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正在整理衣領的手頓住, 隨即拍上陳放的肩,丁珀鼻翼翕動,澎湃的感激收進欲言又止的動作里, 化為最質樸的一聲:“謝謝?!?/br> “哎,我們兄弟一場, 說謝謝太見外。你今后好好生活,一切重新開始,我就欣慰了?!?/br> 體重保持在140的陳放成功減去臉上的橫rou, 看去年輕不少,人也精神了。沖鏡子吹著口哨,摸了摸梳得油光水滑的偏分。 上午十點,他去接丁珀出獄。 陶惟寧腳扭傷了, 丁馥麗感冒尚未痊愈,陶禧和江浸夜要照顧兩個孩子,陳放自告奮勇地攬過接人的差事。 敞開肚皮吃了頓好的,他又帶丁珀去酒店水療中心洗澡按摩,整個人容光煥發。 回去的路上,陳放開著車,不時朝丁珀瞥去幾眼,笑道:“放心,你這樣子不錯,記得多笑笑?!?/br> 丁珀很緊張。 兩手握著拳頭,上身僵硬繃直,一瞬不瞬地盯住窗外迅疾掠過的街景。 八年的牢獄生涯讓他和這個城市有了距離,全然陌生的景致強烈沖擊著他的神經,他捏緊的拳頭微微發抖。 咽了咽嗓子,丁珀的聲音透著一絲近鄉情怯的沙?。骸拔襧iejie、姐夫……都還好嗎?” 這問題他已經問過第三遍了。 陳放趁紅燈停下,轉頭端詳他。 兩個人都快四十歲了,陳放注重皮膚保養又減肥成功,仍像三十出頭的。而丁珀眼角和眉心有了叢生的細紋,拼出一臉衰敗的老態,能想象他在監獄里每天并不輕松。 遙想當年彼此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陳放內心翻滾陣陣酸澀,頭又轉回去,喉頭哽咽著不厭其煩地重復:“好,都好。你姐夫退休了,人閑不住,玩起了攝影。前段時間采風傷了腳,好在不嚴重,就是得多休息。至于你jiejie,忙著帶孩子呢!” 丁珀一聽,聲線冷如臘月的冰棱:“我姐帶孩子?那姓江的在干什么?” “哦,他也帶的,不過他平時要上班。本來請了保姆,但你姐不放心??!非要親自過問,誰都勸不動?!?/br> 丁珀沒再說話,臉上蓄起低沉的慍色。 前方就是陶家小院,陳放心驚膽戰地囑咐:“你、你可別亂來??!” “放心?!?/br> 進家門前,陳放從后備箱拿出事先備好的炭盆,放在門口,點燃里面的無煙炭。等待炭火燃起的時候,他又取來一把小掃帚,口中念念有詞地用掃帚輕刷丁珀全身,圍著他轉了一圈。 然后叫他從炭火上跨過。 “成了!你先進去,我把這收拾收……”還沒說完,丁珀大步流星地走遠。 不知為什么,陳放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里直發毛。 總感覺會出什么事。 * 客廳沙發上,陶禧背靠抱枕,悠然翹著腳看書,手里轉著一個蘋果不時啃一口。 快滿三歲的江念春小朋友一星期前就聽說舅公要來了,她靈敏地嗅出家里從上到下處處洋溢著期待又不安的情緒,使出渾身解數讓mama松了口,換上那條本該過生日才穿的糖果色百褶裙。 這位從未謀面的舅公是她的大恩人,聽說他一直待在遙遠的小黑屋里,直至今天才回家,江念春再也按捺不住激動,騎在爸爸江浸夜脖子上,俯身壓著他的腦袋大喊:“駕!白龍馬!前面就是黃風嶺,我們進去找舅公!” 白龍馬? 上周不還是艾莎和安娜嗎? 江浸夜困惑地看向陶禧,后者聳聳肩,假裝對陶惟寧每晚給江念春講西游記作為睡前故事毫不知情。 于是江浸夜抓住女兒的兩只手,從客廳一頭跑到另一頭。 他時而踮腳,時而彎腰,一大一小神情嚴肅,倒真擺出十足十逢山劈山、遇水填河的氣勢。 江念春扎了一頭漂亮的蜈蚣辮,位于全家海拔最高處,耀武揚威地仰著頭。 兩條藕帶似的小細腿踢了一會兒,很快就不再滿足于開闊的視野,江念春奶聲奶氣地叫道:“吁!白龍馬,我們要過河了!” 江浸夜非常配合地緩緩蹲下,隨即手掌著地趴在地上。 旁邊正給弟弟江念雨換尿不濕的丁馥麗看不過去了,嘀咕一句:“小夜,差不多得了,非要讓你慣壞了不可?!?/br> 不等江浸夜出聲,江念春銅鈴眼一瞪,小手朝她指去,“巨蟒怪!哪里逃!” 丁馥麗:“……” 江念雨還不會說話,烏澄澄的眼珠子一轉,嘿嘿直笑。 敲門聲隨后響起。 十幾分鐘前,陶唯寧拄著拐杖去院子看花。丁馥麗換好尿不濕,抱著江念雨去開門,一邊說著:“肯定是外公回來啦!我早說了花有什么好看的,還不如看念雨。我們去給外公開……” 最后那個“門”字被赫然出現的面龐生生截住。 丁馥麗上一次見丁珀還是兩個月前,知道他今天就回來,但比陳放告訴的時間提早兩小時,還是讓她一霎措手不及。 激動慢慢覆上眼睛,姐弟倆相顧無言。 等回過神,陶禧和江浸夜也走來。 江念春還騎在爸爸脖子上,怯怯地看著眼前陌生的男人,不復先前的威風。 陶禧不似過去那般纖弱,生過兩個孩子后,在一家人細心的調理下,光滑白凈的臉上氣色提升了許多,襯得五官明麗,有了小女人的嬌俏風情。 她率先反應過來,猶猶豫豫地喊道:“……舅舅?!?/br> 丁珀使勁點頭,半晌才應一聲:“哎!” 他的目光掃過jiejie、孩子和侄女,最后落在江浸夜臉上,沉了沉。 江浸夜也看著他,在到底該以曾經的死黨,還是現在的陶禧丈夫為身份打招呼而糾結,與他無聲地對峙。 “桃桃?!倍$旰鋈婚_口,“抱著孩子?!?/br> “哦……好?!碧侦幻魉缘貜慕故稚辖舆^江念春。 下一秒,丁珀一記狠拳擂向江浸夜的臉。 悶響過后,江浸夜應聲倒地。他捂住鼻子,殷紅的鮮血自指間流出。 “爸爸!”江念春的尖叫穿云裂帛,在陶禧懷中激烈地掙扎。 “丁珀!” “舅舅!” 丁馥麗和陶禧也慌了神,見丁珀撲過去按住江浸夜,大有海扁一頓的架勢,也顧不上孩子了,急忙放下,先拉住他。 “壞人!壞人!不許欺負我爸爸!”江念春小臉通紅,粉拳雨點般砸向丁珀的后背。 而躺在地板上的江念雨手腳亂蹬,嗚哇大哭。 門外陳放正扶著陶惟寧進屋,也目睹了這一切,倉皇上前。 一時間,整個客廳亂成一團。 * 再過不久,江念春就要上幼兒園了。 此時,她有了人生中第一個煩惱:舅公為什么是欺負爸爸的壞人? 她讀得懂外婆和mama對他的眼神,那種家人之間才有的包容和親切,把他趕走大約不可能了,于是心里一下有了主意。 江念春抱起茶幾上的小糖罐,讓陶禧幫忙打開,從里頭抓一把松子,雙手捧到丁珀面前。她稚嫩的嗓音端得一本正經,說:“舅公,給你?!?/br> 丁珀意外地伸手去接,又聽江念春補充:“你拿了我的松子,就不許再打我爸爸?!?/br> 攤開的手掌僵了僵,他沒接話。 江浸夜癱坐在沙發上,鼻血止住,嘴角有淤青,眼周紅了一塊,看著慘不忍睹。 陶禧心疼地拿冰袋去敷,忿忿地叨念:“舅舅,我們有話不能好好說嗎?干嘛一回來就動手?” 丁珀翻翻眼睛,悶悶地哼道:“我就是為了讓他挨這兩下,才堅持到今天!禽.獸!” “禽.獸?”丁馥麗尾音一提,眼梢吊起來,“那念春和念雨不就成了小畜.生?你是這個意思嗎?” “我……”丁珀吃了一癟,突然沒了底氣。 沒想到向來和他同聲共氣的jiejie,一夕之間轉了風向。 先前還沒出來的時候聽說江浸夜和陶禧結婚了,還是未婚先孕,丁珀就氣不打一處來,后槽牙磨得咯吱作響。 他思忖江浸夜那王八蛋算盤打得太精了,先斬后奏??! 如今瓜熟蒂落,當初江浸夜“絕不碰陶禧一根頭發”的誓言已然化作煙灰,隨風遠逝。 難道從此真的和他變成一家人了? 一想起這個,丁珀臉上就有了受辱的表情。 “舅公,這是我最好的朋友跳跳虎,我和他說好了,讓他陪陪你,你別打我爸爸好嘛?”江念春把布偶塞到丁珀懷里,楚楚可憐地看著他,眼里溢滿盈盈的哀求。 “哎!” 木已成舟,丁珀痛苦地閉上眼睛,把小老虎抱在懷里,點點頭,“不打不打……再也不打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還有一章番外,就是他們萌萌甜甜的生活日常~ ☆、番外2 遠方來的阿姨 容瀾被派回嶼安的分公司任職財務經理, 就和老公一起搬了回來。 收拾整頓妥當,受邀來陶禧家吃飯。 她事先打聽了江家二寶的喜好, 帶了禮物上門。 江念春和江念雨對家里來客人這件事很是興奮, 這意味著有大餐吃。在電話里,容瀾告訴兩個娃, 遠方來的阿姨還特意帶了禮物, 他們更開心了。 門一打開,兩娃就把容瀾堵在門口, 笑著直喊“謝謝阿姨”,一聲高過一聲, 還不斷作揖。 兩手空空的她不禁面露尷尬的笑容——禮物放在車后座, 她半途才想起, 讓老公回去拿了。 “沒事,你先進來?!碧侦哺鴮擂纹饋?,招呼容瀾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