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只是智通萬沒想到,這謝家求了他來,竟然是為了教一個小娘子! “這、這不行!”智通光光的腦門險些冒出汗來。 謝棟沒練過功夫,因此并不知這里面的問題,就陪著笑對大和尚說道:“大師恐怕不知,我家二娘天生神力,且、且她悟性極高。那天在寺廟,無意中瞧見了大師打了一套拳,回家后,竟自己就琢磨了出來。不信、不信就讓小女給大師演一演?” 老實人難得說了次謊,結果竟差點把自己都說服了……沒錯,就是這么回事! 謝沛也不傻,她微笑著沖上輩子的師父行了個禮后,掐頭去尾將那套拳法打了一遍。 像謝老板這樣的外行自然是看個熱鬧,胡亂給閨女叫好鼓掌,也不怕丟人。但像智通這樣的內行卻實實在在吃了一驚。 要知道,不管是內功還是外功,體現出來的都是一股勁道。在剛才謝沛打拳之時,她所體現出來的勁道就已經達到了內家高手的境界。除了招式上還有些瑕疵以外,智通簡直不知道自己還配不配讓人家喊一聲師傅了。 “天生的武學奇才??!”智通瞪大雙眼,心中暗道。 他能看得出這小姑娘確實只有九歲,但她打拳時激發的勁道流暢犀利,也絕對不是假的。 這個年紀能做到這樣,除了贊一句天才之外,再沒法說出別的了。 智通在練武這事上,還真沒服過誰,他叔叔也曾說過,他的資質極為難得,只要認真練,三十歲之前必將成為寧國屈指可數的高手之一。 此刻,這位未來的頂尖高手卻對謝沛生出了一股強烈的好奇。如此天資,如此悟性,這小丫頭將來又該如何呢? 其實智通倒是對謝沛有點誤會了,要說天生神力,這個沒什么問題??梢f悟性,謝沛還真沒達到那個地步。她自己心里清楚,現在所依仗的,都是上輩子用汗水與淚水澆灌而成的功底。 看到如此好苗子,智通自然心癢難耐。這就讓他更加為難起來。 要知道,教授武藝,難免會有肢體接觸。他一個光頭和尚自然心懷坦蕩、無所畏懼??蓪Ψ絽s是個秀美的小娘子,他日若是傳出點難聽話來,恐怕就要妨礙大了…… 謝棟看著這大和尚面上一時驚喜一時扭曲,就有些莫名其妙地朝女兒抬了抬眉頭,又沖智通努了努嘴,那意思分明就是“這和尚魔癥了嗎?” 謝沛自然知道智通猶豫不決的原因,上輩子,他傳授武藝之前就言明了,在教授武藝時難免身體觸碰,要指點xue位,拍擊關節,矯正姿勢,若是在意這些,那就不要學武了。 謝沛那時候面容被毀、父母皆亡,家也被人占了去,成了天地間孤零零野鬼一個,哪兒還有心情在乎這些東西。因此,她一個頭磕在地上,嘶啞著嗓子說了一句“徒兒今生只當自己是個男人……” 于是,這才造就出日后大名鼎鼎的鬼將軍謝沛。 這一世,鬼將軍不打算再走老路,但這師父卻還是要認下來的。因此,某位早就在一旁急得冒火的五尺男兒,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智通咧著嘴看著面前的小瘦猴,有些嫌棄地問道:“謝施主,你的意思是,讓我先教這小……郎,然后讓謝小娘子在一旁自學?” 謝棟呵呵笑著點頭,道:“他倆畢竟年歲都小,互相指點下,也不礙事,您看如何?” 智通明知道這根本就是在開玩笑,可他實在舍不得浪費謝沛這么好的練武奇才,只得抽著眼角,勉強同意了。 也是他真不認識什么武藝高強的女子,不然大可以將謝沛介紹給更合適的女師父??裳巯?,姑且也只好如此試試了。 “咳,我丑話說在前面啊……”智通想起自家的傳統,并沒立刻收徒,而是講了兩條規矩。 “我師父傳了兩條規矩,想要拜師得滿足兩條,一是要品性好,不能為非作歹,也不能是無賴混混;二是得有一定的資質,若是實在不合適練我的功法,那也是不能收徒的。所以,咱們先練一段時間的基本功,我若覺得合適了,再談拜師收徒的事情?!敝峭ㄒ贿呎f,一邊在暗自琢磨,這兩個恐怕最后都當不成自己的徒弟。一個太弱,另一個則太……可惜,唉…… 李彥錦還渾不知自己已經被人嫌棄了,滿臉興奮地鞠躬行禮道:“弟子一定好好練功!大師等著瞧好吧!” 原本還有點瞧不上這瘦猴的智通,聽了這話,倒覺得這小子還挺對脾氣的,是個痛快人。嗯……也許還能挽救一下? 謝沛上輩子對智通了解頗深,瞧著他們倆這表情,心中不禁暗樂了起來。 她記得,上輩子智通只收了她一個弟子。兩人陷入絕境時,智通有點遺憾地嘆到,他們一門好功夫,可惜卻要斷了傳承,他怕是沒臉去見師父了…… 這輩子,謝沛也不知自己到底能不能安然到老,但提前讓師父多收兩個徒弟,總是沒問題的。尤其是疑似與自己有相同遭遇的李彥錦,想來他定有異于常人的地方。若人品沒問題的話,多個這樣的師弟是樁穩賺不賠的好事。 三個人心中各有打算,次日一早,智通就帶著兩個小的,在謝家院子中cao練了起來。 說是基本功,但并不是李彥錦想象中的站馬步之類的。 智通教了八個動作一套的健體拳,這比謝沛之前打那套的要簡單許多。 李彥錦上輩子也經常跑健身房,于是他練了幾遍后,就發現,這套健體拳別看動作簡單,但卻能對身體四大區域的肌群起到全面均衡的鍛煉。 “古武果然牛逼!”李彥錦好像撿到了金元寶一般,樂成了個傻子。 他這一高興,倒把另外兩人給逗樂了。 智通摸了摸自己的光腦殼,嘿嘿笑道:“學功夫就這么高興嗎?” 李彥錦用力點頭道:“比撿錢還高興!” “哈哈哈……”在一旁圍觀的謝老板和阿壽都大笑起來。 立冬的初陽中,晨風微寒。謝二娘嘴角噙著絲淺笑,在阿爹爽直的笑聲中,一遍遍打著簡單的八式拳。 也許是因為她上輩子學武時,內心絕望又苦悶,所以后來武功漸成時,總被智通說是戾氣過重,不能渾然天成。 她一直沒明了那渾然天成是個什么感覺,后來也就漸漸放棄了。 卻不料,今天重新演練起這健體八式拳時,她竟然有了絲特別的體悟。 體內的勁道從周身幽隙中潛生,愈生愈強,至盛轉衰,衰而欲竭之時卻又有新生勁道徐徐而來。 這是她上輩子從未感受過的東西,那一世,鬼將軍做什么都是一股至死方休的拼命勁頭。猛烈是足夠猛烈了,可一旦力竭,她卻是連抬手的勁都沒了。 也因此,她最后才被人算得死死的,連一絲逃跑的機會都不曾留下。 原本,謝沛還以為,這輩子恐怕她也就是把功法cao練得更精熟些罷了。誰知道,竟會在這個清晨突然步入到新的境界…… 此刻,她才恍然大悟,上輩子智通所說的渾然天成是個什么意思。四季輪換、冬去春來就是渾然天成;日夜交替,月落日升就是渾然天成……渾然天成方能——生生不息! 二十年的苦練與戰場上數不清的生死相博積累至今,當謝沛的心境徹底改變后,她終于有了新的突破。 她不知道,此時一旁的智通早就停了下來。 他雙眼圓睜,嘴巴越長越大,半晌后,才喃喃道:“祖宗咧,這他娘是個什么悟性???!才練了半天就悟出了渾然天成……比起來,我……我算個鳥的練武奇才啊,叔叔誤我?。?!” 第9章 吃豆腐 李彥錦將智通的嘟囔聽了個齊全,他雙眼放光地使勁盯著謝二娘琢磨??上艑W了不到半天,連個皮毛都沒摸到,更別提什么見鬼的領悟精髓了。 就這樣,謝沛在不知不覺中,將大小兩個男人好好虐了一遍…… 接下來的日子,智通過得非常充實。兩個準弟子都學得很快,尤其是小丫頭,可謂是進展神速。 然而真正讓他服氣的是,這些天下來,這小娘子竟然一點驕傲浮躁之氣都沒生出來。淡淡然地練武、做飯,連cao持家務都沒拉下。智通和李彥錦都不禁在心中暗暗贊她一句“好心性!” 謝二娘每天練武時,學會了招式后,并不會催促智通再教新的,而是走到一邊去反復練習。 她如今非常樂意做這種練習,在不斷的重復中,謝二娘對上一世的武功有了更深的理解。曾經忽略的地方,如今也漸漸都被補全。 受她影響,智通這個武癡在教會了李彥錦當天的內容后,竟也自發地開始對自己的武功重新琢磨了起來。 這兩人都沉迷在練武之中,不可自拔。只有悲催的李彥錦,在寒冷的北風中,傷心欲絕。 原來,經過了十來天的練習,智通昨日終于告訴了他一個不幸的消息。那就是,他倆不可能成為師徒了。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智通發現,李彥錦確實不適合學他的功法。 倒不是說李彥錦的身體太弱、底子太差,關鍵問題出在了他的性格上。 在智通看來,他的功法雖然招式看起來非常陽剛、大開大合,但若想把它練好,練功人不一定非得是肌rou虬結的壯漢,但必須有一份灑脫和狂放的心性。這樣才不會苦練數十年后,卻最終淪為庸手。 然而,相處了半個月后,智通雖也很喜歡李彥錦這歡脫小子。但若說到心性,他卻敏銳地發現,李彥錦骨子里并不是個灑脫之人。 即便有時候李彥錦也表現得二里二氣的,但實際上他對旁人的反應是極為敏感的。說難聽些,他應該是一個非常善于察言觀色之人。心有城府,卻又不露神色。 智通并不反感這樣的人,因為這樣的人,有好有壞,并不能一概而論。但他也知道,這樣的心性卻并不適合練自己的功法。因此哪怕李彥錦的悟性和毅力都是上上之選,可智通依然不能收他為徒。 好在李彥錦雖然沒能拜到師父,卻也得了智通的保證。他會先帶著李彥錦打熬基礎,今后如果有合適人選,也會為李彥錦再想法子。 五尺男兒的武道至尊之路雖然剛起步就險些夭折,但他并沒灰心喪氣。 “主角嘛,誰還不經歷個退婚啊、廢柴啊、甚至功力全失的階段?哼哼,等小爺我哪天不小心遇到了歐陽鋒或者洪七公,再掉下懸崖遇到個風清揚或者九陽真經之類的……”李彥錦一邊認真打著健體拳,一邊給自己瞎胡亂鼓著勁。 轉眼進了十一月,此時,緯桑街上的鄰居們都已經知道了謝家請回來一個厲害的和尚武師父。 聽著謝家院子中,整日想起的嘿哈練功聲,朱家四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老大,你說他們這是要對付我們了嗎?”朱婆子急慌慌地問道。 朱大不耐煩地踹了腳桌子道:“你聒噪個甚,謝家要對付咱們,還用再練個鳥???” 朱二和朱三彼此對視了眼,有些畏懼地對朱大說道:“大哥,這日子忒憋屈了些,咱就不能想想法子嗎?” 朱大瞥了眼兩個弟弟,沒好氣地說道:“早作甚去了?忍了個把月才想起來找轍?都滾邊去,別妨礙老子睡覺!” 朱二、朱三早就習慣大哥開口就罵,抬手就打的交流方式了。如今聽他罵了兩句也不生氣,倒是把心放了下來。 沒錯,朱大這段時間出門還真是在想法子對付謝家。 他求了干爹朱屠戶幫忙,這朱屠戶是個黑心爛肝之人,他還真替朱大想了條毒計出來。若是能成的話,謝家不落個家破人亡,那就算他朱屠戶心善! 只是如今他們還在尋那關鍵的人物,一時半會倒也不能奈謝家如何。 轉眼到了十一月下旬,謝家之前就請了慧安大師來給李貞娘做法事。于是智通就帶著謝棟回了趟古德寺,專門去請大師前來。 古德寺中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事情也漸漸平息了下來。 而副寺的侄兒智能因為偷盜、貪污以及克扣銀兩巨大,原本是應該送官的,最后看在副寺的面子上,也只是趕出了寺院,消了僧人的文牒。 這樣一來,副寺雖然依舊看智通不順眼,卻也不好再過多糾纏,頂多見到了就當沒看見罷了。 因此,慧安方丈見到智通時,就偷偷問道:“智通,你可愿回到寺中居???畢竟這里更太平一些……” 智通撓撓頭道:“師父,您是知道我的,之前在寺中學佛念經險些要了我的命兒。倒是如今在謝家,過得更快活些?!?/br> 慧安搖搖頭,嘆了口氣,道:“你叔叔之所以把你交給我,也無非是想借著這方外之地庇佑你幾年。即便真有人來了,好歹也有個借口拖延一陣。你去了謝家,雖然明面上,仍是我古德寺的僧人,可若有人來硬的,他們小門小戶的,恐怕……” 智通聽了倒露出個古怪的笑容,他揉了揉鼻子道:“師父,我原本也沒想著在謝家長住。只是,如今卻不一樣了,那謝家有個孩兒天生一股神力,于武道上,又悟性極高。若是教得好了,他日恐怕是個無人能敵的角色。徒兒想著,若真有仇敵尋來,走明面的話,他們必然不敢硬攔著我回寺中。若是要對我下黑手……說實話啊,恐怕整個古德寺加一塊還不如謝家那個孩兒頂用……哎喲!” “咳!你這張嘴啊……”慧安收回了敲徒弟的那只手,心中默念了句“罪過”。 師徒兩人說完話,這才請謝棟進來。又略說了幾句,這才約好,明日慧安將帶著僧人去謝家做場法事。 當天智通就留在古德寺中,待明日再跟著慧安一同過來。 倒是謝棟中午吃過了寺中的素齋后,臨走時又特意買了不少古德寺自制的豆腐,一起帶回了謝家。 謝二娘與李彥錦到門口來接謝棟時,就發現了這兩大板豆腐。 “這是……?”二娘一邊搬東西,一邊問道。 謝棟嘿嘿笑了兩下,然后低聲道:“雖說慧安大師有點嗇皮,可他們寺里的豆腐真是做得地道。晚上我給你做一頓,待吃了就知道……” 李彥錦也想幫忙,奈何人家兩父女直接就把東西都搬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