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知道了知道了,這次過后,我就不在人前用了行了吧?”她知道這個凡人是為了自己好,但是總是忍不住想用話去刺他。 但是被他這么叮囑著,心里又不知為何,變得奇奇怪怪的,一點都不知道該怎么反應,只能下意識的選擇用這么一種方式回答。 他們之間的行為越來越融洽,甚至連給滄月擦手擦臉的動作,君然都做的十分熟練,一人一仙之間的距離感雖然還是有些,但總不至于第一次見面那般針鋒相對了。 這樣的一天里,沒有人出門來找茬,就連王家的那扇使用率頗高的窗子,也沒有打開過一次。 一天過去了,雨沒有停,風也沒有止,更甚至西大河的水位線已經高了不少,有些河水已經漸漸從河里頭漫了上來,一點點的朝著村子里頭涌動。 君然將家中稍高的小馬扎全都搬到了炕邊,已準備不時之需,萬一將這個屋子淹了,也好踩著這些東西出去。 只是這樣的雨夜注定不會多么平靜。 君然雖然從世界劇情之中了解到會有地龍翻身,還有暴雨傾盆,直至后來的瘟疫,但具體時間是無法預測的。 可他暫時穩定這雨勢之時,山上的石塊也被這雨水沖刷,一塊塊從山頂上滑落下來,將整座村子與外界唯一的連接通道都徹底堵死。 在外頭的村民大聲喊道“大路被山上的石頭堵住啦”的時候。 君然心里一震。 泥石流和暴雨都經歷過了,那么接下來肯定不會是瘟疫。那樣的威脅只有可能在生命體發生病變之后產生。 除了這些,就是地震。 地動山搖不可怕,而是在這動搖之間,耳邊傳來的是這暴雨聲,是砌成房子的磚石泥水的松動聲,是房梁從頂上垮掉的聲音。 還有他們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們的慘叫聲、嬰兒的啼哭聲,還有無時不刻出現的土地的瓦解之聲。 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一點點的侵襲著他們的耳鼓,可他們像是徹底聽不見了一樣。 閉著眼流淚,閉著眼嘶吼,閉著眼被土塊徹底掩埋,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最后看一眼自己所愛之人、所愛之世界。 山上涌來的泥水和土崩瓦解之聲完全侵蝕著他們生活的土地,雨水淹沒了村莊田地,狂風泛濫的咆哮。 誰也不知道這一切經歷了多久,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長眠于這塊土地之下。 亡靈的嘆息啊,血腥的濃重從村頭一直彌漫到村尾,頂著這三重壓力之下前行,前路皆是狂風在嗚咽吼叫。 他們沒有來得及跑出去,四方桌和大衣柜之間形成一個夾角,他們就躲在那里。 君然揮了揮面前的濃霧似的灰塵,輕輕拍了拍自己懷里死死抱著的滄月的臉,不一會,她便從昏迷中清醒過來,而醒來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問君然發生了什么事情,而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懷里。 那一窩白乎乎rou嘟嘟的胖兔子。 還好,只受了一點皮外傷,都還活蹦亂跳著。 她緊繃的腦袋驀地一松,放空了卻徹底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心頭好似缺了一塊,空茫的嚇人。 她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眼睛一紅,溫溫的眼淚便奪眶而出,順著尚算干凈的臉頰滾落。 害怕、不安與倉皇沖擊著她,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身為神仙的她沒有經歷過的。 “到底、到底為什么會這樣???” 她悲慟的哭著,喉口發啞,似是一點都不明白,不過就是下了一場暴雨,第二天明明只要太陽出現,他們就又可以開開心心的繼續生活下去,直到一年后她會和這里做個愉快的告別。 可是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她將自己縮得小小的,一點沒了力氣似的窩在君然的懷里,打著冷顫,兩排牙齒緊緊地咬合,小巧的櫻唇變得蒼白,瑟瑟發抖的樣子似乎想從君然的身上獲取一點溫度,好讓自己不會覺得這個人間的溫暖全都被這場暴雨奪走。 君然抱著她,一點點的拍著她的后背,像是給她最后一點無聲的安慰。 他沒有說話,也不能說話。 這個人間原本就不是她想的那樣簡單與美好的。 在天災人禍面前,到底什么是長久的呢? 君然也以為自己能說出很多的,但是話到嘴邊,卻一點都說不出聲。 在生命面前,愛情、親情和友情,全都隨著這樣的暴虐,徹底消亡。 作者有話要說: 猜到了嗎,明天瘟疫來了。 第91章 捉到一只小仙女(11) 這樣瘋狂的一夜終究過去。 第二天的太陽還是沒有照常升起, 但可喜的是雨水漸止, 君然擁著滄月在這狹小的空間里睡了一夜。 他原本是不想睡的,可滄月太能哭,哭累了便又睡著了, 君然一時不知該拿她怎么辦, 又怕之后會有余震,便索性在這尚算安全的地方待著。 等到第二天的此時, 才漸漸蘇醒。 君然將滄月安置一旁,將藏在自己身后的那把豁了口的鐵斧子拿了出來,手中使勁兒,一用力便將衣柜門劈開了。 里頭還有一把金斧子和一把雕飾精美的鐵斧子。 大概誰也不會想到,這兩把斧子也能在此時派上用場吧。 君然環顧四周,深邃的眼里平靜無波,望向灰蒙蒙渺遠的天空,猛然嘆了一口氣。 誰也不會想到只是一場暴雨, 會將整個村莊淹沒毀壞, 而君然也無法和他們解釋什么叫做地震帶之類的學術名稱。 他們只會覺得,上天無好生之德,天神無憐憫之心罷了。 可這還只是小事呢。 他們不懂得什么叫做細菌感染, 也得不到消炎藥這種東西。只知道出血了需要包扎好,四肢斷了需要綁綁好。在醫學還未開化的年代, 只剩下這樣陳舊愚蠢的觀念想法。 滄月剛剛醒來,便發現身邊沒有人了,自己的手里卻還抱著那窩兔子。 她朝著那光亮處一瞧, 從背影看便知道是君然了。 他穿著她用仙術變出來的青衫,站在這清風漸起的門檻上。待風拂過,便揚起衣袂。像是要乘風而去,什么都留不住他似的,竟比她這個仙,還要似仙了。 滄月一時有些不忍去打斷這樣的場景,但是她知道他們不可能一直在這里坐以待斃的。 她放下身上的兔子,將它們放置高處。 自己走至君然身邊,溫熱的右手輕輕攥住君然的左手,引得君然側目,挑挑眉狐疑的望著滄月。 怎么了? 他終究沒有問出聲。 “去看看你三個嫂子家吧?!?/br> 應該不會有事吧,滄月知道君然是在顧及著自己的身體,所以沒有提出要去看一眼的建議。 但她也不是對其他人漠不關心的,至少有些人抱有善意,她還是能看出來的。 那三個嫂子,雖是咋呼熱鬧了些,但人品品性絕對要比隔壁那家的要好得多。所以比起讓君然去看看隔壁的,還不如去找那三家的。 君然朝著她點點頭,那三家人對原主也好,還是對滄月也好,總歸是像對待一家人的,哪怕他們有時八卦的可怕。 他唯獨期盼的,就是瘟疫可以慢些來。 五到十天左右,又是臨近春夏,天氣漸熱的時節,細菌病變會來得更快,若是沒有法子制止,根本就不可能壓住文藝的來臨。 君然和滄月相攜著走了很長一段路,直到三戶人家的家門口。 三家人雖然并無防備,但也曾聽過老人說過,多年前地龍翻身的事情,所以在大地顫動的一瞬間,三家人反倒是一起跑了出來,還不忘帶上君然給她們送來的那些銀兩。 他們原也不是多么富裕的人家,銀錢留的不多?,F在他們的家都已經被毀了,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君然給的這些。 他們的相聚總是帶著一些別樣的感慨的,不過也才過了幾日,為什么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他們齊齊聚在被破壞的比較小的陳家,商量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家里的孩子們還是安穩待著,君然和陳、張、沈三家的男人們一塊出去看看還有些被埋在廢墟下的人,滄月就和嫂子們在家里幫忙,去做飯燒火也好,去幫著人擦藥也好,總歸需要人做的,她們都會盡量去做。 君然在出門前,深深的望了滄月一眼,似乎是飽含著一種說不清的情愫。 面對這樣的女配,君然覺得,被迫成長其實對于她來說,實在是殘忍,但他卻無能為力。 如果他此刻選擇在屋子里當個縮頭烏龜,只靠著陪伴而得來的滄月的青睞,那么這樣的君然,他自己都會鄙視。 攻略者,攻心為上??梢亲约旱男亩歼^不去,那么,又有誰會真正被這樣的攻略者拯救呢? 他想說些什么的,嘴唇翕動幾下,但到頭來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只朝著三位嫂子輕輕點了點頭,嫂子們會意,拉著滄月回了屋子。 “三位哥哥,咱們盡快吧。浪費一點時間,就少救一個人?!彼膫€男人出門,沒有一個人是光風霽月的翩翩公子,只靠著一雙不算干凈的手,一個屋子一個屋子的扒拉。 只期待著那廢墟底下,僅有可能的一絲生機。 滄月手里端著一碗熬得香濃的甜粥,有些燙手,她手指捻著勺子輕輕地攪動兩下,舀了一勺放進口中。 軟爛的米粒進入口腔,順著咽喉滑進很久沒有進食的胃里,舒服的想讓人喟嘆一聲。 可她此時卻沒了享受美食的心情,就連咽粥的那一刻,心頭還是沉沉的,一點不能讓她舒坦。 這樣的災禍,為什么上天不能阻止呢? 她作為一個神仙,從降生的那一刻起,擁有的東西就已經多出這些凡人許多,永生的生命,永恒的容貌,不病的身軀。 但唯獨身為神的意義,她自懂事以來,便從未渴求過。 六姐沉碧飛升,她也期待自己能夠飛升??闪憬洑v了什么,她從來沒有真正的了解過??傻搅诉@樣的時刻,真正面臨的時候,她反倒沒有那樣的強烈的愿望了。 “阿月,快些吃吧,等吃完了,咱們就去給他們送點。他們今日肯定吃了不少苦頭?!倍嗄盍藘赡陼年惣疑┳映酝炅酥?,見滄月還沒怎么動,便出聲提醒。 她知道這姑娘看著是天真了些,但心里倒也是個明白的,明事理,也會關心人。只要和她好好說,她會明白的。 滄月輕輕點了點頭,終于拋下一切好好喝粥。 只剩下君然最后看她的那深深一眼,她是真的看不懂了。 像是她幼年得到的東海龍宮送來的禮物,深海東珠一般,亮的嚇人。 君然一行人將好些還活著的人從里頭扒了出來,那些人里斷腿斷手的尚是小數目,且都能控制。 唯獨那幾個被砸下的房梁磕到了身上的,腦袋上大概已經破傷風了,若是不好好醫治,恐怕真的會落下病根。 君然懸著的心還沒落下,幾人便已經走到了君然家附近。 王家的房屋是祖上留下的老房子,設計上還是凝聚了不少前人的智慧的,所以就算被地震震塌了一大半,但總算沒有全部塌掉,還剩了一個西北角沒有斷掉。 “君然,王家應該安全吧?”幾個男人覺得,光從外表上看,王家根本就不會有什么問題,除非這家人傻,還偏偏躲在家里不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