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學霸對于“簡單”二字的理解是不同的。學渣如果去跟學霸交流考題的難易程度,只會懷疑自己做了假題。 江辰想問問衛莊是如何答題的,衛莊便讓蕭槿先回去。 “明日來找我時,記得戴個臥兔兒、捧個手爐,瞧你臉頰跟手都凍紅了,”衛莊雖是數落,但語氣十分柔和,“還有,不要跑太快,仔細摔著?!?/br> 蕭槿心里一暖,含笑應好,又跟江辰打過招呼,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江辰目送著蕭槿離開。過了年,蕭槿就十一了,等到再過兩年,來蕭家求親的人必定如過江之鯽。 衛莊也目送蕭槿走遠。他一回頭就發現江辰也在盯著蕭槿的背影看,心頭當即漫上一股不豫。 他忽然覺得,蕭槿身邊群狼環伺。等回頭再長兩歲,說不得更招狼了。 衛莊面色陰沉下來。 蕭槿剛回到自己院子,就見陸凝迎上來。陸凝笑問衛莊考得如何,蕭槿道;“看那狀況,我覺得表哥大約還是頭名?!?/br> 陸凝頷首,又打趣道:“屆時,啾啾出去就可以跟人說,你有一個連中府試、院試案首的表兄,讀書上頭十分厲害?!?/br> 蕭槿笑道:“確實與有榮焉。不過若是表哥當初縣試也拿了頭名,那就是小三元了,可惜了?!?/br> 陸凝眸光微動:“你可知道他從前為何要藏鋒?” “不曉得,表哥也不愿多作解釋?!?/br> 陸凝正要再問,陸遲忽然尋過來,問她們是否想好了過年那幾日要去哪里耍。陸遲說話間,目光掃過蕭槿,微微一頓。 他來聊城也有小半年了。他剛到這里的時候,看蕭槿時還覺得她是一團孩子氣,今日再細細一觀,卻覺她已初顯少女風致。 果然這個時候的女孩兒長得快,他meimei當初也是從十一歲上開始,柳條抽芽似地長。 陸遲回神,面上微紅。他這人向來粗枝大葉的,從前也一直在外求學,沒跟母親meimei之外的女子打過交道。他母親前些日子還叨念著他這么大個人了還沒媳婦云云,如今想來,他母親可能是在暗示什么。 難道是蕭岑跟他meimei定親不成,他母親就想讓他把蕭槿拐跑? 衛莊考罷院試其實就想去找衛承勉,但衛承勉要評卷,即便是能撥空出來,為著避嫌也不會見他的。 于是他只好靜靜等待。 發案那日,衛莊沒有如其他童生那樣趕著去看榜,而是徑直去了衛承勉臨時下榻的那處別院。 他遞了名帖之后,在門口略等片時,便見一個小廝跑來給他引路。 楊禎的這處別院樓臺軒峻、庭院深闊,又有花園水榭錯落,瞧著十分幽靜雅逸。 小廝將衛莊領到花廳門口時,進去通報了一聲,便退到了外面,示意衛莊可以進去了。 衛莊入內時,發現里頭不僅坐著衛承勉,楊禎和梁蓄都在。他跟三人寒暄片刻,便提出想跟衛承勉單獨敘話。 楊禎忍不住幾番打量眼前這個少年。雖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但他為官這么多年,還從沒見過這么狂的牛犢子。 這少年敢甩手打官差,敢跟他一個從二品大員叫板,要緊的是這少年人似乎還沒覺得這般有何不妥。楊禎每次回想都覺得驚悚,簡直懷疑自己其實是他的屬下。 不過他聽聞了衛承勉曾經言語相幫這個少年的事,也揣度著這倆人是不是有什么干系。如果這個少年有衛承勉做靠山的話,那么他的那些舉動倒是可以理解。 方才衛承勉聽聞是那個叫衛莊的少年求見,也是立時就著人去請了。堂堂榮國公是誰都能見的?何況衛莊一個少年人,有什么好見的?因而衛承勉這舉動落在楊禎眼里,便很微妙了。 楊禎已經將衛莊列入了衛承勉的親戚范疇,走前還暗暗看他一眼,心道回頭若是有機會,一定探探衛莊的口風,若能結交,那再好不過。 梁蓄倒不覺得奇怪。衛承勉的幺子游學在外,如今可巧遇見一個行為處事肖似兒子的,衛承勉覺著親切,多給一些優待也是人之常情。 梁蓄跟楊禎回避后,衛承勉示意衛莊坐下,笑問他想喝什么茶。 衛莊有半年都沒見過父親了,那日一見之下,心中觸動不已,強自忍著才沒有當場上去認父。今日再見,只覺感慨萬端,五味雜陳。 衛承勉見他只是沉默,以為他是局促,淡笑道:“不必拘謹。實不相瞞,我去評卷,是想去見你一見的。梁大人與我是故交,我聽他說了你維護自家表妹的事之后,覺著你跟犬子行事有些相似,一時起了好奇之心……” 衛承勉說著說著,看著眼前的沉靜少年,想到可能再也醒不過來的小兒子,眼圈忽然泛紅,悲從中來,兩眼冒淚。 他驚覺失態,趕忙低頭掩面,拿汗巾胡亂揩了揩淚,哽聲道:“失禮了,莫要見怪。犬子與閣下一般,是個不肯吃虧的性子,又十分要強,骨子里倔得很……” 衛莊默然凝望衛承勉半晌,忽而道:“那令郎的性子真是不太好?!?/br> 衛承勉正自哀慟揩淚,聞言忽地抬頭,微微沉容道:“我無權干涉閣下如何給自己下考語,但犬子之事,終歸是我衛家家事,不勞閣下費心,煩請莫要置喙指摘?!?/br> 衛莊暗暗點頭,是他爹的做派沒錯,還是那么護短。 “聽聞榮公膝下不止一子,”衛莊繼續道,“不知榮公偏愛哪位?” “我還是偏疼我那個幺兒,”衛承勉自然而然就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長嘆一聲,“他幼時不省心,惹了事都是我給他兜著,我那長子都埋怨我偏心……” 衛莊低笑出聲。 衛承勉說話間忽覺不對,抬眼看向衛莊,奇道:“閣下問這些作甚?怎不說來意?今日不是發案么?閣下為何不去看榜?” “看榜不如認爹要緊?!?/br> 衛承勉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點點頭,等回過味兒來,瞠目驚道:“你說什么?!” 衛莊去將槅扇一一關閉,折返回衛承勉面前,“撲通”一聲跪下,正色喊了一聲“父親”。 衛承勉一驚起身,嚇得手一抖,手中茶杯應聲落地。 他對著這詭異的一幕呆了好半晌,才勉強出聲道:“你……你想認我做干親?” 衛莊笑道:“父親方才剛說過最偏疼我的,如今就不認得了?” 衛承勉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完全不夠使了,怔怔道:“你說……你說什么?” “我說我是啟濯?!?/br> 蕭家。上回府試放榜,報錄人前來報喜時,衛莊就不在,這回院試放榜,衛莊直接連榜都沒去看,一早便出了門,也沒將去向告訴任何人。 江辰看榜回來,遠遠的就聽見蕭家門口鑼鼓喧闐,跑來一看,果見幾個報錄人下了馬一徑入了蕭家。 江瑤上前來拽了江辰一把,道:“哥哥怎也不努把力,看衛莊說爬上來就爬上來了,照著這勢頭,說不得連解元也是他的了,哥哥會被一點點甩得更遠的?;仡^功名不好看,我看哥哥怎么娶媳婦?!?/br> 江辰苦笑道:“有嗣宗兄在,我至多只能當第二。他那樣的學問火候,我看莫說解元,考狀元也不差了?!?/br> 江瑤瞪他:“那哥哥就能偷懶兒了?” “科考的事,也不是朝夕之間就能趕上的,倒是娶媳婦的事,”江辰笑道,“好像是可以籌謀一下的?!?/br> 陸凝聽聞了衛莊又中案首的事之后,轉頭就去找了杜氏。 “母親,”陸凝坐到杜氏身邊,“你看我說的如何?衛公子這回又是案首?!?/br> 杜氏正喝著茶,聞言一口茶水嗆在喉嚨里,咳了半晌才緩過來。 杜氏瞪大眼道:“真個兒又是第一?” “還有假么?報子都來報喜了。母親當初還說什么案首哪是那么好得的,可我看衛公子得案首,如探囊取物一樣,他連榜都沒看,一早就出了門。我猜他根本就沒把院試放在心上?!?/br> 杜氏忖量一回,仍舊擺手道:“還是不妥。他父親早逝,沒個倚仗,家中又有寡母幼弟,全要靠他?!?/br> 陸凝惱道:“那又如何?‘□□,不日天書下九重’,他這樣的人,自身就是倚仗?!?/br> 杜氏再三搖頭。 陸凝見杜氏仍舊冥頑不靈,負氣而出。 別院花廳。 衛承勉懵了好半晌,才終于將事情前后慢慢拼湊起來。 他盯著眼前的衛莊看了半晌,再度問道:“你真是……我兒子?” “是的父親,”衛莊正色道,“兒子方才已經從兒子記事起回憶到十歲了,要不再說說十一歲時的事?” 衛承勉愣了須臾,突然一把抱住他,痛哭失聲:“不必說了,你這德性一點沒變,是我兒子沒錯!爹就是不敢相信你竟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爹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爹鎮日東奔西跑,就盼著你回來……” 衛承勉哭著哭著,忽地拉起衛莊:“走,跟爹回去,說不得等你看到你的身體之后,能自動回魂呢?” 衛莊直搖頭:“兒子覺得您還是將兒子的身體運來聊城比較好。兒子眼下到底還是頂著衛莊的身份,回去之后可怎么好?何況還有二哥那頭盯著我?!?/br> 衛承勉思慮半晌,點頭道:“也是。那我回京之后就去做安排?!闭f著又摸摸兒子的臉,啞聲道,“這些時日受苦沒有?” 衛莊笑道:“蕭家那邊的人待我都很好。只是有一樣……” 衛承勉急問道:“有人欺負你?” “不是,”衛莊垂眸靜默片時,猶疑再三,抬頭道,“我似乎……似乎喜歡上了一個姑娘?!?/br> 他從前沒有接觸過男女□□,不知那是否叫喜歡,但他跟蕭槿相處半年下來,覺得他的心神總是會被她牽引,他走到哪里都想帶上她,見不著她時又禁不住想念。 或許,這就是喜歡。只是,他不太明白他為什么會在一開始時就對蕭槿生出微妙的感覺,以至于這種感覺在往后的相處里日益強烈。 衛承勉狐疑地盯他半晌,低聲問:“你是怎么開竅的?你居然也有看上人家姑娘的時候?你瞧上哪家姑娘了?” “就是蕭知府的獨女,蕭家八姑娘?!?/br> 衛承勉記起來蕭安就是鎮遠侯世子,凝思片刻,緩緩點頭:“你若喜歡,這門親倒也可做。聽聞蕭家三房清凈,蕭安又仕途平順,說不得還能再往上升一升?!?/br> 衛莊斟酌著道:“這個倒是。兒子不愿離開聊城,實則也是因為心里放不下她?!?/br> “你那日一力維護的表妹就是她吧?” 衛莊低低應了一聲。 衛承勉颯然笑道:“那成,等我先去蕭家拜會一二。我去看看,讓你動心的姑娘究竟是何模樣?!?/br> 衛莊躑躅道:“父親先看看也好,只是父親預備以何種身份去?” 衛承勉伸手一拍兒子:“你義父,如何?” 京師,榮國公府。 衛啟沨叫來了衛承勉房里伺候的小廝,仔細詢問了衛承勉去聊城之前的諸般狀況,但仍舊無法猜出衛承勉此行的目的。 他根本不相信衛承勉是跟著梁蓄去散心的,歲末年尾,正是忙碌的時候,散的什么心?何況好巧不巧的,衛承勉去了聊城。 衛啟沨總覺得事有蹊蹺。 他正一籌莫展時,溫錦找來,裝模作樣與他寒暄一番,等兩人漸漸行至僻靜處,溫錦撒著嬌問他覺得她穿什么顏色什么花色最適合在大年初一那日來給衛承劭和傅氏拜年。 衛啟沨心中正煩躁,揮手道她穿什么都好,轉身就要走。溫錦怎肯甘休,追著他不依不饒。 衛啟沨忽然停步,回頭道:“過了這個年,表妹就十四了,也該懂事一些了,我見今真的心緒不佳,表妹勿擾?!?/br> “表哥還知道我過了年就十四了,”溫錦嗔怪道,“表哥何時來提親?表哥就不怕我被別人娶走么?” “如今不是時候,緩緩再說?!?/br> “表哥又是這些話,就不能……”溫錦一句話未完,衛啟沨便與她作辭離開。 溫錦望著衛啟沨的背影,神色陰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