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那假新娘“咦”了一聲,道:“原來還有一個?!?/br> 說著就舉劍朝他刺來。 許風情急間難以自辨,只好拔劍出鞘,與他過了兩招。 此時月華如練,照亮了四下的景致,兩人雙劍相交,瞧清彼此的容貌之后,盡都呆了一呆。那假新娘一身大紅嫁衣,映得他容貌愈發俊秀,雖是女子打扮,卻難掩眉間英氣,正是三年之前,許風在官道上救過的慕容飛! 慕容飛大喜過望,忙把劍給撤了,道:“是……是你?” 許風在心中嘆息一聲,說:“是我?!?/br> “當年在官道上,多虧恩公替我引開了極樂宮的追兵,救命之恩,在下時刻銘記于心……”說著就要拜倒下去。 許風豈肯受他大禮?當即倒轉劍柄,用單手扶住他的胳膊,道:“眼下可不是講這些虛禮的時候,李家小姐怕是出了事,還是救人要緊!” 慕容飛也不是拖泥帶水之人,道:“我在前院安排了人手,料想那伙yin徒沒這么容易脫身,咱們快追上去瞧瞧?!?/br> 他說這句話時,腳下已是步履如飛,朝前院急奔而去。許風虧得這些日子勤練輕功,才勉強跟他并肩而行。 慕容飛道:“那日別后,我一直四處打聽恩公的消息,可惜遍尋不著,沒想到今日在此遇上了?!?/br> 許風心頭五味雜陳,若早知慕容飛在此,他定是早早避開了。當年若不是為了相助此人,他也不會惹上那極樂宮的宮主,招來種種折辱了。此時重逢,難免記起些前塵舊事,更添物是人非之感。 慕容飛問起當日之事,許風自然不能說實話,只含糊道:“我那時受了點傷,為避開極樂宮的耳目,便找一處荒僻的山林躲起來養傷了?!?/br> 他將逃出極樂宮后的三個月移花接木作了三年,慕容飛當日被他藏在樹上,并不知曉后來發生的事,倒是毫不起疑。 慕容飛一口一個恩公叫著,許風聽了大覺不妥,便與他互通了姓名。慕容飛倒不客氣,立刻就改口叫他“許兄”了,許風則仍稱他作“慕容公子”。 兩人說話間已到了前院,卻見地上躺著十來個人,皆是家丁護院的打扮。慕容飛停下探了探他們的鼻息,都已氣絕身亡了,且都是被人一刀割斷了喉嚨。 慕容飛錯牙道:“好狠毒的手段!” 許風久在極樂宮中,早已見怪不怪了,正要開口說話,卻聽外頭傳來刀劍相擊的聲響。 兩人沖出去一看,見來吃流水席的人早就作鳥獸散了,只慕容飛的幾個手下身負武藝,與那幾個黑衣人纏斗在了一塊。擄掠新娘的黑衣人共有三人,當中一個戴著面具,另外兩個只用黑巾覆面,其中一個肩上扛著個人,身段纖細苗條,應當是真正的李小姐了。 那戴面具的武功最高,慕容飛的手下不是他的對手,眼看要給他走脫了,只好大呼“公子”。 慕容飛應得一聲,舉劍沖了上去。 他相貌清俊出塵,卻偏偏性烈如火,一副說打就打的脾氣。許風見他如此,也只好硬著頭皮上了,他想著救人要緊,便挑了那扛著李小姐的人做對手。 剛過得幾招,許風就知自己敵不過他,只因對方肩上還扛著個人,才同他打成了平手。他心知不可力敵,干脆施展出輕身功夫,繞著那人游走起來。那人肩上負了個人,自跟不上他的速度,許風趁其不備,出人意料地出了一劍。 這一劍原是朝著他手臂揮去的,豈料那人心思歹毒,竟然將身一斜,把李小姐送到了許風劍下。 許風投鼠忌器,這一劍哪里刺得下去?硬生生收了劍勢,卻被真氣震得倒退了幾步。那人窮追不舍,馬上揮劍逼來。 許風亂了步法,想舉劍抵擋已是來不及了,眼見要被那利刃所傷時,忽然有一只手從身后環上來,攬住他腰往后一退,又一只手擒住他使劍的左手,握著他手回了一劍。 這一劍疾若風雷,隱隱帶了內勁,竟一下就將對方的長劍絞斷了。 許風撞進一處溫暖的懷抱,回頭一看,正是跟他朝夕相對的那個人,不禁叫道:“周大哥,你來啦?!?/br> 周衍瞥他一眼,神色很是冷淡,手仍舊握著許風的左手,劍尖直指方才差點傷到他的黑衣人,眼眸中盡是凜冽殺意。 許風從未見過他動氣的樣子,心跳了跳,說:“周大哥,先救人?!?/br> 周衍應了一聲,手掌在許風腰間一推,就將他送出了戰圈。接著只見周衍身形一晃,已掠到了那黑衣人跟前。他速度可比許風快得多了,一面伸手扼住那人的脖子,一面分神對許風道:“風弟,閉上眼睛?!?/br> 許風向來聽他的話,聞言就閉上了雙眼。 下一瞬,他耳邊響起一聲慘叫,隨后是“砰”、“砰”兩聲重物落地的聲響。 許風驚訝地睜開眼睛,卻見那黑衣人已是身首異處,血流了滿地,李小姐則被人扔麻袋似的扔在一邊。 周衍靜靜立在那里,滿手都是鮮血。他不以為意,只取出一塊帕子來,慢條斯理地擦凈了手上的血跡。 第九章 許風瞧得心驚。 這是他頭一回見到周衍殺人。當然人在江湖,總難免打打殺殺,何況這伙黑衣人擄掠女子,又殺了十來個家丁護院,本就是罪有應得。只是周衍殺人的手段,未免有些兒殘忍。 滿地鮮血紅得刺目,周衍踩著一地艷紅朝他走過來,許風不由得退了一步。 周衍頓了頓,問:“怎么了?” 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那身衫子,道:“是你送我的衣裳,我動手時有分寸,沒有被血弄臟?!?/br> 許風心頭一熱,見他那身衣衫果然纖塵不染,顯是愛惜得很,那一點陰霾也就煙消云散了,迎上去道:“周大哥怎么來了?” “你一聲不吭就跑了,我能不來么?若是來遲一步……”他調開視線,瞧一眼地上那身首分離的尸體,沒再說下去。 許風自知理虧,唯唯道:“我也是趕著過來救人?!?/br> 說到這里才想起被扔在地上的李小姐,忙過去看她情形,將人翻過來一看,卻見她衣襟上好大一片血漬,倒把許風唬了一跳。伸手探她鼻息時,卻是呼吸平穩,只暈過去了而已。 許風松了口氣,心想,莫非周大哥是用李小姐來擋血了? 周衍一出手就殺了一個黑衣人,局面登時大變。另一個黑衣人無心戀戰,邊打邊脫身而逃,結果反而露了破綻,慕容飛兩個手下一人一劍,將他捅了個對穿。 那戴面具的倒是臨危不亂,同伴的慘叫聲接連響起,他竟絲毫未受影響,只一心與慕容飛斗劍。慕容飛起先還能跟他打個平手,但斗到兩百招開外,他內力漸有不繼,慢慢落了下風。 慕容飛自矜身份,不肯叫他手下的人相助,那幾人只好圍在一旁壓陣。那戴面具的四下一掃,迅速看清了眼下情勢,知道已成合圍之勢了,他不慌不忙,唰唰唰連攻數劍,突地哈哈一笑,將手中的劍擲向了慕容飛。 慕容飛學的乃是中規中矩的正派武功,何曾見過這等打法?怔得一怔,才將那劍撥開了。 只這片刻的遲疑,那戴面具的已欺身而上,一掌拍向他的胸口。慕容飛情急之下來不及變招,只好用左手接了他這一掌。 雙掌一對,便是比拼內力了,慕容飛體內真氣震蕩,身形晃了一晃。 他幾個手下護主心切,紛紛叫道:“公子!” 那戴面具的伺機而動,立刻撤回手掌,身形拔地而起,在慕容飛幾個手下的肩頭一踏,竟自闖了出去。他輕功路數十分奇特,身法之快,實是匪夷所思。 周衍哼地笑了一聲,這才追了上去。他身姿輕盈、衣袂翻飛,不多時就追到了那人身后,伸手在他背上輕輕一拂。 只這一下,那戴面具的竟站立不穩,猛地往前一撲,在地上摔了個跟頭。不過他亦非等閑之輩,順勢滾了兩圈之后,仍是發足狂奔。 周衍遠遠瞧著他的背影,沒有再跟上去。 慕容飛已緩過了一口氣,沖過來道:“怎么不追了?” 許風也上前道:“周大哥,你沒受傷吧?” 周衍道:“無事?!?/br> 眼光往慕容飛身上一溜,慕容飛也正瞪著他看,許風便給兩人做了介紹。 慕容飛聽說周衍是許風的義兄,立即客氣不少,抱拳道:“周兄?!?/br> 周衍僅是“嗯”了一聲,以一種挑剔的目光打量了慕容飛一番,最后見許風同他挨得甚近,就一把將人扯到自己身邊來,問:“你怎么跟他攪在一塊的?” 許風道:“說來話長,慕容公子是我新結交的朋友?!?/br> 他不愿多提此事,岔開話題道:“周大哥方才怎么不追那人?” “我要留他下來,那也容易得很??墒侨f一撬不開他的嘴,可就查不到他幕后主使之人了?!?/br> 慕容飛本來敬他是許風的兄長,但見他冷冷淡淡,也就沒了親近的心思,道:“此事定是極樂宮所為,幕后主使就是那十惡不赦的宮主,還有什么好查的?” 周衍問他道:“近來失蹤的女子,可有什么共通處?” “都是剛出嫁的新娘?!?/br> “這就是了。極樂宮修煉雙修之法,上自宮主下至普通弟子,無人不愛美色。但那些新娘們……未必都是美人吧?” 慕容飛窒了窒。他自然知道世間女子有俊有丑,不可能每一個都是天香國色,單說那李家小姐,相貌就只是尋常。不過他一心認定極樂宮無惡不作,一時難以轉過彎來,道:“即便此事另有內情,極樂宮也難脫嫌疑。何況咱們說了這半天的話,那面具人早已跑遠了,還如何追查幕后主使?” “我在那人身上灑了些無色無味的粉末,只有一種蝴蝶能聞著味道,循跡而往,自能得知他的下落?!敝苎苷f著,取下佩在腰間的竹管,放出來一只蝴蝶。 那蝴蝶翅膀輕扇,在月華清輝下,竟是一種耀目的金色。 “金翅蝶?你用了‘千里尋香’?”慕容飛不禁多看了周衍幾眼,道,“閣下好大的手筆?!?/br> 許風從未見過這種蝴蝶,問:“這東西稀罕得很么?” 周衍道:“花錢就能買到,也沒什么稀奇的?!?/br> 慕容飛卻說:“出自玲瓏閣的東西,有錢也未必買得到?!?/br> 七竅心,玲瓏閣。 玲瓏閣的名頭許風是聽說過的,聽聞那當家的最擅機關術數,七竅心說的便是他了。玲瓏閣專出稀罕物件,有些確是千金難買。 許風想了想道:“以前沒見周大哥身上帶著這竹管?!?/br> “今天下午剛弄來的?!敝苎軐⒔鸪岬尰刂窆軆?,然后扔給慕容飛,“跟著這蝴蝶去找人吧,只是別追得太緊了,免得打草驚蛇?!?/br> 慕容飛接在手內,向他道了聲謝。 周衍沒搭理他,只對許風道:“走了?!?/br> 許風訝然道:“咱們不去追嗎?” “追什么追?”周衍頗為不悅,盯著他說,“我晚飯還沒吃著?!?/br> 許風這才想起自己一直守在繡樓外頭,從下午到現在什么也沒吃過,周衍趕著過來找他,自然也是一樣。他心中大為愧疚,道:“都是我的錯,一心只想著救人,將周大哥也牽扯進來了?!?/br> 周衍道:“你要救人也好,要殺人也罷,只管說一聲就是了,但不許再瞞著我四處亂跑了?!?/br> 許風自知有錯,忙不迭應下了。 周衍這才面色稍霽。 那頭李府里出來幾個人,將一直昏睡不醒的李小姐攙了進去,又連連向慕容飛等人道謝。周衍避在了一旁,許風自覺沒出上什么力,有些不好意思,慕容飛倒是應對從容,打發了李府那一干人后,再回過來跟許風說話。得知他這便要走了,慕容飛難免有些失望,拉著許風說了好些話,又問清了他住在哪家客棧,等追查之事有了眉目,再來找他一敘。 許風盛情難卻,只好應承下來。 他倆說話的時候,慕容飛幾個手下已牽了馬過來。慕容飛就扯下身上那件大紅喜服,露出底下一件石青色的松紋衫子,一頭烏發僅用一支碧色的發簪束著,面孔俊雅絕倫,只比先前更見風流。 他翻身上了馬背,回眸對許風一笑,道:“許兄,咱們改日再敘?!?/br> 說罷打馬而去了。 許風雖不是貪愛美色之人,也有些兒移不開眼睛,瞧了那遠去的背影一陣。最后還是周衍沉著一張臉,將他拖回了客棧。 這個時辰早沒有熱飯熱菜可吃了,許風就跟掌柜的借了伙房,自己動手下了兩碗面吃。最普通不過的陽春面,只在面上撒了一把蔥花,周衍卻吃得干干凈凈,吃完后把筷子一扔,問起來慕容飛的事。 許風不愿說得太細,只說從前跟他有過一面之緣,這會兒碰巧遇上而已。他瞧了瞧周衍的臉色,問:“周大哥好像不大喜歡慕容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