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他當年為了坐穩這個位置,放棄了皇后,選擇了端妃一族,也是做錯了嗎? 他歪著頭,看著坐在右邊位置的端妃。 她梳著高高的飛仙髻,鬢側的華發被漂亮的玉石珠釵掩埋,顧盼生輝的眸子不再如同那年的清澈,變得渾濁不堪。她眉心畫出的紅芍花,竟然像當年皇后胸口的血一樣的鮮紅! 端妃嘴角掛著譏諷的冷笑,微抬著,斜睨著看著她的老皇帝。 口中吐出一個一個冰冷的字,像石塊一樣砸在皇帝的身上:“皇上就看著咱們的兒子,一步一步走到那個至高無上的地位吧,怕是您以后也看不到了……” 這皇宮已經被端妃娘家文家人和商夏娘家的商家軍包圍,尤其是這金鑾殿,更是里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想救怡王和皇帝,也要看看自己能不能闖進來。 若是真有那不長眼的,必叫他有來無回! 所有的士兵都準備著,只等著厲王一聲令下,就能將怡王送上西天。 正待是十萬火急,眾人只聽得有人說話。 “端妃娘娘和厲王是要弒君篡位么?” 細潤,濃稠的像是調好的玫瑰花汁的嗓音在殿外響起。 眾人將目光投向殿外的那個人。 四月的夜風微涼,衣袂翩飛間,那人著一身煙青水墨色的長衫,嘴角掛著一絲溫潤笑意,緩緩地拾級而上。 身側的少女極美,穿了一身淺粉色的拖尾長裙,落后一步跟著君然。 他們身邊沒有多少士兵跟隨著,只有順六、小六子還有隨意的幾個死士。 周遭的其他人沒有厲王命令還不敢上前,更甚至有的人根本知道了毓王“已死”的消息,而現在能看見活生生的毓王,那恐怕毓王身后站著比厲王還要厲害幾分的靠山。 君然本來也就沒想要這么拉風的出場,這樣的場景,好像壓過了楚君堯男主的身份。雖然也將君然內心那么一點點的虛榮心狠狠滿足了。 君然確實沒有要當皇帝的想法,而原主其實也沒有這個想法,所以才讓怡王好好待著,這殺父的罪名讓厲王背著,而欺兄的罪名就讓自己擔著。這樣一來,名聲最是干凈的怡王,也能洗刷之前自己“好大喜功”的愚蠢惡名,便能成為朝堂眾人所信服的帝王。 至于現在,解決了端妃這惡婦才是替天行道! “你!你竟然還活著!”端妃看見活生生的君然出現,一時氣極,一口氣沒提上來,站立不穩又狠狠地坐了下來,“就知道你不會這么輕易就束手就擒,我也不能輕信你居然這么容易就被我們弄死了!” “你和你那個戲子的親娘一樣,又和先皇后那個養娘一模一樣,都是賤人!賤人!君堯,殺了他,快殺了他??!”端妃慌亂過后,倒是立刻撿回了清醒,也沒了那些亂了心神的想法,一心只想讓君然死去,生怕他將她所有的秘密都說了出來。 “端妃娘娘莫不是想在謀害先皇后和前大理寺少卿陳亭大人一家之后,又多添一條企圖助六皇子謀朝篡位的罪名吧?”君然身側的少女輕輕笑了,語氣嘲諷,卻帶著一點莫名的殺意。 陳書若松開了君然的手,邁著不大的步子慢慢的穿過了這群提刀的士兵,直到走到了身處高位的端妃身前。 她抿著嘴笑,望著端妃的視線冰冷,“陳大人家里有兩個女兒,一個死在了你當年的誣陷上,另一個……” “就是站在你面前的我?!?/br> 她的一雙手柔軟輕綿,撫上端妃脖頸的時候,如同一條藤蔓一般,一點點收緊手上的力道,眼中的恨意映射在端妃的眼里顯得如此可怖。 楚君堯見自己母親被那個平時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鉗制住,更甚至連一點掙扎都做不出。 他雖然今日注定釀成大錯,心里卻還是依靠著這位母妃的,更何況若是端妃死了,他的心頭就更沒底了。 他幾步走上前將陳書若拉開,將劍架在了她的脖頸上。 君然這好不容易掰回來的女配,怎么能讓男主給輕易弄死? 他望著厲王,眼神陰篤:“厲王殿下還是把劍放下才好,畢竟傷了我的人,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楚君堯右手輕顫,那鋒利的刀口就不小心在陳書若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順六,你今天是不想活著了是吧?” 順六側頭解決了幾個想要上前的侍衛,一個輕功上前便將楚君堯拿的不穩的長劍踢飛。 “嘿,爺可饒命,這厲王殿下連刀都拿不穩,可不怪咱沒保護好小主子!” 君然帶著些許嘲笑的眼神瞥了瞥被反手擒拿的楚君堯。 他走過去,將依舊帶著恨意卻無法疏解的陳書若拉到身邊,用帕子捂住了她不停流血的脖頸。 誰讓她這么魯莽的。 他拍拍她的腦袋,讓她好好的待著。 只要大仇報了,是不是自己動的手有那么重要嗎? 君然從來不覺得這種矯情的想法有什么好堅持的。只要惡人受到了應有的制裁,那就無需考慮是誰真正給予了懲罰。自己親手手刃了仇人,那又怎么樣呢?不過是讓自己心里更痛快些??蔀榘K了自己的手,那多不值得呀。 君然站在金鑾殿中央,抬頭靜靜地凝視著老皇帝,沒有看形容憔悴又妝容妖冶的端妃。 帶著點點憐憫,靜默了一會又開口:“父皇怕是忘了當年先皇后的模樣了吧?” “可兒子……還記得呢?!?/br> 回憶的暖意驅逐了眼中的悲憫,原主是真的記得先皇后…… 當年先皇后愛戲,皇帝寵愛尊敬皇后,便請了民間的戲班子在皇后生辰的時候來賀壽。 可沒想到皇帝醉酒強上了一名女戲子。 女子身家清白,一時間竟然悲憤欲絕,也不想成為后宮佳麗中的一員。 皇后發現此事,還是發了善心譴了她回鄉。 可沒想到這名戲子竟然懷了孕……生下了孩子卻大出血去了。 而原主就是這個孩子。 皇后派去照顧女子的嬤嬤便差人將消息傳回了宮里。 于是他被抱回皇宮,由皇后收養,成為了八皇子。 雖是沒有成了皇后的正式兒子,且皇后對他也只是一般,卻也是對他用了心的。 宮人說他身份低微,那他就是身份低微?;屎蟛唤忉?,他也就當自己不知道。 原主的人生,該埋怨皇后,還是該感謝皇后,恐怕連原主都不知道了。 ……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他閉了眼,睜開眼時,那雙漂亮的眸子里已經不帶任何感情了。 他看著癱坐在黃金寶座上的皇帝,輕嘲著開口,“父皇或許知道是誰殺了皇后,可您為了這寶座竟是一點也不說。是怕我知道了來找她復仇嗎?” 君然實在不能理解,皇后一族是助老皇帝登基的大功臣,這皇帝成功上位之后就得了所有上位者的通病,居然也懷疑起了皇后的娘家,又是奪兵權又是不讓皇后生孩子的。 殺了皇后一族,卻要留皇后一命,到后來干脆娶了家世差不多的端妃,說是要找個替罪羊代替皇后受寵,這樣才能保護好皇后。 其實說到底,還不就是男人的那點花花腸子。 原主怕是從小看的太多,從來不屑當這樣骯臟的皇帝。 而君然是真的抗拒皇帝這樣的一個職業。 至于原因,看這位老皇帝就是了。 老皇帝腿腳無力,此刻卻站了起來,猛然將坐在身旁的端妃一把扯了下來。 端妃被他扯在地上,狼狽的不堪一擊。 “宛宛的位置,什么時候也是你坐得了的?” 他是真的后悔莫及,如果當初他保護好她,也不會造成這樣的局面…… 他確實知道端妃當年做了什么,他什么都知道,可他卻什么都沒有做,生怕皇后知道了所有真相之后會再也不愿意待在他的身邊。 老皇帝腿腳一軟,跪在地上,竟是昏了過去。 怕是進氣少出氣多了。 端妃猖獗的笑,珠釵亂搖,悲戚的眼神遮也遮不住…… 這一切,都隨著斯人已逝,隨風而去了…… 最后,君然帶來怡王的軍隊將商家軍和端妃一族集體一網打盡,并被怡王軍隊收歸。 三日后,癱瘓在床的老皇帝死了。 刨去了謀朝篡位的厲王,還有生母身份低微的毓王。 整個王朝只剩怡王承襲大位。 原因無他,足智多謀、救駕有功。 他登基以后,卻沒有雷厲風行的改了所有的政策,甚至還帶了一定的手足之情。 沒有成功逆襲的厲王和王妃充軍嶺西,端妃賜死。 毓王楚君然和楚潁陽同樣有功,毓王受封毓親王。 哄小姑娘這種事,其實君然是不太會做的,只想著時間能帶走一切。 就這么耗著,讓這小姑娘忘了便好了。 可是誰能想到這小姑娘氣性這么大,記性還這么好? 于是想要討好小姑娘的君然聽了小六子的話,帶著陳書若去了郊外踏青。 快要進入夏日,天氣是越來越熱。君然一邊扇著折扇,一邊晃悠著小姑娘的小手。 可偏偏陳書若不理他,甩開了他拉著自己的手,自顧自的走到了湖邊的柳樹下坐下。 她選的正好是一片樹蔭之下,撿了湖邊一把石頭一塊又一塊的往湖里扔。 君然無奈一笑,大拇指摸了摸自己的鼻頭來掩飾自己剛才的尷尬。 好像,也只能使用殺手锏了。 他走到陳書若的身邊,她坐的樹蔭右邊還有一點位置,但他卻沒有坐在那塊樹蔭底下,而是走到了另一邊日頭正毒的地方。 他不避諱的和她一樣席地而坐。 右手輕輕戳了戳她。 她先是不理會,可又是耐不住他的sao擾,鼻頭翕動,輕咬下唇,只得忍住笑意。 “干嘛呀?”黏黏膩膩的,煩不煩人? 君然一笑,將折扇往頭上一頂,遮住了曬在臉上熱極的太陽。 “想問問你要不要改個封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