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即便和好后不能百年,是百年中的一年,一個月,一天。 她也決不后悔。 所謂愛,不過是: 萬丈深淵,素履而往。 我見青山,青山不老。 第50章 十萬深山(05) 銅湖武警總隊醫院。 陸青崖是從死亡邊緣撿回來一條命, 若不是被護林員發現,并及時進行了簡單的處理, 他也撐不了多久。 醫生囑咐他靜養, 但蘇醒后沒多久,病房里就來來往往, 徹底地成了一個聯絡辦事處。 沈銳先過來。 林媚一直在陪護, 怕他們聊天可能涉密,自己主動回避, 拿了鑰匙,往銅湖花園去換洗衣服, 順便準備晚飯。 從接到通知到將陸青崖送來醫院, 一干人等兵荒馬亂, 作為隊里領導核心之一的沈銳,自然承擔了更多的任務。 沈銳明白目前陸青崖最掛心的問題。 “金自強,還有他的同伙, 以及同伙背后的公安系統中的內鬼都揪出來了……根據你提供的線索,那伙被你捆住的盜獵犯也逮住了。他們是一個跨境盜獵組織, 當地的森林公安布控已久,這次也是順藤摸瓜一網打盡?!?/br> 他沉默良久,“……行動算是大獲全勝, 過幾天總隊要進行榮譽表彰,以及……” 以及給虞川追封功勛,舉行遺體告別儀式。 陸青崖很平淡地“嗯”了一聲。 這樣的行動,即便成功, 大家仍然不想參與。 只希望祖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干凈的。 “老陸……你別有心理包袱,虞川的情況…… 陸青崖打斷他:“我明白?!?/br> 沈銳離開之后,再來的是姚旭。 一米八的漢子,坐下沒多久就開始抹淚。 他始終認為是自己害了虞川,如果那時候他沒有貪圖安逸去水潭洗漱,就不會落入陷阱讓陸青崖趕去營救。如果三人都在場,金自強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姚旭,”陸青崖沉默地等他情緒平復了一下,沉聲說,“川兒專門叮囑我開解你,這件事不是你的錯。很多時候,生死是一念間的事,你才剛剛加入中隊,第一次經歷……我們隊里常說的一句話,你記得嗎?” 姚旭點頭,哽咽:“……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br> 虞川一直是一個十分要強的人。 從入隊開始,就常因為覺得自己體能拖了集體后腿而憋著一股勁。 他一直想要證明自己。 陸青崖不痛苦嗎? 他或許比其他人更甚。 送走戰友的場合,近九年的職業生涯,他不是第一次。 但卻是第一次,親眼見證并肩作戰的伙伴,是怎樣一點一點,生命流逝,而自己無能為力。 但他同時也是中隊的隊長,他得替中隊站好最后一班崗。 所以,只能堅強,不能軟弱。 “姚旭,今后無論走到哪兒,無論穿著制服還是脫下制服,你都要記住入隊時的宣誓。愧疚沒有用,替虞川,替每一位犧牲的戰友,守好祖國的每一寸河山,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br> 最后到來的,是陳珂。 她立在窗邊,身體單薄,極用力,才能讓自己不要哭出來。 年輕姑娘忍了再忍,聲音抖得字不成句,“……我還沒告訴虞川,我喜歡他……陸隊長,他最后……說沒說什么……” “他說他也喜歡你?!?/br> 這話,或許虞川并不想告訴陳珂,但陸青崖覺得得說。 “他……” “他不想耽誤你,所以……” “我忘不了他,至少……至少現在,我忘不了他……” 細碎而壓抑的哭泣聲,回蕩在病房之中。 陸青崖病床搖起來,坐靠著,抬眼就能看見陳珂身后窗外的樹,在這個尚且料峭的早春,冒出了一些新芽。 “節哀”這話,他說不出口,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么,只是沉默著。 · 晚上,林媚煲了湯和熱粥,從銅湖花園趕過來。 自打從山上被運下來送上救護車開始,她就寸步不離地陪著,人在極累之中感覺到一種漠然。 過去四十八小時的心情,她不敢再去回想。 她什么也不問,只是默默地陪著。不銹鋼的湯匙碰著保溫桶的邊緣,發出清脆的響,在陸青崖望過來的時候,她卻放下了一次性碗,往門邊走去,“天快黑了?!?/br> 燈光灑下來。 近六天六夜,跋涉在深密的森林之中,腸胃習慣了干糧,猛然吃到熱食,胃里一種抽搐般的難受。 陸青崖勉強吃了一些,放下碗,注視著林媚。 林媚別過臉。 陸青崖聲音艱澀,“……讓你擔心了……” “他們準備給我出示你的遺書,”林媚飛快地切斷了他的話,“我不知道,原來你有遺書?!?/br> “……都有,入隊就寫了,隊里統一保管的?!?/br> “你寫了什么?” 林媚目光掃過來,很陌生的眼神,卻不容拒絕。 陸青崖沉默片刻,“……轉業申請上面應該要開始審批了,以后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我保證?!?/br> 她絕口不提,但他能夠猜到,他音訊全無的這段時間里,她是怎樣度過的。 黑暗里求索,不知道天何時亮,只能懷抱著渺茫的希望,相信天一定會亮。 安靜之中,他看見林媚搖了搖頭。 “……陸青崖,你要繼續穿著這身制服,不然你會一輩子都得不到安寧?!?/br> 陸青崖怔愣。 林媚說得沒錯。 如果他離開了這個隊伍,虞川的犧牲,會成為他永遠也解不開的心結。 她懂他。 懂他自己都有些沒想明白的,隱隱的焦灼和憤懣。 他因為她會大哭,以為她要他保證立即遠離這樣命懸一線的生活。 可是她沒有。 她勸他不要轉業。 陸青崖喉頭滾動,向著她伸出手。 林媚遲疑了一霎,把手遞過去,再靠近,頭抵著他肩膀。 連日的憂怖、痛苦、疲累一層一層襲來,她終于哭出聲。 等吃過飯,陸良疇過來探望。 點支煙,無聲地坐了半晌,終于開口,“……那時候對你拳打腳踢,是因為我心里過不去那道坎……你媽在世的最后一段時間,我忙著把我生意擺上正軌,一直沒怎么陪她……說你吊兒郎當,我也差不多?!?/br> 陸良疇嘆聲氣,“前兩天夢見你媽了,剛嫁給我那會兒的模樣……我以為她是來托夢,想把你也帶過去……” 年過半百的老人,身上一股揮之不去的頹唐,“陸青崖,你干得挺好,你媽會為你自豪的?!?/br> 這么多年,父子倆的第一次推心置腹,來得有些晚,但總算還沒遲。 “……這幾天小林不好過,她還得照顧眼鏡兒,精神上不能崩,一直在硬撐。我也說不上什么話,就覺得她挺辛苦。自己單獨一個人cao勞了這么些年,今后多考慮考慮她吧。都說男人該重事業,可你看我的下場……” “她不讓我專業?!?/br> 陸良疇愣了一下。 “爸,”陸青崖斟酌著,“以前,我從來沒求過你什么事,我就想問問,你在江浦市有沒有關系,cao作一下,讓我跨區域調動過去?!?/br> 既不想愧對林媚,又不想脫下這身制服,就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他以前不屑,總覺得打鐵需得自身硬。 “那得到什么級別的關系?總隊?” 既然陸良疇這么問,就代表這事兒不是沒戲。 “不用,關鍵位子上有人就成,回頭我打聽打聽再跟你說?!?/br> 陸良疇:“成?!?/br> 陸青崖的幾個兄弟也過來了,病房里氣氛好歹沒再那么凝重。 尤其邱博,不知道去哪兒勾了個妞就帶了過來。 邱博和單東亭擠兌他兩句,說真是禍害遺千年。 陸青崖笑了笑。 ……要可以,他真想把命換給虞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