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顧陌城到不覺得林薇光天化日會對自己干什么,就示意老黑先去車子那邊等著,自己則對她搖搖頭:“不是巧合吧?” 好歹在林家住了一段時間,顧陌城對林家人的生活習性也有一定了解,白茶狂熱愛好者的林薇壓根兒就不愛喝咖啡,又怎么會在咖啡店跟自己偶遇? 而且宛然剛走她就出現,誰會相信這是純粹的巧合呢? 林薇笑而不語,只是說:“下周就是家父生日,不知顧大師肯不肯撥冗前往呢?” 仿佛是怕顧陌城一口回絕,她又笑著補充道:“就是自己人湊在一處玩玩兒,吃吃喝喝的,您就當去放松了一回?!?/br> 然而顧陌城還是一口回絕了。 放松?開什么玩笑,就是去了才放松不了呢! 林薇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間支撐不下去。 她深呼吸了好幾回才勉強克制住,又不甘心的說道:“顧大師,人和人相遇都是緣分,難得一見如故,我是很想同您交個朋友的,您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不如這樣,就算您不去生日宴會,正巧咱們又遇上了,一塊去逛個街、做做指甲好么?” 原本林薇還想說買衣服的,可瞧著這丫頭跟她師兄走了之后簡直是鳥槍換炮,穿衣打扮都發生了質的飛躍。就現在她身上這件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白色連衣裙,質料精良,恐怕也不比自己的便宜,只好作罷。 這番話說得可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林薇又少有的擺出了紆尊降貴的姿勢,若換做旁人,這會兒差不多就被拿下了。 可顧陌城卻擰著眉頭看她,直勾勾地問:“說吧,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兒?” 林薇的臉一僵,有種被人戳破小算盤的不自在。 見她一直在猶豫,本就打算趕著回去制藥的顧陌城也來了脾氣,扭身就走! “等等!”認識的時候不久,可林薇也算見識了這位的脾氣。那真是屬狗的,一旦碰了她的底線,翻臉比翻書都快。眼見著顧陌城真有撒手不管的意思,林薇也不敢再賣關子。 她又拉著顧陌城去角落里的太陽傘下面坐著,咬了咬牙,一開口,就是滿滿的不服: “我爸要把位子傳給我弟弟了!真到那個時候,我就真的沒有立足之地了?!?/br> “從小到大,我都是那個最讓父母省心的。我乖巧懂事,成績又好,認識的人家里誰不拿我做榜樣?我替他們掙了多少臉!可我弟弟呢?惹事闖禍,書也不好好讀,貓嫌狗厭,家里被他收拾了多少爛攤子,擦了多少回屁股!” “我考上的是常春藤的名校!可我弟弟呢?國內普通本科,還是花錢進去的!他怎么跟我比?” “憑什么我畢業之后進入公司只能從組長做起,可他一進去就是經理!我父親總說他小,要我讓著他,說男孩懂事晚,等以后收心就行了……那我這些年的辛苦付出和忍氣吞聲算什么?他憑什么跟我爭?” 林老頭兒深受重男輕女老傳統的影響,對那個跟他年輕時候性格脾氣如出一轍的兒子喜歡到了骨子里,要這么下去,她完全沒有勝算。 這么多年下來,林薇掙扎過無數次,也努力過無數次,都無一例外的以失敗而告終。 本來她幾乎已經死心了的,可顧陌城的出現卻好像往她心上重重的吹了一口!只這么一下,那片燃燒的只剩下暗紅色灰燼的火堆里就騰的冒出火花,以燎原之勢席卷,令她再也無法平靜! 她不甘心。 她怎么能甘心! 顧陌城聽得一臉懵逼,這事兒找她干嘛? 而且就那幾天自己聽到的看到的感覺到的,林武和林老爺子對這個jiejie/女兒其實很上心,甚至有點兒嬌寵的意思,基本不可能出現她口中那種“自己沒有立足之地”的情況。 然而開了話匣子的林薇還在繼續:“您就說說,這事兒要換了您,您能同意嗎?您能咽的下這口氣嗎?” 說著,竟又一把抓住顧陌城的手,淚眼汪汪,十分動情的尋求著共鳴:“顧大師,咱們都是女人,活的本就艱難,若再不相互體諒,可真就沒指望了。難不成您真見死不救?” “哎不是你等會兒!”顧陌城越聽越不對勁,忙一把拍開她的手,神色古怪的提醒說,“你爸偏心,你找我干嘛?” 我又不是你媽! 林薇絲毫不在意自己被甩開的細節,只是湊近了,神秘兮兮的問道:“顧大師,您肯定有那種藥吧?那種吃了讓人隨心順意的藥,或者是讓人回心轉意的藥。您放心,甭管多少錢我都要!” “沒有!”顧陌城斬釘截鐵的說道。 然而林薇不信,只以為她是欲擒故縱。 顧陌城不耐煩,“恕我直言,你連我給你的養顏丹都沒吃,而你口中這種逆天的丹藥不要說沒有,就算有,潛在風險必然更大,大得超乎想象,你又怎么敢要?” 再說了,她本就無意摻和這種家庭內部斗爭。 “不是已經有人替我吃過,驗證過了?”對宛然的選擇,林薇卻不屑一顧,“好看有個屁用!如果一個女人只靠一張臉活著,跟死了有什么分別?還不是給人玩弄!簡直就是自甘墮落!” 頓了頓,又笑道:“不過,對于顧大師您這種天生麗質的,自然沒話說?!?/br> 當然,天生麗質里頭還有一個她,林薇! 顧陌城對林薇這種少有的,哪怕正面到近乎偏執的想法,以及事到如今還不忘見縫插針拍馬屁的行為十分敬佩,也十分感動,然后再一次果斷的拒絕了她。 “人心本就是長偏的,一個人喜歡誰不喜歡誰,本來就是很主觀的事情,外力很難產生決定性影響?!彼闹性幃惖纳鹆艘稽c對林薇的敬佩,也少有的耐著性子解釋,“丹藥本就只能作用于機體,對人心,無可奈何?!?/br> 林薇始終不死心,又翻來覆去的追問好多遍,見顧陌城真的沒有改口的意思,這才罷休。 一個如花美人在你面前瞬間喪失活力是件很令人惋惜的事情,它會憑空增加你的負罪感,顧陌城有些瞧不下去,又說:“若是為了老爺子,我倒是能給你配一丸藥,吃后無損身體健康,只是容易造成一種幻象,一切事情都在按照自己的心意發展的幻象?!?/br> 這種藥用的好了足可當千軍萬馬,曾在戰亂時風靡天下,無數人趨之若鶩??扇缃袷赖篮昧?,基本上都被用作完成病人死前遺愿上。 林薇想也不想就謝絕了。 如今她連自己都快保不住了,哪里有功夫擔心那個偏心眼兒的固執老頭子! 致幻的丹藥她求來做什么?等以后失敗了,自己吃了自我安慰嗎?!扯什么淡! 兩人沉默片刻,顧陌城剛要走,卻見林薇的眼睛又亮了起來,“顧大師,我也不要丹藥了,咱們就當個朋友嘛!忘年交!明兒有沒有時間,不如一塊出去玩兒???” 顧陌城都被她的韌性折服了,干脆道:“林女士,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確實在某種程度上佩服你的野心和果敢,可您也不該拿著我當槍使?!?/br> “朋友?您是真想跟我交朋友呢?還是做戲?” “您可能是這么想的吧?左右如今老爺子吃我的藥吊著,前兒他幾次邀請我我都沒露面,而您作為女兒,若能將我拉過去,事關生死,老爺子必然對您大大改觀!為了活命,恐怕他也不會介意重新考慮下遺產分配問題了吧?” 林薇沒有否認,只是雙眼放光的誘惑道:“我可以給你很多錢,很多很多錢!給你公司的股份,讓你一年到頭躺著都能拿到數不清的分紅!這個買賣你不吃虧?!?/br> “虧了,特別虧?!比欢櫮俺菂s嘆息道。 林薇一怔,面上一喜,旋即追問虧了哪里,還說只要她開出條件,自己就一定會想辦法滿足。 “虧了良心!”顧陌城騰地站起來,冷聲道,“虧了我師父交給我的為人處世的底線!”閑著沒事兒插手人家的家務事算什么事兒! 說完,顧陌城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接了宛然這筆單子之后,顧陌城一連幾天都把自己關在藥房里制藥,井溶也沒去打擾她,只是一天三遍親自送飯送水進去,到了點再破門而入拖她去睡覺,不然這丫頭絕對是要熬夜的。 第二天早上,井溶出了趟遠門,臨走前反復囑咐老黑要一眼不錯的盯著顧陌城按時作息,而他自己則是到了三天后的傍晚才回來。 四月中旬,很多花都開了,稍微開一下門窗,暖暖的柔風就托著沁人的花香進了屋。 井溶到家的時候已經月上梢頭,經過院子的時候,他無意中瞧見一枝晚櫻開得不錯,就順手折了下來,又親自選了花瓶,灌了清水,準備等會兒送到自家小師妹那邊去。 八點多了,顧陌城還在忙活,井溶問了門口站崗的老黑幾句話,點點頭,剛要敲門進去,手機就響了。 他的表情在隨意掃了眼來電人之后就瞬間嚴肅起來,將花瓶放在門口的黑漆螺鈿八寶柜上,轉身下樓。 “師父?!?/br> 自打井溶下山之后,師父統共才來過兩個電話,一個是告訴他小師妹也出來了,第二個就是這一通。 “陌城的父親正在找她……根據法律,我們不能阻止,你先瞧瞧那丫頭的情況……做好準備吧?!?/br> 井溶聽后,一張臉不自覺罩了寒霜,他沉默片刻后才冷聲道:“事到如今,還找什么!” 師父在那邊微微嘆了口氣,一點兒也瞧不出素日的幽默,只是道:“話不好這么說,誰都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你知道了你的,陌城,也該知道她自己的?!?/br> 井溶不說話了,面容冷的嚇人。 師徒二人沉寂許久,師父才緩緩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聽我的,凡事不要太執著,該放手的,就讓它去吧?!?/br> 井溶卻似笑非笑的哼了聲,反問道:“那師父你呢,為什么不敢下山?” 電話那邊沉默許久才傳來一聲長嘆,那嘆息中仿佛包含了人生的種種無奈和追悔莫及,卻再也沒了別的話。 他能做了自己的主,強迫自己忘記過去的恩怨情仇,可卻不能強迫井溶做什么,畢竟對被上一代恩怨波及到的無辜孩子而言,命運實在太不公正了些。 掛斷電話之前,井溶一字一頓的咬道:“我必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遙遠的深山上,一個中年人對著黑下去的手機屏幕愣了半天,抬手撫摸著身邊的墓碑,語氣復雜的喃喃道:“舒云,你的兒子像你一樣倔強,我可能阻止不了他了……” 那墓碑原本堅硬的邊緣已經變得圓潤,石頭表面也變得細膩柔和,顯然是長年累月被人摩挲所致。若是如此,這人該是對墓中的人十分珍視才對,可碑上竟然光溜溜的,不僅沒有照片,甚至連一個字都沒有! 空無一人的深山上,那人就這樣對這一塊墓碑自言自語,仿佛那里站著一個活人,說不出的詭異。 不知過了多久,金烏西斜,西邊的天際只剩幾抹火紅的晚霞熊熊燃燒,映紅了半邊天,也給那人蒼白的臉添了幾分血色。 他終于活動下因為久站而有些僵硬的腿腳,又像同人道別一樣依依不舍的跟墓碑說晚安,這才慢慢轉過身來。 夕陽的余暉下露出來一張十分富有魅力的面孔,那雙曾經洋溢著熱情的眼睛中充斥著復雜而深沉的情感…… 他竟跟井溶有三分相像! 第二十四章 顧陌城實在是累慘了,次日在臥室醒來之后,竟死活想不起昨晚她終于把藥做好之后的事情。 迷迷糊糊洗漱后下樓,她在瞧見桌邊的人之后就忍不住噠噠跑過去,喜出望外道:“師兄師兄,你回來啦?” 正在看報紙的井溶失笑,“假如我等到今早上才回來,恐怕就要從那一堆黃芪和白芷里頭扒拉著找人了!不是說簡單的養容丸么,怎么這么麻煩?” “有所發現,順便做了點好玩的東西?!鳖櫮俺呛俸傩α藥茁?,有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子,決定轉移話題,“師兄,我好餓?!?/br> 雖然最近師兄不抱怨了,可每次看他吃藥時候的痛不欲生,顧陌城也覺得挺愧疚的,也老琢磨是不是該再微調一下? 昨晚難得有了進展,喜出望外的她一時忘情,這才累慘了,直接在藥房睡了過去。 “嗯,聽你說的最多的就是吃?!本軐蠹埊B好放到一旁,示意人上菜。 說完,又盯著幾天不見的顧陌城看了許久,皺眉,“怎么又瘦了?” 顧陌城抬手摸了摸臉,反駁道:“哪兒??!”又很勇敢的挺了挺胸膛,“我都快二十的人了,大人了,早該瘦了?!?/br> 現在都以瘦為美,即便她欣賞不來那種排骨精,也不能讓自己成個胖墩! 井溶挑了挑眉毛,熟練地掐了掐她又有重新凹陷趨勢的腮幫子,意味深長道:“不許減肥,不好捏?!?/br> 早飯是竹刀斬出來的rou泥,合著木耳、香菇、蝦仁等做餡兒蒸出來的小籠包,配著一碗熱騰騰的五谷豆漿,夾幾口小咸菜,咯吱咯吱的,簡單又愜意。 “吃完飯我帶你去買幾件衣服?!本懿亮瞬磷?。 “怎么又買???”顧陌城低頭看著自己身上這件九成新的燈籠袖長連衣裙,驚訝道,“上回買的我還沒穿完呢!” “都多早晚的事兒了,”井溶沖外頭的怒放的鮮花瞥了眼,說,“眼看著就入夏了,春裝也該收起來了。才剛說自己是個大姑娘了,可你瞧瞧,大姑娘哪有你自己這么不上心的?” 得,您有理。