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我若是能奪回京城,必是大功一件,到時我就懇請皇上,不僅讓他賜婚還要讓他當主婚人!” “噗——”嶸王一口茶沒喝多少,全噴了出來。 世子忙過來給父王捶背:“您慢著點!” 王妃則笑道:“說的好,難得你如此有心?!?/br> 暮嬋先是驚訝,繼而抿嘴淺笑去了。 嶸王多少也知道定北的實力,弄不好真的能辦到,況且立了大功不求封王封侯,而是為自己女兒掙面子,難免讓人有幾分好感。嶸王糾結了一會,到底什么都沒說出來。 這時有人稟報說胡遠亭求見。 沈琤便道:“見諒,看來我得走開一會了,已經置辦了酒菜,你們先吃著,不用等我了?!?/br> 嶸王心里拍手,臉上則淡定的道:“知道你忙,抽不開身,我們自便了?!?/br> 等沈琤走了,趕緊下地來到女兒面前,眼中含淚的打量她:“讓你受苦了,父王對不起你,知道你丟了,父王真的恨不得一頭撞死?!爆F在也很想撞死…… 暮嬋不解,為什么父親要在沈琤面前裝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樣,說話也陰陽怪氣的:“父王,他不是你選中的嗎?怎么看起來你似乎不喜歡他?!?/br> 王妃也道:“是呀,一開口不是諷刺就是挖苦,幸虧他修養好,放在那什么胡遠亭、婁合安身上早拔刀砍你了。那年禁軍中的誰來著,和他老丈人賭錢,差點動刀。這還是中央禁軍呢,別說是地方節度使了,你呀?!?/br> 嶸王看向世子,希望他能圓場,但世子臉朝向一邊,堅決貫徹不插嘴的諾言。眼看兒子靠不上,又不能承認壓根沒婚約這回事,自己只是懼怕沈琤的yin|威,被迫答應而已。如果那樣,他以后豈不是沒地位了。 嶸王在被妻女盯出冷汗前,大聲道:“一碼歸一碼,年輕人當然要鞭策了!他這么年輕,若是周圍的人都溜須拍馬怎么能前進?!我也是為了他好,你們看,我一催,他終于打算動彈動彈,上京去了吧!” “……”暮嬋和王妃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皺眉。 “烈馬就不用鞭策了吧?!蓖蹂溃骸坝行┰掃€是不說的好,惡語傷人恨不消,他喜歡暮嬋,一門心思當你女婿不假,也不能處處嗆人說話?!?/br> 兒子中立,妻女一條陣營,嶸王空前孤立:“好了,不說這些掃興的了,咱們一家好久沒一起吃飯了,走吧?!?/br> — 沈琤按照約定將三千匹馬贈給胡遠亭,另外派一千輕騎助他先殺回去奪一處守備空虛的隴寧的城池。 做好這些,選了個善于守城的將領做留守,負責守柘州城。 他則點齊兵馬,準備重新踏上勤王之路。 嶸王一家團聚了,暮嬋是高興了,可憐了他,無法像以前一樣隨心所欲的想見就見了。 通傳過后,暮嬋不是和王妃在一起,就是被她父王叫走,連私下見一面,說句悄悄話的機會都沒有。 之前得到叫娘子的許可有什么用,根本就沒用武之地! 沈琤郁悶,可沒辦法,總不能動粗。 暮嬋這邊卻也沒閑著,世子妃在逃離京城之前不久才剛小產過,一路顛簸,似乎落下了病根,不時疼痛臥床,精神也不大好,暮嬋抽出空來多多陪她說話。 這日,暮嬋端了藥來到嫂子床前,見原本一個豐腴美人,被病癥折磨的慘白消瘦,忍不住心酸:“藥熬好了,我給你吹吹?!?/br> “這些活兒,下人做就是了,你不用守著我,去忙你的吧?!?/br> “我哪有什么忙的,母妃也讓多陪陪你?!蹦簨葘た此闹艿溃骸拔腋缒??” “他昨晚一夜都在,這會累了才去睡了?!笔雷渝Z氣中有難掩的高興:“我一直說守著我干什么,老毛病了,他卻不肯走,非在這兒?!?/br> “當然是心疼你了?!蹦簨刃Φ?,一邊端著藥碗輕輕吹氣。 世子妃感慨道:“這場大亂,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那些妖精在路上失散了,他眼里才又有我了?!笔雷釉诰┏菚r的那些個夫人侍妾,帶著出逃的,全在沽復縣失散了,也沒空去找了,能不能再回來,全看造化了。 “那些不過是貓兒狗兒一樣的東西,你是什么人,她們是什么人?!笔雷渝錾泶笞逋跏?,半個家族都在朝中做官。 “世道變了,刀鋒來的時候可不管你什么出身?!笔雷渝鷩@了一聲,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聽說沈將軍馬上要走了,你給他準備什么當做送別禮了?” “……”暮嬋實話實話:“我都好幾天沒見著他了,再說,他明天就走了,哪有時間準備了?!?/br> “你今晚約他出來,把你隨身物件給他一個就是了?!?/br> 暮嬋想了那情景,忙搖頭:“還是算了?!?/br> “什么叫算了,外面的妖精可厲害了,你不把他心勾在你這兒,等他攻下一個城市,當地刺史給他獻美女,把你忘到腦后怎么辦?” “既然這么容易忘掉我,那就忘掉吧,這種人也沒什么惋惜的,不是么?” 世子妃見她如此不開竅,擰了她一下:“你還真是個傻孩子!你現在已經有婚約了,他心不在你這兒,你還能換過個人不成。既然是你的,你為什么不守牢?!我當年就犯了錯,認為自己只要美麗大方的坐著,你哥哥就會自主的往我這兒來。后來發現,他往我這兒來的路上,擋路的妖精太多。我是吃過苦頭的,你別像我,要抓一開始就抓牢!” 瞧您這精神頭不像是有病之人?。骸啊┳?,你先把藥喝了?!?/br> 世子妃將藥喝了,攬過暮嬋的肩膀,與她嘀咕了一番。 聽得暮嬋面紅耳赤,連連搖頭:“你的建議我聽進去了,容我自己想想?!?/br> 世子妃一副過來人面孔道:“你還想什么呀,聽我的準沒錯?!?/br> 暮嬋岔開話題,聊了番柘州的風土人情,見嫂子困倦了,讓她好好休息,自己則離開了。 她不知不覺走到荷花池邊,菡萏綻放,滿眼翠蓋,靠著拱橋的石柱,若有所思。 忽然聽到了腳步聲,是煙露神色匆匆的朝她走來:“郡主,原來您在這兒,叫奴婢好找。今晚上不是要給沈大人踐行么,他人都來了,叫您趕快過去呢?!?/br> 暮嬋耳邊回蕩著嫂子的箴言警句,道:“你去回話,說我馬上就到?!钡葻熉蹲吡?,她則放慢腳步,一路上走走停停,準備想幾句鼓勵振奮人心的話,一會找時間私下跟他說。 他此番出征,士氣不能低迷,好好鼓勵他。 嗯!就這么辦! 暮嬋信心滿滿的推開客廳的門,她一出現,沈琤就立即離開座位,來到她跟前,關切的問:“你身體好些了沒?你父王這幾日你一直說你身體不適?!?/br> 他也知道,這肯定是嶸王的借口,擋著他不讓見,一直等到要踐行了,推辭不了了,才允許女兒出現。 “我……”暮嬋越過他,看了眼仍舊一臉不忿的父王,轉而對他笑道:“本來還有些不舒服,但聽說你來了,一下子就全好了?!?/br> “真的?”沈琤喜出望外,激動之余便想擁美人入懷,腳下邁出一步,胳膊也抬起來了,似乎才將理智找回來,訕訕的停止了動作。 暮嬋一見,低頭皺眉的想,不行啊,這大庭廣眾之下,自己說這么一句輕飄飄的話,他都這德行。 晚上約他單獨見面,說些更刺激的話,還不得吃了自己。 不行,不行! 可耳邊又飄來了世子妃的那幾句話,暮嬋的眉頭不覺鎖的更緊,從沒這么糾結過。 第13章 嶸王聽到女兒竟然在拐彎抹角的暗示思念沈琤,又氣又急,心想女兒還是單純,真以為有了婚約就要夫唱婦隨。 這可不行,這門婚事以后一定要毀的,不能讓自己的掌上明珠就這么陷進去。 “暮嬋啊,你到父王這里來?!?/br> 暮嬋瞧了沈琤一眼,低著頭與他擦肩而過,來到父親身邊站好。 嶸王繃著臉道:“你們雖說有婚約了,但為人不可孟浪。這樣吧,一會吃飯,暮嬋就別挨著你坐了?!毙闹邪蛋档靡?,自己真是機智,見招拆招。 冷靜冷靜,這是你岳父,不可以動粗,吸取前世的教訓。沈琤抿了唇,決定以退為進,嘆道:“是我的錯,全因太過思念暮嬋。我的確應該學會適應相思之苦,前路漫漫,不知還有多少個像這樣刀割般的日子?!?/br> 暮嬋聽了,不免又動了惻隱之心,站到父親身后,身處他視線的死角。她看向沈琤,用口型無聲的說道:“亥時,水榭?!敝貜土藘杀?,他若是能聽懂就聽懂吧,聽不懂也不能怪她。 沈琤一開始并沒有破解出來是什么意思,直到自己低頭模仿她的嘴型念叨了兩遍,才欣喜的抬頭,正想和暮嬋來個眼神交流,才發現她將頭扭到一旁去了。 不過沒關系,沈琤知道她是害羞了,他清了清嗓子道:“王爺,我晚上還要巡營,咱們早些用膳吧?!?/br> 嶸王自然是求之不得,巴不得沈琤趕緊走人:“本王這就傳人布菜!” 這時王妃和世子也到了,沈琤依次拜禮,爭取將自己陣營的兩個人抓牢。 王妃對沈琤是滿意的,笑道:“女婿何必多禮呢?!?/br> 世子對他沒什么感覺,只客氣的道:“都自家人,以后就不必拘禮了?!?/br> 嶸王見自己這邊式微,馬上嚷道:“來人——傳菜——” 席間推杯換盞,嶸王起先想猛給女婿灌酒,讓他出丑,但沈琤說道:“不宜多飲,怕明天耽誤行軍?!边@可戳到嶸王的怕處了,萬一明天不能拔營可就糟了,便不給女婿喝酒了,只求他毫無障礙的按時啟程。 王妃見女兒一直不說話,反倒有幾分擔心,勸她道:“他明天就要走了,你說兩句吧,祝他旗開得勝?!?/br> 暮嬋便斟酒一杯,舉起敬他:“希望你能克敵制勝,出手得盧?!?/br> 沈琤哪有不喝的道理,正準備樂呵呵的接過酒杯,就見嶸王站起來將女兒手中的酒杯奪下:“他不能喝酒的!女婿,這杯酒岳父代你喝了!”說罷,真的一飲而盡。 王妃白了他一眼,無奈的嘆氣。 沈琤緊咬牙關,盡量平和的道:“多謝岳父大人了。也對,此時不該貪杯,待到洞房花燭夜,再喝不遲,您說是不是?” 嶸王被這句話戳心窩,便酸溜溜的回道:“俗話說成家立業,我卻不這么看,應該先立業,再成家!你能攻下京城,還愁沒有酒喝么?!?/br> 暮嬋怕他生氣,笑著解圍:“父王這是激將法,你可要理解他的一片苦心,不要誤會?!?/br> “理解,當然理解,我全聽娘子的?!鄙颥b說完,見桌上除了嶸王被“娘子”這稱呼氣的吹胡子瞪眼,其他人包括暮嬋都什么太大反應,剛才的怒火也就煙消云散了。 用過飯,嶸王一副為他好的口氣,讓他趕緊回去好好休息,不要耽誤大事,實則是下了逐客令。 沈琤還等著赴約呢,他不驅趕,也會走的,于是假裝告辭離去。 騎馬才行出胡同,轉身就殺了回來,翻墻進了院子。 里里外外的看守全是他的人,見是節度使大人,自然不敢作聲,他就大搖大擺的走到水榭旁,等著暮嬋出現。 他來的著實在早,沒等到暮嬋,卻看到嶸王往這邊來了,趕緊找了個陰影處躲藏,就見嶸王背著手站在水榭的欄桿前,惱聲的罵道:“當本王沒聽到嗎?還娘子?給他的臉!老婆子和傻兒子竟連個反應也沒有,真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站了一會,突然以非常惆悵的語氣道:“……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唉……杜子美的詩真是切合本王的心境……” 沈琤心說,你也知道戎馬關山北啊,你就會念詩涕泗流,平定戰亂還不是得我們定北軍來。就這樣,還不想把女兒嫁給我。 “你在這兒做什么?”是王妃,伴隨著她的腳步聲的是她越來越大的聲音:“讓我好找!別憂國憂民了,快回去睡覺?!?/br> “沒心思安睡?;噬咸尤チ耸竦?,就算能收復京城,迎他回來,一個出逃的帝王,君威還能剩多少呢?” 沈琤無力的想,你就不能明天晚上再憂國憂民么。 王妃沒好氣的道:“這花園里不時有節度使安排的衛兵巡視,他們還不怎么認識你,小心黑燈瞎火的把你當刺客抓起來。來,和我走!” 嶸王一聽,縮了縮脖子,哼道:“反正夜也涼了?!边@才和王妃并肩離去。 沈琤撇撇嘴,步到水榭,等著暮嬋如約而至。 過了一會,有巡兵路過,他要了盞燈籠,并吩咐他們看到往這邊溜達的人員除了郡主之外,一個不許放過來。 話說暮嬋一路左躲右閃的過來,小心翼翼的就怕人發現,突然見沈琤明目張膽的打著一個燈籠,不禁大驚失色:“快弄滅,別被人看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