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衛啟沨盯著她道:“你在想什么,她害死你,對她有什么好處?她還等著做國公夫人的。若真是她害死你,你認為我會讓她活到現在么?我讓你小心她,是覺得她性子陰晴不定,似乎又有些不可說的心思,怕她與你為難?!庇忠庥兴傅?,“畢竟弟妹那般心大,怕是太過遲鈍,看不出別人的心思?!?/br> 蕭槿嘴角微扯,這話真酸,他這是諷刺她當初沒聽出他的真假話么? “所以你還是不肯告訴我前世身死的真相是么?” “你不要怕,我會保你周全的。不過那個時候,我們已經破鏡重圓了也不一定?!?/br> 蕭槿冷笑兩聲,轉身便走。 衛啟沨語聲不絕:“若我登上他前世的位置,自然有法子將他壓在腳底下,我倒要瞧瞧你屆時會如何?!?/br> 蕭槿忽地轉身:“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你難道沒發現運道在他這邊么?他無論怎樣都會登上前世的位置?!?/br> 衛啟沨淡聲道:“我不信命?!?/br> 蕭槿神色愈冷:“那好,咱們走著瞧?!?/br> 衛啟沨看著她走遠,默立原地。 他又想起了溫錦。若非溫錦,說不得他前世后來可以跟蕭槿做一對正常夫妻的。 衛啟沨攥起拳頭。 衛啟濯讓父親先歇著,起身往祠堂去。他才走到祠堂門口,就瞧見衛啟泓歪歪斜斜地跪坐在蒲團上。他上去就狠狠踹了衛啟泓一腳,讓他跪端正些。 衛啟泓此刻已經完全酒醒,想要跳起來揍他,奈何才被他打一頓,根本起不來,只能冷笑道:“弟弟打兄長,反了你了!方才的賬我還沒跟你算!” 衛啟濯聲音冷沉:“禽獸不如的東西有什么資格跟我說綱常倫理?” 衛啟泓認為他是要拿方才的事威脅他,心頭一震,旋又道:“你若聰明的話,就好生與我處著。這爵位遲早是我的,將來一旦長輩去世各自分家,就各憑本事了。屆時我即便官位不高,也是國公爺,你又能爬到什么位置?” 衛啟泓見弟弟盯著他半晌不語,以為他是被震懾到了,心中正得意,誰知迎頭又被衛啟濯揪住踢打了一頓。 “果然是禽獸不如的東西,根本就毫無悔意,”衛啟濯俯看著地上被揍個半死的衛啟泓,“大哥不要想當然,各人命途這種事,很難說的?!毖粤T,囑咐小廝盯著衛啟泓老實跪著,拂袖而去。 二月的夜風透著凜冽,但走在夜風里的衛啟濯神色更冷。 他原本只是純粹想要往高處爬而已,但今日之事,讓他忽然覺得,他要么登臨高處,要么落入深淵。 他父親前世的死就像是一把懸著的刀,不知何時會落下來。衛啟沨其實也一直卯著勁兒要壓制他,說不得從未放棄將蕭槿拉回來的念頭。 他的對手有很多,袁家,衛啟沨,甚至他大哥,還有隱藏的對手。他要保他父親,也要保蕭槿,還要提防著袁家勢大后彈壓衛家,他需要強大起來。 蕭槿說他前世是個很厲害的人,那么,他就再攀上前世的位置便是。 另外,他還要跟衛啟沨算一算賬。上回衛啟沨作梗拖延他跟蕭槿婚期的賬還沒了結。 夜深就寢時,蕭槿見衛啟濯仍舊不豫,出言安慰了好一通,衛啟濯盯她半晌,忽然將她壓倒在床上,一陣索吻后,喘聲道:“有你真好?!?/br> 蕭槿抱住他,在他肩頭蹭了蹭:“放心,公爹這一世一定會長命百歲的。不過你要小心袁家,袁家一直跟咱們家杠,袁泰不會看著你順風順水的?!?/br> 衛啟濯深以為然。他這回是出了風頭,但想來也招了妒恨,袁泰一直都想趁著如今當權,為自家侄孫牟利。他從前大約沒把他當回事,這次之后,興許會想法子打壓他。 但那又如何,沒有什么可以阻礙他。 蕭槿心里由衷感慨,衛啟濯如今已經可以告別萌新狀態,進入高速進階狀態了。 捻指一月飛逝,斯欽布赫卻沒有離開的意思。他似乎愛上了漢族的食物和文化,每日都出去閑逛。永興帝倒也不催他回去,他回去之后閑著無聊說不得又要憋什么壞主意。 斯欽布赫跟皇帝陛下表示,蒙古勇士多善騎射,希望能與漢族男兒一較高下。永興帝找來兩個武狀元出身的武將跟他比試,但斯欽布赫點名要衛啟濯來,說聽聞這個勛貴子弟的騎射功夫十分出色。 永興帝將衛啟濯召來,衛啟濯則表示近來勞碌,精神不佳,提議讓堂兄衛啟沨來代替。 斯欽布赫擰眉道:“他的騎射功夫也很好?” 衛啟濯笑道:“可汗不要小瞧家兄,家兄可是允文允武的?!?/br> 斯欽布赫只學了少量成語,聽衛啟濯說話跟聽天書差不多,一旁翻譯為他解釋了才明白,當場大手一揮:“那也可以?!?/br> 衛啟沨被宣召入殿后,聽聞是這件事,神色一凝。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以下菇涼投霸王票~ ☆、第94章 衛啟沨轉頭看了堂弟一眼。 蒙古號稱馬背上的民族,他再是善于騎射, 也很難比得過這些人。若是輸了, 皇帝面上不好看,怕是會遷怒于他。 衛啟濯真是好樣的。 不過, 他知道的道理, 皇帝自然也知道,所以皇帝肯定不會指派他去比試的。 衛啟濯瞥眼間,瞧見皇帝面上隱帶笑意。其實他方才趕來時, 看到皇帝的神態, 就知道皇帝是有意為之的, 故意將這個麻煩拋出來,看他如何應對。 實際上, 他在將這個麻煩扔給衛啟沨的時候,也是抱著同樣的心態。 衛啟沨深吸一口氣, 上前躬身道:“稟陛下,臣邇來也甚是忙碌,且所謂術業有專攻, 陛下還是應當從武將當中調撥人選?!?/br> 永興帝原本也只是一時興起,想要瞧瞧衛啟濯的反應, 如今覺得這兄弟二人的雙簧唱得差不多了, 正想順坡下驢, 就聽斯欽布赫道:“陛下,臣下聽聞漢人有一句俗語叫‘來都來了’,您看, 這兩位來都來了,為何不干脆過來比試一番呢?” 永興帝見衛啟濯確實氣色不佳,思及他剛去詹事府,怕是諸事冗繁,近來興許真是沒休息好,便幫衛啟濯解了圍。但他也并不打算真讓衛啟沨去,衛啟沨一個文臣能拼得過一群蒙古壯漢才怪。 斯欽布赫見皇帝讓衛啟濯與衛啟沨兄弟兩個退了下去,很是遺憾,但也不好說什么。 他回到住處之后,才剛坐下喝了口馬奶,就見隨從遞了一張帖子進來。 他覺得漢人的禮數真是多,是誰來了吱一聲就成,還寫什么文縐縐的名帖。 關鍵是,他很可能看不懂。 他不耐地拆開帖子,見里面寫的是大白話,先就放了心,仔細讀了一遍,發現自己居然能看懂,忽然就有了成就感,覺得自己的漢語好像也沒白學。不過等品出話里的意思后,他的臉立時就拉了下來。 上面寫著,還望可汗往后不要輕信衛家四公子的話,他都是在利用你。 斯欽布赫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這話雖然淺顯,但深層意思他還是懂的,這不是在說他腦子不好使,被人利用了么? 說他長得不好看都不要緊,反正他也不靠臉,但說他腦子不好使那堅決不能忍。 斯欽布赫在蒙語里的意思就是睿智剛毅,這人居然敢嘲諷他? 斯欽布赫拍案而起,詢問侍從那送帖子的人何在,侍從道已經離開。斯欽布赫盯著那帖子回想了一下,覺得這個人就是衛啟沨無疑,轉頭就騎上馬奔了出去。 衛啟沨打衙門里出來時,還在想著衛啟濯今日之舉。衛啟濯明明知道皇帝不會讓他去跟蒙古人比試的,為什么要多此一舉?如果不是純粹想給他找麻煩的話,那就是還有后招了。 他想起衛啟濯之前說的話,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衛啟沨思量間,就覺轎子停了下來,方欲詢問轎夫何事,就聽到一段蒙語漢語混雜的斷喝聲傳來。 衛啟沨聽出是那個蒙古可汗的聲音,眼皮跳了一下。 蕭槿如今的日子過得十分愜意,衛啟濯出去忙公干時,她就在昭文苑里澆澆花看看書,到了半下午,就窩在軟榻上舒舒服服睡個中覺,睡醒了喝個下午茶。十足的貴婦生活。 府上中饋還是傅氏跟衛老太太在打理,不需要她這個新媳婦幫什么忙,她也沒興趣攬這個權,更不必借此鍛煉手段存經驗,橫豎她前世也幫傅氏打了不少下手,眼下樂得清閑。 衛啟泓自打那日被衛啟濯毒打了兩頓后,養了大半個月的傷才敢出門。蕭槿那晚沒仔細看衛啟泓的慘狀,后來無意間瞧見他那張五彩繽紛的臉,震撼不已。衛啟濯瘦瘦高高的,沒想到力氣這么驚人。 衛啟泓幾番跑到衛承勉跟前跪下認錯,再三表示自己并非有意,并自扇耳光罵自己不是東西,不斷磕頭懺悔。衛承勉起先一直冷著他,后頭便告訴他此事可以揭過,但若再有下回,便將他逐出家門。 衛啟泓自然明白逐出家門代表著什么,一個被家族放棄的人,官位爵位都不要想。但父親能答應不再追究,便已是萬幸,當下千恩萬謝地應了。 蕭槿覺得衛啟泓心里大約還是不服氣的,他仍舊一味認為錯在衛承勉的偏心。但實質上衛啟泓若是站在衛承勉的立場上想一想,就能明白為什么他們父子會鬧僵。感情總是相互的,親情也不例外,衛啟泓不知盡孝,只會怨恨,長此以往,衛承勉能喜歡這個兒子才怪。 蕭槿想到衛啟泓前世的下場,忍不住猜度,這位這一世會不會步前世后塵。 蕭槿今日基本一直倚在軟榻上看書??赐炅耸诸^幾本,去衛啟濯的大書櫥里尋書看時,在書冊后的角落里發現了一個半尺見方的小錦盒,盒子質地是紫檀木的,上頭描金畫彩,做得分外精巧,但落了鎖,封得嚴嚴實實的,搖晃一下,能聽見里面輕微的呼啦聲,不知道裝的什么東西。 她正端量著那盒子,一個丫頭忽然敲門進來,送來一封名帖,說外頭有一位夫人等著見她。 蕭槿拆開帖子掃了一眼,諷笑一聲,跟丫頭說她不見。 那丫頭應了一聲,領命去了。 蕭槿盯著那錦盒看了須臾,一時好奇,命人將明路叫來,指著那盒子問道:“你可知道這里頭裝的是什么?” 明路忙忙擺手:“回少奶奶的話,小的不知?!?/br> 蕭槿覺得他沒說實話,琢磨著是衛啟濯交代了他什么,估計也逼問不出什么,便決定等衛啟濯回來問問他。 只是蕭槿將盒子放回去時還在想,這里面會不會存著那家伙的私房錢。 少頃,丫頭折回來告訴蕭槿,說外頭那位不肯走,堅決表示今日一定要見到她。 蕭槿咧咧嘴,道:“那就讓她等著吧,愛等多久等多久,不必管。她既然是微服,咱們也當不知道她是誰便是?!?/br> 丫頭領命而去。 國公府大門外,一輛黑油齊頭平頂的小轎內,崔熙焦灼地等了半晌,聽丫頭報說蕭槿還是不肯見她,又氣又惱,一拳砸在錦墊上。 她紆尊降貴乘了庶民乘的小轎,又特意換了家常衣裳,跑來這里等了兩刻,結果還是沒見到蕭槿。 崔熙暗暗咬牙,蕭槿怕是還記得從前的仇,早知道當年就好好跟蕭槿做鄰居了。 她又枯坐片刻,很是不知所措。她總不能一直耗著,但無功而返,王爺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上回刺客的事皇帝雖然沒有追查到底,但對王爺的容忍已經幾乎到了極限,非但借故罰了王爺的歲祿,還削減了王爺的護衛。如今建昌府那邊的王府尚未完全落成,然而皇帝已經命禮部作速籌措王爺就藩之事了。 崔熙又干坐片刻,實在無計可施,下令回府。她才出了胡同,就見幾個轎夫急匆匆地抬了一頂轎子過來,往國公府的方向去了。 崔熙留了個心眼,著人去打探了一下那是誰的轎子,跟著便回了十王府。 衛啟濯回府后,蕭槿跟他說起崔熙來訪的事,衛啟濯一頓,蹙眉道:“糟了,益王興許要狗急跳墻了。近來都將精力放在蒙古可汗身上了,倒是忘了益王這一茬——啾啾可記得益王前世如何?” 蕭槿想了一想,道:“他前世去了封地建昌府后,暗暗籌謀了八年,然后反了。后來事敗,他就在受審時又拉了幾個親王下水,楚王就是其中之一。楚王就是因為這樣才匆匆起事的,結果反得多快,覆滅就多快?!?/br> 蕭槿言至此忍不住看了衛啟濯一眼。衛啟濯對楚王的羞辱可以說很損了,她都能想象出楚王當時一臉血的樣子。 衛啟濯忖量一回,讓蕭槿先去用膳盥洗,自家轉身出去。 蕭槿沐浴罷,坐在妝臺前擦頭發時,衛啟濯進來,從后面一把抱住她,低笑道:“二房那頭如今熱鬧得很?!彪S即咬著耳朵跟蕭槿說起了他今日都干了什么。 蕭槿隱隱聽聞衛啟沨今日路遇蒙古人,推搡間受了傷的事,但并沒深想,如今才知這是衛啟濯的手筆。 果然……深藏功與名。 “你不怕陛下會來過問此事?” “過問也沒用,橫豎沒證據,查不到我頭上。非但如此,和議甫定,陛下還會認為衛啟沨這是添了麻煩。其實這才是我的目的,我就是要讓陛下漸漸對衛啟沨生出惡感?!?/br> “那你不怕衛啟沨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