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這不,如今可不就應驗了嗎? 謝將軍回憶了下上輩子的公文款式,給自己老爹開了份用了官印的公文。 這公文中,不但寫清了謝棟是何年何月來到衛川的,還把他當初的小名,籍貫,和父母姓名都一一寫上。 再配上路引的內容,把他回祖籍尋親之事也給寫上。最后還落上了衛川縣的縣衙官印。 吹干了墨跡后,謝將軍檢視了一遍,點點頭。有了這玩意,回頭去那管轄著福壩鎮的龔縣衙門,可就順利多了。 晚間,謝二娘與李彥錦再次摸進了鎮子東頭的王家。 剛一進去,就聽有個中年男人正在和王老婆子吵嘴。 “當初我就嗦,莫對那謝氏下狠手。你看,如今就出事咯?” “你說,你說,你說個鏟鏟!要不是你做了那事,老娘也不會容她不下!” “你?。?!” “你撒子你?!你還要打人嗦?我就曉得,你還把那個癩疙包(蛤/?。┊斄藗€金寶卵!到現在還惦記她!看到起她哥哥來了,還想趕上前去認個親?你也不怕她把你做了撒子都說出且,回頭看她蟈蟈會不會賞你幾悶棒?!” “……娘咧,莫說咯!你隨便兒,得行不?” …… 房頂上,謝沛和李彥錦對視了一眼。就見王婆子的房門被人推開,一個中年男子一臉郁悶地走了出來。 他走到院子里,就看到弟弟王志蹲在墻角。 “阿弟……”王健看著這悶墩子一般的弟弟,砸巴了兩下嘴巴,到底沒說出什么來。 他走后,王志扭頭看了看他的背影,手里攥著的幾片雜草被捏了個稀爛。 不一會,謝沛就看見這王志起身,朝院子西南角走去。 西南角里堆了一個柴垛,他站在那里半天都一動不動。 突然,王志彎下腰,在那柴堆里刨了起來。 不一會,竟讓他搬出了個空洞來。 房頂上的二人就聽柴垛中,傳來“咯吱”一聲輕響。緊接著,王志就一貓腰鉆了進去。 謝沛此刻也明白了,那柴垛下,多半有個地窖??赐跫也氐萌绱穗[秘,恐怕那地窖并不是用來存放米糧的…… 果然,待他們二人靠近柴垛后,就聽里面傳來了一陣壓抑的男子哭聲。 “寶珠兒,對不住,我對不住你……嗚嗚嗚……” 大概是怕家里人發現,王志只在地窖里哭了片刻,就趕緊出來了。 他紅著眼睛,把柴垛又恢復了原裝,就垂頭喪氣地回了房間。 黃氏站在房門口,怯懦地看著他,連話都不敢說。 謝沛和李彥錦打了個手勢,此時王家人還沒睡,不好下去搬那柴垛。所以,她二人就溜回王婆子的主屋去聽了會墻角。 此時,王婆子正對著她老頭抱怨:“養了兩個龜兒子有個錘子用!” 王老頭抽著旱煙,順嘴就說:“他兩個是龜兒子,你是撒子?龜婆子?” “爬!少給我扯!你倒是說說,那謝家人要咋子搞?” “你還想搞人家?別人不來弄死我們就算好咯……” “那咋子辦?我都說那個謝婆娘不是我屋頭的,他們隨便兒問哈,就不得信我了……” 王老頭嘆了口氣,道:“你也曉得哈?上午惡雞婆一樣把人趕了,現在后悔了索?” “不是后悔!是想我們要做撒子,那個謝老大看起就黑有錢,要是把我們告咯,怕是沒得完……”王婆子心下發虛,話也說得沒了底氣。 倒是王老頭抽了幾口煙后,嘿嘿笑了一聲,道:“沒得事,他們真要告,怕是好咯?!?/br> “你個死老頭,說得撒子話嘛!” “你個哈巴兒,也不想哈兒,謝家的房子啷個到了周家的手里?” “……對喲!那丁里長怕是更嫌棄謝家人回來喲,哈哈哈!” “嗯,明兒你拿點雞蛋去給丁婆子送且,把謝家的事兒說給她聽,看她撒子反應?!?/br> “誒!對咯……”王婆子的話音突然低了下去。房頂的謝沛耳朵微動,卻仍舊聽了個清清楚楚。 “老頭子,那個謝賤人留到是個禍害。反正娃娃也都生了,不如把她……送走吧?” 第60章 一步踏錯 “送走?送到哪哈兒去?” “嘖!”王婆子嫌棄地瞥了她老頭一眼, 伸手指了指地下, 道:“送~~下~~去~~” 房里半天沒有動靜, 許久后, 王老頭道:“人家哥哥剛來,她就死了, 怕是……要懷疑到我們頭上喲……” “那……那我們不動手……” “我們不動手,你還指望那婆娘自己死?都這么多年了, 人家要死早死咯!” “不是~~我們不動手,讓王狗兒和王貓兒去弄……” “他們兩個雖然厭了那謝氏, 但到底只是娃娃, 啷個(哪里)搞得死人嘛?” “你蠢嘛?去年屋頭鬧耗子,不是搞了點藥沫沫?把那個給她拌到飯里去……然后讓她兩個崽兒送飯。她死咯,也怪不到我們頭上!是她兩個崽兒不會做飯, 把藥沫沫當鹽沫沫放錯咯……” 王老頭聽了,狠抽了口煙道:“這個事, 我不管。你自己搞, 搞出了撒子, 自己擔……” “你個王八羔子喪良心……” 兩人在屋里嘰里呱啦一陣對罵,房頂上的謝二娘與李彥錦卻都沉下臉來。 這對歹毒的人渣,竟是想要殺人滅口了!不但如此,聽那王婆子的話, 竟是打算讓小姑的一對兒女去下藥!真是毫無人性! 謝沛二人在房頂上等了一個時辰, 王家各房中,漸漸傳來輕重不一的鼾聲。 看時機差不多了, 謝二娘沖李彥錦點點頭,輕輕一躍,貼著房檐就下了地。 李彥錦沒下去,做這種事,他留在上面把風更有作用。 謝沛摸到西南角的柴垛邊,彎腰一抄,就把那堆遮掩用的木柴給平移了開來。 地面上果然有個木頭蓋子,二娘將其掀開,那木軸難免發出了“咯吱”一聲輕響。偏巧此時房頂上響起野貓的一聲慘叫,將那聲“咯吱”完全掩蓋了下去。 謝沛抬頭沖剛剛叫完春的“李野貓”比了個大拇指,就鉆進了地窖的入口。 地窖中幽暗無光,但謝二娘還是清晰地聽出了這里有個活人正在微弱地呼吸。 謝沛側耳聽了一會,發現這個活人恐怕不太樂觀。那氣息浮弱紊亂,時斷時續,聽著像是下一刻就會斷絕一般。 由于這地窖密不透光,謝沛遲疑了片刻,還是掏出了火折子,輕輕點燃。 有了這一星光亮,謝二娘終于看清了地窖中那個人的模樣。 骨瘦如柴,這是謝將軍腦中顯出的一個詞。 大約是被這一點光亮給驚到了,那張枯瘦的臉龐上,原本闔著的雙眼,顫抖了下,竟睜開了一條縫隙。 謝沛很難從這瘦脫了相的女子面上,看出與自家親爹的相似之處。 但鑒于之前聽到的那些,二娘知道,這應該就是她的小姑,謝珠。 此時,謝珠的狀況非常糟糕。整個人癱坐在地窖的角落里,瘦骨伶仃的腳踝上還掛著沉重的鐵鏈,雙手被一截粗麻繩不知捆了多久,黑乎乎的手指和手腕似乎都潰爛變形了…… 謝沛眉頭緊皺,她看出對方別說是掙扎了,恐怕連說句話的力氣都不見得有。于是,就蹲下聲,平視著她,緩緩地低聲說道:“我姓謝……” 這三個字一出,對面原本了無生意的雙眸忽然動了一下。 謝沛見狀,繼續說道:“我的父親小名叫謝寶娃,六歲時與其父母失散,流落異地四十余年,昨日才尋到此地。鄰居告知,他還有一位親人尚在,名叫謝珠……” 這一段話,平淡無奇,聽在謝珠耳中,卻猶如暮鼓晨鐘一般,振聾發聵。 只見那如同朽木枯枝般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忽然大顆的淚珠無聲無息就從謝珠的眼眶中迸出,而她的神情卻仿佛還沒從巨大的震驚中清醒過來一般。 謝沛見狀,心中輕嘆。之前內心里對小姑的一絲不滿也淡去了。十幾歲的少女,即便有些嬌蠻自私,有些識人不清,可……也不該落到這個下場啊…… 她朝前邁了一步,伸手將謝珠手腕上的麻繩給一扯兩段。 可,這麻繩被解開后,謝沛就知道,她小姑的手,這輩子怕是再難恢復了…… 手腕上的皮rou已經因為長期的捆綁,潰爛萎縮,形成了一道又深又寬的凹陷。腕關節以下雖然沒有被捆綁,但也因為血流不暢而扭曲變形了…… 謝珠還在愣愣地看著二娘流淚,她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現在是個什么模樣。 “啊……”謝珠嘴里發出一聲嘶啞的輕呼。 謝沛湊近了些,想要把謝珠腳上的鐵鏈弄斷。 不想,她剛挪了一步,就見謝珠努力掙扎著,舉起那雙變形的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她的臉。 “娘……”在謝珠眼中,面前這年輕女子與記憶中溫柔可親的娘竟重疊了起來。除了年齡上比娘小了些,可這熟悉的五官,尤其是那對黑亮的眼睛卻與娘親幾乎一模一樣…… 謝沛一愣,轉瞬就明白過來,她似乎與奶奶長得有些相似,所以被小姑誤會了。 這一聲娘,仿佛一把鑰匙般,打開了謝珠的心。 她此時也清醒過來,面前的小娘子并不是她那已經去世的親娘。而是她從未謀面,卻在爹娘口中聽過無數回的哥哥的女兒,她的親侄女! “咳……咳咳……”謝珠急著說話,可好幾年都沒開過口,這一急,竟被嗆到了。 “小姑,別急,我先把你弄出去,咱回家慢慢說?!敝x沛小心地去拿那鐵鏈。 謝珠大喘了幾口,艱澀地說道:“不、不能走。貓兒……貓兒會死。你……你見到我……我女兒了嗎?” 謝沛一愣,她回想了下,還真沒見到小姑的一對孩子,于是遲疑地搖了搖頭。 “他們……還沒放心嗎?”謝珠閉上眼,面色凄苦。 謝沛見狀,小聲道:“小姑,到底發生什么了?你的孩子是被他們藏起來了嗎?” 謝珠點點頭,嘴唇蠕動了許久,咧出個慘笑道:“罷了,我不能就這么去見爹娘……” 火折子的光亮熄滅后,謝珠把她的遭遇簡單地說了一些。黑暗中,謝將軍越聽越面無表情??稍谒抢渌话愕拿嫒菹?,卻有一股怒火沸騰翻滾! 這王家的人,他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