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蕭槿想起一些事,攢眉道:“四哥積點口德?!?/br> 蕭嶸笑笑:“我就那么一說?!彼褪乔撇簧闲l莊那種人。 等蕭槿走過去,蕭嶸繼續眉飛色舞道:“我敢打賭,衛莊這回又是去湊數的,我看他要過府試啊,少說也要再過六七年。等他熬得胡子花白,還不曉得能不能混上個秀才呢……”說著說著,笑得前仰后合。 他的兄長蕭崇瞧見季氏去而復返,神容淡淡地瞥他一眼,上去見了禮。 蕭嶸討個沒趣,漸漸收了笑,“嘁”了聲。他沒瞧見往這邊走過來的季氏,轉頭對一旁的蕭崢小聲嘀咕道:“我又沒說錯啊,就衛莊那種廢物,能考上才怪……” 蕭嶸說著話聽到身后似有腳步聲,頓了一頓,轉頭見是伯母,不免尷尬,與蕭崢一道上前施禮。 季氏沒聽到蕭嶸的話,只沖著幾個侄兒頷首,道:“都別杵著了,你們伯父適才差人來遞信兒,說那衛大人與衛家公子一行人要提前到了,說不得即刻就至?!?/br>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因為臨時修文,耽誤了時間……發晚了。 開文發紅包~ ☆、第二章 蕭槿聽說衛啟沨要來時,才隱約想起上一世時他似乎是在蕭家盤桓過一段時日。 興許是因為她在入京之前與他的交集太少,導致她對他的印象很淺。雖然他臉長得好。 不過真論臉的話,衛啟沨那張臉比不上他堂弟衛啟濯。蕭槿原先也以為衛啟沨那種容貌已經頂天了,后來見了衛啟濯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臉外有臉。 蕭槿方才沒有走遠,季氏將她叫了回來,交代她順道去將蕭岑叫去前院見客。 蕭岑是蕭槿的雙胞胎弟弟,蕭槿的父親蕭安與季氏感情融和,未納妾室,夫妻兩個膝下只蕭槿與蕭岑這一對雙胞胎姐弟。 蕭岑才從家塾里回來,一見著蕭槿就奔上來問道:“衛莊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蕭槿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敢肯定他不是要自戕?!?/br> 她今日是與季氏一道去報國寺進香了。她回憶了一下時間,記起上一世的衛莊就是在她這次去進香的前一日溺水而亡的,所以她提前教了天福急救的法子,又跟衛莊說她夢見衛莊會溺水云云,但衛莊不信,天福倒是聽得心驚,答應一定看好衛莊。 然而昨天一整天都太平無事。蕭槿還以為衛莊的劫數已經過去了,結果今日他就落水了。 蕭槿方才也想到是不是她記岔了日子,但思量后又覺得不太可能。她雖然跟衛莊不算十分熟稔,但當年這個表兄的死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何況衛莊是這么有特點的人。 所以她覺得,應當只是時間上出現了一些偏差。不過最后的結果是好的。 蕭岑嘆道:“咱們的莊表哥原本就考不上了,這下在水里泡了一回,腦子進了水更考不上了?!?/br> 蕭槿凈了手,坐下拈起碟子里的一塊點心,瞥他一眼:“我怎么覺著你說話的語氣跟四哥越來越像了?!?/br> 蕭岑笑嘻嘻道:“別拿我跟四哥比,我讀書比他好,人也比他機靈多了?!?/br> 蕭槿丟給他一個白眼:“你跟四哥比什么?!?/br> “難不成跟二哥比,我也得比得過啊,”蕭岑說話間一拍手,“誒,我聽說那衛家二公子舉業上頭十分厲害,他今兒過來,我說不得還能討教一二?!?/br> 蕭槿低頭喝了口花茶。 衛啟沨在讀書上面確實很有天分,然而他有的狀元科名衛啟濯也有,無論在哪方面,他都始終不能壓制這個堂弟,衛啟沨心中一直為此耿耿于懷。衛啟濯前頭有意藏鋒,倒是不顯,眾人大多只知衛家二公子的才名。后來衛啟濯蟾宮折桂,一鳴驚人,光芒漸漸蓋過衛啟沨。 其實蕭槿覺得,衛啟沨主要是輸在了心機謀算上。衛啟濯那等機謀,是蕭槿生平僅見?;实圩杂X心術踔絕,但在衛啟濯面前,都有些不夠看。 “你不要跟那衛家公子走得太近?!笔掗葦R下茶杯道。 蕭岑一愣:“為何?” 蕭槿起身拍拍蕭岑的肩:“乖乖聽jiejie的話便是?!?/br> 蕭岑轉眼打量蕭槿幾眼,包子臉鼓了股,乖順點頭道:“好,聽jiejie的?!?/br> 蕭槿微微一笑。 從蕭岑院子里出來時,蕭槿忖著回去也是在房里悶著練字,想起衛莊那件事,心中不免疑惑,當下拐了個彎,轉去尋衛莊。 她前世也只是知道衛莊是溺水而亡的,并不知曉他溺水的具體緣由。如今想來,倒是有些蹊蹺。 衛莊住在蕭家的西跨院。蕭槿過去時,一個身著湖藍繭綢直裰的大夫正低頭寫脈案。 那大夫姓周,總是善氣迎人,有著手成春之能,是蕭家常請的老郎中。 周大夫直道衛莊已無大礙,只是開了些安神的藥。 蕭槿看了眼安靜地倚靠在軟榻上的衛莊,覺得確實是應該給他安安神了,他眼下這副光景,倒很像是驚嚇過度。 等周大夫走后,蕭槿將隨手從蕭岑那里順來做慰問禮的點心放到桌上,轉頭跟衛莊客套幾句,跟著便問道:“表哥今日如何落水的?” 衛莊眼簾微垂。 蕭槿等了少頃,見他不開言,轉眸端量他。 榻上少年面色略顯蒼白,但姿態灑落,一件牙色直裰穿在身上,愈顯他眉目宛然,黑發如瀑。 衛莊其實生得極是好看,姿容清雋雅逸,走在人叢里是十分打眼的。只是衛莊總是因著自身處境與資質而自卑,因而也只是容貌好而已,氣度總是出不來。 但是眼下的衛莊,雖則只是安安靜靜地坐著,但身上那股蹙蹙靡騁的窘迫感似乎已經尋不見了。 蕭槿再度想起了他方才臨走前回頭掃的那一眼,心頭疑惑更盛。 “一場意外而已,”衛莊倏而出聲,“表妹不必系念?!?/br> 蕭槿又偏頭看他幾眼,忽而笑嘻嘻道:“我聽說幾個堂兄過幾日要出外游玩,表哥可要同往?外面景致可好了,我今日去報國寺的時候,看見到處都是寵柳嬌花的盛景?!?/br> 衛莊緩緩坐起身望向蕭槿。他適才剛沐浴了一番,因著他這個動作,半濕墨發潺湲流瀉,恍若水墨暈開。 衛莊接過天福手里的汗巾,一面仔細擦拭濕發,一面對蕭槿道:“不去?!?/br> “為什么?” “出去要花錢?!?/br> 蕭槿突然笑出了聲:“這才對嘛,表哥還是本色不改?!?/br> 衛莊之所以給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因為他的摳門。 蕭槿就沒見過比衛莊更摳門的人。衛莊并不缺銀子,但總是恨不得一文錢掰成兩半花。他為了省油,屋里的油燈從來只點一莖燈草;為了省布料,只給自己做直裰,從不做直身和道袍,因為直身與道袍比直裰多一塊衣擺,形制也寬大,費布;為了省銀子,身邊連個丫鬟也沒有,只是一個婆子與一個書童在伺候著。 有一回衛莊買回一只燒兔子,蕭槿有意逗他,纏著他說要吃兔rou,衛莊被逼得無法,咬了咬牙,抬手剁了個兔耳朵給她。 蕭槿活了兩世,至今都記得那只兔耳朵。 她覺得衛莊可能跟嚴監生有的一拼。 不過衛莊雖則吝嗇,每個月也總是會交給季氏十兩銀子,當做他們母子三人的暫住之費。季氏幾番推辭,但衛莊始終堅持。 蕭槿之所以不認為衛莊是想自盡,一是因為他吝嗇,二是因為他一直惦記著娶媳婦的事,娶個好媳婦是衛莊父親的臨終囑托。 家業沒著落,媳婦也沒找,怎么可能自殺。 蕭槿不知道衛莊是為他弟弟攢錢還是為未來媳婦攢錢,她只是比較懷疑,摳門如衛莊,到底能不能娶上媳婦。 蕭槿與衛莊說話間,衛莊的母親宋氏笑著進來,端了一碗姜湯給衛莊。 蕭槿起身笑著喊宋氏:“姨母?!?/br> 宋氏慈和一笑:“姐兒今日玩得可好?” 蕭槿點頭,笑得眉眼彎彎:“那寺廟后山的景致特別好,下回姨母也去!” 宋氏其實是蕭槿的表姨,但為顯親厚,季氏都讓蕭槿姐弟兩個喊姨母。 宋氏是聊城本地人,為人十分隨和,只是有些沒主見。宋氏的丈夫早亡,一人守著亡夫留下的家業,帶著衛莊與衛晏兩個兒子過活。后來蕭安外放山東,時逢衛莊籌謀舉業之事,而蕭家正好為幾個子侄延請了一個致仕的老翰林做先生,季氏便讓衛莊來蕭家附學,衛莊母子三個這才搬進了蕭家。 姜湯有點燙,衛莊接在手里,一口口慢飲。他的目光暗暗在宋氏與蕭槿兩人之間流轉一番,最后定在了蕭槿身上。 他出神須臾。 他隱隱覺得,蕭槿方才問他是否要出外游玩,不過是在試探他。雖然她不過是個十歲的女娃娃,但他覺得她是瞧出他的異樣了。 衛莊的目光從蕭槿身上收回,緩緩斂眸。 這個原身的落水確實是個意外,但也不是全無緣由的。 蕭家前院。蕭安引著衛承劭與衛啟沨父子往正堂去。 衛家世代簪纓,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豪門世家。衛家子孫多芝蘭玉樹,容貌更是沒有差的。衛啟沨現身時,一旁侍立的小廝仆婦心下不由嗟嘆,這位公子入內后,直令人覺著滿室生輝。 蕭安是鎮遠侯世子,蕭家與衛家沾些親故,如今衛承劭任山東巡撫,公務之余,便攜子同來蕭家府上做客。 山東巡撫乃一省最高長官,位高權重,蕭安眼下任東昌府知府,是地方最大父母官,但在朝廷派來的巡撫面前,仍舊是下級。故而蕭安之前便知會季氏,讓做好安排,好生招待衛家父子。 熊安跟衛承劭不算熟稔,有些摸不清衛承劭的脾性,但見面后發覺對方似乎頗為隨分,尤其是衛家那個公子,瞧著稟性甚為溫和,出身衛家那樣的門庭,竟沒半分世家公子慣有的驕矜習氣,實是有些意外。 兩廂揖讓落座后,蕭安與衛承劭寒暄半晌,見衛啟沨只是坐著喝茶,想了一想,沖著一旁的幾個子侄招手道:“你們領著衛公子出去轉轉?!?/br> 蕭安所言正中衛承劭下懷,衛承劭轉頭看向衛啟沨:“聽聞幾位賢侄學問皆好,哥兒且去,切磋切磋制藝也是好的?!?/br> 衛啟沨起身應是。 衛承劭又沖蕭家幾個兄弟笑道:“有勞列位賢侄了?!?/br> 蕭家幾兄弟忙道不敢當,又客套幾句,這才相讓著領了衛啟沨出來。 蕭岑方才聽到衛承劭方才說什么“聽聞幾位賢侄學問皆好”,就忍不住想,這衛大人真會睜著眼睛說瞎話啊,論起學問,蕭嶸只比衛莊好一些,蕭崢與蕭嶸半斤八兩,至于他,也是個半吊子。他們幾個人里面,除了蕭崇,沒人擔得起“學問好”這三個字。 蕭嶸一早就盼著衛啟沨來。衛啟沨年紀輕輕便已中舉,而且出身擺著,若是能借機跟衛啟沨攀上交,那他可是多了個大助力。 蕭崇倒是有意與衛啟沨切磋,但他見他似乎無心于此,一時也不好硬生生逞技。 蕭嶸也發覺衛啟沨心不在焉,當下殷勤道:“要不,我帶衛公子去園子里轉轉?后花園那邊種了不少桑樹呢,今年暖得早,桑葚都陸續熟了?!?/br> 蕭岑看不慣蕭嶸捧高踩低的嘴臉,又覺得衛啟沨不會稀罕那點桑葚,正想借故離開,就聽衛啟沨道:“勞煩帶路?!?/br> 蕭岑詫異抬頭。 衛啟沨回身時低頭看了蕭岑一眼,淡笑道:“這位小公子生得好生漂亮伶俐,我瞧著倒是投眼緣?!闭f話間解下腰間玉佩,伸手遞給蕭岑,“權作見面禮,聊表芹意,切莫推辭?!?/br> 蕭岑最愛聽人夸他好看,況他覺著衛啟沨這人挺好的,正要笑嘻嘻地接過,腦子里靈光一現,忽然想起jiejie交代他的話,立馬縮手,認真搖頭拒收。 衛啟沨一愣,旋笑道:“不是多貴重的東西,小公子拿去玩兒吧?!?/br> 蕭嶸瞪眼,成色那么好的玉佩還說不貴重,讓蕭岑一個半大孩子拿去玩??? “不必了,衛公子心意我心領了?!笔掅嚻鹦∧?,一本正經地拒絕。 衛啟沨見蕭岑再三不肯收,只好作罷。他轉頭對蕭嶸等人道:“在下命小廝帶了些見面禮,過會兒給諸位送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