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蕭槿即刻奔過去,撲上前一把抱住他,低聲問他今日順利否。她等了片刻沒聽到他的回應,仰起頭便見他正凝眸盯著她。 蕭槿待要問他為何不說話,就被他打橫抱起。他轉頭吩咐丫頭擺飯,跟著便一徑將蕭槿抱到了屋內。 他把她壓到床上,伸手就來扒她衣裳,蕭槿忙去拽他的手:“先吃飯!” 衛啟濯緊緊壓在她身上:“啾啾說得有理,吃了飯才更有力氣?!彼皖^在她唇上咬了咬,見她緊盯著他,知她意思,捏捏她鼻尖,“放心,一點事沒有?!?/br> “那你為何回得這樣晚?” “今日那么大陣仗,自然繁瑣,不可能跟往?;氐靡粯釉??!?/br> 蕭槿抓住他的手問他今日狀況如何,他偏要她親一下再告訴她。蕭槿湊上去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衛啟濯眉目染笑:“說親就親,這勢頭越發好了——今日陛下日講之后,也去旁觀了,后來散場后,陛下說我才應當去做言官,他看著我跟那幫人群辯,覺得我的嘴皮子比言官們厲害多了。不過陛下隨后話鋒一轉,說他絕不會讓我去做言官的?!?/br> 蕭槿覺得皇帝這個想法十分明智。言官們除卻彈劾官吏之外,還負責糾君德闕違,他們認為皇帝每日不是正在處理政事就該是在處理政事的路上,搞個藝術愛好也會被噴,因言官權力是太祖當年修法定制時賦予的,所以皇帝即便無奈也要忍著。要是讓衛啟濯去做言官,皇帝天天看著寫成花的彈劾,估計連回批都不知道怎么批。 言官們求名不畏死,以不摧眉折腰事權貴為榮,但流演至今,多數言官已經變成各個黨派的鷹犬,互相撕咬。所以國朝君臣斗里有一項必修課,就是平衡言官勢力。 蕭槿見衛啟濯確實無事,松了口氣,問起那案子怎么判的。 “維持原判,李春蓮本就沒死,那井中撈上來的女尸,源頭也找到了,你猜是怎么回事?” 蕭槿狐疑道:“那是她失散多年的meimei?” “不是,但我覺著興許比這個更巧。我當場查勘了左近失蹤人口招帖,最后查得一尋婦帖,那上頭描述的女子狀貌、衣裳皆與井中尸體相同,當即拘了發招帖者來問,始知那尸體是一客商的小妾,也是常遭丈夫毒打,落后興許是不堪忍受,就投井死了,那客商不知小妾已死,便發了招帖??汕傻氖?,那小妾與李春蓮有諸般相似,因同是遭受丈夫毒打,身上也是傷痕累累,尸體又在水中浸泡多時,導致李家人認錯了?!?/br> 蕭槿沉默,家暴真是屢見不鮮。在這個時代遭受家暴的女性更是沒處說理去,選擇一死了之的并非個例。 “他們買通了原被告,讓他們翻供,讓真的李春蓮假稱是冒認,以為萬無一失,但卻忽略了那井中的女尸。他們大約認為尸源難尋,但凡事無絕對?!?/br> 蕭槿深吸一口氣,排查最近所有的尋人啟事,這工作量好大。 “他們還鼓動做滴血認親,但我知道那法子不靠譜,說不得咱們兩個的血也能融到一起去?!毙l啟濯說話間聽丫頭說飯已擺好,又原樣將蕭槿抱起。 衛啟濯在桌后坐下,聽蕭槿詢問那個構陷他的言官如何了,道:“陛下當時旁觀罷,便命人將方訥收押了,如何處置,端看陛下?!?/br> 蕭槿默默在心里為這人點了根蠟。他若是僥幸不丟官,將來變天了之后,就知道當年得罪惡毒上司的下場了。 衛啟濯要喂蕭槿吃飯,卻見蕭槿直搖頭:“我在祖母那里吃了一天,飯食點心不間斷,不太餓——對了,祖母那里的蝦仁湯好喝得很,祖母說等你得空,要你去她那里蹭飯?!?/br> 蕭槿說著話便又想起老太太那里的蝦仁湯。她從前在山東時常喝這個,但今日喝的感覺就有些不一樣。 不知為何,她忽然又想起自己喝湯時那微妙的感覺,以及回返后的輾轉難眠。 蕭槿心頭遽然閃現一個念頭,忽地攥住衛啟濯的手。 衛啟濯問她怎么回事,蕭槿一面掙扎著從他身上起來一面拉他:“走,去祖母那里?!?/br> 她猜測的東西雖然不霸道,少劑量攝入無礙,但若真是她猜測的那樣,那動這個手腳的人就太陰損了。 作者有話要說: 發紅包~ 啾啾沒事,大家可以放心~我是親媽里的親媽~ 我糾結了很久,最后小修了上一章,修完才一起發上來的。我改了兩點,一是改成衛三沒有娶阮姝,二是將彈劾大號的人改成刑科都給事中方訥。都察院和六科雖然都是言官集團,但我覺得這種事讓六科的人來做更合適??催^的妹紙不需要回頭看,么么~ 感謝小院子菇涼投霸王票~ ☆、第103章 兩人急匆匆趕到衛老太太院子時, 衛老太太已經用了晚膳, 轉去佛堂焚香起經了。 衛老太太誦經不喜被人打攪,蕭槿詢問了老太太身邊的丫頭, 得知還有約莫兩刻才能結束, 靜了靜氣,與衛啟濯一道坐在一旁偏廳等著。 衛啟濯坐到蕭槿身側,揮退左右,低聲詢問她究竟出了何事。她方才著急忙慌地拉他過來, 路上也沒跟他解釋。 蕭槿低頭:“我也只是猜測,還不確定,過會兒我先跟祖母說, 你往后排?!?/br> 衛啟濯往后一撤:“今兒跟祖母說了半日話,就將我往后擱了?” 蕭槿偏過頭:“當然?!?/br> “我還沒用膳呢, 你不是說祖母這里的蝦仁湯好喝么?要不,過會兒我討一碗來嘗嘗?!?/br> 蕭槿斜他一眼:“回去再吃,我讓廚房備著了菜的,你不吃多浪費?!?/br> 衛啟濯忍不住打量蕭槿幾眼,為何他覺得蕭槿如今越發隨他了? 衛老太太出來時,聽說孫兒跟孫媳急著見她, 倒有些意外。及至將人叫來,招手示意兩人坐下:“趕著飯點兒來我這兒, 是為來蹭飯的?” 蕭槿神容一斂,請求老太太將屏退閑雜人等。老太太詫異了一下,很快點頭, 命一旁侍立的幾個丫頭婆子暫且下去,跟著目光落在孫兒身上,問蕭槿他算不算閑雜人等。 蕭槿默了默,道:“讓他留下吧?!?/br> 衛啟濯嘆氣,在祖母跟前,他似乎也要往后排了。 蕭槿梳理了一下思路,問起了那個做蝦仁湯的廚子是常在這邊伺候的老人還是新進府的。 衛老太太敏銳地察覺出她這話里的機竅,蹙眉道:“你是說那湯有問題?可我喝了這幾日,沒覺出有什么不適?!?/br> 蕭槿略一踟躕,道:“我懷疑,那湯里加了阿芙蓉殼的粉末,或者是用阿芙蓉殼煮的,所以短期內瞧不出什么?!?/br> 阿芙蓉主治久痢、赤白痢下,是罌粟的古稱。在這個時代,罌粟還只是作為藥材出現,并不是什么違禁品。吃了放有罌粟殼的食物會令人臉紅,心跳加快,不易入睡,其實就是使人興奮,并沒有增加食物鮮美程度的作用,感到格外好吃不過是因為罌粟殼會令人興奮,覺得口感舒服。 少量食用罌粟殼沒有什么大礙,但若是長期攝入,會使人成癮,繼而毒害心、肝,是間接吸毒。 食用含罌粟殼的食物時,那些興奮的表現往往比較輕微,不易察覺,衛老太太之前沒有覺察很正常。蕭槿對此敏感一些,今日也險些忽略了,只是方才靈光一現,忽然覺出有些蹊蹺而已。 蕭槿大致向衛老太太解釋了阿芙蓉的致癮作用與服食表現,旋道:“其實孫媳也不太確定,只是猜測而已,興許是孫媳多心了也不一定。但防人之心不可無,祖母可以先暗中觀察一下?!?/br> 衛老太太放下臉道:“那廚子是新來的,因我吃膩了頭先幾個廚子的手藝,便讓管事又招了個新的進來——我曉得了,等我回頭找一條狗試試。只我一個長居深宅的老太太,誰會下這個手?” 蕭槿沉默。其實她首先想到的是傅氏。傅氏心高氣傲,卻不受老太太待見,長期受彈壓,奈何老太太是她婆母,她只能裝孫子,長此以往,若說動了歪心思也不奇怪。何況蕭槿前世看盡了傅氏的陰暗面,知道她背地里對老太太有多么厭憎。 但是傅氏這一世并沒有遭受兒子飛來橫禍的打擊,性情沒有扭曲,好像也不至于干出謀害婆母的事。 蕭槿忖量間往衛啟濯那邊掃了一眼,見他垂斂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衛老太太與蕭槿計議少頃,衛啟濯忽然道:“祖母不必憂心,孫兒來查。孫兒會安插人手來祖母廚下,暗里監視,看是否有異動?!?/br> 衛老太太點頭,又囑咐道:“此事查清之前先莫跟你父親說,只咱們三個知道便是,免得多個人掛心?!?/br> 衛啟濯頷首躬身道:“孫兒記下了?!?/br> 蕭槿不由將目光轉向衛啟濯。她發現衛啟濯在衛老太太面前時格外恭順。 往昭文苑折返的路上,蕭槿見衛啟濯沉默不語,倒很是不習慣。她知他興許是想起了什么傷心事,搖搖他手臂,溫聲開導他好一陣。 衛啟濯慢慢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咱們去園子那邊坐一坐吧?!?/br> 蕭槿反握住他的手:“好?!?/br> 落日熔金,兩人在草地上并肩坐下,衛啟濯望著天際晚霞流云,開言道:“若此事果有蹊蹺,我查出幕后之人,絕不放過?!?/br> 他的語調平緩,然而蕭槿卻覺一字一句吐出,重如千鈞。 “母親過世后,是父親將我教養大的,”衛啟濯垂眸繼續道,“祖母也對我關懷備至,所以我對這兩位長輩的感情都很深。其實祖母是有些偏袒我的,大約是因為我沒娘的緣故?!?/br> 蕭槿故意打諢道:“我看是因為你嘴甜,否則祖母為何不偏著大伯?” 衛啟濯偏頭:“嘴甜是其次,可能主要還是我長得好看,祖母從前也愛捏我臉?!?/br> 蕭槿禁不住低頭笑,她還以為他會正兒八經抒個情。 衛啟濯靠過來要往蕭槿腿上躺,卻被蕭槿一把按?。骸澳阋煽梢?,但躺下之后不準看我的臉?!?/br> 衛啟濯疑惑問她為何,蕭槿撇嘴:“從下往上看臉,豈不是很丑?!?/br> “那你躺在我懷里時,自下往上看我的臉,覺得丑么?” 蕭槿一噎,這個好像……真沒有。他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衛啟濯趁著她發怔的工夫躺到了她腿上,捏捏她的下巴:“你看你長得比我還好看,當然是怎么看怎么美,擔心什么?” 蕭槿被夸得滿心舒暢,俯身親他一口。 四野清寂,只聞風聲。 衛啟濯忽然出聲道:“祖母前世究竟怎么過世的?” 蕭槿回憶了一下,大致與他講了講,末了道:“你懷疑祖母前世的死有貓膩?” “也不是沒這個可能,”衛啟濯猶豫了許久,又道,“還有多久?” 蕭槿小心答道:“四五年?!鼻笆佬l老太太過世的次年,衛承勉也歿了,衛啟濯由此變得越發孤僻。 衛啟濯低頭緘默俄頃,沉聲長嘆:“我知道了,我倒希望是跟這回的事有關。畢竟**可免,天災難逃?!?/br> 蕭槿伸手抱住他,想了半晌,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脊背。她不想讓他繼續想這些,便岔了話頭,跟他說起了他入六部的事。 皇帝半年之后會去南苑圍獵,屆時會遇險,蕭槿覺得這興許是個好時機,她想讓衛啟濯的晉升更提前一些,畢竟利用特殊事件上位的例子不是沒有,前朝就有一個。 先帝有些口吃,朝臣奏事時答“是”猶不便,后來鴻臚寺卿施純提議將“是”改為易說的“照例”二字,先帝大喜,十分受用,因此屢次拔擢,施純后來高居禮部尚書之位,被人酸曰“兩字得尚書,何用萬年書”。但蕭槿覺得,施純這份機智換來的只是個被皇帝賞識的契機,其實人家是有真本事的。而且要緊的是,施純體貌豐偉,形容昳麗,是朝班里的顏值擔當??梢娪蓄佊謾C智,是官場必殺技。 蕭槿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懷里的美男子,忽然更加明白了為什么這家伙會竄得這么快。 兩人正計議著秋獵的事,蕭槿忽聞有腳步聲近,忙拉著衛啟濯站起來,扭頭一看,見是衛啟沨領著個小廝往這邊來。 衛啟沨在距二人一丈遠處止步,目光在正拍草屑的蕭槿身上轉了轉,淡聲道:“弟妹跟四弟好興致,挑這么個時候來園子這邊**?!?/br> 蕭槿總覺得如今的衛啟沨變得跟往昔有所不同,那種溫潤公子的氣度仿似變了味道,臉上的神情也十分寡淡。 蕭槿懶得多做理會,只跟他行了個禮,態度很敷衍。 衛啟濯神容淡淡地掃了堂兄一眼:“二哥也是好興致,挑這么個時候來園子里轉悠?!闭f著話拉住蕭槿的手,溫言道,“天晚了,咱們回去用膳吧?!?/br> 蕭槿頷首,往衛啟濯身邊靠了靠,跟他一道離開。 衛啟沨原本不想去看蕭槿,但聽著她離去的腳步聲,終是不由自主地抬眼朝她的背影望過去。 他方才遠遠看到蕭槿抱著衛啟濯,雖看不清她的神態,但他能感受到那種呼之欲出的溫柔蜜意,顯然是在安慰衛啟濯什么。 他從前總以為她沒心沒肺的,不會小意哄人,如今卻不得不承認,不是她不會,只是他沒能讓她顯露出這一面而已。 衛啟沨壓抑嘆息。 這興許真的是他的報應。 衛啟濯回去之后,假借責罰下人,將身邊小廝福祿趕去了衛老太太廚下打雜,暗中卻對福祿仔細做了一番交代。 三月后,福祿過來回話了。 那個新來的廚子確實舉動詭秘,福祿還發現他做菜時喜歡用一味藥材熬湯,只總是刻意在人前遮掩,十分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