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暮嬋想了想,道:“你剛才也打噴嚏了,這樣吧,我允許你到第二層被子里面陪著我?!?/br> 他怕她反悔,趕緊掀開被子一角鉆了進去,與她隔著一層被子躺在一起。 沈琤一看,這不就是同床共枕么,雖然沒蓋同一條被子,但任誰從外面看都會認定兩人同被而眠了。 看來暮嬋對他是真的動了感情,否則也不會允許這么接近她。 毫無夸張的說,她和他上輩子什么都做過,但是蓋著一張被子,有說有笑是從來沒有過的。 每每這個時候,她不是繃著一張死人臉,就是以一副看死人的表情看他。 想到這里,沈琤不禁樂出聲來。 “你笑什么?” “……啊……我在想,皇上派你出使,正中我下懷,說真的,我其實動了念頭,想喬裝打扮混進京城見你一面,誰知道老天開眼,你自己送上門來了?!?/br> 最后的比喻非常不恰當,暮嬋覺得像是羊入虎口一樣,語氣戲謔的道:“……所以我可是朝廷欽差。沈大人,啊不、沈小王爺,您打算退兵嗎?” “如果不退兵,你會不會認為我是亂臣賊子?” “那倒是不會,除非你打進京城,燒殺搶掠?!蹦簨葥牡膯枺骸澳銜??我聽說好多節度使因為沒有賞錢給士兵,都會允許士兵進城搶掠三天,你有賞錢給士兵嗎?你如果不許搶掠的話,他們會不會反你???” 多貼心,連這點都替他考慮了,他笑道:“你這欽差當的不稱職,里里外外都替我著想?!?/br> “我當然擔心你了?!彼偛缓谜f“你死了,我守寡”這種話,但表情出賣了一切,滿目的擔憂:“我就是不想你出一點意外嘛。我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你千萬小心,別因為給你封賞,你就掉以輕心?!?/br> 對皇帝,沈琤有信心,前一世就捏著玩,這一輩子也不怕。 “聽聽,真想讓皇上來聽聽,他派出來的郡主已經毫無保留的倒戈向我了?!鄙颥b笑的合不上嘴,見她噘嘴瞪他,笑著俯身在她唇上一吻:“我知道,你向著你夫君,應該的?!?/br> 暮嬋做好準備讓他吻,他不吻,結果毫無防備的來了一下,全無氣氛的醞釀,她有點生氣:“你到底退不退兵?” “退退退,聽你的?!彼Σ[瞇的道。 她聽了,又覺得不舒服,鬧心的道:“哎呀真是的,這煩人的差事,你不退兵,我心煩,你退兵了,我又覺得自己拖累你了,更煩?!辈恢醯?,心里越發難受,鼻子一酸,就想哭:“你是不是很為難?覺得我給你添麻煩?我這一路上一直怕你生我的氣?!?/br> 沈琤就知道她善解人意,值得一輩子珍愛,趕緊哄著:“你別往窄處想,是朝廷那些窩囊廢的男人們跟我們正面打不過,利用你達到目的,你這么難受,豈不是因為別人的錯誤讓自己難過?” 她心里發堵,側身趴在他懷里哽咽著。他摟著她,輕輕拂去她的眼淚笑道:“你不用替我著想,凡事多自私一點替你多考慮就行。就是你殺我,我都不生氣,退不退兵這點小事,算得了什么。你再忍忍,等熬到成婚就好了?!?/br> 暮嬋啞聲道:“……你既然同意了,我們明天天氣好轉,就原路返回了?!?/br> 這哪兒行,剛見面就要走?沈琤道:“為什么?隨我回駐地多待兩天再說?!?/br> “現在看到你……就想到……撤兵之類的難事……不開心……”暮嬋實話實說:“我雖然想你,但總覺得現在見面……不是滋味。等你退兵了,明年夏天,我清清靜靜的出嫁……再和你在一起?!?/br> 說來說去都是朝廷那幫家伙心煩,不如找個機會干掉他們算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沈琤舍不得也不想忤逆她的意思:“……好吧,心急吃不了熱豆腐?!?/br> “你才是豆腐!”她哼了一聲反駁,卻能感覺到她在被子里往他身邊靠了靠:“不過,現在能見你一面也很好了……” 沈琤無可奈何的:“嗯”了一聲,心里先罵死太監再罵皇上,過了一會回過神來,,發現她竟然呼吸均勻的睡了過去。 他自喃道:“唉,你對我還真無防備?!彼麆偛派砩习l冷,打了個噴嚏,現在周身溫暖,竟然也有了困意,便摟著她,沉沉睡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熱醒,推開被子,翻了個身,這一翻身不要緊,發現她已經因為睡的發熱,將兩層被子都掀開了,仰頭睡的正酣甜,無知無覺。 蠟燭燒的正旺,她雪白的肌.膚從中衣扯開的領口露出來,不知是燭光的顏色暈染還是真的露了出來,甚至能看到一點點粉色。 沈琤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心想我可不是占便宜,我就是給她整一整衣衫,她一直睡相不好,前一世也是如此。 我是她夫君,又不是沒干過。 他恍然記起一幕,曾經有一次,她也是這樣,仰頭睡著了,身上的“弱點”暴露無遺,他一個沒忍住,就“摔倒”在她身上,剛進入就狠狠挨了一耳光:“沈琤,你不是人!” 挨打又挨罵,當然不能罷手,然后他就把“不是人”的行為進行到底。 破罐子破摔了。 這一次可不行了,他現在的罐子好著呢。 沈琤縮回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口中喃道:“不是人,不是人,清醒點,清醒點。不長記性是不是?” 冷靜了片刻,呼吸順暢了,他凝眉心想,偷吻一下,總不過分吧,剛才吻的太倉促,她就是發現也不會太在意的。 他從側面,俯身湊過去,剛想輕輕吻上,突發奇想,這個姿勢不大對,應該在她正前方吻她才對勁,不如到她上面去,雙手支撐身子,然后俯身一吻。 他正想到她上面去,才抬起一條腿,就聽她口中:“嗯……嗯……”了兩聲。 她睜開眼睛:“……琤郎,你做什么呀?” “……我……我……時辰不早了,我得走了……”不逃,等著挨耳光嗎? “可外面還黑著呢……”她睡眼朦朧的看了一眼外面。 “沒關系!”他拿起斗篷就走,在推門而出的時候,就聽她在身后,慌張的道:“呀——誰解開的?你給我回來!” “真不是我!”沈琤退回來一步:“你的丫鬟沒跟你說過,你睡相不好嗎?” “此地無銀三百兩啊你!” 就聽她在里面憤恨的喊道,他趕緊加快腳步,有多快溜多快。 臨走前,留下一隊人馬今夜守護世子一行人,再命連夜騎馬去找大夫來,萬一暮嬋真的有風寒,也好有個準備。 做完這一切,才連夜“逃”了。 — 沈琤身體健康,血氣方剛,著涼根本不足為據,好好睡了一覺,就跟沒事兒人一樣,視察軍營后,把各屬將領叫來,商量正事。 軍帳內,沈琤坐在居中位置上,兩側則坐著各營軍官,今天需要討論的核心議題就一個:是現在就撤兵還是再給皇帝點教訓。 “這么太便宜朝廷了,兩個人頭就想打發咱們?”龐新杰首先出來叫囂:“應該殺進京城,讓他們知道咱們定北軍不是好惹的,再也不敢再冒犯咱們,讓狗皇帝做夢夢到咱們都要打寒顫!” 沈琤認為不無道理,他可不是好說的話人,一個破郡王和兩個人頭就打發自己,怎么看都不夠。他忽然發現自己胃口變大了,不滿足于簡單的朝廷冊封了。 秦飛柏則反駁道:“不妥吧,雖然現在的軍力足可以殺進京城,但皇帝一聽到信兒就會再次逃跑,到時候咱們只得到空城一座,除了劫掠一番,也撈不到什么好處,還會敗壞名聲。這一次與婁合安開戰,因為早前將軍在柘州的名望,有城內百姓偷偷開門放咱們進去,才能打的如此順利,這一次殺向京城,就怕天下懼怕我等,再想收服人心,難矣……大人,要是想謀求大業,還是該三思而行?!?/br> 這些話當然也有道理,沈琤他爹倒是厲害了,誰惹他就去打,打完了還要縱兵燒殺搶掠,搞的人心慌慌,世人聞之色變,提起他來倒是怕了,但定北軍一直沒什么好名聲。 口碑才有點好轉,別又敗壞干凈了。 “難道就這么放過皇帝?” 沈琤發現人一多就亂,誰都要嚷嚷兩句,尤其這幫粗人,一般認為嗓門大等于占理多。 眾人見沈琤不表態,以為他在還躊躇猶豫,紛紛拋出各種理由,其中有一個人大聲道:“郡主可還在京城之中,如果郡主有個閃失,誰給大人生繼承人?當年老主公多年無子,可把我們這幫老將急壞了,后來呀,幸虧大人您降生了,要我說,大家就別胡搞亂搞了,讓大人先把郡主娶到手再說吧?!?/br> 沈琤突然發現矛頭奔自己來了,立刻出聲制止這種沒有邊界的言論,罵道:“放肆,我娶誰什么娶,干你們鳥事!” 在沈琤的帶領下,定北軍一路所向披靡,攻無不克,定北藩鎮從一個強鎮,迅速變成了一個遼闊的割據小王國,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地位,大家都十分珍惜他的帶領,當然急他之所急。 見主公發火了,都蔫了不敢再說話。 沈琤掃了眼下面,見都不出聲了,才道:“我向來公私分明,不會因為郡主的事干擾正常行軍,以后誰再敢提她,軍法處置!” 部將們聞言,暗中互相看了看彼此,心中道既然是私事,為什么要軍法處置?算了算了,大人說什么就是什么吧,上哪兒講道理去。 “秦飛柏說的有道理,我們定北有如今的民望不容易,不能一時意氣用事敗壞了,小不忍則亂大謀?!?/br> 眾人一聽原來主公還有“大謀”都不禁暗喜,畢竟誰也不愿意追隨沒野心沒雄心的主公。主公勢力越大,下面的人撈到的好處才更大。 “皇帝既然主動修好,我們做臣子的也不能太過分。而且幾番征戰,再打京城,兵士們實在太過疲憊,是時候休整一下了,攻打京城一事暫時擱置,靜待時機再議?!鄙颥b宣布:“明日啟程,回家!” 朝廷里沒了閹黨,各派的平衡被打破,相信很快就會折騰出新的幺蛾子。 沈琤一點不擔心沒有他插手朝廷事物的機會。 聽到回家兩個字,方才叫囂要出兵征戰的人也難免流露出思鄉之情,這一次出來一年多,不知家眷們都怎么樣了,表情都柔和下來,口中不覺重復了沈琤的最后兩個字:“……回家?!?/br> 是啊,該回家了。 — 按照道理,第二天就能拔營回家,沈琤覺得自己該能香甜的睡上一覺,但心里卻不知道什么原因忐忑不安,發慌發虛,像有什么東西堵在心口,壓抑著呼吸。 夜里,他起來一次,在軍營內視察一圈,發現有人得意忘形,竟然在聚眾唱歌,氣的發了一通火。 這么一折騰,消耗了不少精力,再回到營帳內,終于有了些許睡意,他和衣而眠,進了夢鄉…… 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孤橋上,視線所及皆是飄絮的雪片,他納悶自己為什么會站在這樣一處地方。 他想起來了,這里是自己在定北府邸的一處小湖,湖上有座石筑的拱橋。 暮嬋時常來這里散心,他經常假裝偶遇她,不管她什么臉色,總要沒話找話說上兩句。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她,她踽步而來,穿了一件仿佛與大地融合在一起的白色斗篷,眉目間堆滿了孤寂與憂愁。 這樣的表情,將他重新拉進了一種介于現實和虛幻的茫然狀態。 她是哪一世的暮嬋?被對他厭惡之極的那個,還是兩情相悅的那個? 他吃不準,竟然失去了驗證的勇氣,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去她搭話。 而這時,她好像注意到了他,嘴角緩緩勾起,綻放出溫暖的笑意:“琤郎,你來了?” 他如釋重負,笑著跑上前去抱住她:“來了來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br> “如果是這樣……你為什么不保護我呢?”她在他懷中喃道。 他的指尖觸到了一絲濕|滑,他顫抖將手拿到眼前,發現滿手的鮮血,紅的刺目。 他看到一片殷紅在她雪白的袍子上漸漸透濕開來,越來越大,像是大張的紅猩猩的獸口。 “……不……不……”他視線被淚水模糊,上去抱住她哭道:“……不行,你不能死……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我們就快成婚了……” 不行,你不能死! 明明我有的是兵馬,可以保護你的,為什么還會這樣? 他猛地睜開眼睛,騰地坐了起來。 帳外燈火通明,不時有巡邏的士兵的影子路過,他盯著瞅了一會,把自己的心神安放回現實。 待緩了過來,他隨手擦了一把眼角,蹬上靴子,跳下地開始穿戴起來。整裝完畢,出了營帳,隨手抓住一個巡邏的校尉:“去叫魯統領來,讓他抽一隊人馬立即隨我來!” 他之前真是蠢到家了,怎么能放手任她離開?明知道朝廷內部鬧成那個樣子,利用她出使,給她配備的人馬都是廢物,險些內訌傷了她不說,還讓她感染了風寒。 這一分別又是半年,還不知道會出現什么事情。 自己折騰這一圈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她么。 不敢相信自己就這么居然讓她走了? 沈琤,你這個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