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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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她彎腰扶老婦人起來。 “你們不用怕,朝廷會想辦法安置你們,皇上心系荊襄百姓,知道你們的難處。派本官前來,就是要讓你們有田地耕種,有屋子遮風擋雨,以后不用擔驚受怕,四處躲藏?!?/br> 老婦人嘴唇直哆嗦,一臉不可置信。 官府真的不會追究他們?他們活不下去了,逃亡本鄉,按律法,要被抓回去流放,監軍大人卻說要給他們田地,讓他們安居樂業,這是真的嗎? 他們會不會已經死了,這一切只是他們的美夢? 越來越多的流民聚集到傅云英身邊,坐在地上,仰頭看著她,目光孺慕。 荊襄一帶的方言和湖廣官話差不多,她用流民們聽得懂的方言慢慢道,“你們有什么想說的,都可以和本官說,本官會上奏朝廷,皇上一定會妥善安置你們?!?/br> 眾人雖然不相信會有這樣的好事落到他們頭上,還是忍不住側耳細聽她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僅僅只是聽她訴說,他們就覺得心里甜滋滋的,前路一片光明。 傅云章越過人群,走到傅云英身邊,示意自己來接替她,附耳道:“先去換衣服?!?/br> 她一路奔波,先出了一身汗,又蹚水走進河里,衣衫透濕,接著被流民們拉住問東問西,沒法脫身,畢竟是女子,身體會受不了的。 傅云英輕輕嗯了一聲,轉身離開。 看她要走,流民們驚慌失措,都跟著站了起來。 傅云章站到人前,擺擺手。 眾人見他生得標致,態度溫和,心里稍稍安心了一點,不過目光仍然緊緊黏在傅云英身上。 喬嘉跟上傅云英,帶她走到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前,掀開簾子,“公子,里頭備了香湯?!?/br> 她謝過喬嘉,進帳篷脫下濕透的衣衫,香湯擦身,換上一件大紅纻絲一撒。 蟒服泡過河水,肯定沒用了,較真的御史可以拿這個彈劾她不敬御賜之物,她得先寫一封請罪的奏疏。 天色漸漸暗下來,蘇桐找到向導,讓他先帶百姓們去最近的村莊修整,這么多人露宿野外,容易染病。 一行人陸陸續續離開河岸,找到一處被焚毀了一半的村莊安置。 還好現在是夏天,只要有屋瓦遮擋,毒蛇毒蟲進不來,鋪上草席,便是席地而睡也不要緊。 傅云英他們沒睡,留下兩個隨從,連夜繼續趕路。 百戶說曹總督離這里不遠,就在前方三十里的山谷中安營扎寨。 她想盡快趕過去,制止曹總督對平民的濫殺。 早點到,就可以多救幾個人。 濃稠的夜色中,火把燃燒的光芒微弱如流螢。 山林中時不時傳來可怖的狼嚎聲。 隨從們身經百戰,自然不會怕這個,行走山間,如履平地。 那些讓人口齒生寒的狼嚎聲越來越近,他們也不慌不忙。 幾個文官就不一樣了,他們大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體弱書生,走山路都得小廝書童攙扶的那種,這些天跟著傅云英翻山越嶺,簡直是吃盡苦頭,還要趕夜路,聽野獸跟在身后嚎叫,心肝一顫一顫的,隨時可能被嚇死。 張景貞看不清路,跌了一跤,周圍人小聲哄笑。 他眼眸低垂,在隨從的幫助中站起身,拍拍衣襟。 抬頭看一眼走在前方的傅云英,臉上青青白白,顧不上查看哪里摔傷了沒有,咬牙繼續走。 不多久,就到了營地,遠望一片燈火通明。 傅云英先派幾個隨從過去通知曹總督。 誰知等他們走到營地外面了,都沒有人過來迎接。 終于走出大山了,禮部主事心有余悸,擦把汗,踮腳看看營地輝煌的燈火,小聲問:“我們先進去求見曹總督?” 傅云英搖搖頭。 她身上帶著朱和昶的親筆書,曹總督必須如接駕一樣大開營門前來接旨。 很快,隨從走了出來,拱手道:“大人,曹總督的親兵說總督已經睡下,先讓您去營中休息,等明日再安排接旨儀式?!?/br> 傅云英冷笑一聲,道:“不用等明日,直接領我去曹總督的帳篷?!?/br> 隨從答應一聲,帶著她往里走。 親兵們忙過來攔阻,傅云英舉起尚方寶劍,“御劍在此,如陛下親臨,你們想造反?” 將官、士兵們面面相覷,忙跪下。 傅云英雙唇緊抿,大踏步走進去,傅云章等人緊隨其后。 一行人浩浩蕩蕩,到得曹總督帳前,里頭燈火幢幢,人影晃動,說話聲響亮,其中夾雜著爽朗的大笑聲。 禮部主事走上前,耳朵貼在帳篷上細聽,點點頭,“曹總督在里面,他們在吃酒?!?/br> 傅云英給喬嘉使了個眼色。 喬嘉會意,拔刀劈開帳簾。 里頭驚叫四起,幾個斟酒傳菜的雜役離帳篷最近,還以為碰到敵襲,嚇得大叫。 在座的人紛紛站了起來,拿起趁手的武器擋在身前。 唯有當中一人處變不驚,手里拿了只酒碗,撩起眼皮,掃門口一眼。 此人方臉大耳,鷹鉤鼻,短須,正是鎮守荊襄地區的曹總督。 他眼神深邃,和傅云英目光相接,冷哼了一聲。 帳篷內氣氛僵持,將士們手中的兵器閃爍著冷冷寒光。 傅云英不露怯色,徑自走上前。 “曹總督,本官奉詔前來,爾為何拒而不見?” 曹總督仰頭喝下碗中美酒,懶洋洋道:“原來傅監軍到了,有失遠迎?!?/br> 傅云英看他一眼,接過喬嘉遞來的函書,“圣旨在此,曹總督聽旨?!?/br> 曹總督眼皮往上,輕哼一聲,撩開衣袍,起身叩拜。 聽傅云英念完圣旨,他額前青筋浮起,握緊雙拳,想也不想就要跳起來。 皇上竟然要他停止圍剿荊襄流民,只需要將苗八斤帶領的幾千人解決了就好,剩下的想辦法安撫招撫,還要他聽傅監軍的指令行事,他堂堂總督,竟然要被一個黃毛小兒壓在頭上?! 旁邊的幕僚忙拉住曹總督,勸他不可莽撞,“傅監軍帶有尚方寶劍,可先斬后奏,總督三思?!?/br> 曹總督忍耐下來,接了圣旨。 傅云英給了下馬威,曹總督才不甘不愿讓人收拾干凈帳篷給他們住。 出了帳篷,傅云章雙眉略皺,“曹總督脾性暴烈,這么激怒他,怕是不妥?!?/br> 傅云英搖搖頭,小聲說:“二哥,沒事。曹總督那人欺軟怕硬,我若示弱,他會得寸進尺,視我如無物。唯有先從氣勢上壓他一頭,他才會服軟?!?/br> 她聽霍明錦說起過曹總督,此人確實能征善戰,但桀驁不馴,有點欺軟怕硬,遇到軟弱的人,他會加倍欺辱,遇到比他強的人,他才會收斂脾氣。他性情暴躁歸暴躁,可并不傻,之前還給京師里的幾位閣老送過厚禮,知道她是朱和昶派來的,絕不敢動她。 聽她這么說,傅云章點點頭。 胡亂睡下。 翌日一大早,傅云英請曹總督過來商議圍剿苗八斤的事。 曹總督忍氣前來。 傅云英不懂軍事,沒有瞎指揮,先道:“不瞞總督,如今朝中彈劾你的折子就猶如雨后春筍一樣,挖了一茬,還有一茬剛冒尖?;噬媳鞠氚咽虑閴合聛?,無奈群臣聯名彈劾你,說你濫殺無辜,罪大惡極,要將你召回京治罪?!?/br> 曹總督睚眥欲裂,手按在腰間佩刀上,怒道:“何人敢冤枉忠良?我為皇上盡忠職守,天地可鑒!” 傅云英沉默了一會兒,笑了笑,道:“曹總督的忠心,皇上自然深信不疑,所以才會派本官前來助總督一臂之力?!?/br> 曹總督眼睛瞇了瞇。 傅云英道:“總督領兵剿滅起義軍,我招撫流民,予以安置,盡早平息叛亂,好叫皇上安心?!?/br> 曹總督一哂。這監軍倒是識趣,不準備插手他圍剿流寇的事,雖然終究是個麻煩,但怎么說也是皇上最信任的臣子,先忍他幾天再說。 京師那些文官聯名彈劾他,才讓他頭疼。那些文官假仁假義,只知道動嘴皮子,動不動就彈劾這個彈劾那個?;噬先屎?,縱著文官,他以后得小心點,免得一世英名敗在幾個文官手上。 之前的陜西總督,戎馬一生,就因為常年在外領兵,引來先帝的猜忌,被京中幾個文官輕飄飄幾句讒言給害死了。 曹總督心思飛轉,走出帳篷后,叫來幕僚商議。 幕僚昨晚剛剛收了喬嘉送的一千兩銀子和兩顆夜明珠,這時眼珠轉了轉,拱手道:“大人,傅大人深受皇上信任,據說不久就要升官,此次皇上派他監軍,就是給他添點資歷。如今朝中幾位閣老,有一半是傅大人當初引薦給皇上的,可見皇上很重視傅大人的意見。只要傅大人肯為大人美言幾句,那些整天上跳下竄的文官的意見,不就是耳邊風嗎?” 和傅監軍起沖突對總督大人沒有任何好處,他是一心為總督大人想才這么勸總督的,絕不是因為傅監軍的銀子! 耳邊風,風吹吹就散了。 曹總督冷哼了一聲,勉強答應下來。 如果傅監軍和之前那些上戰場的文官一樣,是個怕事的,他根本懶得理會對方,刀子亮出來,保管把對方嚇得屁滾尿流。 可這個監軍分明不怕事,他不得不謹慎對待。 曹總督對傅云英的忌憚讓昨晚提心吊膽一整夜的蘇桐等人都松了口氣,還以為這兩人今天可能要打起來,沒想到兇名在外的曹總督昨晚還一副兇神惡煞的驕橫模樣,今天就變得客氣起來了! …… 警告曹總督,不許他再濫殺流民后,傅云英馬不停蹄,帶著隨從們,沿途走訪山中所有村落。 起初老百姓聽到馬蹄聲就攜家帶口往山里躲,她不許隨從追趕,耐心和來不及逃走的老人說明自己的來意,留下幾袋米糧,去下一個村落。 她耐心聽流民訴苦,問清他們的來歷,跟隨她的官員有的負責造冊登記人口,有的統計數據,傅云章和蘇桐則沿路觀察地質水文,看哪里合適建造城鎮,哪里適合耕種,哪處河谷可造渡口,詳細記錄下來,繪制成圖。 半個月后,傅監軍的名聲漸漸在流民中流傳開來。 傳說傅監軍是個有菩薩心腸的好官,他帶著尚方寶劍,殺盡天下狗官,是專程來解救流民的。 又過去七八天,再等傅云英去深山走訪時,終于有一個村落的人鼓起勇氣留下來,打開房門,請她去屋子里吃茶。 她被一村子枯瘦如柴的流民圍在當中,問他們:“你們想不想回到家鄉?” 流民們搖頭。 他們和躲進山里避難的流寇、盜賊不一樣,他們原本是勤勤懇懇的好人家,因土地被當地豪強大族霸占,告到官府,卻沒人幫他們做主。他們失去田地,卻還要繳納越來越多的稅賦,實在活不下去了,又舍不得賣掉自己的兒女,只能逃走。如果返回原籍,他們還是會活活餓死的! 傅云英環視一圈,“如果朝廷給你們田地耕種,讓你們從流民轉為良民,你們會跟著那些流寇作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