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以焚情山谷焚修炎為首, 元嬰境三十六人, 有一名元嬰后期,六名元嬰中期,二十九名元嬰初期,結丹、煉體之境修士數不勝數?!?/br> 顏不悔狹長的鳳眸稍稍睜開,深邃的目光中未夾雜絲毫情緒波動,她輕輕點了點頭,便抬手揮退緇衣長老,垂眸沉思,喃喃自語: “要鬧到什么時候,才是盡頭呢?” 她沉默的視線望向紫霄殿的殿門,片刻后,她忽而起身,一步邁出,她的身影已從方才盤膝而坐之地憑空消失。 紫霄殿外稍遠一些的地方,有小院名喚裕賢居。顏不悔悄然出現在院子里,沒有驚動任何人。 她沉默地看著小屋的木門,沒有猶豫太久,便推門而入。 屋中陳設雖然簡單,卻精致而整潔,可見時常有人打理。她朝內屋走去,遠遠地便看見靠墻的木床上安靜平躺的身影。 床上之人緊閉著雙眼,面上神情無喜無悲,雙頰紅潤,呼吸平緩,看起來,就好像只是睡著了一樣。 “陳渝……” 低喃之聲響起,顏不悔看著床上之人的面龐,竟開始出神。耳邊,恍惚間,思緒飄飛到兩年前,她仿佛又聽見那句溫和平緩的詢問之聲: “貴宗宮主還未回來么?” 那是一個晴日,裕賢居內,陳渝如往常一般從打坐中醒來,緩步走出暫居的小屋,見門外有紫霄宮弟子路過,她隨手招了一位弟子過來,柔聲詢問: “貴宗宮主還未回來么?” 那弟子知曉這裕賢居中所住之人乃宮主貴客,自然不敢怠慢,忙躬身垂首: “宮主外出之故我等小弟子皆不甚明晰,故不曉得宮主是否還返?!?/br> 這樣的回答似乎在陳渝意料之中,她無奈地搖了搖頭,神情平靜,并不因這小弟子的回答而顯出失望的情緒,態度溫和地讓那紫霄宮弟子離去了。 “聽宮內弟子說,你每日都會詢問他們本座歸否?” 意料之外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陳渝回身,見顏不悔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院外,她依然是一身華美端然的宮裝,紫裙金紗,長發盤成飛凰之態,容顏端莊之中,又透著一股凌然盛氣。 就是這么一個美麗的女人,卻是站在中州眾多修士頂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可怕存在,也是中州之上,唯一一個化神之修。 見陳渝轉過身來,顏不悔冷然的眸子中透出旁人讀不懂的神光,漠然道: “當初不辭而別,如今又這么急著來尋本座,紫霄宮可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對于顏不悔故作的冷漠言語,陳渝卻抿唇一笑,神情溫柔,溫聲道: “不曾想堂堂紫霄宮宮主竟是這么記仇的人呢?!?/br> 當初她傷好之后,本來是想向顏不悔辭行的,但顏不悔卻因故暫離紫霄宮,她因為心念愛徒涼錦,又不知道顏不悔什么時候才會回來,便只留書一封,飄然而走,倒不料再見之時,顏不悔是這般姿態。 顏不悔雖冷言冷語,渾身上下都透著生人勿近的疏離,但在紫霄宮小住過一段時間的陳渝看來,顏不悔這樣的表現,全然與小孩子賭氣無太大差別。 聽聞陳渝之言,顏不悔眉眼一豎,當即就要發怒,陳渝卻適時地擺了擺手,聲音輕柔而平和地言道: “當初不辭而別乃我之責,他日自與宮主對飲三杯賠罪,但此番我尋宮主,確是有極為重要之事相告?!?/br> 陳渝面色肅然,不似玩笑,顏不悔沉默下來,她斜眸掃了陳渝一眼,而后輕哼一聲,轉身走進裕賢居,袖袍輕拂間,整個裕賢居已被陣法隔絕。 她于院內石凳坐下,才道: “說吧,究竟是什么事情?” 陳渝走到顏不悔身側坐下,稍稍理了理思緒,而后才道: “我的弟子涼錦和宮主的愛徒情霜雙雙于紫山秘境失蹤,涼錦命牌未破,我猜想她應該未有性命之憂?!?/br> 顏不悔聞言,點頭應道: “霜兒的命牌也完好如初?!?/br> 見顏不悔如此淡然,陳渝也放下心來,她點頭言道: “涼錦雖然未歸,卻將一個極為重要的消息帶出紫山秘境?!?/br> 而后,陳渝將涼玄樂和穆彤從紫山秘境中帶出的消息只字不漏地轉告顏不悔,顏不悔神情凝重,答應陳渝會妥善處理。 陳渝已經在紫霄宮住了大半個月,在將消息傳達之后就告辭離去,未曾想,不到一年,忽然傳來消息,臨封和和風古城之間出現了一道深淵裂縫。 顏不悔匆匆趕去臨封,卻來遲一步,凌云宗的山門已經被徹底摧毀,凌蒼穹帶領凌云宗弟子轉移,只留下數名煉體后期的修士斷后,其中一人,便是陳渝。 顏不悔趕到的時候,恰逢陳渝被一名元嬰期的真魔一掌擊中,眼看就要斃命,顏不悔決然出手,以化神修為大殺四方,隨后帶著重傷的陳渝回到紫霄宮。 “你的命是本座救的,本座沒說你可以死,你就不能死?!?/br> 回紫霄宮的路上,顏不悔緊抿著唇,恨聲呢喃。 此后,顏不悔閉關醫治陳渝的傷,因為陳渝是被真魔所傷,體內殘留了一縷真魔之氣,顏不悔花費數月時間,才將其徹底清除,但陳渝的靈識也受到魔氣沖擊,最終能不能醒過來,就連顏不悔也無法斷言。 也正是在她閉關救治陳渝的這段時間,中州各大仙門聯手欲封閉九幽裂縫,顏不悔自然無法到場。 而這封閉九幽裂縫的請帖不知被何人攔截下來,紫霄宮內元嬰高手無一人參與,導致封閉九幽裂縫的行動徹底失敗。 中州眾仙門怒不可遏,聯合向紫霄宮施壓,就連顏不悔因為提前知曉了焚情山谷的陰謀而做的一些準備也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紛亂之中變得毫無作用,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紫霄宮。 更因重寒突然被爆出魔修的身份,將紫霄宮徹底推向風口浪尖。紫霄宮百口莫辯,已然淪為魔道教派,受千夫所指,萬人唾罵。 宮中弟子惶惶然,有不少長老弟子因此叛離了紫霄宮,如今紫霄宮中殘余人馬,以不足完備之時三成。 那些曾經享用著紫霄宮的一切資源而成長起來的修士,此刻正跟隨著挑撥離間的惡人在紫霄宮宮門之外叫囂著,要將紫霄宮徹底鏟除。 “陳渝,做人不可言而無信,你曾言要與我對飲三杯以陪不是,如今怎么還在貪睡?!?/br> 顏不悔對紫霄宮外的喧囂之聲聽而不聞,她神情復雜地看著平躺于床的陳渝,在許久的沉默之后,又喃喃道: “紫霄宮恐怕要毀在我手里了,我護不了師門的傳承,也護不了你?!?/br> 這個高傲如鳳凰的女人在此刻顯出罕見的落寞和脆弱來,只是沒有人能看見。 “如果……當初你來找我的時候,我將你留下來,是不是,一切會變得不一樣?” 如果她將陳渝留下,陳渝就不會受傷,就算凌云宗毀了,她心中不知何處生出的難過與哀愁也不會像跗骨之蛆糾纏著她的心緒,讓她不論怎樣,都要救活這個人。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也沒有重來的機會,一步錯,步步錯,終究,無可挽回。 顏不悔長嘆一聲,而后轉身走出裕賢居,下一瞬,她的身影已然出現于紫霄宮宮門之前。 宮門外除了前來討伐紫霄宮的眾多中州仙門之外,還有與之目怒而視的,忠于紫霄宮的弟子和長老。 前來鬧事的人群中,忽然有人高聲喝道: “紫霄宮邪魔外道!蒙蔽世人耳目數百年!今日我等前來,便是要除魔衛道!” 此聲落下,其后響起無數喧囂之聲,皆為附和之言: “除魔衛道!” “除魔衛道!” “……” 紫霄宮宮門外一黑衣老者橫眉怒目,臉色青紫: “爾等莫要太過放肆!我紫霄宮豈是爾等鼠輩可以撒野之地!” 他一言落下,就要出手教訓方才口出狂言之人。 第244章 及時趕到 “住手?!?/br> 淡漠孤高之聲響起, 顏不悔袖袍輕拂, 那欲動手的紫霄宮長老被迫后退一步。方才大放厥詞之人也被一股大力沖擊胸腹, 不由自主地連退數步, 險些跌倒在地。 其人瞪眼怒目,神貌囂張, 見顏不悔現身宮門之外, 他眼里閃過一絲懼怕, 旋即又因身后眾多討伐之士激起心中膽氣, 舉劍喝道: “紫霄宮惡行累累, 顏不悔!你還有什么話說?!” 顏不悔背負雙手,凌空而立,俯視宮門外形形色色的修士,冷眸中凝聚著孤傲冷漠之氣,哼聲道: “紫霄宮有什么惡行本座不知,然爾等不辨是非,不明黑白,受有心之人蠱惑而不自知,何為正義?何為道德?爾等捫心自問, 此刻在這里質問本座的,有幾個明白真相?” 顏不悔一開口,聚攏在紫霄宮外喧鬧的人群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紫霄宮積淀數百年的聲望和顏不悔化神之境的威懾之力, 絕非一朝一夕可以淡去的。 面對顏不悔的質詢, 實力稍微低一些的, 幾乎無法承受,結丹之下,皆不由自主地俯身跪倒,身子如篩糠般顫抖,結丹之上者稍微好一些,卻也不敢抬頭,直視顏不悔的目光。 特別是當初從紫霄宮叛離的修士,更是躲在人群最后邊,垂著頭不敢言語。 “呵,顏宮主,你莫不是以為,紫霄宮勢大,你實力為眾修之首,便可為所欲為,整個天下都會怕了你不成?” 見顏不悔的威勢將八成以上的修士都震懾住,前來討伐紫霄宮的隊伍中,那唯一一名元嬰后期的修士忽然開口。 顏不悔抬首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旋即神情漸漸變得凝重: “靈虛道長……連你,也要淌這趟渾水嗎?” 靈虛道長,靈虛宮創始之人,多年前實力就已達到元嬰后期,此時,從他周身隱隱波動的氣息來看,他極有可能處在突破的臨界點,只要稍有契機,就能一舉突破。 靈虛宮以善立宮,建立之初,便是以弘揚正氣為宗旨,在中州上的聲望僅次于紫霄宮。 靈虛道長出現在此,已經說明了靈虛宮的態度,而靈虛宮也參與討伐紫霄宮的行動,更是讓無數不明所以的修士在猶豫許久之后,選擇跟隨。 紫霄宮的勢力太大了,也太可怕,縱然它一直超脫于世外,也經不住有心人的離間和算計。 靈虛道長白眉垂下,蒼老的面容上自帶一股凌然正氣,聽聞顏不悔質詢之聲,他沉默片刻,無奈搖頭: “老道今日來此,只有一問,當初眾仙門前往臨封欲封閉九幽深淵時,顏宮主在何處?” 顏不悔沉吟片刻,如實回答: “友人命懸一線,本座分身無暇?!?/br> 靈虛道人面色一肅,冷然道: “故而,顏宮主舍大義取小義,天下人的性命尚不如宮主之友重要,如此,紫霄宮有愧于萬宗之首的名號?!?/br> 顏不悔背負在身后的雙手緊握成拳,一股無法抑制的怒氣升騰在她心間,她眉頭一皺,強忍著怒氣道: “天下人的命是命,難道本座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全以人數之多少衡量是否值得相救,靈虛宮所謂的仁義道德也不過如此!” 靈虛道長眉眼一橫,手中龍頭拐杖猛然杵地: “話不投機半句多!顏宮主執迷不悟,當得起不悔之名,既然如此,紫霄宮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話音落下,身后幾個元嬰修士當即蓄勢待發,與紫霄宮一眾長老遙遙相對。 “本座倒是要看看誰敢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