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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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徐徐環視一圈,最后落到打頭走進來的三爺爺身旁的少年身上,她喝茶的動作驀然停了下來,怔了一怔。 少年隨趙師爺走進正堂,和趙琪見禮。 他身形單薄,面目清秀,一雙眸子又清又亮,眉宇間書卷氣極濃,穿一襲墨青色春羅圓領袍,身姿筆挺,舉止有度,雖然年紀尚小,但舉手投足間帶著一種自然而然的優雅氣度,讓人不敢輕視。 趙叔琬臉上微熱,貝齒輕咬櫻唇。他就是傅云英的兄長丹映公子?果然年紀不大……自己陰差陽錯不問自取拿了他的文章,他是不是很生氣…… 她心神恍惚,沒聽見趙琪叫了她好幾聲,仍端著茶盞出神。 趙琪面帶歉意,朝傅云英笑了笑,“小妹年紀小,家中長輩難免溺愛,失禮之處,還望傅小相公莫要見怪。我代她給小相公賠罪?!?/br> 說罷,扭頭橫趙叔琬一眼,“琬姐,過來給傅小相公賠禮?!?/br> 傅云英垂目道:“不要緊,令妹年長于我,不敢受禮?!?/br> 趙琪愣了一下,從頭到腳仔細打量傅云英幾眼,看他生得高挑,氣度又沉穩,還以為他比趙叔琬大,原來他竟然比趙叔琬還??! 這句“不敢受禮”,分明諷刺趙叔琬年紀比他大卻任性失禮,趁他不在家中偷拿他的文章,雖然東西是傅容拿出來的,趙叔琬也不知情,但還是太莽撞驕縱了。再往深里想,傅云是不是也順便諷刺了他?文章是趙叔琬拿的,但故意把那篇回擊趙師爺的文章宣揚出去的是他們趙家子弟。 趙琪臉上僵住,本以為他們主動認錯,傅云這么個名不見經傳的鄉野之子肯定順水推舟撇過此事,而且趙師爺都收下他和他meimei當學生了,他竟然還拿腔作調,當著趙師爺的面對自己不客氣? 一聲清脆的茶盞和木盤相撞的聲音打破正堂岑寂,趙叔琬雙頰羞紅,手忙腳亂放好茶盤,輕咳一聲,起身朝傅云英行禮道歉。 趙琪嘴上說著賠罪的話,眼神卻漫不經心,故而傅云英對他不客氣,等趙叔琬再開口,她收斂脾氣,淡淡回了一禮。 趙叔琬遲疑了一下,道:“不知令妹可否出面一見?不能當面朝她致歉,我心里難安?!?/br> 經過多方安排,傅家五小姐和傅云這兩個身份已經徹底分離開,傅家五小姐在長春觀附近修行,傅云拜趙師爺為師,入江城書院進學。連傅家仆從和鋪子里的伙計也以為傅四老爺又抱了養子回來。 傅云英道:“舍妹身體不適,張道長說她最好不要見外姓之人,請恕不能相見?!?/br> 趙叔琬愧疚道:“請務必轉告令妹,我是無心的,萬幸沒有鑄成大錯,請她原宥?!?/br> 傅云英笑了笑,不說話。 寒暄幾句,趙師爺領著一雙后輩離去。韓氏留趙師爺吃飯,他擺擺手,“記著這頓,下回再吃!” 臨行前,趙琪直視傅云英,微笑道:“半月后江城書院入院考試,盼能再見識小相公錦繡文章?!?/br> 傅云英還以一個笑臉,道:“自當盡力而為?!?/br> ………… 送走趙家兄妹,韓氏長長吐出一口悶氣,兩手一拍,笑道:“我看趙家小姐挺嫻靜的,不像是那種不經允許隨便拿別人東西的人?!?/br> 傅云啟翻了個白眼,道:“拿都拿了,像不像都是她拿的!” 傅云英讓書童把路上經過街市時買的蘇州府松子糖、山楂糕和福建的牛皮糖拿上來給韓氏,瞟傅云啟一眼,勾唇輕笑。 京師權貴多,紈绔也多。但紈绔也是世家公子,隨隨便便拎出一個游手好閑、惹是生非,被長輩咬牙切齒追著打的紈绔子弟,看著吊兒郎當,甚至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可到正經宴席上或是拜見親眷長輩們時,他們禮數一點不會錯。從小學規矩長大,豈會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趙叔琬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自小耳濡目染,規矩禮儀浸潤到骨子里,平時出席世家之間的宴會郊游必然不會出錯。 她之所以在傅家任意妄為,只不過是因為她看不起傅家,不把傅家當回事罷了。就像那些紈绔子弟,面對身份更高的王公貴族或是世交長輩,他們是天底下最恭順懂事的后輩,在無力反抗的老百姓面前,他們立刻換一身皮,成了驕橫跋扈的膏粱子弟。 趙師爺迫不及待把師徒名分定下來了,并警告趙家子弟誰敢欺負他的學生就等于打他的臉,趙叔琬心中再不甘,也得改變對傅家的態度。所以韓氏見到的趙叔琬知文達禮,溫柔可親。 看到傅云英向自己投來帶笑的仿佛是贊許的眼神,傅云啟精神一振,從頭發絲到腳底板,沒有哪一處不舒坦,盯著韓氏拆開的油紙包,情不自禁撒嬌道:“好久沒吃著牛皮糖了?!?/br> 韓氏啊一聲,抓起一把牛皮糖往他手里塞,“啟哥喜歡這個?都給你!” 傅云啟搔搔腦袋,眼睛望著傅云英,眼巴巴的。 傅云英沉默一瞬,她只記得買韓氏喜歡吃的果子,忘了給傅云啟買。 “江城書院的入院考試,你準備得如何了?” 她岔開話題,問道。 傅云啟眨眨眼睛,茫然反問:“準備什么?” “江城書院每年只招收三十名正課生,七十名附課生。你要進書院讀書,先得通過考試?!?/br> 傅云啟咧嘴一笑,哈哈道:“英姐,你不用擔心我,四叔早就打點好了!” 傅云英嘴角輕輕抽搐了兩下。 難怪傅四老爺從沒提過考試的事,原來他根本沒指望傅云啟和傅云泰能考進書院,提前托人費鈔買了兩個名額,傅云啟將以附課生的身份入院學習。每屆附課生中有一半是通過這種方式入學的,書院不收束脩,也不收膳食住宿費用,還每月給學生發放膏火、花紅,靠州學拖拖拉拉劃撥錢糧根本支撐不了幾年,維持書院、祭祀文廟、教師薪俸、補助學生的開支一大半靠學田的佃租,剩下的來自于本地富戶鄉紳們的捐助。 早知道傅四老爺掏了一筆大錢,還不如讓趙師爺幫忙,然后把那筆花費拿來孝敬趙師爺。便宜的是自己人。 傅云啟不知道傅云英心里在想什么,見她沉默不語,眼珠一轉,自以為善解人意想明白她的難處了,放輕聲音道:“英姐,你別怕,泰哥不是被奶奶抓回去來不了嗎?正好他的機會可以讓給你,這下你也能進書院啦!” 傅云英白他一眼,要不要這么理直氣壯? “半月后就是考試,我要專心備考,你也一樣。從明天開始,我什么時候起來,你也得立刻起身梳洗,我沒休息,你不準偷懶?!?/br> 傅云啟張大嘴巴,呆呆地望著傅云英。 ………… 讀書一般先讀《論語》、《孟子》,再《大學》、《中庸》,過了四書關,再接著攻克《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 背完四書開始學做文章,八股最先從“破題”的那兩三句學著寫起,一遍遍不厭其煩練習破題,然后一步步加上后面的承題、原題、小講,正文的兩兩對偶,直到能夠完整寫出一篇七八百字的八股文章。 長輩問家中子弟學問如何,直接問八股文學到哪里了,如果答說能破題了,那說明四書關已經過了,如果答說能寫整篇的八股文,等于過了秀才啟蒙階段,在黃州縣這種小地方,基本上可以直接應考。 傅云啟剛剛開始學破題和前面的小講,還沒練習寫整篇八股文。 傅云英嫌他進度慢,領著他把四書快速溫習兩遍,抽背他其中的內容,發現他雖然反應慢了一拍,但老老實實把文章全背下來了,基礎還算牢固。 她從趙師爺那里打聽來江城書院歷屆考試的內容,考試面向全部學子,果然不難,只要熟讀四書,肯定能通過。 傅云啟壯著膽子和她講條件:“英姐,既然考試不難,那我以后是不是不用那么辛苦……” 早知道英姐讀書刻苦,沒想到她每天都能堅持按著嚴苛的作息計劃一絲不茍用功!早上卯時起,夜里亥時才歇下,不管刮風下雨,天晴天陰,沒有哪一天例外! 傅云啟先前還抱怨孫先生太嚴厲,跟著傅云英備考,在她眼皮子底下熬了幾天以后,他覺得孫先生簡直可以算得上寬容和厚了! 天沒亮讓丫頭揪著他的耳朵扯他出被窩,要他在蕭瑟的秋日清晨站在籠罩在濃霧里的院子里大聲讀書,讀完了才準他吃飯。飯后立刻趕他去書房,盯著他溫習功課,他敢走神,她一聲不吭,抬起削成棍狀的毛竹就抽。午飯前后終于能喘口氣了,他卻不敢到處撒歡,下午她要檢查他昨天的功課,他如果答不上來,她倒也不責罰他,但那道冷漠的眼神往他身上掃過時,他頓時無地自容,恨不能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傅云啟開始羨慕起留在家中的傅云泰,英姐比孫先生難對付多了!孫先生打他們,一點皮rou之苦,他們皮糙rou厚的不在乎。英姐那種涼涼的冷漠的,沒有不屑失望,但也絕談不上善意的眼神比打在手上的戒尺殺傷力強了足足十倍,被她那么掃幾眼,他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好像一下子低到塵埃里,想匍匐在她腳下求饒。 “九哥,”傅云英剛寫完一篇文章,吹干紙上墨跡放到一邊,聲音輕柔,“四叔幫你定好附課生的名額了,你確實不用這么辛苦??筛秸n生到底不如正課生有底氣,如果你能排進前三十名,成為正課生,四叔和奶奶他們一定很欣慰,族學里的堂哥們也要羨慕你?!?/br> 她比平時略為溫柔的語調成功撫平傅云啟心中的不滿,他撒開手里的書,暢想了一下自己憑實力考進江城書院的消息傳到黃州縣后傅家會是什么樣的情景,臉上浮起一絲賤兮兮的笑容,“我真能考進前三十名?” “啪”的一聲,傅云英眼簾微抬,抄起長毛竹輕輕拍他空著的手,“你好好用功的話,說不定能試一試?!?/br> ………… 倏忽半個月過去,傅云啟在傅云英的督促之下溫習完全部功課,梳理其中脈絡,猛然驚覺以前死記硬背的龐雜知識漸漸有了清晰的結構層次,好像如夢初醒,豁然開朗,遽然從渾渾噩噩中找到一個前進的方向,雖然前面等著的依然是更多讓他理解不了的新知識,但至少他不像之前那么暈頭轉向了。 他感嘆道:“英姐,你學得這么快,就是因為每天都堅持總結舊的知識么?” 不,我學得這么快是因為我有上輩子的基礎。 傅云英輕描淡寫道:“是二哥教的好?!?/br> 傅云啟悄悄翻個白眼,哼了一聲,不言語了。 ………… 臨考前一晚,忽然有人登門。 自稱楊家仆從的人給傅云英送來幾沓寫滿字跡的青紙,道:“我們家少爺有些疑惑的地方,想請教一下傅少爺?!?/br> 作者有話要說: 膏火:通俗點說,就是書院發給學生的生活費,學生吃住都不要錢,書院還送錢給你花。一般來說,正課生的膏火比附課生的要多。 花紅:這個有點類似獎學金,表現優異,考課排在前列的學生可以拿花紅獎賞。 第59章 道歉 自書院大門前偶然遇上,楊平衷知道傅云英在貢院街賃了間宅子,已登門拜訪過。若不是傅云英忙于備考無暇招待他,他巴不得天天過來蹭飯吃。 “少爺本來打算自己來的,不巧出門的時候叫大官人給捉回打球場去了……” 仆從一面領著挑了一擔擔抬盒的下人往院子里走,一面解釋道。 楊大官人年輕的時候喜歡踢蹴鞠,奈何現在年紀大了玩不了。他老人家老當益壯,不甘心待在家中逗貓遛狗養八哥,最近退而求其次,迷上打捶丸。捶丸不必像蹴鞠那樣滿場奔跑,運動量不大,能養其血脈,放松精神,富戶家的太太夫人們也能玩。 楊家建有專供捶丸的打球場,閑時楊大官人常常逼著無所事事的兒子陪他打捶丸。楊平衷煩不勝煩,看到球杖就頭疼。 傅云英掃幾眼青紙上的內容,眉頭輕蹙。撩起眼簾掃一眼楊家家仆。 家仆滿臉堆笑。 傅云英問道:“這真是你們少爺讓你送來的?” 家仆臉色微變,目光閃爍兩下,“確實是少爺讓小的拿給傅少爺的?!?/br> “勞煩你拿回去給楊少爺,還有院子里的東西也一并帶回去?!?/br> 傅云英放下那一沓紙,起身示意管事的送客,抬腳走了。 楊家家仆一頭霧水,見他隱隱有動怒之兆,不敢多話,悻悻然接過管事遞回來的紙張,一行人垂頭喪氣回到楊家。 管家看他們興高采烈出去,灰頭土臉回來,忍不住上前詢問。 楊家家仆說了送禮的事,一肚子委屈,冷哼道:“那傅小相公瞧著年紀小,脾氣倒是不小?!?/br> 管家聽他說完來龍去脈,冷笑一聲,“自作聰明!該!少爺說了讓你直接把考題送過去嗎?” 家仆點點頭道:“是少爺交代我送過去的?!?/br> 管家嘴角抽動了一下,停頓半天,咬牙低聲罵:“少爺沒交過朋友……你也不懂人情世故?你這腦殼就是一團漿糊!哪有像你這樣直接送考題的?你不會找個識文斷字的重新抄一份再送出去?這上面還有書院的標記!讀書人最講究什么你不曉得?就這么大咧咧直接把考題送給傅小相公,人家一眼就看出來你搗的鬼!客客氣氣請你出來你還覺得委屈?傅家沒打你一頓,算是人家涵養好了!” 家仆垂下頭,嘀咕了一句,“少爺這不是怕傅小相公考不上嘛!” “考不考得上哪用得著少爺自己cao心!我打聽過了,傅小相公是趙老三的學生,板上釘釘的正課生,就算他考不上,還有鐘相公那邊看著呢!咸吃蘿卜淡cao心,收收你的心思,別整天想東想西著三不著兩的!成天攛掇少爺胡鬧!” 管家罵歸罵,語氣卻并不嚴厲。 家仆嘿嘿一笑,垂手討饒,“我這也是怕少爺失望才沒考慮周全,再有下次,我一定先問過您的意思,求爺爺饒了我這回?!?/br> 管家氣笑了,吹胡子瞪眼睛,抬手拍家仆的腦袋,“少爺想不到的地方,你得提前想到!他動一動眉毛呢,你就得知道他想要什么,不要等少爺自己說出口。這傅小相公是小地方出來的,寒門學子都把臉面看得重,你得罪了人家,下次見到人記得好好賠罪?!?/br> 家仆拍著胸脯保證道:“我明白,我這就去傅家請罪,告訴傅小相公考題是我自己自作主張送的,和少爺一點關系都沒有!” 管家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搖搖頭,“不了,裝神弄鬼的沒意思,這事還是讓少爺自己出面罷?!?/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