐茜太愛看書,眼睛有些近視,努力睜大眼睛也看不太清楚,“談jiejie,我,我看不出來?!?/br> 唐茜的同窗郝紅是江夏侯府的姑娘,耳聰目明,聽到了談音銘和唐茜的對話,忙道:“談jiejie,唐jiejie,要是你們真認識方才和張將軍同騎一匹馬的那位,可千萬要介紹我和她認識啊。我先認識她,再認識張將軍,說不定就有福氣見到傳說中的青霜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