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說起那賤/人來,你干爹如今也對她沒了心,白白養著,恐怕有些不甘。倒不如你們哥仨把人弄到那租來的小院里,給她開個暗門子算了。她那閨女也長了個sao狐貍臉,過兩三年,也能接客了。到時候,她兩個總能給咱們賺些銀錢來花……”朱婆子越說越起勁,不想卻被兒子朱大給打斷了。 “暗門子恐怕不行,娘你不知道。那sao/貨如今也是看在吃住不花錢的份上,才留在干爹家的。若是逼著她們去做那暗娼,人家手里有戶籍路引,又能寫能說,想告咱們個逼良為娼也不算難事吶?!敝齑笃鋵嵲鐒舆^這心思,只是他剛提了個頭,就被程惠仙連敲代打地懟了回去。 “她娘個腿,這sao娘們還成刺猬了!”朱婆子憤憤道。 一直不怎么出聲的朱三忽然開口道:“那程氏雖不愿當暗娼,可她倒是提過愿意找個好人家嫁了,當個正頭的娘子?!?/br> “哈!她還找個好人家,哈哈哈!”朱婆子叉腰大笑起來。 朱大也嗤笑了聲,說道:“要是她名聲沒臭之前,這事倒也不是多難。只如今這樣,在咱們縣里卻是不好辦了?!?/br> 朱三眼珠亂轉,壓低聲音說道:“其實,我倒有個想法。咱們隔壁的謝家不是有個老光棍嗎?咱們若是把程氏給塞進去了,不說那謝家飯館的錢財今后要歸了咱們,就是那礙事的謝二娘恐怕也不好再與繼母娘家翻臉。若是她與謝老板為此事翻了臉,程氏做為繼母完全可以把她胡亂嫁了,不但除了個禍害,還能再撈一筆彩禮……” 朱家人都呆住了,朱三描繪出的情形實在太過美好。他們早就覬覦生意不錯的謝家飯館了,以前是沒個由頭,且又畏懼謝沛的厲害,所以只能干看著流口水而已。 如今有了點希望,四個惡人頓時湊在一起,把所有的心眼都轉了起來。 “明著來,那謝老財肯定不同意。所以咱們只能弄個生米煮成熟飯,然后咱們再去抓個jian。這事就成了謝家不占理。這樣,那謝沛若是再動手,咱們就告了她去。那張縣令貪慣了,謝家落在他手里,自然是跑不掉的?;仡^就算謝家賠光了,咱們只要抓著謝老板繼續開館子,以后也不愁吃喝了!”朱三這陣子就琢磨這事了,所以一開口就說得很是周全。 “好兒子!你可真是喝了娘的奶,腦子就是好使!”朱婆子笑得滿臉開花,恨不得現在就去謝家接管一切才好。 四人又嘀嘀咕咕說了半天,這才由壞心眼最多的朱三去找那程惠仙說叨說叨。 程惠仙手里雖然攥了點銀錢,可她也知道,這錢財最不經花,所以能賴在朱彪家白吃白喝,哪怕偶爾要伺候幾個男人上床,她也不以為意。 但程惠仙心里更希望能正經嫁個老實人,吃穿不愁,出門也不用藏頭露尾的。 因此,當朱三把那算計謝家的心思說了點出來后,程惠仙心里當即就想應了。 不過,她好歹也是在樓子里混出來的,只說要考慮考慮就把朱三打發了。 程惠仙之所以沒立刻同意,只是防著這朱三騙人。她必要自己親眼去瞧瞧那謝家,才能放下心來。再一個,既然是謀算謝家的錢財,她端著點,也能多分一些好處不是? 次日,程氏給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趕在中午飯點的時間,朝緯桑街上的謝家飯館走去。 她來回路過了飯館幾次,瞧著里面不說是人滿為患吧,但也稱得上生意興隆。 程惠仙眼珠微轉,就做出一副虛弱模樣,蹭到了飯館門口。 此時館子里都是些大老爺們,因這程氏長得有幾分姿色,頓時就都瞪著眼珠子瞧了過來。 程惠仙心中頗有些得意,面上卻還要做出副哀怨難受的模樣,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捂著胸口,嬌滴滴地說道:“還請店家好心給口水喝,我這舊疾又發了……” 她微抬頭,瞧見店里的小伙計撒腿就朝后廚跑。程惠仙心中有些納悶,那伙計不該是先來問自己兩句,然后再去請老板來嗎?怎么如今直接就跑了呢? 她在這疑惑著,后廚中,阿壽一臉興奮地對謝棟說道:“謝叔,那個壞女人真的來了!” 原來謝沛想著自家爹爹并未見過程惠仙,于是就打算弄個畫像給爹爹預防預防。只是讓她畫個城防圖還行,畫人實在有些為難。 正當她對著畫像嘆氣時,李彥錦倒是冒了出來。這廝上輩子學了幾年素描,雖然稱不上有多精通,但至少比謝沛這抽象如吶喊般的畫法要強上不少。 為了確保畫得逼真,謝沛還拎著李彥錦摸去了朱彪家,反復觀察了幾次后,終于弄出來一副與真人有七成相似的畫像。 于是,謝家幾人就都被告知了,這城里名聲最臭的程惠仙就長這幅模樣。 阿壽正是因為見過了那畫像,所以才第一時間跑來通知自家老板了。 謝棟聞言,眉頭一皺,道:“去請二娘來,把事情告訴她。我肚子不舒服,要去解個手?!?/br> 阿壽愣了下,“哦”了一聲,就去找謝沛。 程惠仙此刻已經被人讓著坐了下來,有那貪顏色的,早就把自己桌上的茶壺遞了過來。 “這位娘子先喝點熱茶,緩一緩才好?!?/br> 程惠仙低下頭,露出白膩的脖頸,輕聲道:“多謝了?!?/br> 謝沛到時,恰瞧見這一幕,心說那李彥錦還真沒講錯啊…… “各位大哥叔伯讓讓,讓讓,我聽有人在我家門口犯病了?!敝x沛力氣大,輕松就擠了進來。 程惠仙聽是個女子聲音,心中就咯噔了一下。 她抬頭看去,見一個與她女兒年紀相仿的丫頭正皺眉看著她。 這,應該就是謝家那閨女了吧。程惠仙心中不喜,面上卻露了個溫柔的笑容道:“小娘子包涵,奴家受了點寒,犯了舊疾,能在店中稍事休息片刻就好了?!?/br> 旁邊有個年紀大點的漢子見狀就說道:“二娘啊,不如你請這位姑娘去后院坐坐,這里畢竟……” 程惠仙眼睛一亮,可她還沒開口,就聽那該死的丫頭慢悠悠地說道:“大叔莫說笑了,我家可不敢請這大名鼎鼎的程娘子進家吶……” 這話一出,程惠仙就知道事情不好,她連忙站起來,一個字都不說就朝外走。 可飯館里看熱鬧的閑漢圍了不少,她一時竟沒能脫身而去。 而她身后,剛才開口的大叔正好奇地問道:“程娘子?哪個程……” 謝沛聲音清脆地答道:“哦,就是隔壁朱大原本要娶的那個程娘子啊~~” “哇,就是朱彪和朱大那個的……” “嘿,我就說這女子看著不太對勁,竟然是她?” “果然是……啊哈哈,誒,朱大這龜公當的,哈哈哈……” 程惠仙面色漲紅,她埋頭擠出人群,心中對謝沛恨至骨髓。 “待我進了謝家,要不把這賤丫頭搓磨死,老娘就不姓程!”程惠仙低頭疾走,一路上咬牙切齒地罵著謝沛。 第17章 糯米雞 新年過后,已是升和九年。正月里,謝老板放大家多歇了幾天。到了十八這日,飯館才重新開了張。 阿壽中午來上工時,興沖沖地對李彥錦說道:“誒,你聽說沒,那德鵲班明天就要來咱們縣唱大戲了。聽說這次還要演長坂坡呢,嘿嘿嘿?!?/br> 李彥錦瞅著他,哼笑了聲道:“阿壽哥想去看吧?” 阿壽撓頭,笑得憨趣。 “行吧,明兒我就不出攤了,給你頂一天吧,等下咱去和謝叔提前說一下?!崩顝╁\上輩子就沒看懂幾部戲曲,如今變成了古人,哪怕娛樂項目實在稀少,卻依然沒培養出點曲藝細胞來。 阿壽眼睛亮得直冒光,他是個正宗鐵桿三國迷。往日衛川縣里雖然有戲班子,但都是在富貴人家演出,沒他一個小伙計什么事情。 一年里也就正月時,縣中幾個大戶會出錢請戲班在百草街上演一天大戲。一來是為了每年秋季的藥市求個紅紅火火的好兆頭,二來也算是為同縣的鄉親們做點好事,積些福氣。 也因此,像阿壽這樣的尋常百姓,想要看戲的話,也就這天是個好機會。 往年因為飯館里就阿壽一個伙計,所以他都忍著沒開過口。今年多了個李彥錦出來,阿壽這才動了心思。 中飯忙完,李彥錦就對謝老板說起了這事。 以李彥錦對謝棟的了解,他認為這老實人肯定不會為難阿壽的。然而謝老板聽了這話后,竟然半天都沒說話。 阿壽見狀,臉上的笑容就變成了尷尬難過,他正想開口,就聽謝老板一拍手,大聲說道:“嘿呀!說起來,二娘都好幾年沒去聽過社戲了。干脆,咱們明兒關張一天,大伙都去看戲,看完咱們就去吃老孫家鵝鴨簽!都放開吃,吃到飽才算數!” 阿壽呵呵傻樂起來,高興得臉都笑紅了。李彥錦擠眉弄眼地對謝棟說道:“謝叔啊,你說話要算數吶,那鵝鴨簽一根就要三文錢。別看我和阿壽哥都瘦丁丁的,要知道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咯,誒嘿嘿嘿……” 謝棟拍著圓潤的肚皮,樂道:“你小子那點飯量算啥,我回頭連智通大師都要喊上一起去,人家一個都能頂你十個,哈哈哈!” 三個人在屋中嘿笑,智通不知何時站到門口,嚴肅地說道:“出家人怎能食葷?謝大哥明日借我個帽子用用,善哉啊善哉……” 四個人對視幾眼,哄堂大笑起來。 院子里正在翻曬臘味的謝沛,微微翹起嘴角,在一片笑聲中,對明日的社戲也生出了些期盼。 上輩子,她此時還只是個普通的小娘子,既沒有神力,也還沒有遇到師父。飯館因為朱大他們的sao擾,生意也沒什么起色。 父親謝棟每日辛勞,加上思念亡妻,心情郁郁,所以也沒想起要帶著女兒出門去哪兒玩耍。當然,更重要的是,謝棟已經察覺到朱大似乎對自家閨女懷著些齷蹉念頭,所以更不敢輕易放謝沛出門。 那時候,每到過年,就是謝家氣氛最低落的時候。謝棟的強顏歡笑根本騙不到女兒,父女倆在大年三十這天,更是一不小心就會紅了眼眶。 想著今年家里多了兩口人,從三十直到十五,都熱熱鬧鬧、歡歡笑笑。謝沛就發現,上一世那些痛苦與郁忿似乎已經淡去了許多。 雖然心中的小黑本上依然清楚地記著仇人們的姓名,可鬼將軍翻騰如黑霧般的惡念,卻連同她那張筋rou交錯的可怖面容一起漸漸消散了。 次日大清早,阿壽就帶著個小馬扎興沖沖地跑來了謝家。 謝棟每日都要早起買菜,今日不用開張,就多睡了一會。倒是謝沛、李彥錦和智通三人,因為每日都要晨練,所以依然早早就起來了。 阿壽知道謝二娘和李彥錦學武是正事,不能耽誤。他干脆就跑到廚房去,把謝叔昨日就泡好的米,放進鍋里,煮起粥來。 謝老板是被阿壽喊醒的,他睜開眼就發現自己的窗戶已經被那臭小子掀開了。此刻這家伙正露出兩個黑圓眼,瞅著他嘿嘿傻笑。 “叔,粥都熬好了,您是要吃白粥,還是放點糖?” “放你個串串,那戲班子下午才來,你大清早跑來是怕在家挨你爹的大鞋底子吧?快把窗給我關上,臭小子!”謝棟被窗口的冷風吹得一哆嗦,罵罵咧咧地爬起來穿衣服。 阿壽一縮頭,放下窗扇,跑開了。 謝棟就聽他在外面喊道:“謝老板睡醒了,二娘趕緊熱菜吧!小郎你去把家里的小板凳都找好,咱們吃了就去占位置,中午就不回來了……” “這是要瘋啊……”謝棟沒好氣地嘟囔了句。 謝沛聽了阿壽的話,干脆多炒了個榨菜rou絲。把昨日的剩飯挖出來,包上榨菜rou絲,捏成了團子。又在團子外面裹了層蛋液和面粉調成的糊糊,放進油鍋中炸了起來。 待謝棟收拾好,大家都坐上飯桌時,就發現桌子上多出了一大盆炸得金黃的大團子。 “誒?這是啥玩意?”謝棟先伸出筷子夾起個,就咬了一口。 “嚯~嚯~噓噓……燙燙燙……”謝老板嘴里發出一串怪聲,逗得大家都嘿嘿直笑。 “這是我胡亂弄的,中午阿壽和阿錦不是要占座,不回來嗎?把這些炸團揣幾個在懷里,好歹能頂頂餓?!敝x沛也夾了一個啃了起來。 上輩子她領兵時,曾經在一次大捷后,說要請手下們吃頓好的。奈何軍糧一直不夠,廚房中除了雜糧米面就是酸菜榨菜之類的東西,連一點葷腥之物都沒。 鬼將軍最后親自出馬,也只在一片老林子里摸出了三個鳥蛋和一只瘦得只剩下毛的老山雞。 不過,有個來自武寒的伙頭兵卻用這可憐巴巴的一點東西硬是做了頓好飯出來。 那老山雞熬的湯也就罷了,給謝沛留下深刻印象的,卻是那個叫糯米雞的玩意。 咬開那帶著蛋香味的酥脆外皮,里面咸香的內瓤中,軟糯的米粒和脆口的榨菜幾乎讓人忘記了它們原本的寒酸模樣。 伙頭兵有些可惜地說了,因為沒有糯米,只能拿剩飯拌了榨菜做餡,再把老山雞的rou撕碎了加進去,總算是勉強做出了糯米雞的幾分滋味。 那十個糯米雞,吃得七個硬漢紅了眼眶。謝沛趁他們眨眼忍淚的功夫,雙手如電般伸出,一根筷子上面插一個,外加嘴里還叼著一個。然后一軍之將就在一片吼叫聲中,嗖地躥了出去…… 如今再次吃到自己親手做的剩飯版糯米雞,謝二娘心中滿足之余,也想起了那些陪她出生入死,最后共赴黃泉的好兄弟。 今生都安樂平順地活著吧…… 吃過美味的炸團子,阿壽和李彥錦毫不客氣地一人拿了三個,用油紙包了幾層后,揣進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