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眼見宇文允神色中出現了一絲疑惑,呂姵又趕緊說:“其實我歷史學的半點不好,你方才若是真好奇你的命運,我也說不出什么所以然來,可是這樣才有意思對不對?也許那個術士說的本是真的,雖然你歷經磨難,但終會成就大業,”她捧起他的臉,“小允子,你不要太自我懷疑了,你的忍耐是會有回報的,想當年韓信也曾受胯下之辱,始皇也曾入趙國為質受盡冷眼欺凌,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不自暴自棄,未來大把時間供我們把委屈慢慢找補回來不是?” 宇文允說不出話來,他將呂姵狠狠收進懷里,心中唯剩震撼。 他以為她是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所以才敢站在他的身邊,可她什么也不知道,便是毫不遲疑地留下……而且……她竟是如此懂他,懂他生而不易的艱辛,懂他隱忍背后的抱負…… 宇文允一向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可如今,他卻如此感激老天爺,將她送到他的身邊。如果以往所受的諸種委屈不平,皆是為了等她到來,那么一切也算是值得了。 但他不會讓她面臨一點危險,即使不知曉她的到來如此不易,他也不會忍心讓她受半點威脅。 所以他勉力穩住情緒,控制住聲音里的顫抖,在她耳邊輕聲道:“我自己一個人能行,你只用在家等我的好消息?!?/br> 呂姵聽了就不滿了,知道他犯了這個時代男人普遍有的大男子主義的毛病,因而憤怒地橫著他:“你不能瞧不起人,我倒數三個數,給你機會重新再說一次?!?/br> “三?!眳螉撑e起三根手指。 “二?!眱筛?。 “一……” 宇文允正是勾出無奈笑意,卻突然面色一變,將她一把推開。 呂姵還有些怔愣,便見面前劍光一閃,原主那好師弟沈辰持一把長劍驀地從兩人當中直直殺過來,而后擋在呂姵前面,劍尖直指宇文允,還斜了一雙感動至極的汪汪淚眼回來看呂姵:“師姐,我總算是等到你的暗號了!” “……等,等一下?!边@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她的話沒有說完,沈辰便是持劍沖向宇文允,便沖便喊:“我早看你對我師姐動手動腳不順眼了!今日我便取你性命,為我師姐報仇!” ??? 天呢,她哪里需要人給她報仇? 呂姵看著自己闖了禍的手指,終于想起來自己曾經跟沈辰約定過什么,她頭痛地扶額,再睜開看向已經纏斗在一起的兩個男人,不由怒喊一聲:“辰兒!住手!” “師姐!我們沒有時間了!” 沈辰仗著自己有武器,招招皆下的致死的狠手,一時間迅速占了上風,呂姵看的著急跺腳,小說、電視劇里那些什么暗衛呢?這個時間都死哪里去了? 但想想上一次自己誤干掉一個殺手那次,的確也沒見到傳說中影子一般的暗衛出現,再說上次辰兒刺殺,也是那些侍衛沖出來護衛的,眼見這宇文允果然混的不行……呂姵心里對他又多了幾分同情…… 再看兩人的戰局,宇文允白手空拳的,確實危險,呂姵心中緊張,閉眸想了想原主記憶中對武功的運用,一咬牙便沖了上去,直接抱住了沈辰的腰。 “放手!” “放手!” 兩個男人同時喊道。 宇文允揮掌打掉了沈辰手上的劍,封了他的xue道,而后再冷冷看向呂姵,見她死死皺眉閉眼的模樣,卻是忍俊不禁,這是剛才豪言壯志說要陪他一起復仇的那個人?跟前些日子在龍帳中以一敵百、勢不可擋的人,也不像是一個呀。 輕輕咳了一聲,他沉聲道:“還不放手?” 方才被劍落地的龍吟之聲嚇到的呂姵,試探著睜開眼睛,看了看眼前的情形,忙不迭松開沈辰,再對上宇文允揶揄的視線,也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掩飾道:“我還不太懂怎么運功,但看我剛剛迅速搶入戰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精準地抱住了辰兒的腰,便該知道我底子是很好的?!?/br> 宇文允以手虛握成拳,掩在唇邊遮擋笑意,而沈辰則是又羞又惱,憤憤道:“師姐,你怎么變了?”說好的比了這個手勢就行刺呢? 呂姵看看宇文允,見他神色淡淡,并無追究好奇之意,還是覺得應該解釋一下,于是她先走到沈辰面前,“哼”了一聲:“你師姐我失憶了,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了?!?/br> “???”沈辰顯然無法接受事實,唉聲嘆氣道,“師姐,真的不容我們開玩笑了,主人……”說完后他又終于意識到自己是個殺手,而且現在又被敵人擒住,不該這樣亂暴露信息,于是又一副傲然神色,閉口不言。 呂姵哭笑不得。 原主的這個師弟素來是有些天真愚蠢的過了頭,剛進楊堅門下,便已是受盡欺凌,平時同師兄弟共同生活就是被打慣了的,但他還是笑呵呵地幫別人洗衣服和打掃衛生,一雙小胖手天天泡在冷水中,生了滿滿的凍瘡也是毫不介意。后來密閉訓練時,他所有吃的都被別人奪走,餓的快要死了,在原主經過他身邊時,抱住了原主的腳。原主打量了兩眼,憑著一點惻隱之心,將剩下的半個饅頭和一點點水予了他。 對原主來說,這本就是個順手之舉,因為那批封閉訓練的絕大多數人都已是她手下敗將,她只需再戰勝一人便可出關飽餐一頓,有沒有那半個饅頭都是無所謂??蓪ι虺絹碚f,就是救命之恩,從此便成了原主最忠實的擁躉,跟個小哈巴狗似的天天繞在原主身邊。 他聽原主的,狠了命的練武功,心思單純之人一旦認準目標,便可迅速靜下心來,自然進展神速,他對原主說,他會成為門下第一人,護住她,所有她的任務都由他來出,她就不會有危險了。原主對他夸下的??趬焊鶝]有放在心上,依舊憑著自己的狠絕去闖,因而在沈辰還是個小豆丁的時候,原主便已通過試煉,被派了出去。 沈辰得知后,坐在原主的房門前守了一夜,第二天眼睛通紅地看著原主頭也不回地踏上行程,自此便是再無相見之日。 原主對沈辰顯然沒有多少特殊之處,記憶中的畫面也是盡皆潦草,可見原主的眼神的確是不好的,畢竟在呂姵看來,二者同為弟弟,沈辰比高緯可惹人疼多了。 呂姵不忍心告訴沈辰他心中那個奉為女神的師姐已經去世,身體還被自己鳩占鵲巢,當然說了他也不一定信,于是只能說一句“失憶了”。 可顯然沈辰依舊是不信的,還以為自己跟他開玩笑。 呂姵正思忖著該如何對沈辰繼續解釋這件事,腰上就攀上了一只手臂,宇文允笑得很不正經,滿是挑釁,對沈辰一字一句道:“你師姐愛上了本王,已經投敵了?!?/br> 第31章 長出息了 沈辰嘴巴張成一個“o”字, 本能地緩緩搖頭, 一雙眼睛急迫地看向呂姵,期待得到她的否認。 呂姵雖然也覺放在自己腰上的爪子礙眼,但宇文允這樣說,似乎也是沒錯的。于是她很給宇文允面子地點了點頭。 沈辰一下子就淚眼婆娑:“可是師姐,他們說你背叛主人是因為愛上了這齊國的皇帝呀?怎么又變了呢?辰兒不信師姐是如此見異思遷之人?!?/br> 宇文允一聽此話便是要炸毛, 姵姵是他的是他的,什么見異思遷!他才不是異呢! “……”呂姵聞言也有些語塞,瞟了眼拳頭捏緊、一臉別扭的宇文允,重重咳了幾聲, 才道,“反正如今我是愛上了……你眼前這位王爺,所以不許你殺他?!?/br> “那主人的任務怎么辦?”沈辰急得快要哭了。 “唔……他可是還下令說,最好是在我的幫助下殺掉宇文允,若我不肯,便是將我一同殺了,偽造成我畏罪自殺的模樣?”畢竟,高緯賜給宇文允的女人是兇手的話,就可將這個鍋直接扣在高緯頭上,完全不需要多費半分周折。 “師姐……”沈辰癟著嘴,小心翼翼看著呂姵, 遲疑了會兒才道, “我覺得太殘忍, 所以上次才沒有告訴你……你是不是連我們主人是誰都已經告訴他了?” “那是, ”宇文允終于按捺不住自得,插嘴道,“你們師姐投敵投的相當徹底,什么都告訴我了?!?/br> 沈辰的三觀被顛覆的徹底,很是委屈地低下了頭。 呂姵瞪向宇文允,之前還不知道他竟如此小孩心性,刺激沈辰這么一個單純的孩子做什么?可是,再一想到楊堅一再刺殺宇文允,她的眼神里就只余心疼了。 楊堅之所以堅持要殺宇文允,原因也很簡單——就是給北周一個背棄盟約向北齊開戰的借口。的確,北齊現在一團腐朽,哪只老鷹會不眼饞這塊腐rou,可宇文允呢?卻完完全全成了國家的棄子……當初為保和平將他送入險地,現在更是想要親手要他的命…… 感受到呂姵滿是疼惜的眼神,宇文允側首沖她安撫一笑,伸手又去揉她頭發。 呂姵抱著頭瞪他一眼,一腳往他小腿處踢去,宇文允立馬笑著躲開,躲完了又回來將她攬進懷里,幫她把頭發重新理順。 “……”沈辰抽了抽鼻子,是真的難過,“所以你們倆這樣是真的恩愛,不是作出來的?” “哦,倒是忘了你的存在了,”宇文允一臉陰謀得逞的浪笑,對呂姵說,“既然是你師弟,便交由你處置吧?!?/br> 呂姵狠狠剜他一眼,收起方才的赧然情緒,走到沈辰面前,問他:“辰兒,你未來如何打算?” “師姐……你該知道背叛主人會被追殺的,一個人頭千兩黃金,重賞之下,我們很難應對……”沈辰意識到如果再刺殺宇文允是定會跟呂姵站在對立面,他感到十分為難,瞥一眼宇文允,說的別別扭扭的,“而你和他的人頭綁在一起,賞金高達萬兩,即使我不下手,門下也多的是人愿意前赴后繼。再說,無論如何,主人對我有恩,若不是他把我撿回來,我也早成災民餓殍,活不到此日了?!?/br> “他對你無恩,我對你也沒什么恩情,你的命是你自己掙回來的?!眳螉惩虺降难劬远ǖ恼f。說完卻也搖了搖頭,因為她知道,對于認死理的辰兒來說,是很難看透的。楊堅不也就靠著這樣的重賞、恩德說、報效祖國說和為親人父母報仇說,來籠絡人心嗎?想起原主記憶里每日被洗腦的那些畫面,呂姵不由想到了現代某些將小孩訓練為殺人機器的組織。 思忖片刻后,她又慢慢道:“辰兒,如果你決心與我為敵,我也不會怪你,清楚了我的立場,下次你也無需再對我留情了。是生是死,咱們各憑本事,”說完,她看向宇文允,“放人吧?!?/br> 宇文允挑了下眉,卻也無半句質疑,走上前解開了沈辰的xue道。 沈辰卻壓根沒有看他,只一心望著旁邊低頭默然的呂姵,咬了咬牙,方道:“師姐,容辰兒回去考慮一下?!?/br> 說完,他一個急縱,隱身在了黑暗中。 呂姵輕嘆一聲,拾起他的劍,然后仰首望向宇文允:“你會不會覺得我放虎歸山,給你添麻煩了?” “自然不會,無他也會有其他人。是他的話,至少本王還能沾沾你的光不是?” 宇文允說的很是不正經,看她的眼神也盡是打趣,呂姵卻從中聞到了醋意,以手打扇在鼻端揮了揮,皺眉道:“真酸?!?/br> “酸便酸吧,”宇文允長臂一揮,將她收入懷里,“走喏,回去抱著姵姵睡覺喏?!?/br> 臉一下子有些發燙,呂姵自下而上睨他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青山卻叮叮咚咚跑了過來,疾聲呼喚:“王爺王爺?!?/br> 呂姵翻了個白眼,剛剛打的那么熱鬧不來,這會兒他們準備調個情倒是來人了。 宇文允也是嫌煩,瞪著青山道:“怎么了?” 青山瞟見呂姵,便一下子神色別扭起來,撓著頭道:“王妃頭痛的厲害,不斷囈語,她身邊的侍女嬋兒來請王爺過去看看?!?/br> “不去,死不了?!?/br> 宇文允說的特別義正言辭,卻還是被呂姵側身一劍揮到脖頸處比著。 哼,倒是忘了他還有這么些女人了╭(╯^╰)╮ “姵姵……”宇文允訕訕地賠笑臉,“我真的不想去,就想陪你?!?/br> “滾去抱著你的王妃睡覺?!?/br> “我明天就一封休書把她休了,反正天高皇帝遠,皇叔父管不著我?!?/br> “那就休了再來找我?!眳螉呈掌饎?,轉身就走。 “青山,書房研墨,本王現在就寫!” “別鬧!”呂姵本就沒有如何生氣,再加之對王妃的印象也不算太壞,宇文允之前娶了別人,眼下說休就休也不是個道理,總得給別人安置好去處才是,“你去看她吧,看完在她那兒的暖閣休息或者回自己房間休息都可以,明天你安排我進宮見下淑妃?!?/br> 宇文允瞇著眼睛上下打量她一會兒,隨后上前一步,攬過她:“走吧,回去好好歇息,過兩日我陪你進宮見淑妃?!?/br> “哦?!眳螉陈犓f‘過兩日’,便過兩日再去吧;他要陪她去,她也沒意見。但是這條路……是回醉蓉院的呀? 眼看到走到醉蓉院的門口,他還黏著她,呂姵又揮劍往他比劃去,卻被他二指一夾,穩穩當當夾住,嬉皮笑臉地乜她:“姵姵,你要跟我練劍,明早我陪你便是,今天夜色已深,咱們還是早些休息吧?” 到底是練“劍”還是練“賤”? “你真不去看王妃?”呂姵再問了他一次。 他沒回答她,倒是神色疏淡地對身后的青山道:“去吧,明天依舊辰時喚本王?!?/br> 呂姵皺了眉頭,直覺宇文允和王妃的關系有異,畢竟聽聞病重至囈語,若是平常夫妻縱使貌合神離,再如何面上功夫總得做做,可宇文允卻是直截了當地讓王妃的存在成了個笑柄。呂姵調動了下原主的記憶,卻發現原主對宇文允壓根不甚關心。只得將疑惑暫且放下,同宇文允一起進得房中。文娘來侍候了兩人簡單洗漱,而后呂姵試圖將宇文允趕去榻下睡未果,只得啐罵了一句“牛皮糖”,而后就被牛皮糖壓在了身下。 他厚臉皮,有的是借口,這次說是什么“方才沒有發揮好”,要彌補一下。 呂姵身上沒力氣,由得他折騰去了,心里卻把這筆賬默默記在了小本子上。 第二日卯時未過,呂姵正是酣睡,文娘卻在門外壓著聲音報說,王妃病重,讓所有夫人、侍妾皆去輪流侍疾,首先便點了呂姵的名號。 呂姵尚未醒透,懵懵懂懂地應了一聲便僵尸一樣坐起來,準備由文娘侍候著梳洗,卻被宇文允一把按回榻上:“不去?!?/br> “……”呂姵瞌睡醒了一半,想了想這件事,自己多半又是受了宇文允的牽累,于是終于忍不住問他,“你跟王妃到底怎么了?” 宇文允冷冷彎了彎唇角,仍是闔上雙眸,慢條斯理道:“再睡一個時辰,本王陪你一起去給王妃侍疾,到時候再告訴你?!?/br> 呂姵翻了個白眼,怎么感覺自己夾在一對鬧別扭的夫妻中間,兩頭不是人呢? 咦…… 呂姵腦袋瓜子忽然又開始急速運轉。 如果宇文允的真愛實際上是王妃……那自己不就又成了惡毒女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