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衛莊此刻也認出來了,他面前那個姑娘叫趙若淑,就是宋氏之前跟他提過的那個趙家姑娘。 趙若淑今日跟隨母親出來游賞,方才紙鳶掛到了樹上,她自己夠不著,剛差了丫頭去找幾個隨行小廝過來,就瞧見了衛莊等人。 趙若淑見衛莊不理會她,愣了愣:“莊哥哥,你不認得我了?咱們從前是街坊的?!?/br> 衛莊面無表情道:“記不甚清了,那紙鳶我也夠不著,姑娘還是另找他人的好?!?/br> 蕭槿默默想,她莊表哥又摳又不開竅,白瞎了一張臉,怪不得說不上媳婦。 衛莊見趙若淑又要跑來央他,爽性道了句“我先往別處轉轉”,交代蕭槿不要走遠,回身走了。 鄭菱拍拍發怔的趙若淑,瞥了衛莊的背影一眼,陰陽怪氣道:“你還不知道吧?你莊哥哥剛得了府試案首,如今可了不得呢。我看你往后離他遠點,省得……” 趙若淑瞪大眼:“莊哥哥見今變得這么厲害?”旋即笑得眉眼彎彎,“我記得他從前總被宋嬸嬸說讀書上頭少根筋呢?!?/br> 鄭菱一噎,她那本是挑撥的話怎么到了趙若淑耳朵里就成了夸贊……這姑娘腦子怎么長的? 趙若淑跟蕭槿互通姓名后,聽說衛莊如今住在蕭家,仔細打聽了蕭家的住址,表示她家剛搬到聊城這邊,預備過幾日前來拜訪宋氏跟衛莊兄弟。 蕭槿心道,桃花來了真是擋也擋不住,也不知道趙姑娘介不介意她莊表哥那非同一般的摳門。 衛莊別了眾人后,徑自步入樹林里納涼。他一面走一面思量事情,等將心中頭緒梳理停當后,抬頭發現已經入了林巒深處。他正欲折返,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你過會兒將馮權叫來,再仔細問一問?!?/br> 衛莊步子一頓。這是衛啟沨的聲音。 他迅速掃視四周,匿身在一株粗壯的榕樹后面。 丹青亦步亦趨地跟在衛啟沨身后,點頭應是,又擔憂道:“少爺,您要不要緊?要不小的……” “不必,”衛啟沨吸了吸鼻子,又沉聲道,“若是馮權所言屬實,那也不知大伯父打的什么算盤了?!?/br> “萬事等您回京之后,自有張主,再不然您跟老爺通通氣兒,看老爺是怎么個說法……” 正此時,蕭槿尋衛莊而來。她一眼瞧見側身倚在榕樹后的衛莊,正欲出聲喚他,就見衛莊迅速扭頭朝她使了眼色,隨即以口型對她無聲說了三個字。 捉迷藏。 蕭槿一怔,腦中靈光一現,很快反應過來,若無其事地奔過去,一把拍在他背上,笑嘻嘻道:“表哥,被我找到了吧?不過一個游戲而已,你躲那么遠干嘛?” 衛莊嘴角噙笑,暗贊蕭槿穎慧。 衛啟沨在聽到有腳步聲靠近時就沉了臉,示意丹青收聲。及至聽到蕭槿的聲音,愣了一下,領了丹青朝著那株榕樹走去。 衛莊透過枝葉的間隙看到衛啟沨走來,又低頭跟蕭槿打了個眼色。 方才蕭槿的腳步聲衛啟沨必然是聽到了的,衛啟沨其實十分多疑,發現了蕭槿也必然會發現他,他根本不可能一直藏著。而蕭槿的腳步聲只有一串,明顯是獨自前來的,那么他就需要一個理由來解釋他為何會躲在此處。 蕭槿知道衛莊的意思是幫他打掩護,又見他神色嚴正,覺著大約是有什么內情,遂朝他點點頭。 等衛啟沨走至近前,蕭槿轉頭正預備施禮,然而猛地瞧見衛啟沨目下的情狀,禁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酒釀小圓子、紅芙兩位菇涼投霸王票~ ☆、第十一章 衛啟沨的一雙眼睛紅通通的,兔子一樣。偏偏他眼下面色微沉盯著衛莊,嚴正的神情襯著一雙兔子眼,很有些滑稽。 蕭槿忍不住想,衛啟沨方才是躲在林子里哭了一場么? 衛啟沨聞聲一怔,跟著意識到蕭槿在笑什么,容色略顯尷尬。 丹青見狀,臉色有些難看,出聲解釋道:“我家公子方才是被花……” 衛啟沨以眼神示意丹青住口。丹青張了張嘴,只好退到了一旁。 雖然丹青沒把話說完,但蕭槿略略一想,便很快藉由他前頭的半句話猜出來了衛啟沨為什么紅著眼睛。 衛啟沨對花粉過敏,其中尤以梧桐、榆樹、楊樹的花粉為甚。他每每嗅到這些花粉都會鼻癢難忍,噴嚏不止,眼睛也跟著泛紅。 只是衛啟沨知道自己有這個毛病,本身又極講究儀容修潔,故而平日里都會十分注意的,這回卻不知是怎么沾到的花粉。 蕭槿想起上一世,有一回她去摘了些梧桐花回來打算做個小菜,等衛啟沨回來,她拎著一把梧桐花在他眼前晃了晃,問他吃不吃這個。結果她話還沒問完,他就一個噴嚏打出來。嚇她一跳。 衛啟沨當時就捂著鼻子一臉嫌棄地讓她趕緊把花拿走,她詢問一番后才意識到他是對花粉過敏。 衛啟沨當時打著噴嚏警告她往后不許再把梧桐花之類的東西拿回來,蕭槿本是好心問他一句,結果被他訓了一通,心下不悅,當下將手里的梧桐花一把壓到了他口鼻上,直折騰得他打了半天噴嚏,到用晚膳時都是兩眼淚汪汪。 蕭槿當時瞧著他的兔子眼,笑他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一個大男人哭了好大一場,衛啟沨面上頂不住,冷著臉扔下碗筷就走。 蕭槿也是那時候發現,衛啟沨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敏感又要強。只是就她目下瞧見的衛啟沨來看,她很難找到她前世所見的影子。 蕭槿正自遐思,衛啟沨出聲詢問他們緣何會在此。蕭槿回神,解釋說他們今日出游,一時起興,便在此間玩躲迷藏。 衛啟沨凝眸打量衛莊,少頃,道:“不敢動問,足下適才在此待了多久?”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衛莊神容平靜,“尊駕詢此何為?” 衛啟沨覷著他,半晌方道:“無事?!闭f話間轉向蕭槿,唱喏還禮訖,又朝衛莊與蕭槿二人打恭道,“打攪之處,萬望海涵?!?/br> 蕭槿覺得衛啟沨這樣溫聲細語的,就跟衛莊大把花錢一樣驚悚。 衛啟沨說話間,目光從面前兩人身上掃過。衛莊一襲牙色直裰,身姿若竹,蕭槿一身松花色襦裙,姣如夏花。兩人并排立在蒼翠林巒間,惹眼非常。 待到兩人作辭走遠,丹青見自家公子立著不動,出聲問道:“公子可是覺得有何不妥?” 衛啟沨頓了頓,搖搖頭,交代丹青過會兒將馮權叫來問話。 丹青垂首應是。 衛莊領著蕭槿折返的路上,不斷地思量著衛啟沨方才的話。 聽衛啟沨那話的意思,似乎他父親那頭有所動作,那么會不會跟他自己的原身狀況有關呢? 衛莊想入京一趟探一探國公府那邊的狀況,他想知道自己原身目下如何了。反正他如今考完了府試,離院試還有大半年,時間很充裕,可以慢慢籌謀。但他即便要去,也必須等衛啟沨走后才能動身,否則他總覺得會引起衛啟沨的警覺。 蕭槿扯了扯衛莊的衣袖,笑道:“表哥想什么呢?我方才的話,表哥聽見了沒?” 衛莊一愣:“你說什么?” 蕭槿嘆道:“我是說,那趙姑娘說要來拜會表哥?!?/br> “沒工夫招待?!?/br> “表哥忙什么呢?” 衛莊理直氣壯道:“我不是還要準備院試么?”說著一頓,低頭看蕭槿,“你幫我應下了?” 蕭槿搖頭:“這種事我怎么可能幫你答應,這是表哥自己的酬酢?!?/br> 衛莊點頭道:“那便好。等我去與她說不要過來?!?/br> 兩人一頭說話一頭出了林子。等與眾人匯合,衛莊才得知趙若淑已經離開。 蕭槿看他一眼,心道看來是天意,表哥你就等著招待你的桃花吧。 “若淑meimei等了你半晌,后頭她母親催著她回去,她才不情不愿地走了,”鄭菱斜了衛莊一眼,“你至于那么躲著人家么?一走就是小半個時辰?!?/br> 鄭菱很是不喜蕭槿,連帶著也不喜住在蕭家的衛莊。她瞧不起衛莊這樣的,在她眼里,衛莊舉業無能,不過是厚著臉皮賴在蕭家而已,說不得還想攀附他那做知府的表姨父蕭安。 但萬沒料到,衛莊這回府試竟然拿了案首。 鄭菱聽聞這個消息時嚇了一跳。她跟不盼衛莊好的蕭嶸兄妹倆一樣,覺得這不過是僥幸而已。但她又比蕭嶸兄妹更不快,因為她心儀江辰,她覺得江辰才應該是案首。 江辰讀書上頭比衛莊強多了,憑什么案首讓衛莊摘走了呢? 鄭菱打算借著趙若淑的事嗆衛莊幾句,但沒想到衛莊居然根本不接茬兒,完全忽視了她的話,徑自轉頭幫蕭槿挖野菜去了。 鄭菱嘴角抽搐,立在原地左右不是,很是尷尬。 她從前一直都覺得衛莊是個軟柿子,一捏一個準兒,如今衛莊得了案首,那綿軟的性子似乎也沒了。 她見江辰也要跟去挖野菜,搶先一步擋在他面前,笑吟吟道:“江哥哥陪我去放紙鳶好不好?” 江辰望了望蕭槿與江瑤的背影,搖頭道:“母親與阿瑤方才說也想吃野菜,我要趕過去幫忙?!毖粤T,笑著與鄭菱辭別,轉身走了。 鄭菱神色一僵。 一旁的吳氏十分欣慰,心道兒子那腦子算是管用一回。鄭菱怎么能跟蕭槿比,不論家世樣貌性情,都差了好大一截呢。 鄭菱轉回頭去跟吳氏搭話,但吳氏也只是隨意與她說笑幾句,轉身自去納涼去了。 鄭菱被晾了個徹底。 她討厭蕭槿的原因就在于蕭槿總是搶她的風頭,而且,江辰待蕭槿十分好。 鄭菱覺得自己主要是輸在了家世上。蕭槿不就是有個當知府的爹才這么被人捧著么?而且,聽說蕭家跟帝京巨室衛家似乎還沾親帶故。 鄭菱心里泛酸,恨恨跺腳,暗惱自己不會投胎。又咬牙想,知府算什么,你蕭槿有本事將來搭上宰輔! 蕭槿覺得她這一趟出來的最大收獲就是野菜了。她瞧著衛莊手里那一籃子野菜,由衷地覺著她不虛此行,落下一天的課也值了。 鄭菱瞧見蕭槿等人回來,打趣一般對她道:“瞧啾啾忙活一場,弄得臟兮兮的,回頭被人瞧見,說不得都認不出這是知府家的千金了?!?/br> “不論認不認得出來,我都是蕭家八姑娘,這是變不了的事,”蕭槿笑了笑,“鄭jiejie說是不是?” 這是拿家世來說事了。 鄭菱暗暗磨牙,面上卻不得不擠出笑來:“啾啾說的是?!?/br> 立在蕭槿身側的衛莊卻是突然睨了鄭菱一眼。鄭菱一怔,沉下臉道:“你那是何意?” 她實在不太想承認,衛莊那一眼看得她心里發毛。 衛莊照樣不理會她,與江辰等人作辭,領了蕭槿回城。 鄭菱剜了衛莊的背影一眼,心下冷笑,你得意什么,府試拿了案首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院試能考成個什么樣子! 蕭槿挎著籃子走出一段距離后,忽然聽身邊的衛莊問道:“你看我挖野菜是不是比君實挖得好?” 蕭槿一愣:“這還有個比頭?” “當然,譬如說,”衛莊低頭看向蕭槿,認真道,“辨識野菜的快慢,掄鋤頭的準頭,挖掘野菜的手法,等等,不一而足?!?/br> 他們方才為了方便挖掘,去附近村莊借了鋤頭,衛莊和江辰都是讀書人,沒使過農具,都是摸索著來的,兩人簡直是在比賽著誰更業余。 蕭槿默了默。她倒是藉由衛莊的話,想起了他方才掄鋤頭的風姿。 不知為何,她看著她莊表哥掄鋤頭的模樣總覺得十分違和,幾次都險些笑出聲,但鑒于他掄得認真,而且是在為她賣力,她總算是很厚道地強忍住了沒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