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什么?”盧丞相大喊一聲,接著就聽咔的一聲,因為喊的太用力,下巴又掉了。 盧策海和眾太監宮婢忙圍上去:“您不要緊吧?” 皇帝顧不得老頭子掉下巴的事兒,一把揪住世子的衣襟:“你怎么不說?隱瞞不報,這是欺君!” 世子本來也憋了一肚子氣,你出賣我meimei一次不夠,還來第二次,幸好她被沈琤擄走了,否則這一次還得被你所害:“您又沒問過郡主的去向?我怎么知道要稟告?” “強詞奪理!”皇帝平日酷愛打馬球,并非手無縛雞之力,此時氣的五臟六腑幾乎要炸開,揮拳就打:“朕打死你!” 眾人見狀,顧不得盧丞相了,又紛紛來圍住皇帝拉架:“使不得啊皇帝,您消消氣?!?/br> 盧策海低著頭,咬緊牙關,將所有的怒氣都壓住,終于從這鬧劇中找回了理智,大聲道:“陛下,現在不是與世子爭論的時候,快想想下一步該如何走吧,既然郡主在沈琤身邊,那么與他感情日益親厚,此時若是派人與她接洽上,叫她勸說沈琤退兵,或許更有效果也不一定?!?/br> 郡主被沈琤擄走了么?掐指算算,這都足有三個月了,盧策海也說不清自己什么感受,小時候的確與郡主在一起玩耍,但長大就沒再見過了,也從未有過男女之間的感情糾葛,但為什么聽到這個消息,心里竟然這般發堵呢? 他曾發過誓,不立業不成家,不救國,不娶妻?,F在想想,自己還是太幼稚了,他越來越覺得自己不過是在空耗時間,救不過了國家,也耽誤了自己。 皇帝聽到盧策海的話,但仍不善罷甘休:“讓朕先打這廝一刻鐘,商量正事也不怕浪費這一刻鐘了?!闭f著挽袖子還是想毆打世子。 世子雖不至于敢跟皇帝動手,但抓過個把太監擋在自己跟前還是敢的,心里罵,皇帝你就跟自己家人能耐,打我干什么,去打沈琤啊。 皇帝雖然打不到世子,但拳頭落在太監身上也出了不少氣,過了片刻,也乏了,回到龍椅前,頹喪的道:“朕準備手書一封,派人送給郡主,讓她勸說沈琤退兵。盧學士說的對,郡主在他身邊相伴了幾個月,或許跟他感情更深厚了,只要接洽上,一定能讓沈琤退兵?!?/br> 盧丞相這會的下巴重新裝上了:“……臣有一個建議,這一次,不能讓世子去送信,沈琤看到世子出馬,一定會聯想到上次退兵之事,這一次使用相同的路數,怕他會遷怒朝廷,覺得朝廷對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不如讓嶸王府派出一個郡主身邊的仆人,帶著密函給予郡主,讓她潤物無聲的私下勸說沈琤,讓沈琤自己覺得出兵不合算,自行回去,不要遷怒朝廷?!?/br> 言下之意,吹枕頭風,吹的沈琤腦袋發昏,自己退兵,朝廷則完全置身事外,不受沈琤的怒火。 世子一聽,當下不滿的道:“這樣的話,豈不是至郡主于水深火熱中,她如何勸得動沈琤?” “世子此言差矣,漢高祖劉邦被困白登,危在旦夕之際,向冒頓單于的妻子閼氏行賄,閼氏勸說之下,單于退兵,此事古已有之,世子不必多慮?!?/br> 皇帝拍板了:“就按照盧丞相所言,世子歸府后,找一位郡主的仆人去送信,切不可讓沈琤知道,只能知會郡主本人?!?/br> 世子能有什么辦法:“……是,陛下?!?/br> “你此事做得好,你的欺君之罪,朕便不計較了?!?/br> 世子心說,如果我meimei真能勸得動沈琤再次退兵,那么她也能因為我被你所害,再次勸沈琤出兵,你嚇唬誰呢,真殺我你試試。 話雖這么說,事情沒到那個地步,世子還是得聽命于皇帝的。 等到皇帝親筆寫了信,他便將信揣好,出宮回到了嶸王府。 嶸王和王妃一見世子活生生的回來,都忙迎了出來:“皇上召你去,所為何事?沒有見到郡主,他詢問了嗎?你如何回答的?” 世子甩出皇帝的書信:“您自己看看吧,就是為了這個,叫meimei入宮打的是和上次一樣的算盤?!?/br> 嶸王并不敢看皇帝的書信,世子則道:“看吧,皇帝沒說不讓看,沒什么可隱瞞的。他說讓咱們找個暮嬋身邊的仆人將信送過去,但得打著其他名義,像比如送她胭脂水粉,或者讓她挑選成婚當晚,遮面團扇的圖案之類的借口?!?/br> 嶸王痛苦的扶額:“這……這……嗚……” 世子看著父王在咧嘴,發出嗤嗤的聲音:“您笑什么?” “你父王分明在哭,你什么眼神兒?”王妃還算冷靜,又對嶸王道:“王爺,現在不是苦惱的時候,你也快些一封信,一并送去給暮嬋吧,讓她聽皇上的,盡量促成此事。沈琤的兵一旦打到京城,未來不可知啊?!?/br> 嶸王忙點頭,迅速寫就一封書信。 在書信的用詞上,他耍了個心眼,他是怕了沈琤了,為了防止事情敗露,沈琤日后算賬,他在書信中只字不提讓暮嬋勸他退兵的事兒,只勸女兒要聽皇帝的話,按照皇帝的話做。我們做臣子的,不可抗旨不尊。 就算沈琤日后算賬,也可以推到皇帝身上。 讓覺得自己簡直太機智了。 寫就書信后,連并王妃找出的兩個團扇的圖樣,叫煙露帶上,叫人護送著去邊界,等看到沈琤的駐軍,護送的人撤離,只讓煙露騎著馬,馳往沈琤的大軍駐地。 — 草長鶯飛,花紅柳綠,此時行軍比冬日要輕松不少,煙露到的時候,正好是傍晚,大軍駐地炊煙裊裊,遠遠望去,一片平和。 煙露才一踏入瞭望哨的視線,就被人喊住,她不敢輕舉妄動,馬上勒緊韁繩,原地停?。骸拔沂軒V王府所托,有事求見沈大人?!?/br> 本朝女子扮男裝外出辦事,一直有先例,并不奇怪,況且是嶸王府的人,前哨士兵不敢為難煙露,通稟了一聲,便帶她去見沈琤。 沈琤一身戎裝,坐于中軍帳內,煙露一進來,便問:“你來干什么?” 按照嶸王和王妃的交代,煙露應該謊稱是來見郡主,跟她商量新婚之夜所用的遮面團扇的圖樣的,然后找機會將皇帝和嶸王的密函交給郡主。 但是,煙露在柘州時已被沈琤收買,做了很久的細作了,一見沈琤,便一五一十的道:“大人,奴婢受皇帝和嶸王之托來送一封密函給郡主?!?/br> 沈琤冷哼,跟他預料的一樣,樂興退兵,皇帝必然也想讓他原路返回,自然還得走郡主的門路,他得知人嶸王府來人了,便單獨來相見,而不是讓暮嬋隨自己一起來。 只是,現實比他想象的更輕松,來的人是煙露,早就被他收買了,正好也不用他盤問浪費口舌了。 “密函在哪里?” 大概是怕沈琤搜身,密函被折疊成了條狀,塞在了腰帶里,煙露將紙條一個個抽出,都呈遞了沈琤。 沈琤一一展開,大略看了一遍,他稍作深思,對煙露道:“你遠道而來,先下去吃飯吧,我晚些時候安排你們主仆相見?!闭f完,便叫侍從將煙露帶下去,好生保護著。 等煙露走了,沈琤仔仔細細的將書信了一遍,突然發現了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那就是皇帝加蓋印璽的最后一頁書信,根本沒寫什么實質內容,都是些“希望郡主你能不負所托,朕感謝之至”的廢話。 就是說,如果找人假冒皇帝的筆跡,替換掉前幾頁書信,加上有皇帝印璽的最后一頁,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李代桃僵。 反正皇帝的筆跡,想必暮嬋也沒見過幾次,更不熟悉,只認最后加蓋的玉璽。 想到這里,沈琤立即叫來自己的幾個狗頭軍師,遮住其他部分,只截取書信的無關緊要一行,然他們模仿著寫幾個字,然后留下了模仿的最像的那個——許明遠。 許明遠年逾五十,在沈霖做節度使的時候就在帳下賣命,算是元老了,也頗得沈琤的信任。 于是沈琤也不瞞他,開門見山的道:“你模仿這人的筆跡,替我偽造一封書信?!?/br> 當然沒問題,兵不厭詐,能騙到對方算有本事:“……模仿倒是不難,可是最后的印信……”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自有辦法,你只管模仿此人筆跡就是了。對了,用這種錦瑜紙?!边@種紙柔軟似錦緞,光滑如美玉,是專門供給皇室和京中權貴的,皇帝尤其愛用。 但沈琤把蜀地救駕回京,冊封為侯爵的時候,特意也賞賜了他一批。 許明遠一瞧,多少猜出了一些門路,但這年月,節度使什么都不敢,偽造皇帝的書信,算不得什么,他一向不多嘴:“不知能否讓我看一下此人的完整書信,也好模仿他的語氣,偽造書信最難的不是模仿筆跡,而是模仿語氣?!?/br> 沈琤也不隱瞞,將信一甩:“快看吧?!?/br> 許明遠一瞧,果然是皇帝的來信,皇帝的語氣一會高高在上,一會又卑微祈求,十分矛盾,可見當時寫信時候的情緒狀態十分不穩定。 不過,不讓郡主相勸的話,將書信截留,說沒接到就是了,何必要偽造呢,不知道大人什么目的。 “我看完了,大人只管說出想要我書寫的內容吧。我打好腹稿后,馬上就寫?!?/br> 沈琤勾唇哼笑了兩聲,將自己的構想全說了出來。 許明遠一聽,心里嘆服,您真是得了老主公的真傳啊,真是厚顏無恥。 沈琤說罷,冷臉道:“你不許泄露出一個字?!?/br> “不敢不敢?!痹S明遠想了一會,覺得揣摩到皇帝語氣的精髓了,提筆開寫。待寫完,他將墨跡吹干,交給沈琤。 “這里沒你的事了,你下去吧?!?/br> 許明遠出帳前,見節度使大人瞅著書信嘴角含笑,一副jian計得逞的模樣,趕緊提了提氣,出了大帳。 沈琤折疊好后塞回腰帶,又將腰帶使勁折疊亂揉了一通,再取出書信,對比了前后幾頁紙,發現無論是折痕還是新舊,幾乎看不出差別,才放心的將所有書信都放回腰帶內,命人將煙露帶進來。 沈琤將腰帶拋回給煙露:“我帶你去見郡主,然后等我不在的時候,你只管將腰帶內的書信拿出來給郡主。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你懂吧?!?/br> “……懂……都聽大人的吩咐?!?/br> 沈琤滿意的點點頭,若無其事的帶著煙露,去隔壁的營帳見暮嬋。因為消息瞞的瓷實,暮嬋并不知道煙露來了,冷不丁見到她,她歡喜的迎上來:“你怎么來了?” 煙露給暮嬋施禮后,才道:“奴婢奉王妃的命令,讓您挑選一下成婚當晚所用團扇的圖樣,您定下了,便要去做了?!?/br> 沈琤笑道:“王妃真是有心了?!?/br> 暮嬋反倒不好意思了:“我馬上就要回去了,干嘛這么著急?!?/br> 這時有人在帳外稟告:“大人,行軍司馬說有要事找您商議?!?/br> 沈琤“無奈”的道:“那你們主仆先聊,我去去就來?!闭f著,撩開帳子,走了出去,但走著走著,想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不由得邪笑了兩聲。 見沈琤走了,煙露慌忙解開腰帶,去抽信紙:“其實奴婢不只是來讓您圖樣的,奴婢奉了命令,帶皇上和王爺的書信給您?,F在沈大人不在,您抓緊時間讀了吧?!?/br> 暮嬋納悶,又有什么事?但見煙露如此緊張,不敢慢待,她一拿出來,忙就接過來看了。 煙露不知信上寫了些,只見看到郡主的臉色,從微微蹙眉,到緊鎖眉頭,同時驚訝的微微張嘴,最后微微咬唇,臉頰緋紅。 暮嬋看畢,氣哼哼的道:“真是的,管他們什么事呀?這么替沈琤cao心?!?/br> 煙露想問,卻又不敢問,沉默著。 而暮嬋也是,她想說,卻不能說。 因為信上,皇帝言辭懇切的請求她,說:樂興雖然退兵了,但想必賊心不死,日后還會為禍,朕決定這一次讓沈愛卿發兵樂興,直接將此賊鏟除。但戰事兇險,不知沈愛卿一去能否平安歸來。 朕擔心沈愛卿萬一遇到不測,沒有后代延續香火。 定北藩鎮幾代單傳,郡主啊,堂妹啊,你就放下成見吧,不必等到婚期,趕快與沈琤圓房吧。 否則京城完婚后,他待不了幾日,就要出兵樂興,你們溫存的時間太短,朕怕你孕育不上他的子嗣。 他有了子嗣,才肯替朕舍命攻打樂興。 所以,你們現在有時間,趁早圓房,早點懷孕,早生貴子。 最后一頁蓋著皇帝的印璽。 要命的是她父王,也在心里勸她要聽皇帝的命令,皇上說什么就做什么,為臣子的不能抗旨不尊。 父王的字,她很熟悉,這封信絕對是出自父王親筆。 暮嬋怕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確定自己沒看錯,真想大喊一聲,你們收了沈琤的黑錢吧,干嘛這么替他著想。 “郡主?”煙露見她臉白一陣紅一陣的,擔心的問:“您沒事吧?” “……沒事……”暮嬋無奈的對煙露道:“那你回去告訴母妃,將嫁衣做的稍微寬松一些吧?!?/br> “為什么啊,您也沒胖呀?” 暮嬋糾結的嘆了一聲,沒有說話。 第38章 煙露一頭霧水, 但不敢詢問, 她做奴婢的, 只要服從郡主的吩咐便是了:“是,奴婢會將您的話回復給王妃的?!?/br> “唉——”暮嬋愁眉不展,將信統統收進衣袖內, 才道:“我離開這么久,父王母妃都好嗎?世子與世子妃都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