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潁陽摸了這些花啊草啊的,怕是手上也有些臟污了。嬸娘這帕子沒用過,你便用著擦擦手也是極好的?!?/br> 商夏的眸子很亮,看著人的時候很容易讓人覺得她很真誠,也很容易讓人放松緊惕。 “多謝厲王妃了,可父王并不曾在吃穿用度上過分苛責了潁陽,您還是收回這絹子吧?!?/br> 這踢皮球是一門藝術,看誰有后招,看誰接的漂亮又讓對方無話可說,陳書若跟在君然身邊這些年,著實練了許久,也足夠讓人接不住話茬。 畢竟誰也無法忍受家里有個嘴里的毒液噴出來能弄死一大片的“父王”…… 商夏一聽,這是要拒絕?小姑娘從認識那天起就沒有叫過她和楚君堯一句“叔嬸”,現在依舊如此,性子看似清冷軟綿,實則和她父王一樣,都是難踢的鐵板! “侄女兒此話過分了,嬸娘只是想送些東西與你罷了。你厲王叔和你父王感情甚篤,我倆也該相親相愛才是?!?/br> 商夏這話說的是真好聽,不過她還真覺得好笑極了。 誰他媽和你們家那傻逼老公感情甚篤! 陳書若在心里默默翻了個白眼,表情是看穿世俗、清冷無波的淡然微笑。 眼里似乎含著點點熱忱。 “潁陽一向不受宮中人喜歡,承蒙叔叔嬸娘關愛,這才讓大家伙少提潁陽身世的雜聞。父王雖對我的事關注非常,但也極少關注這檔子齷齪事?!?/br> 商夏自然知道這少女并不會這么快被自己收買,但是好歹接了自己的話茬,就算不能把這個少女拉進自己的手里為她所用,也能膈應膈應毓王那個毒舌心機婊,索性就將手中的蠶絲絹子塞進少女手中。 “嬸娘知道潁陽這些年的不容易,這些日子見你,才發覺你真是瘦弱非常,真是讓人憐惜得緊。若是不嫌棄嬸娘啰嗦,你可得多來我厲王府來玩耍玩耍!” 御花園里,兩個女子相視一笑,綰著婦人髻的女子笑容真誠,眼神里充滿憐愛;而對面的少女手握絲絹,眉眼彎彎,清冷恬淡。 這宮里,演戲個頂個的都是一把好手。 作者有話要說: 時間跨度直接拉到五年后_(:3」∠)_就是這么任性!也不知道下周能不能申到榜,如果申榜,我是真的要開始存好幾萬的稿了 第36章 毒舌王爺迷の日常(5) “八弟, 這晉東災荒一事,你有何看法?”厲王楚君堯出了御書房就問身邊的君然。 君然卻不愿接這個話茬, 老神在在的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袖口。他一問,人家就要給面子的全說出來?這是什么狗屁道理? “八弟,你為何不說?”楚君堯一向急性子,盡管他的王妃在家里已經算是耳提面命,千叮嚀萬囑咐了, 但是對于這樣想出辦法就可以向皇帝邀功的事情, 他一向熱忱并且…… 一如既往地缺根筋。 他知道八弟一向聰慧, 畢竟不是人人都能被愛才如命的父皇稱贊“鐘靈毓秀”的。 君然放下了整理好的袖口,斜斜的乜了一眼厲王,語氣里帶著一絲絲神秘, 又帶著一絲絲調笑。特意壓低了嗓音, 像是要把人鉆進他的套路里似的。 “六哥真想知道?” 楚君堯能怎么, 既然話是他問的, 而且他也確實很好奇君然的想法,自然是猛點頭。 “剛才在父皇面前大家伙說的都對, 三哥說派個官職不大的官去明察暗訪, 丞相說派個官職高的人去賑濟救災?!?/br> 君然說的是挺輕松??砂傩湛谥行稳菰~一向只有“霸氣英勇”的厲王此刻蒙了圈,剛才怡王和丞相說了什么,他都沒聽進去,根本搞不懂這群智商高的小婊砸們剛才嗶嗶了一些啥! 不過他此刻還不算太笨,腦海里還殘存著他家老婆跟他說的“不懂也不能讓別人看出來自己不懂,就算不懂也要讓大家覺得你自己深不可測的樣子”的一句至理名言, 干脆就當做全都聽懂了君然說的,只在那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溝已經挖好了,就等著他鉆進來了。 君然看這一臉呆萌(?)的厲王殿下還是這么不上道,他在心里微微嘆了口氣,要是沒有端妃和商夏,怎么也不可能輪到這種腦子的男人來當皇帝啊。所以他決定來親自推他一把。 “六哥,你得知道,三哥一向不如我和你受父皇看重,丞相偏又站在三哥那頭,自然是一同排擠著我倆,讓我們鷸蚌相爭,好讓三哥漁翁得利,將我們一網打盡,這就是他們的目的。但若是此刻你要是想出一個更完美的辦法,豈不是又生生壓了他們一頭?” 楚君堯聽完這些話,眼神明亮,卻覺得這人沒這么好的心思,眼珠轉了轉,卻沒直接應下。 既然這辦法這么好用,還能壓他們一頭,那么他楚君然為什么不去做呢? 君然似乎能看到他的想法,只輕輕笑了一聲,語氣中頗有些遺憾,“誰教弟弟我生母身份低微,且尚無像六嫂般通透的王妃在側,身邊唯有一個不能繼承大統的女兒,這皇位于我是萬萬不可能的。六哥既有大才在身,何不搏上一把?” 明明聽了商夏的話,內心里絕對要對君然高度警惕,卻還是忍不住將他的蠱惑之言悉數記到了心里。 某個傻白甜過了頭的厲王殿下怕是滿腦子都是#如何想出一個好辦法讓自己順利登上皇位讓這群小婊砸跪在勞資的腳下唱征服!#之類的彈幕。 楚君堯不說話了,似是認真思考,卻不是之前的那副裝模作樣的作假。 君然眉梢微動,看他這樣,肯定是成功上鉤。向他輕輕招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頭靠著頭,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么。 只有君然那雙流光溢彩的狹長的眼里,蘊含著無盡的嘲諷的笑意…… 以及深埋在笑意中的陰譎。 “這是厲王妃給我的絹子?!瘪R車吱呀吱呀的響著,馬車里的人說話聲音不高,應和著這駕駛馬車的聲音,哪怕是坐在馬車外頭的人都聽不清楚里頭的人在講些什么。 小六子專心駕車,小心注意著周邊的環境。 “她倒是有心了,這絹子上的花樣子倒是不錯,王府里沒有的盡管找她要去。相必你六叔也不會吝嗇這幾個錢的?!?/br> “諾,謝父王?!鄙倥鹋礈剀浻謳е_心的嗓音響起。 做戲要做全套,既然出了宮,就更該給宮里那場好戲畫上圓滿的句號。 也不知是誰派來的暗衛嗖嗖嗖的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小六子的聲音低低的傳來:“爺,人都走了?!?/br> 陳書若聞言一下子放松下來,扔了從宮里到出來在手里一直捻著的蠶絲絹子,和一個心機深沉的女人演戲可真累! 君然踢了踢她放松的雙腿,狹長又滿含笑意的眼瞅著她。 “我怎么教你的?” 她嘟了嘟嘴,卻還是聽了君然的話坐直了身體,將兩腿并攏,又是一副剛才人前見到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大小姐派頭。 “今日只是讓你親自去體驗體驗和那群人演戲,明日要是讓你去殺人,就你這忍不得罵不得的性子,還不被人捉了個準?”說到這,君然有些恨鐵不成鋼,蔥白似的玉指恨恨的戳了戳她的腦袋。 陳書若嘻嘻一笑將這話題帶了過去。只摸了摸額頭被戳疼的地方,也沒多想和君然斗嘴,反正斗嘴的下場肯定是她必死無疑。 她卻發現一個不知算不算得上“秘密”的秘密。這幾年來,端妃的面她沒見著一點,只除了過年去她宮里拜年。就算是剛才的午宴,也不曾見過。她甚至懷疑端妃是不是如同外頭人所說的那般受寵。 可至于復仇,是別無他選的肯定。 將自己拴上他的大船,本來就是權宜之計,卻不想,就是這么多年。 “王爺,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幫我,但我內心里是真心感激您的,來日等我報仇結束了,當牛做馬在所不辭?!?/br> 她的眼神晶亮,是不帶一絲欲望的澄澈??吹木挥行┬幕?,但他面上不變,只眼神閃爍了一下,幾不可見。 聽完了她說的全部,君然這才輕嘆了一口氣,“我多年前就說過,你未曾入了賤籍,何必非要做這等子下人的事情。至于我為什么要幫你……” 也不過是因為自己。 他的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后一句時,陳書若幾乎都聽不見了。 她皺了皺眉,卻不好多言。這人向來唯我獨尊,若是讓他知道自己沒聽清楚,怕還是會對著她口噴“毒液”。 其實她也不是不明白,可這真相說出來總歸是太過刺人了些,放在心里,裝作不知,其實都一樣。 哪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幫你呢?奪不奪位是一回事,可若是關于上一輩的恩恩怨怨,牽扯到旁的人,多添的也不過是煩擾罷了。 他當初可是明確的想要拒絕她,可她偏偏撞破了頭也要闖進這個死局。 有些人不懂可以裝懂,譬如楚君堯。而有的人是懂了卻裝作不懂。 譬如陳書若。 毓王府花園內很安靜,姹紫嫣紅的花叢里穿插著幾支綠牡丹,在陽光下,那綠有些透的過分。 陳書若坐在一邊,側臉恬靜。 身邊這人倒沒有那么安分,總是喜歡手里捻著些小物什往嘴里放著。瞇著眼和著這戲一起哼唱著。 高臺上兩個戲子咿咿呀呀唱著一臺戲,唱了許久陳書若才認識到是《孔雀東南飛》。 她原也不愛聽戲的,可待在他身邊久了,也跟著聽了不少,總是來來回回的這么幾部??傄苍摱?。 焦仲卿和劉蘭芝成婚當日,這個如蘭的男子這樣唱: 紅羅帳,垂香囊,娘子端坐在中央。半遮面,淺施笑,面是紅來笑也香!這衾枕四角繡鴛鴦,嫁衣紗簾十數箱。碧羅帶,青絲繩,娘子的針黹世無雙!順手取過銀缸照,青銅鏡,照出你俏面龐! 句句都是對這個女子的稱贊,可架不住有個事事都要干涉的老娘。 新婚之夜,拋下了一襲紅裝只為卿的妻子,跑到老娘身邊當孝子了。 孝子可以當,卻不該是愚孝。于父母有撫養敬重之責,可這妻子一心為他,不也該同樣尊重愛護才是嗎? 那倒霉催的老娘要他和劉蘭芝和離另娶羅敷時,他唱: 蘭芝,我就要同你說明了……我要說了,說了……你聽了也不用難受,難受也無用。原是自己不好,就在天明……天明……我想,我想你……你能否回轉娘家? 一再忍讓,一再傷人心。 劉蘭芝終究是不忍讓焦仲卿難做的,成了下堂婦,可惜依舊不死心。 她的一忍再忍,最后也不過成了昨日黃花,一池清潭成了最后的歸宿。 這戲文初聽時,陳書若還有些不懂,可后來聽著聽著,似乎也起了一些興趣。 從兩人新婚時的甜蜜,到被婆母的刁難,最后是一個女子僅剩的一絲尊嚴。 女子生于世,若是前半段人生過得順風順水,出了閣卻可惜遇到了一個不怎么適合她的人,這便也算不得叫順遂一生了。 更別提什么百年好合的狗屁吉祥話。 一死了之,或許也好過將來的糾纏多年。 悲劇就是如此,將美好的東西撕碎了放在你的面前。 愛情的尊貴美好,就是在悲劇里顯得格外動人和凄楚。 不過這個故事的背景也只能在普通人家之中發生,若是發生在宮中,這么死了,也不過是一柸黃土一杯酒、一代新人換舊人罷了,有誰會在意呢? 陳書若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想看看傅君然的表情。 她側過頭,不怎么明顯的望了一眼。 君然并沒有睜眼,依舊淡淡的捻著手里的果脯,不時還往口中送上一個兩個。 端的一副慵懶的模樣認真聽戲。 當初她剛來,也并不懂這么一個大男人為什么偏偏就喜歡《西廂記》、《孔雀東南飛》的唱曲,這些戲不都是好些閑的蛋疼的閨閣小姐聽得么。 也或許這個男人隱藏太深,她觀察了這么多年,似乎現在才有了些許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