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袁志跟袁蔚兄弟兩個聽見蕭岑這話,皆嗤之以鼻。在皇帝面前提什么地瓜,皇帝能稀罕這種東西?當心惹得皇帝不快。 衛啟濯卻是微微一笑,他這小舅子真是有點意思。 跟在后頭的衛啟沨暗暗點頭,蕭岑這回答妙得很。 他才轉完這個念頭,果見永興帝囅然一笑:“好好好,你若尋見地瓜,便挖一筐給朕送來。果真家風清正,好一派赤子之心!這東西雖則不起眼,但能飽腹,眼下天下太平,但也正該憶苦思甜,不可忘太祖當年創業之艱?!?/br> 衛啟濯垂了垂眼簾。不虧是皇帝,居然能從地瓜說到太祖,地瓜跟太祖有什么關系,太祖那會兒還沒有地瓜。 永興帝一時有感而發,又說起了勤儉一事,轉頭吩咐司禮監太監劉敬提醒他回去后敕諭光祿寺再減宮廷供應的事。 袁志跟袁蔚兄弟兩個訝異互望一眼。 蕭岑聽得目瞪口呆,皇帝平素已經夠節儉了,再節儉下去,宮里就該吃咸菜喝白粥了。他轉頭看了姐夫一眼,忍不住想,怪不得姐夫升得那么快,原來是因為跟皇帝脾性相投,都摳到一起去了。 眾人說笑間,永興帝瞧見林間竄出了一只山雞,抬手一指,對一直未曾開言的謝元白道:“卿家可要試試弓馬功夫,將那山雞打來?” 謝元白忙擺手:“臣不過是來湊數的。其實連弓都難拉滿?!?/br> 衛啟濯心道腎虛當然沒力氣。他上回因著宋氏母子的事,特意上門感謝謝元白,攜的禮就是鹿茸山藥枸杞之類的補品,謝元白不知內情,高高興興收下了,他都不好意思說那都是補腎的。 永興帝慢行許久,也有些技癢,便命內侍取來了弓箭,率先打馬奔出,命眾人跟上,去堵住那只山雞。 山雞生性機警,尤其是在白日,一般在十丈開外察覺有人便會飛走,十分難捕。永興帝命眾人圍攏上去阻截,自己張弓搭箭瞄準。 就在箭矢即將射出去時,那山雞忽然飛起,與此同時,一只麋鹿驀地蹦出,不知是受了驚還是怎樣,沖撞之間從斜刺里朝著皇帝的馬匹沖過來。 蕭槿提前將這一突發狀況告知了衛啟濯,衛啟濯等的就是這個時機,電光火石之間對準那麋鹿抬手“嗖”地射出一箭。 然而破空之聲有兩道。 衛啟濯抬頭看了對面的堂兄一眼。衛啟沨尚未收回張弓的手,也望了對面的堂弟一眼。 待眾人回神,便見那頭麋鹿身中兩箭,倒地身亡。 永興帝驚魂甫定,詢問那箭是誰射出來的。衛啟沨跟衛啟濯一道上前行禮,又暗暗看了對方一眼。 原來,前世永興帝來狩獵時,突然從側面沖出來一只麋鹿,因眾人皆在縱馬追趕山雞,一時射殺不及,那麋鹿驚了皇帝的馬,累得皇帝墮馬摔傷,輟朝養了兩個月的傷。 永興帝知道方才一旦驚馬,他八成會墮馬骨折,他這個年紀可經不起折騰,當下越想越是慶幸,長舒了口氣,對衛啟濯兄弟兩個大加贊賞了一番,連道護駕有功,允諾回去后去內帑挑些賞賜,使人給二人送去府上。 經此一事,皇帝也無心在此徘徊,率領眾人往南苑折返,路上順手打些野兔之類的野物。 袁志落后一步,陰著臉對一旁的胞弟袁蔚低聲道:“怎么這么多人都沒反應過來,唯獨衛家兄弟兩個能霎時殺鹿護駕?陛下難道不懷疑這是衛家兄弟故意設下的詭計?” 袁蔚瞥了兄長一眼:“陛下往日都是在南苑那邊狩獵,今日是臨時決定來楓林這邊的,他們縱想提前設計,也沒那個未卜先知的能耐。不過我也覺著他二人反應太快了些?!?/br> 袁志對著衛啟濯的背影輕嗤一聲:“僥幸罷了,溜須的伎倆?!?/br> 袁蔚沉了臉道:“不管是不是僥幸,陛下都會因著此事對他二人另眼相待一些。你忘了施純那個‘兩字尚書’怎么來的了?” “兩個世家子弟而已,能爬多高,再高能高過祖父?” 袁蔚嘆道:“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祖父年事已高……祖父囑咐兄長萬事謹慎的話,兄長頂好記住?!彼f話間瞧見前頭那一隊人馬慢慢停了下來,忙打馬追趕,“快跟上,別被人瞧見咱們在后頭說私話?!?/br> 袁家兄弟兩個趕上隊伍時,也不敢往前擠,只低聲詢問同僚出了何事。聽同僚說似乎是一個公主險些受了傷。 袁蔚一驚,這里哪來的公主? 人叢最前,朱璇怯生生望著面色黑沉的父親,小聲認錯。 蕭槿坐在馬車里,遠望著獵場那邊的狀況。她還是沒能及時拉住朱璇。不過她看清楚了方才是誰射來的箭矢。 永興帝不好當場訓斥女兒,轉頭怒聲逼問:“方才那一箭是誰射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一臉懵逼,105居然被鎖了,這樣也能鎖……無語凝噎= = 上一章忘說了,我在知乎上看到,有人說他一個朋友拿曼陀羅花煮了一小鍋水喝了,結果之后就斷片兒了,等醒來就光膀子躺在馬路邊了,還有誤食曼陀羅,連兒子都不認識的…… 感謝小院子菇涼投霸王票~ ☆、第108章 眾人面面相覷,結舌杜口。 衛啟濯瞥了斜對面的豐煦一眼, 又神容淡淡地收回視線。 他方才隱約瞥見是豐煦射出的那一箭, 但縱然他確定是豐煦所為,也會裝聾作啞, 這種事情他懶得管。 永興帝問了半晌,見沒人答話, 惱道:“現在不說,等朕查出來,決不輕饒!” 豐煦忐忑掠視皇帝一眼,又朝著素日相熟的幾個世家子看過去,見眾人都是眼觀鼻鼻觀心, 思及萬一回頭真被皇帝查出來, 后果更嚴重,暗自嗟嘆, 他才剛過了鄉試, 明年還要去考會試,竟就出了這等事,也不曉得會不會有影響, 早知道今日就不來了。 他翻身下馬, 幾步走至皇帝跟前, 行了一禮,自道方才那一箭是他放出的,并解釋說當時并未留意到公主,這才險些闖下大禍。 蕭槿遠遠瞧見豐煦的舉動, 料想他大約是自己認下了。她往靠背上靠了靠,仔細回憶了前世情景。雖然她不記得那個倒霉的子弟是誰了,但她覺得應當不是豐煦,因為豐煦尚未入仕,而她記得的那個子弟被罰俸了。 衛啟沨也下得馬來,朝著皇帝躬身一禮:“陛下仁厚,豐家公子既非有意,公主也無事,不如大事化小?!彼f著話,目光往停在遠處的馬車掃了一眼。 那輛似乎是衛家的馬車。 豐煦一驚轉頭,倒是沒想到衛啟沨會為他求情。 衛啟濯也瞥了堂兄一眼。他覺得衛啟沨似乎過于熱心了。 永興帝方才剛遇險,如今又碰見這樣的事,本是火冒三丈,但豐煦這般溫言認錯,衛啟沨又這般說情,他反而不好追責,又想起這是曹國公家的子侄,曹國公家是當初跟著太祖打江山的,是少數幾個擁有功臣鐵券的世家,他不好為了這點事寒了元老勛貴的心,何況這種事,朱璇自己也是要擔責的。 永興帝緩了一緩,只是陰著臉訓斥了豐煦一頓,轉頭又命噤聲半晌的楊氏將朱璇帶走,隨即上馬,率眾往南苑折返。 朱璇走之前,回頭望了馬背上的衛啟沨一眼。衛啟沨一身輕便曳撒,飄灑颯然,容色淡淡。 這個世家公子才貌雙全,卻遲遲沒有娶妻,正好她也到了嫁人的年紀了……朱璇抿唇。 她瞧著月窟仙枝一樣的衛啟沨,越發動了心思。但駙馬歷來是自小官甚至平頭百姓家中遴選的,一個前途大好的世家公子是不可能給她當駙馬的。 朱璇又瞥了衛啟濯一眼。衛啟濯無論容貌氣度都勝過衛啟沨,但人家已經成婚了。 朱璇心中沮喪,低垂下頭。她母親與她說回頭就要為她遴選駙馬了,但她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到時候挑出來的駙馬必定比不過這些皎皎公子。她今次跑過來,除卻對圍獵好奇之外,其實也是想來看看衛家公子的,她鎮日悶在宮里,這種機會于她而言實在太難得了。 朱璇思想間,腦中靈光一閃,又忽然想,凡事無絕對,衛啟濯成婚了,但衛啟沨那頭是不是還是可以試一試的? 永興帝原本還打算設宴酬和一番,但如今全沒了心情,到了南苑,讓眾人行了禮,便表示可以散了。 永興帝轉頭將女兒領到左近偏殿,迎頭呵斥了一頓,又要將她禁足三月。朱璇忙求饒,表示下回再也不敢了,又低聲道:“父皇,女兒知錯了,父皇不要生氣了……女兒想跟父皇說一件事?!?/br> 永興帝冷笑:“一句‘知錯了’就想揭過?今日若非你運氣好,說不定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朱璇咬著嘴唇道:“父皇,女兒今日跑去獵場,也是有緣由的啊?!?/br> “你還有理了不成?”永興帝氣極反笑,“那你倒說說,你有什么緣由?” “女兒是去看一個人的,”朱璇踟躕道,“就是榮國公府的二公子,女兒之前就見過他……” 永興帝蹙眉道:“你一個深宮公主去哪見他?” 朱璇抿唇:“就是有一年萬壽圣節的時候,在午門外,他似乎在等人,我出宮時撞見的……父皇不要計較這個了,女兒想問問父皇,屆時為女兒選駙馬的時候,能不能讓衛二公子也……” 永興帝拂袖道:“你不要動這個心思,絕無可能?!币坏┳隽笋€馬,本人與近親便相當于斷了仕途,這對于衛家那樣的門庭來說,實在是不可接受的。何況,讓一個煊赫權門的世家子來做皇家女婿,這本身就不合慣例。 朱璇又懇求半晌,但父親始終無動于衷。她想想自己回頭要嫁給一個并不如何出眾的小吏之子,驀地哭道:“當公主一點也不好,還不如當個世家女……” 永興帝忽然惱道:“閉嘴!自今日起,你老老實實待在長春宮,不得踏出半步!”言罷,回身出殿。 朱璇委委屈屈地抹了半晌淚,攥了攥拳頭。 雖然她父親的態度絕然,但似乎也不是全無法子的,她適才就忽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眾人打南苑出來后,豐煦要請衛啟沨去吃酒,被衛啟沨婉拒了。豐煦再度出言對衛啟沨表示了感謝,衛啟沨擺手道不值什么,旋玩笑似地道:“兄臺若是真想謝我,不如邀我去貴府一坐,我還沒去過貴府幾回?!?/br> 豐煦一怔,跟著拱手道:“這個自然好說?!?/br> 衛啟沨端量豐煦一眼,目光幽微。 蕭槿雖然缺失了部分往生記憶,但是不知道看到豐煦,會不會覺得眼熟。 衛啟濯跑馬半晌,又沒吃什么東西,回府的路上,便拉著蕭槿半道拐到了酒樓。 兩人坐在雅間里點了幾樣小菜,閑談時,衛啟濯推了一碟火熏rou給蕭槿。 火熏rou其實就是火腿,是豬后腿經腌制后制成的精制rou。蕭槿低頭夾rou片時,發現有好幾片連在了一起,嘀咕了一句“竟然沒切開”,就見對面的衛啟濯拿起一個空碟子,用公筷將那一長段夾給她,讓她直接就著碟子吃。 蕭槿剛要執箸去夾,他又夾了兩個鵪鶉蛋擱到了她的碟子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他分別將兩個蛋放到了火腿的兩端。 兩個蛋中間夾著一根火腿。 蕭槿低頭望著碟子里的這個造型,有點下不去口。衛啟濯見她遲遲不動筷,不解道:“怎不吃?這一家的火熏rou跟鵪鶉蛋都好吃得很?!?/br> 蕭槿抬眼見他神色坦然,覺得可能是自己思想太不純潔,夾起火熏rou張嘴咬了一口。 “好不好吃?”衛啟濯微微傾身。 蕭槿聽他語調微揚,一頓抬頭,瞪他道:“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 蕭槿覺得他可能是在報之前那回她假作看不出他吃醋的仇,但他一臉清純的模樣,她縱然追問,他也不會承認的,只好默默咬了一口火熏rou,岔題道:“你方才說衛啟沨為豐煦說情,你說這是為什么?對了,之前弟弟還與我說,衛啟沨在舉業上頭指點過豐煦,但我不記得前世衛啟沨跟我提過他與豐煦熟稔的事?!?/br> 衛啟濯忽然盯著她道:“你是不是對他說的話都記憶深刻?” 蕭槿一愣,心道這家伙果然不講理,嘴上逗他道:“好像真是這樣,你說怎么辦?” 衛啟濯意味不明地看她半晌,道:“還能怎么辦,回去再說?!备值?,“興許,衛啟沨是想利用豐煦什么。只是與這一段相關的正好是你缺失的那部分記憶,所以你不知道?!?/br> 蕭槿點頭:“有可能?!?/br> “那換姿勢的事,今晚踐行一下?” 蕭槿嘴角一抽,這話題轉得也太生硬了。 她當著他的面用筷子尖戳破了一顆鵪鶉蛋,表示自己月信似乎快來了,可能不太方便。 衛啟濯瞧見她這舉動,忽覺胯下一涼。 蕭槿說著話,卻又禁不住沮喪。 她算算日子,她跟衛啟濯成婚已經一年多了,但卻遲遲沒有懷上孩子。衛老太太那邊雖則沒說過什么,但她也能察覺出,老太太心里是殷切盼著曾孫的。 她跟衛啟濯請大夫來看過,大夫說他們兩個都沒什么問題,只是興許時機沒撞對,另就是她有些宮寒,不易受孕。大夫給開了些藥讓姑且吃著,因而蕭槿這陣子一直在調理。 她如今也不過十七八的年紀,其實自己并不太急,只是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她也不得不為生孩子的事早做打算。 時光荏苒,轉眼間又是一年除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