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這孩子怎么這么鬼精,不按套路出牌?葉矜目瞪口呆。 范陽洲清咳了一聲,道:“其實沒關系,隨他開心就好……” 他開心可是我不開心。 葉矜出了一身的汗,他近幾年還在鍛煉身體,體格不錯,現在除了感覺腦袋有點沉,其他的癥狀奇跡般的好了。他抱著小初下了床,走進客廳,把小初安放在兒童椅上,順手把他亂扔的玩具丟進框里,頭也不回地對范陽洲說:“你喝點什么?” 范陽洲說:“我……不用了……” 葉矜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握在手里,轉過身來,“你怎么來b市了?” 范陽洲說:“我原先是來看望莫夫人的?!?/br> 葉矜說:“哦,她來b市了啊?!?/br> 范陽洲說:“她身體不好,在向導醫院做療養?!?/br> 葉矜皺了皺眉,說:“那莫先生還好嗎?” 范陽洲笑了笑,“老爺子身體還很硬朗,前幾天還追著他們部一個紕漏要大刀闊斧地改革?!?/br> 葉矜道:“那就好?!?/br> 范陽洲猶豫了一下,道:“如果你有機會,去看看她,她一直惦念著你?!?/br> 葉矜的指尖輕輕摩擦了一下杯壁,苦笑道:“我去她老人家沒準要發多大的脾氣?!?/br> 范陽洲說:“不會的,你平安就好?!?/br> 葉矜問:“五組的大家都還好嗎?” 范陽洲道:“都好,老衛退役了,就在你離開公會的那一年。不知道他有沒有聯系你?!?/br> 葉矜算是片葉不留地跑來b市扎根的,飛梭有自己的內部情報網,把他的履歷資料洗得干干凈凈,沒人追蹤能得到他。他搖搖頭,說:“沒有?!?/br> 葉矜問:“她在哪個病房,哪天我帶小初一起去看她?!?/br> 范陽洲之前昏了頭,如今冷靜了一下,才看清這屋內陳設,并沒有第三個人生活的痕跡。 闊別數年,他分明有很多的話要問他,問他當初為什么要辭職,問他這三年是不是嘗過很多的艱辛,問他,現在是不是終于得到了真實的幸福。 然后他們還是只能面對面坐著,說著些無關痛癢的話,仿佛兩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彼此寒暄天氣。 范陽洲眼里的曾經的葉矜,容顏中時常呈現出沉默的忍耐,說話時候謹慎地停頓,偶爾茫然,好像試探,又好像退縮。痛苦被庸常切成薄片,無限拉長在每一次的面對面中。 然而正在他面前坐著的葉矜,仿佛已經有了另一個宇宙,他自顧自地按照自己的軌道運行,亙古永恒,方向明確,誰都無法讓他偏離分毫。范陽洲的唐突闖入也不可以。 范陽洲有點自嘲地想,葉矜的幸福,是因為生命中終于沒有了他。他是一群白鳥中的黑,是植物葉片被咬出的一個缺口。 他來之前還自作多情想著,葉矜過得很不好,所以自己要拯救他。他在心底嘲笑自己,葉矜走的時候說他圣母病,三年過去了,他還是一樣的圣母病,只會讓別人覺得為難。 其實,葉矜已經大步向前了,他迎著風霜雨雪,活得挺拔又明亮。 這不正是他從前所希望的嗎?為什么事到臨頭,還會覺得喉底苦澀。 葉矜喝完自己的那杯水,說:“我也不好留你在這里吃飯……“ 范陽洲愣了一下,道:“嗯……那我就,先走了?!?/br> 第40章 愛 a市范陽洲還得回,回去做交接,也要準備搬家。他到b市本來的打算就是一日游,包里只有一本薄薄的小開本的詩集。范陽洲下了飛機,直接回了家,沐川和石天成像兩個門神,杵在他家花園門口。 尤其是沐川,簡直是看守地獄入口的刻耳柏洛斯,不耐煩地抱著胳膊敲手指,一臉兇神惡煞。 范陽洲知道他調職,最不開心的人可能就是沐川了,沐川這個人,嘴巴不饒人,可是其實本質還是多愁善感。他身邊原本都是一起共事多年的出生入死的伙伴,葉矜走的時候他老大不高興,溫煦被當成出氣筒百般刁難,衛高朗退役的時候被他甩臉色,送行宴上非要找茬吵架。范陽洲都見識過了,所以今天無論沐川說什么話,他都打算照單全收。 沐川挑挑眉,問:“哪天走???” 范陽洲底氣不足,道:“交接好就走?!?/br> 沐川沒有繼續挑他的刺,反而嘆了一口氣,說:“你一個人忙不過來,溫煦出任務去了,其他的新人都毛手毛腳的,還是我和天成來幫你吧?!?/br> 范陽洲說:“謝謝?!?/br> 這聲謝是真心實意的。 他們五組,也零落得差不多了,想過早晚有這么一天,可是還是覺得太快了,讓人倍感世事無常。 范陽洲領他們進了家門,小七感應到主人,吱吱呀呀挪到入口,說:“你好,陽洲!” 沐川道:“這清潔機器人夠復古的啊,居然還能用?!?/br> ce公司的機器迭代非???,新功能又非常吸引人,價格也不算貴,沐川他們家都已經換了五六臺了。 范陽洲笑了笑,說:“沒壞換它做什么?!?/br> 他招呼他們進來,給他們拿了拖鞋。 沐川他們家在另一個區,雙方又都不是好客的人,平日里有什么事情都在公會說,再不行跑到塔旁邊的小館子說,想起來,也有許多年沒有來過范陽洲他家了。上次來的時候,好像葉矜和他還沒離婚? 沐川已經做好準備見到一個長年獨居單身漢的住所有多臟亂差了,石天成這種一絲不茍的硬漢在和他結婚之前,都還是個不拖地的主兒。然而上了二樓,實話說沐川有點發愣。 因為這和他上次來的時候,幾乎分毫不差。 他卡著殼扭頭看范陽洲,“你真的是住這里嗎?” 范陽洲眨眨眼,疑惑不解地回答:“當然,怎么了?” 沐川深吸一口氣,道:“如果不是你就站在我旁邊我會覺得住在這里的是一個鬼魂?!?/br> 范陽洲說:“什么意思?” 沐川說:“沒什么意思?!?/br> 他挽起了袖子,指揮石天成去搬壓縮箱,扭頭問范陽洲,“你打算帶什么去b市?” 范陽洲道:“一些慣用品,書,還有衣服,剩下的我列了清單?!?/br> 范陽洲的家,說到底也不過是高等級的員工宿舍,戶主本人調職到了a市,房子也不可能讓它就這么空著。這樣老式的二層獨棟現在幾乎分配不到,很多人搶破頭。 而范陽洲到了b市,也是以單身的身份,至多有塔內提供的單身公寓可以住,這么多東西,估計是不都能帶走的。 “那個呢……”沐川指了指另一間緊閉的房門。 范陽洲道:“這個我來處理吧?!?/br> “你不會全部都還留著吧?”沐川問他。 范陽洲搖搖頭,說:“沒有。我有次打掃衛生,把他的臺燈砸了,怎么修都修不好,只好把那盞臺燈扔了?!?/br> 沐川打心眼里覺得范陽洲是個蠢貨,人都不在這里住了,還用得著打掃衛生嗎? 范陽洲說:“還有衛生間的牙刷也充不進電了,我跑去家居店去問,人家告訴我那款牙刷早就停產了,現在連芯片都不賣了。還真是……那么奇怪的功能,當初買的時候就應該想到它一定賣不出去的啊?!彼猿暗乜嘈α艘宦?。 范陽洲不是個喜歡向別人剖白自己的人,也許他們向導都有這樣的特點。沐川不知道為什么范陽洲要對他突然說了那么長的一段無關緊要宛如聊閑天的話。 不知道是太久沒有人跟他提葉矜了,還是他的傾訴對象根本不是他。 沐川突然覺得,這個整潔有序的家,每一個物品仿佛都在它理應在的那個位置的“家”,對于范陽洲來說,就像是一頭孤獨的龍,暗無天日看守著無人問津的寶藏。 他心頭一股無名火起,“你現在對我說這些有什么用?” 范陽洲一愣,不知道為什么對方突然咄咄逼人起來。 “是在扮演情圣嗎?還是在演苦情???” 范陽洲道:“我看上去有那么凄慘嗎?” 沐川道:“你有什么想法,你去和葉矜說,這樣遮遮掩掩的,我們旁人看了都覺得憋屈?!?/br> 他打斷了范陽洲的話,“我知道那天發生了什么,我也參加了問詢好嗎?鬼才看不出你們之間有問題,哦,就你們覺得自己沒問題?!?/br> 范陽洲低下頭,笑笑:“是我做了他不喜歡的事情?!?/br> 沐川道:“什么他不喜歡,你知道他不喜歡什么嗎?你們也真是一對奇葩,面對面的時候表現得盡善盡美無怨無悔,暗地里自己都覺得委屈得不行,我看這婚還不如不結呢?!?/br> 范陽洲道:“我沒有……” 沐川挑眉,“你沒有你在我面前倒什么苦水?范陽洲,愛不是這樣的?!?/br> “你和葉矜,都是,對一個人好如果滿滿當當有十分,他給你五分,你也只敬他五分。給他四分怕委屈了他,給他六分怕唐突了他,五分不多不少,一個小數點都不能加。這是結婚,不是買菜,買菜還能搭根蔥呢?!?/br> 他看了范陽洲一眼,放緩了語氣,說:“可是愛不是這樣的,愛不是等價交換。愛是就算他只給你一分,你還是想給他十分?!?/br> “我說的話不一定全對,但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br> 第41章 去而復返 葉矜看了看時間,到了做飯的點兒了,他摸了摸小初的肚子,發現圓鼓鼓的,心里一驚,怕他是積食了,趕忙問:“剛才吃了什么呀?” 小初笑嘻嘻地說:“吃了西紅柿!” 他們家沒拿著西紅柿直接啃的習慣,小初嫌西紅柿酸,平時都不肯多吃,況且僅有的幾個西紅柿還是放在冰箱里,他想了下,問:“是不是叔叔給你吃了什么呀?” “叔叔?”小初一臉困惑,好像是聽不懂他的話。 葉矜真是要對他豎降旗了,卑躬屈膝地說:“就是今天來的那個……” 小初說:“范范給我吃了西紅柿!” 葉矜覺得這件事不簡單,他的兒子他再了解不過,他問:“還有呢……” 小初說:“還有……還有甜甜的……” 葉矜心頭火起,立刻攆他,道:“去刷牙!” 小初不情不愿爬上小板凳,對著鏡子刷牙。 他抱著胳膊靠在門邊監工,心想,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翡翠幼兒園因為上次向導醫院的惡性劫持事件,閉園整頓了三天,小初樂得和葉矜膩在一起。三天后葉矜送小初去,這孩子還老大不情愿,牽著葉矜衣服下擺,嘀嘀咕咕了十多分鐘才自己換鞋進了幼兒園說爸爸再見。 小初本來不大哭,葉矜覺得挺好的,最磨人的一兩歲都過得有滋有味,現在又想,是不是自己給的壓力太大了。 然而小初去了幼兒園,葉矜是松一口氣的。上次買菜那會兒,想起來他冷汗都要下來了。害怕帶著孩子又出什么意外,去樓下藥店問柜臺里的藥劑師,已經結合了的哨兵有沒有可能有結合熱,人家還以為他在開玩笑。又問有沒有可能自己覺得結合了但是實際沒有結合,人家說結合了怎么會還不知道呢。 葉矜不敢再問結合是什么感覺的,怕對方覺得自己性sao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