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又因為夏天,門口的燒烤攤也生意火熱。 老板這次認出了林勢安,屋里無座,他笑呵呵地叫伙計搬了張桌子加在門外,旁邊也有不少在外面圍坐的人。 白露和林勢安點了牛蛙,香辣味,沒等一會兒,鍋就端了上來,啤酒也上了幾瓶。 白露早等不及了,不客氣地說:“我下手了哦?!?/br> 林勢安給她遞一次性手套,“吃吧?!?/br> 兩人都帶好手套,做好準備,對戰那一鍋牛蛙! 牛蛙柔嫩味鮮,香辣味開胃又刺激味蕾,加上這樣的天氣,熱辣的牛蛙配冰涼的啤酒,白露和林勢安吃得大汗淋漓,旁邊的學生有幾個看到這對養眼的人,不停往他們這邊瞄,這倆人卻一點沒覺察,注意力全被牛蛙吸引。 一鍋牛蛙吃到最后,白露已經辣得舌頭發麻,嘴唇紅腫,抬頭看林勢安,他倒還好,儒雅姿態仍在,只是嘴唇也紅了一圈。 白露忍不住笑,說:“這是誰家小伙兒,唇紅齒白的?” 林勢安愣了愣,摸了下自己的嘴唇,也笑:“今天沒白來吧?” 白露滿足:“記你一功!” 林勢安似乎吃飽了,摘下手套,把手擦凈,給白露倒啤酒,一邊倒,一邊說:“今天我三姨見到你了,夸你了?!?/br> 白露抬起頭:“嗯?你三姨?”她想起來那位女大夫…… 林勢安點頭,帶著笑:“看來你是不認得她了,她說有次出門打車沒帶現金,有個人美心善的姑娘替她付了錢?!?/br> 白露愣了好久,硬是沒想起來,后來他提到“南方小館”,白露才恍然想起來—— 不怪她不記得,原本那次就是揣著心事出門,她心思沒在別人身上,更何況,閆如心穿上白大褂跟那貴婦打扮可是完全兩種風格。 白露說:“我還真不知道你三姨是這家醫院的心外醫生,聽說她很厲害?!?/br> 林勢安說:“我母親也是學醫的,不過去教書了?!?/br> 她想起了他說過的跟醫學界的淵源,遲疑道:“難怪……你家還真是跟醫學界關系不淺,你要是去當醫生,應該也是個不錯的醫生,怎么想到轉去學商了?” 商學和醫學,還真是天差地別…… 林勢安重新拿起筷子,加了個花生扔進嘴里,說:“讀醫是因為家人的安排,讀商是因為那時覺得學醫無用?!?/br> 白露道:“你還學魯迅先生呢,人家是棄醫從文,你是棄醫從商,怎么了?想拯救中國經濟?” 林勢安說:“我哪有這樣的胸懷大志……不過就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無奈的事,我選了一條路,逃避現實?!彼竭呥€帶著笑,眼神卻有些飄遠了。 白露見他這樣,手上的動作也慢下來…… 她道:“我猜…….應該是跟女人有關?” 林勢安收回目光,望住她。 相比起來,林勢安其實并不避諱談自己的事,只是她不問,他也不會主動提起。 過去她有意不讓兩個人靠得太近,這事主動問出這樣的話,她自己也有些意外…… 他笑一笑,反問她:“有興趣知道嗎?” 白露想了想,撇過臉去,撩了下耳邊的發,“你想說……我不妨聽聽……” 路邊的燈光昏暗,腳下的土是黑的。 林勢安和白露吃過飯,沒著急走,而是在南醫四處晃悠。 南醫比起南大小上很多,歷史卻更悠久,學校翻新幾次,還留有不少老建筑。 他們繞到體育場,能看到不少年輕男孩裸著上身在球場打球,揮灑汗水。 路邊的燈把他們影子拉得長又縮短,不知不覺繞到了教學樓前,寬敞的花園草地上,又情侶在上面約會,也有幾個好友在其中歡笑游戲。 林勢安腳步放慢,淡淡說:“我就是在這里和她認識的?!?/br> 白露跟著停下來,抬頭看,身旁的木棉樹筆直高大,綠葉叢生。 林勢安繼續說:“我們同年入校,在一個專業,一開始在一起班,但誰都不認識誰。那會兒剛軍訓完,狂歡之夜,我們一直在外面鬧到天明回來,回來就被輔導員逮了個正著,就堵在這兒——當時她跟在輔導員身邊,我一抬頭就看到個白生生的姑娘,心生好感,就沖她一笑,她的臉瞬間就紅了,她臉紅,我就笑得更開心了,訓斥我們的輔導員見到,以為我故意跟他作對,罰我們圍著cao場跑了七八圈才放我們回去……” 白露笑:“真沒想到你年輕時候是那個樣子?!?/br> 林勢安也笑:“那會兒是真的混,就喜歡這種好女孩兒,所以特別遭人恨?!?/br> “然后呢?你們怎么在一起的?”白露聽上癮了,主動問起來。 林勢安淡笑著,說:“那之后我就知道班上有個漂亮姑娘,不愛說話,但學習成績很好,她競選班長,我發動全班同學支持她,把她嚇到了,躲了我半個多月,后來才來我跟前怯生生對我說了聲’謝謝’。我故意說,光說謝謝沒用,既然想謝我,不如以身相許吧?那會兒只是開玩笑,沒想到她也沒拒絕。第二天我就去她宿舍給她送早餐,問她,有沒有男朋友,她臉紅得像滴血,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哼,但我還是聽到了,她說,剛有了,然后接了我的早餐?!?/br> 白露聽著,眼前仿佛有了那副畫面。 她心里生了一絲羨慕,卻不知是羨慕林勢安擁有的那段純情往事,還是羨慕那個能夠被他記在心里的女孩兒…… 她問:“后來呢?她去哪了?” 林勢安停下來,想了想說:“后來……她不在了?!?/br> 白露愣了愣。 他說:“她走了,自殺,抑郁癥?!?/br> 白露呆住,瞧見男人苦澀一笑,說:“那時候的我,能醫治人身體的痛,卻沒辦法醫治人心里的痛,我救不了她,我誰也救不了?!?/br> 第35章 年輕時狂妄自大,沒有什么怕的東西。 那時候林勢安雖然學的是治病救人的本事, 卻還是覺得生死離自己很遠, 直到身邊人的離去, 林勢安才猛然覺到, 那些遙遠的東西其實一直存在身邊。 “她......”白露對那女孩兒仍不能釋懷,她輕輕問, “為什么?” 林勢安再講起來夢中白月光, 眼中已恢復平靜, 他道:“哪有什么為什么,抑郁癥和感冒發燒一樣,她沒有什么特別的, 只是生病了,最后病情演變成絕癥,無藥可治, 她就選擇了那樣一條路?!?/br> “你呢?那時候你在哪里?” 林勢安頓了頓, 道:“我在南醫的第一年,我們一直在一起, 后來我到了出國的時間, 不舍她, 就讓她跟我一起出國, 她沒同意, 一來國外的生活對她來說陌生恐怖,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我,二來她的家人不同意??伤? 我不可能為了她留下來,那個年紀,周邊有太多的誘惑和選擇,我喜歡她,也可能很愛她,可是我沒辦法放棄那些誘惑和選擇......” 白露彎彎嘴角,她知道林勢安和她其實不一樣的..... 她小時候,常常會在兩者中糾結只選其一,因為她知道,自己沒有要什么得什么的能力——林勢安卻不然。他自小什么都不缺,他不會為失去什么而感到惋惜,因為他想擁有的,很快就能得到手。 林勢安道:“我剛才也說過了,那會兒是真的混。所以我不能設身處地想她所想,我只是告訴她,你要跟我走,我幫你辦手續,學費的事情不用擔心,你如果不走,我們就到此為止?!?/br> 白露道:“如果是我,聽到這話,一定讓你滾得遠遠的?!?/br> 林勢安笑:“所以你跟她不一樣......她掙扎很久,最后還是選擇了跟我一起去英國,我托家人幫她辦了手續,半年后,她到英國和我一起讀書,一去就是三年?!?/br> 白露看向他:“三年后呢?” “三年后......”他說,“我們分手了?!?/br> “為什么?” 林勢安苦笑:“女人總覺得男人愛她不夠多,男人總覺得女人多事太麻煩,這是兩者之間恒久的矛盾吧?” 白露扯扯嘴角:“虧你現在還能想明白?!?/br> 他道:“明白不明白,也就那么回事。分手之后她沒有離開英國,而是直接留在當地繼續讀研究生,并進入研究院實習,在里面認識了一個英國男人,一年后,我收到她的婚禮邀請函?!?/br> 白露意外:“你去了嗎?” “我去了,還做了他們的證婚人。那天婚禮舉辦完,酒會上,她喝酒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她喝酒,喝了還不少?!?/br> 她微醺紅著臉的樣子讓林勢安想起了木棉樹下的那個羞赧女孩兒,她模樣變化不大,紅著的臉上卻帶著深刻而決絕的笑意—— “她對我說,林勢安,我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出國留學,也不可能讀這么好的大學,更不可能遇到我現在的丈夫,我要謝謝你......我說你別光說謝謝,她就笑,說沒用了,以身相許辦不到了,以后別見面了好嗎?我那時愣了,不懂她為什么這樣,她看著我,樣子十分誠懇,也是我從沒見過的堅決,所以我真的再也沒去找過她。 “后來聽說結婚沒多久,她丈夫因為醫療事故被研究員解雇,頹廢在家,酗酒度日,她那時候懷孕了,撐到生完孩子就去遞簡歷,可醫療市場也不景氣,即便是在英國,hr對女性的要求也是十分苛刻,尤其是她因為結婚放棄了研究院的工作后,也放棄了沒讀完的碩士學位?!?/br> 白露頓住,“這大概是她做的最錯的選擇......” 林勢安笑一笑,算是應了。而后繼續說:“那時候,她突然來找我,久別重逢,卻是希望我能幫忙給她在英國找一份工作,我答應她了——我沒有理由拒絕她。后來她如愿回到了研究院,我忙于工作,再沒和她見面,一年后,再聽到她的消息,是研究院的老師打電話和我說,她在家中帶著丈夫燒炭自殺,并被翻出三年前她在心里咨詢室那里的診斷書,那上面明確表示她患有多年的躁郁癥,警察判定她長期忍受丈夫酗酒暴虐的行為,躁郁癥難以得到控制,所以才選擇了這條路......” 講到這里時,他的語調平緩了許多,眼神也變得寂靜無波。 白露看得出來,他早已接受了這個現實,也看出了他心中的那一份自責。 她走過去,輕聲說:“別把這件事壓在自己心里,她這樣,跟你無關?!?/br> 林勢安回頭看她一眼,倒是意外她的主動親近,他道:“我也曾這么跟我說,但我一直記得她婚禮上對我說的那幾句話,因為我,她到英國留學,因為我,她遇到了她的丈夫,我想,這個結局,也多少是因為我……” 他們再往前走,這個過程中,林勢安也會講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的專業樓,他的宿舍,他和那些大學同學的瘋狂經歷…… 現在聽起來,這些校園往事并不顯得多么驚心動魄,但那是用青春一點點堆砌的金燦時光,描繪出來,像一本清新細膩的小插畫,多少也勾起了白露不少回憶——那些難得的、自由的卻也充滿艱難的學生時代。 以至于這晚回去,白露心中情緒復雜,連白雪回來得晚,她也沒顧上。 第二天開始,白露就不再去醫院了,她在公司專心幫胡然處理事物。而那天林勢安說的話,卻也久久留在她心里揮散不去…… 若不算過去她的主動坦白,那次校園里的對話,該是他們第一次交心。 她就那樣走近了他的過去,仿佛親身經歷了一般,那些心事壓著她,愁一半,憂一半,又摻有一些莫名情緒,時而令她想起林勢安那夜的模樣心軟似水,時而又因為這種情緒煩躁不安。 通過趙仁聯系胡海榮的助理,白露得知胡海榮的情況正在轉好,人雖還無法利索說話,意識卻十分清醒。 不知是不是王勤森那邊起了作用,齊揚沒回分公司,而是常常去探望胡海榮,與他話話家常,再與胡然陪胡海榮一起吃飯。胡海榮也可能是真的因為經歷過一次生死考驗,對一些陳年舊事看開了許多,在齊揚的說服下,也漸漸覺得,身邊兒女陪伴,也是種幸?!?/br> 這段時間,胡海榮常叫胡然陪在身邊,甚至聽說,他還想讓小兒子假釋出來陪他度一段晚年。 接弟弟出來這事胡然應下了,她沒猶豫,立刻找人去辦。 用她的話說,老頭兒時間不多了,那不爭氣的弟弟還有四年刑期,就算現在出來,也興不起什么風浪。 胡然這樣做之后,胡海榮看她時,目光也柔和許多。 事態發展順利,白露舌上的火終于都壓下來。 這幾天帶著王嘉華把最近收上來的市場部和銷售部的報告整理完后,白露得以過個清閑周末,正趕上周云約她出去逛街,白露一口答應,兩人約見在市中心前兩年新開的shoppingmall。 周云說,過兩天又要上庭了,她可要買個好點兒的戰衣,打扮得風華絕代,美艷超群,讓江超那個王八蛋后悔去吧! 白露終于又見周云的活力,為她高興。 兩人邊逛街邊聊天,周云最近應該是見過江超,受了刺激,一路都在罵江超。 “老娘當年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那德性跟剛從哪個溝里出來的一樣,不是看他模樣端正,人也老實,能答應跟他談戀愛?現在他倒是嫌棄我人老珠黃了,前兩天爭論離婚原因,他竟然說我自從生了孩子之后就不讓他碰了,分明是他一摸我就說我一肚子贅rou......氣得我——對了!我報了個健身卡,這周就去健身,你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