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下了樓,林媚腳步飛快,但陸青崖仗著個高腿長的優勢,三兩步就趕了上來。 陸青崖看了林媚一眼,對周炎炎說道:“周小姐,麻煩你稍等,我跟林老師單獨說兩句話?!?/br> 周炎炎求之不得,點頭如搗蒜,“你們慢說,慢說?!蹦_底抹油溜得飛快。 還不算太晚,外面夜市剛剛興起,鬧鬧哄哄。陸青崖低頭看著林媚,把煙點燃,慢慢抽了好幾口煙,卻一聲也沒吭。 林媚心里有什么在扯著似的疼,神色卻是平靜,“你有什么話就說?!?/br> 男人身形高大,落下的影子將她完完全全地罩住,目光如鋒芒銳利,浸了冰水一樣。 那里面或許還有別的什么情緒,林媚不敢與他對視,索性低下了頭。 許久,她聽見他自嘲似的嗤了一聲,抬眼去看,他把煙撳滅了,一轉身往路邊走去。腳步聲很重,踩得她心里咯噔響,亂麻之中越發理不出一個頭緒。 陸青崖站在路面,幫忙攔車,也不看對向駛來的車里有客沒客,敷衍似的抬一下手臂。 這工作原本是周炎炎在做的,她看了陸青崖一眼,自覺退后了兩步,湊到林媚跟前,低聲問:“陸隊長怎么了?” 林媚瞅著陸青崖的背影,淡淡地說:“陸隊長有事就先回去吧……” 陸青崖很短促地笑了聲:“我說了我有事?” 周炎炎一臉復雜地看一眼陸青崖,再看一眼林媚。 陸青崖說話刺人,林媚卻早就習以為常,以前他就這樣,要是心里不舒坦了,一定得拉著她一塊兒不舒坦。 林媚不跟他犟,掏手機“滴”了一輛。 沒一會兒車就到了,司機鳴笛,林媚揮一揮手,瞅一眼陸青崖,“走了,謝謝陸隊長款待?!弊屩苎籽紫壬?,自己坐外面。 坐上后座,剛要關門,陸青崖長腿一邁,抬手臂格住了車門,“什么時候走?” 林媚詫異,“陸隊長是在趕客?我吃住自費,犯不著吧?” 陸青崖又問一遍,“什么時候走?” “下周天!”林媚脾氣上來了,將他胳膊一推,“請回吧!” 但沒推開,氣勢驟然就去了三分。 陸青崖瞅著她,要笑不笑的沉冷模樣,“這么多年沒見,林老師還跟以前一樣假模假式?!?/br> 他收了手,退后半步,“砰”一下摔上門,轉身就走。 背影灑脫利落,瞧著氣得人牙癢癢。 林媚飛快落下窗,喊了一聲:“陸青崖!” 那背影一頓。 “你大爺!” 車駛遠了,左手邊目瞪口呆的周炎炎出聲:“學姐……你跟這個陸隊長……是不是有過節???” 她跟林媚認識這么多年了,就沒見她這么氣急敗壞過。林媚的好脾氣是出了名的,讀書時,班上有個女生剽竊了她的創意,她跟人理論,也是一條一條有理有據,反倒那女生情緒失控,提高嗓門大吼,你到底想怎么樣?那時候林媚特平靜地掃了她一眼,你激動什么,又不是你被剽竊了。 這樣的人,真難想象她會有被逼得說臟話的一天。 林媚沒正面回答,“……我今晚是不是挺幼稚的?” 周炎炎笑說,“……要不是學姐你兒子都這么大了,我真要懷疑你跟這個陸隊長有什么舊情?!?/br> 林媚開了窗戶,別過目光,聲音沉下去:“沒什么舊情,舊仇還差不多——對了,炎炎,跟你通個氣?!?/br> “什么?” “陸青崖說不準會找你打聽關于我的一些事,不管他問了什么,你都打發他直接來問我?!?/br> 周炎炎驚訝,“陸隊長?找我?不可能的吧?!?/br> “可能的?!绷置牟欢嘧鹘忉?,“你就按我說的,不管他問什么你都說不知道,記不清,讓他直接找我?!?/br> 周炎炎:“行,都聽學姐你的?!?/br> · 沈銳查完哨回到干部宿舍,發現陸青崖已經回來了,悶聲不吭地站窗戶邊上抽煙。 “老陸,你今晚上表現真夠幼稚的,這么多兄弟看著,飯桌上就要跟人吵起來,林小姐好歹是客……” “忍不住,看著她來氣?!?/br> 沈銳笑了,“聽說她有兒子,膩心了?” 陸青崖也知道今天自己的反應,除了姚旭這樣狀況之外的,誰都能看得出來不對勁。 他撇過目光,煙叼在嘴里,過了半刻才抽了一口,“……她兒子多大了?” “七歲吧……聽他聊的,馬上上小學二年級了?!?/br> “七歲?”陸青崖一頓,心臟“咚”地猛跳了下,“那不是……” 沈銳在床沿上坐下,換上拖鞋,“你倆是不是真有過一段?你入伍八年吧?你倆剛掰,林小姐就琵琶別抱了?” “我他媽怎么知道……”陸青崖煩躁,吐了口煙,“……你看見她兒子了嗎?長什么樣?像誰?” 沈銳一臉的莫名其妙,“當然像林小姐啊,難不成還能像你?” 陸青崖沒吭聲。 沈銳躺下去,把枕頭一拖,墊在后腦勺下,“行了,別琢磨了。她要是還單著,兄弟們肯定綁也要想辦法把你倆綁一起去,現在孩子都上小學了,你想什么都是犯罪?!?/br> “孩子叫什么?” “嚴謹?讀音是這樣,具體是哪兩個字不清楚,可能是嚴肅的嚴,也可能是顏色的顏?!?/br> 陸青崖哼一聲。 說不準是閻羅王的閻。 沈銳:“陳老師前一陣給我打過電話,問你是不是還沒找對象。我聽她意思,她有個堂妹,想介紹你認識……那時候我給你推了,但也只能擋一時,回頭肯定還得找你聊這事兒?!?/br> 陸青崖驚訝:“你不是政治指導員嗎?” 沈銳:“是啊?!?/br> “還要干保媒拉纖的工作?” “……” 沈銳懶得理他,抖開被子,翻個身準備睡覺。過會兒,他聽見陸青崖關了窗戶,朝對面床鋪走去,半會沒聲,約莫是躺下了。 “老沈?!?/br> “干啥?” “你跟飯桌上那個姓周的記者有來往吧?把她號碼給我?!?/br> 沈銳睜開眼,對面陸青崖張膝坐在床沿上,微躬著背,手里捏著打火機,顛來顛去地把玩,垂著頭,看不清楚表情。 “老陸,周記者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我告訴你,你這思想很危險,趕緊給我懸崖勒馬?!?/br> “想什么呢,”陸青崖把打火機往褲子口袋里一揣,“我找她打聽個事兒?!?/br> 他站起身,抽下毛巾往肩上一搭,出門去洗澡。 澡堂在一樓,東邊走廊。陸青崖沖了個涼水澡,把盆子放在洗手臺上,出了干部宿舍樓,往cao場去。 cao場上空無一人,夜里遠處群山輪廓如野獸蟄伏,牛角羊的一輪月,淡而朦朧。 陸青崖翻上高低杠坐下,從褲子口袋里摸出手機,翻出張照片,靜盯著看。 背光暗下去,他又把它點亮,瞧著屏幕里二十歲時的林媚,清晰聽見時間正在一秒一秒地過去。 · 次日會展中心,林媚去得比頭一天早,恰好瞧見不遠處陸青崖領著一堆人在場館內巡邏。 那道身影在中軸線的噴泉那兒拐了彎,與推著垃圾車的場館保潔員錯身,往東去了。 她深呼吸,收回目光。 昨晚理所當然沒睡好,把那一年的事情翻來倒去地想,想到睡不著,爬起來把燈點燃,覺得餓,又去燒水,等回過神來,紙桶里的面已經膨脹地一夾就斷。 她翻出林言謹的照片,從出生時皺巴巴的一小團開始往后看,循著時間的河流順流而下,一路翻過去,在看到兩周前林言謹最新的那張照片時,總算找回了一點決心。 有些事,既已過去,不必回頭。 · 上午會議結束,林媚照例領著客戶離開場館往外走。 抬頭一看,陸青崖領了個穿刑警制服的人,目不斜視,徑直朝他們走來。 文森特大驚失色,“police?!” 他們這一行人站在場館門口,把進出的路都堵住了,恰好場館保潔員推了輛清潔車過來,連聲喊著“讓一讓讓一讓”。 林媚趕緊招呼大家讓出入口,迎著陸青崖的目光上前兩步。 陸青崖視線在她臉上一落一收,平淡得瞧不出什么內容,在她開口詢問之前率先介紹:“這是刑偵大隊的嚴峰,找你了解一點情況?!?/br> 作者有話要說: 沈銳一臉的莫名其妙,“當然像林小姐啊,難不成還能像你?” —— ……這可能是沈指導員最接近真相的一次。 第5章 落日邊陲(05) 嚴峰寸頭圓臉,慈眉善目,長相和名字,簡直是如沐春風和秋風掃落葉的兩個極端,一笑眼睛擠不見,看起來就更和藹了,“林小姐,耽誤你一點時間?!?/br> 林媚點頭,“請您稍等?!?/br> 林媚向大家解釋這兩人是她朋友,而后委托文森特先把他們一行人先帶去餐館,她隨后就到。 文森特比了個“ok”的手勢,目光往陸青崖臉上一掃,忽說,“哦,這是,上次的……ese soldier!” 這一說,記性好點兒都認出來了,登時便有兩個外國姑娘擠上來,提出能不能跟陸青崖合個影。 林媚是個有求必行且負責任的好翻譯,“她們問你能不能跟你拍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