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手機震動,是陸青崖來了消息,讓她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再說。 林媚讓他趕緊去附近找個地方住下,又問需不需要幫忙聯系莫一笑幫忙安置。 陸青崖:“不用。注意保暖,早點睡吧?!?/br> 十分鐘后,林媚給陸青崖去了條消息:“你走了嗎?” 門口,聲控燈已經熄滅了。 黑暗之中,手機亮起來。仍舊坐在臺階上的陸青崖低頭看一眼,回復,“走了,放心吧?!?/br> 手機背光暗下去,他目光望著,昏暗之中一階一階往下延伸的樓梯。 這種時候,格外地想抽一支煙,已經戒了的癮頭似乎又上來了,焦灼,五內俱焚,煙能讓他放松些。 明天能不能順利見上林媚的父母,他沒把握,更加不想林媚夾在中間受委屈。 他暗罵自己一句,一拳砸上欄桿,嗡嗡晃動。 很久,夜徹底安靜。 估摸林媚已經睡了,陸青崖緩緩起身。 樓道里冷地如同冰窖,他皮靴里灌了冰塊一樣,腳已經凍得徹底沒知覺了。 外面,雪還在下。 陸青崖把夾克的拉鏈敞開了些,蹲下身解開靴子的帶子,重新綁了一遍。 沿著濕滑的人行道,跑。 跑了快有十公里,身體緩和起來,心里讓他左立難安的悔恨和愧疚卻還是沒有消散一分一毫。 一看時間,已經快到凌晨。 在附近找快捷酒店下榻,沖了個熱水澡,悶頭大睡。 清晨五點,陸青崖醒來。 冬天夜長,天還沒亮,這時候商場自然也還沒開門。他往邱博那兒去,把他從睡夢里吵起來,順了件棉衣穿上,再去林媚所在的小區去。 沒上樓,就等在樓下門前的樹影里。雪停了,氣溫卻比昨天更低。 天光大亮的時候,陸青崖看見樓里出來一個男人。 辨認了一會兒,他確信那應該就是林媚曾給他看過照片的林樂邦。 林樂邦穿著一件短款的羽絨服,黑長褲,腳下是防水的運動鞋,腋下夾著幾本書,縮著脖子,飛快往前走。 頓了片刻,陸青崖迎著林樂邦走過去。 他身影高大,往那兒一站就頗具氣勢。林樂邦瞧見,登時剎住腳步。 “叔叔,”陸青崖頷首,“我是陸青崖,能不能耽誤您一點兒時間?!?/br> 林樂邦太陽xue鼓起,“我跟你沒什么可聊的?!?/br> “我不是來求您原諒,我就是來跟你表個態。我對林媚是真心實意的。以前犯了錯,傷害了她;今后,我想盡我所能,拿我一輩子去彌補?!憋L大,他說得急促,冷空氣里一團一團的白氣。 林樂邦看著他,面色如罩霜雪,“盡你所能?那我現在要你跪下,要你當著咱們全小區業主的面跟我女兒承認錯誤,你敢不敢?” “噗通”一聲。 陸青崖目也不瞬。 林樂邦一震,“……你曉不曉得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這人骨頭忒輕,我瞧不起!” “叔叔,這些都是形式,要這能讓您跟阿姨心里舒坦點,讓我跪三天三夜都無所謂。我求的是林媚一輩子的幸福,我連命都能給她,跪一跪算得上什么?” 誠然俗語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可若能抵消林媚八年來受的苦,他情愿跪到天荒地老去。 即便跪著,他背挺得筆直,神情是決不后退的凜然。 林樂邦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你能拿什么給我女兒幸福?” “她想要什么,我就爭取給她什么?!标懬嘌鲁谅暤?,“轉業報告我已經交上去了,批準下來以后,我會回江浦市,跟我朋友一起做生意,物質上不會虧待她任何……” 有起得早出去買菜的人,瞧見這副奇觀,都要駐足看稀奇似地看兩眼。 幾次下來,林樂邦反倒訕訕,“你站起來?!?/br> “叔叔,我就跪著吧,只要您聽我把話說完,除了物質方面……” “我讓你起來!” 陸青崖絲毫不動,繼續飛快陳述他后面的安排,生怕說慢了林樂邦扭頭就走。 林樂邦看著他,“你知不知道,我閨女這些年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她長到二十歲,沒吃過一丁點兒苦。我們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可能給她的,我們都在創造條件給她。誰不是受寵愛長大,誰不是父母的心頭rou,憑什么就得由著你來欺負我女兒?” 陸青崖嚴肅沉聲:“對不起?!?/br> “她心軟,可我們不能心軟。今后你要再做什么對不起她的事,那就真是要害她萬劫不復!我決不會同意你倆的事——你走吧,我不打你是我給你面子,今后別找過來了!” 陸青崖急切卻也堅決,“叔叔,我沒別的請求,希望您不要難林媚,讓她自己做選擇——我不是仗著這一點所以有恃無恐,你放心。您也說了,她受了很多的苦,她應當有權利選擇以后過什么樣的日子,不該受到我們干涉。她自己決定,我們想辦法成全她?!?/br> 最后這幾句話,多少說到了林樂邦的心坎上。 沉默之間,忽聽身后傳來林媚的喊聲:“爸!你手機都不帶——” 聲音一頓。 林媚飛快跑過來,“陸青崖,你怎么……”她急忙伸手去扶。 “沒事,”陸青崖把她手腕一抓,低聲說,“就這樣吧,我心里舒坦點?!?/br> 地上全是水,又是這樣冷的天,他褲子膝蓋那一塊全都浸濕了,可想得有多冷。 林樂邦看著急匆匆想把陸青崖拽起來的林媚,“林媚,爸問你一個問題?!?/br> 他甚少這樣連名帶姓地叫,林媚愣了一下。 林樂邦指一指陸青崖,又指一指自己,“他,跟我們,你選一個?!?/br> 第45章 風雪迷城(06) 林媚一愣, 微一抿唇,幾乎未做思考, 堅決道:“我不選?!?/br> 林樂邦難以置信, “你想為了這樣一個外人,和我們反目成仇?” “爸, 我不想和任何人反目成仇, ”眼前泛起霧氣,她用力地眨了一下, “對我都是重要的人,為什么非得逼我選一個舍一個?” 陸青崖站起身, 抓著林媚的手腕往自己懷里帶了帶, 一低頭, 瞧見她睫毛已被淚水給濡了。 他嘆聲氣,“先別和叔叔爭了,順著他吧?!?/br> 他們在這兒爭, 夾在中間難受的還是她。 “叔叔,這是我的錯, 別讓林媚來當這個壞人。我答應您,如果您跟阿姨不愿意,我絕對不到你們面前來叨擾?!?/br> 林樂邦焉能聽不出陸青崖話里的深意, “你還想跟我女兒偷偷見面?” 陸青崖只說:“我不會放棄她?!?/br> 林樂邦本打算去朋友家還書,現在也沒了心意。 看著陸青崖,冷聲說道:“我是沒這個本事限制你倆見面,但你要是打什么持久戰的主意, 以為時間長了就能得到我們諒解,我只告訴你兩個字,沒門?!?/br> 意思擺明了,有本事就這么耗著,偷偷摸摸見面,但要想得到承認,想正大光明地領證擺席,以林家的女婿自居,門都沒有。 林媚出來給林樂邦送鑰匙,衣服穿得不多,只在家居服外面罩了一件比較厚的毛衫。 她感冒了,說話甕聲甕氣的。 陸青崖不想讓她在風口處久站,把她往林樂邦那兒推了推,“上去吧,新年陪陪家人,我一會兒就走了?!?/br> 林媚望著他,“你……” 陸青崖什么也不再說,眼神示意她先回去。 林樂邦抓著林媚手臂往回帶,看也沒看陸青崖一眼。 快進門的時候,林媚回頭望了一眼。 陸青崖還站在原處,身影高大而蕭索。 進屋,盧巧春從廚房出來,“送個鑰匙,怎么去這半天——” 看見林樂邦和林媚的臉色,一愣,“怎么了?” “樓下,碰見姓陸的?!?/br> 盧巧春神情一變,“他還敢來,我非得教訓教訓他不可……” “媽,人已經走了?!?/br> “你別幫他說話!” 林媚背靠著鞋柜,蹬掉了腳上的靴子,沒走進來,垂頭站在那兒。 聲音是啞的,興許是因為感冒,“……媽,您想過一個問題嗎?您和爸百年之后,眼鏡兒也長大成家……沒有陸青崖,我會一個人?!?/br> 盧巧春愣著。 林媚走進屋,往房間里尋杯子倒熱水喝。 鼻子堵住了,抽幾下,耳朵也嗡嗡響。 她摸手機,給陸青崖打電話。 “回去了嗎?” “回去了。到我爸那兒去一趟,中午就走?!鳖D了頓,陸青崖說,“……我們時間還長。你別難過,叔叔這反應很正?!?/br> “如果,”林媚輕聲說,“我是說如果……我頂不住壓力……你會怪我嗎?” 那邊沉默一霎,“不會?!?/br> “我……” 陸青崖截斷她,“壓力大了,可以跟我提分手,但答應不答應還得看我心情?!?/br> 林媚:“你敢答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