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暮嬋走的很快,看得出是真的在躲避他。 沈琤一頭霧水,除非他夢游做下了什么對不起她的事兒,否則為何一點預兆沒有的就避著他。 “娘子,你等等?!鄙颥b不緊不慢的追著她:“不等是吧,那我就跟著你,一路跟著你回臥房?!?/br> 暮嬋聞言,終于停下了,站在回廊的柱子下,還是低著頭不看他。 沈琤納悶,彎腰從下面往上看她的臉,見她雙頰浮著紅暈,不覺釋然,直起腰笑道:“我懂了,原來是知道要賜婚了,不好意思見我?!毕衿匠R粯尤埶募绨颍骸澳悄憔椭闭f……”話沒說完,就見她一蹲身,從他臂彎里逃了出去。 “……我、我……我沒法直說……總之,我現在一想到你就……” 沈琤全然不知她已經被王妃教育過了,調笑道:“就在想究竟要給我生幾個孩子,對不對?” 她大吃一驚:“你怎么知道?”這幾日,她一閉眼睛就是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再代入她和沈琤就更難以名狀了。越不想代入就越摘不掉那些幻想。 她去跟嫂子商量,誰知道嫂子笑倒在榻上,就是不告訴她到底該怎么辦。 有什么好笑的,真是的,她索性也不找人吐露心聲了,一個人把疑惑擔憂和不安都憋在心里。 她發現她是見不得沈琤了,甚至一聽到他的名字,就想到那些事情。 “沒想到你如此掛心?!鄙颥b心里不禁暖洋洋的。 “……琤郎,我覺得那樣怪怪的,能不能少生一、兩個???” 他覺得好笑:“又不是軍令狀,不能改口。順其自然,你想生幾個就幾個?!彼跗鹚氖?,軟軟的握在手里:“你難不成就是為了這件事在苦惱?” 暮嬋盯著他的動作,寒毛都要豎起來了,有一系列的圖畫就是這樣的,先握手再摟肩膀然后親|吻之后就……就那個了。 她想到這里,臉跟滴血一樣,趕緊抽出手來。 這究竟是怎么了?連手也不給摸了?這不是一夜之間功業盡毀了么?不行,死也要死個明白:“娘子,有什么事你盡管說出來,我,你還信不著嗎?” 暮嬋心里哀嘆,母妃不讓她和琤郎說,所以這個煩惱只能是她自己的:“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腦子亂。你這么體諒我,我也不能食言,說給你生五個兒子就生五個,唉,每個人女人都是這么過來的,唉?!?/br> 沈琤想不通,要說她是害怕生育之苦才這樣閃爍其詞,似乎也不全然如此。但她不想說,他也不能逼她,于是笑道:“反正現在皇帝賜婚了,你是我沈琤的妻子,天下皆知?!?/br> “是了,沈節度使和郡主的婚事,是一件普天同慶的喜事?!壁w甫從不遠處踱步過來,拂塵一掃,搭在胳膊上:“恭喜恭喜,王爺方才說了,要設宴慶祝,邀請四方賓客前來慶祝?!?/br> 暮嬋一聽,頭又大了,昨天和堂姐妹姑姑們出去踏青,被她們輪番“質問”。 一個問:“他好看嗎?”一個又問:“你們在柘州的時候也和現在一樣親近嗎?還說是現在更親近了,親近到什么樣兒了?”另一個再問:“他有其他女人嗎?迎娶你的話,定北的府邸什么時候重修?” 現在賜婚了,更要面對諸多的問題了,暮嬋道:“我不參加了!” 沈琤大喜:“好啊,我們在后院自己吃,我陪你,就咱們兩個?!?/br> 暮嬋慌了神,只有兩個人怎么使得,豈不是花前月下寬衣解帶,改口道:“我……還是參加吧?!?/br> “別去了,鬧哄哄的,就咱們兩個不好嗎?” 趙甫在一旁生悶氣,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把他當成石頭了。好吧,朝中的閹人死了多半,不如之前有勢力了,但也不能這么對他??烧l讓對方是沈琤呢,只得忍著賠笑勸道:“沈節度使,您還是參加的好,因為會來許多重要賓客?!?/br> 比如高齡言、高嶺枚和諸多禁軍將領,這些人之前不和沈琤接觸,但嶸王作為碩果僅存的王爺,又是皇帝賜婚,不能不給面子一定會來,到時候……呵呵,適時挑起事端……讓他們火并,自己真是聰明,將鴻門宴擺在嶸王府。 想得正美,卻發現沈琤根本不聽到他的話,只顧著跟郡主說話。 “我都幾天沒見你了,我一來,你又要躲,我在京中時日也不多了,下次見面說不定真要明年了?!鄙颥b眼中流露出落寞,還是裝可憐,讓她心軟來的有效。 暮嬋幾乎被說動:“……是呀,你就要走了……” 趙甫驚慌失措,瞪大眼睛看著暮嬋,不行啊,郡主你不能答應,老奴的鴻門宴:“咳,咳,這酒筵雖說是慶祝賜婚,可其實,也算得上是訂婚筵席了,一輩子就一次,老奴覺得還是參加的好啊?!?/br> 沈琤覺得有那么點道理:“……娘子,那咱們就先參加吧,如果你覺得無趣,就讓丫鬟過來叫我?!?/br> 趙甫聽了,高興的幾乎要鼓掌:“這就對了嘛!” 沈琤皺眉,心里嘀咕,這死太監怎么回事?怎么看起來比自己還高興? 第23章 嶸王悟透了一個道理, 掙扎都是徒勞的, 引頸受戮才是自己應該做的。 在沈琤那里吃了三連敗后,徹底放棄了堅持, 決定隨波逐流,聽天由命。 接到賜婚圣旨后, 他便傾囊cao辦起筵席來, 京中權貴都送了邀請, 誓要給女兒撐足面子。 各大家族心照不宣, 心里都明白,郡主嫁給節度使, 這擱在幾十年怎么可能?皇族女性只能配五大姓, 哪能輪得到北邊的蠻子?,F在這樣的情況, 只能表明我朝的狀況不是一般的不好,是非常的不好。 朝廷被節度使劫持的事實, 從暗處被擺在了明面上。 筵席當日王府張燈結彩,鼓瑟吹笙, 賓客盈門絡繹不絕。 場合重要,沈琤將其他親兵留在府外,只帶了魯子安和四個親兵赴宴,。 沈琤剛一出現,趙甫就笑逐顏開的迎了出來:“沈爵爺來了,老奴恭喜爵爺賀喜爵爺?;噬媳緛硪H自前來祝賀的,但是太皇太后突然身體不適,皇上實在走不開, 于是特意派國丈代替他前來……”說著讓出半邊身子,亮出一個男子來,男子五十來歲,臉上充滿了“我真不想出現在這里”的尷尬笑容。 國丈僵硬的笑道:“先給沈爵爺道喜了,皇上雖說今日不便前來與臣子同喜,但他答應了,等郡主出嫁當日,一定由宮中出嫁,由他和皇后娘娘親自送出宮門?!?/br> 沈琤假惺惺的道:“皇上這般厚待沈某,沈某定當鞠躬盡瘁,效忠陛下?!?/br> 國丈見自己遞話的使命完成了,馬上抽|身:“那就不叨擾沈爵爺了,想必您還有其他事情要忙?!闭f完便遁了。 國丈走后,其他官員仿佛有了默契一般的逐個過來道喜,咋看一團和氣,其樂融融。 最后是嶸王走了出來,形容稍顯憔悴。 沈琤上前一步道:“岳父大人想必是忙于置辦酒筵,cao勞過度,唉,真是辛苦您老人家了?!?/br> 嶸王眼神復雜的看著他,心里罵道要不是你這混賬盯上我的寶貝女兒,本王會這樣嗎?唉,罷了罷了,事已至此,說什么都沒用了。 沈琤見岳父眼中斗爭的光芒完全熄滅了,笑著扶他:“您快上座?!?/br> “同坐同坐?!睅V王讓沈琤坐在自己身邊,不多時,世子走了進來坐在他另一側低聲道:“母妃那邊也都準備好了,正招待女眷們?!?/br> 沈琤向世子露出善意的微笑,世子則笑道:“可要好好待我meimei?!?/br> “那是當然!” 嶸王見親朋貴客都落座了,抬手示意鼓瑟鳴奏都停了。 客人們知道主人要說話了,都自覺的安靜下來。 “本王愛女幸得陛下賜婚真乃榮耀之至,特邀大家前來同喜慶賀,所以各位不要有所保留,盡情暢飲全當給本王一份薄面?!睅V王起身端著酒杯道:“今日不醉無歸。本王先敬大家一杯?!弊钕牒鹊臓€醉的就是他本人了。 下面眾人紛紛起身端起酒盞一飲而盡,表情都頗為壯烈,仿佛有說不盡的情緒飽含在內。 郡主嫁給節度使,簡直有辱朝廷尊嚴。但是對方兵強馬壯,敢怒不敢言。 沈琤欣賞了一會眾人的表情,才緩緩起身朝皇宮的方向拱了拱手,笑道:“陛下慷慨仁厚體恤臣子,知道我鐘情郡主,賜婚獎賞我。我沈琤真是三生有幸能娶到郡主為妻?!闭f著,腦海浮現出種種未來的遐想,不禁樂的更歡了。 眾人一看沈琤這燦爛的笑容,都由衷承認,唉,看得出這廝是沒講假話,是真的高興,瞧這嘴巴都要咧到耳朵了。 “我沈琤負盡天下人也不會負郡主!”他說完,才笑著落座。 眾人面面相覷,沈琤這么傾慕郡主,大庭廣眾隨便發誓?嗯,也未必見得,他信口胡說的吧,保不齊娶回去三五年就扔在腦后了。 這時有機靈的反應過來,站起來干笑著附和:“沈爵爺對郡主之情天地可鑒,王爺真是找了個好女婿啊,爵爺功高蓋世,英明神武可謂當世奇才,沒想到更是一位用情至深之人??ぶ髂軌蚣抻杈魻?,也是好福氣。更是皇上獨具慧眼,成就一份姻緣?!?/br> 世子這時站起來調和氣氛道:“來,敬爵爺,敬皇上?!?/br> 眾人紛紛舉杯,先敬沈琤,又隔空敬給了皇帝陛下。 世子落座后向旁邊的管家使了個眼色,管家立即傳話下去讓歌姬們入場助興。 先進來一隊身著窄衣窄袖的胡服女子,音樂一起,節奏叮當的跳起了胡騰舞。長長的耳珰隨著她們周身旋轉,如流星一般璀璨。鼓點節奏明快,擊節般的震撼人心。在殿內的人無不被吸引,更有人暗暗拍手稱快。 沈琤卻意興闌珊,盼著這無趣的過場趕緊結束。 他百無聊賴的無處掃視的時候,忽然注意到下面坐著泉南節度使高齡言在瞪自己,他開始以為自己看錯了,正納悶,這時候仿佛高齡言看出了他的疑惑,狠狠的瞪了瞪牛眼,對自己的行為作出了澄清。 沒錯,我就是在瞪你。 沈琤皺眉,你這個牛頭怪吃錯了藥吧,咱倆地盤隔的很遠,平日也沒過節,再說了你用不了幾年就發了暗瘡趴在床上不能動,被你侄子搞謀反一把火燒了,跟我這兒吹胡子瞪眼干什么? 一曲舞畢,世子道:“有賞!” 高齡言大聲笑道:“世子說得對,應該重重的賞。這些舞蹈好,比那些軟綿綿的歌舞不知強多少倍,免得被弱風扶柳般的綠腰舞真的跳斷了腰,向人俯首稱臣!” 明顯話里有話,眾人一開始不知道是奔著誰去的,直到看到他家族弟高嶺枚托著腦袋看棚頂,才知道是在罵誰。 高嶺枚臉皮厚,反正沒指名道姓,我就不出聲,你奈我何? 沒想到高齡言冷笑一聲把他揪了出來:“嶺枚,你說是不是?” 高嶺枚見躲不過去,只得出來回答:“喜好本就是個人選擇,愛看什么就看什么,你說喜歡胡騰舞,有人附和不假,但也有沒出聲的人不贊同,我想是這樣的?!?/br> 高齡言聽了,大聲道:“是嗎,有人是這樣想的嗎?”橫著眉毛,四周巡視。 沈琤登時火了,你算什么東西,老子還在這兒呢,哪有你說話的份兒?!況且這里是老子的賜婚酒席,容你造次?!就想給高齡言點顏色看看。 嶸王見女婿一臉“兇相”,陡然想起令柘州那場自己驚魂的屠戮現場,怕今夜有人血濺五步,釀成血案,趕緊按住沈琤的衣袖,低聲勸道:“算了算了算了算了,看在你岳父我的面子上不要惹事?!?/br> 世子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低聲道:“妹婿且忍忍,他可能喝醉了,還是以大局為重?!?/br> 把這混賬踢出去大家暢快了才叫以大局為重吧。嶸王可以不理會,世子又沒惹過他,不能不給面子,沈琤暗示壓下火氣,冷哼道:“有道理,這牛頭怪可能喝多了?!?/br> 世子起身道:“歌舞只是助興的一種手段罷了,沒有優劣之分。大家繼續暢飲,來人,再命人進來歌舞一曲?!?/br> 高齡言見沈琤一句話沒說,覺得暢快極了,冷笑了兩聲。 高齡言不待見沈琤的一個重要原因便是此人年紀輕輕,沒有經過歷練,他爹死后繼承了定北的軍隊,突然遇到衛齊泰叛亂,收復京城又救駕,運氣好的不得了。 他的運氣就差了,身處的藩鎮在南端,衛齊泰圍城的時候正忙著剿滅境內的一股趁機造反的其他反賊,可因為鬧得沒有衛齊泰大,剿滅了也沒人注意他。 他也是打的很辛苦的,如果不是他剿滅了那波人馬,說不定比衛齊泰鬧得還大,沒地方說理去,看來真是“防患未然不如養寇自重?!?/br> 在他看來,沈琤就是那個養寇自重的人! 不服氣,怎么能服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屁孩。 一直暗中觀察的趙甫就更高興了,他朝盧策海使了個眼色,心說道怎么樣,就知道沈琤是個慫包,沒有親兵護衛在身旁,就蔫了。 盧策海和趙甫對視了一眼,仍舊是面無表情,不過他一直這個樣子,趙甫也沒往心里去。 這時重新進來一隊歌姬,跳的正是高齡言口中軟綿綿、能跳斷人腰的綠腰舞。 舞姿輕柔曼妙舒緩,長袖如雪,擲出時似鴻鳥展翅欲飛。 沈琤盯著高齡言,瞅他那得意的表情,火氣越發壓不住。 他沈琤向來只能給別人不痛快,哪有別人給他臉色看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